第50節(jié)
阿古和薛凝出了家門,坐上馬車后薛凝仍如剛才,阿古只覺她奇怪。到了客棧,金書不在房里。阿古不能當著薛凝的面去拿毒藥,便進去坐下等他回來,和薛凝閑聊。見她面色好轉(zhuǎn),才道,“七妹……為什么你總是那么害怕你母親和你六哥?” 薛凝輕眨眼睛,搖搖頭。 阿古蹙眉,“當初你六哥接近我,你讓我快逃,可跟你三哥一起,你卻什么都沒有說……” 薛凝看看門外的魏嬤嬤,時而往里面瞧。她搖搖頭,依舊是沒有說話。捉了她的手寫道:“你和三哥都要小心?!?/br> 阿古好不奇怪,隱約想起一些事來,說道,“阿凝,你的嗓子……是三年前啞的?如何啞的?當真是因為生病,燒壞了嗓子么?” 薛凝沒想到她突然這么問,手猛地一抖,再不答話,起身出去了。魏嬤嬤見她出門,忙跟了上去,只剩阿古在房里。 等她取了藥,金書還是沒回來,真不知跑哪去玩了。下了樓,問掌柜他去了何處。掌柜想了想說道,“那金小爺昨天就沒回客棧了,就是和薛夫人一起出去后就沒回了。” 阿古頓了頓,那金書去了哪里?金書雖然好玩,可并不是那種會亂跑的人。她心覺不安,當即去了萬??蜅?。 方為此時才剛起身,見阿古急匆匆敲門進來,冷聲,“你來做什么?” 阿古不能肯定金書是被他擄走了,可除了他,她想不到其他人,“金書不見了?!?/br> 方為擰眉,“他去了哪里?你為何不照看好他?你如何做師姐的?” 見他神色焦急,氣憤非常,阿古一時不好斷定真假。方為提步便往外面走,“他在哪里不見的?還不快去找!金書再怎么心智已開,也不過是個孩子,我當真不該將他交給你。” “就是在這附近不見的?!?/br> 方為停步看她,眸光更冷,“你懷疑為師將他藏起來了?那好,你說說為何為師要藏起他?目的何在?” 阿古說不出來。 方為冷笑,下樓去尋人了。阿古沒有跟上去,而是在他屋里搜了一番,并沒有找到金書,也不見蛛絲馬跡。她下樓時特地問了小二方為可有帶什么孩童出去,亦或是有拖什么大箱子。小二答了沒有,阿古這才稍稍打消疑慮,只是如果師父真的要帶個人走,那翻窗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她擰眉下了樓,讓下人都去找金書。找不到他,她寢食難安。 夜幕已至,天高露濃,雖已是晚秋,但街道上依舊熱鬧。 靡靡之音傳入金書耳中時,他還睡得迷糊,直到被濃香嗆了鼻子,才終于醒過來。迷迷糊糊地想揉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住了。又恍惚了好一會,猛地想起自己被師父拖進屋里打暈的事。 底下松軟,他正睡在一張大床上,還蓋著被子。厚實的蚊帳讓他看不見外面,不過外面很吵,人也很多。他掙扎著坐起身,想到師父,有點想哭。吸了吸鼻子就重新振作起來,當務之急是趕緊逃離這,去給阿古報信,否則就大事不好了。 他滾下床,屋里的擺設這才看清。滿屋的艷色,各種各樣,像是女人住的地方,還有很嗆人的香味。他翻滾幾圈,翻到桌子旁邊,才費力站起。也不知師父是不是給他喂了軟骨散,渾身都沒什么勁。 他俯身咬住茶壺,頭一甩,將茶壺碰在桌子邊緣。桌子是實木的,茶壺碰碎的聲響并不是很大。大塊的殘渣落地,金書迅速伸腿將最大的碎片安穩(wěn)接住,腳背一翻,那碎片就從眼前拋向后面,身體稍稍一側(cè),就安穩(wěn)落在手上。 幾個動作已經(jīng)讓他額上冒汗,快要沒力氣了。 他一點一點地割著緊綁手上的繩子,也不知磨了多久,終于是磨斷了。收手回來,手和胳膊都麻了。他揉著手走到窗前,低頭看去,卻見這里足足有三層高,以他現(xiàn)在的氣力,估計要直接摔下去。 金書拍了拍腦袋,迫使自己清醒。輕步走到門口,細聽外面聲響。很多男人女人嬉笑的聲音,也不知是什么鬼地方。 他扁扁嘴,稍作休息,不聞有人從這里經(jīng)過,這才將門開了一條小縫,探查后覺得沒了危險,這才出去。 剛走出來,就有個男子過來。金書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在地上。那人看見他便說道,“賞你兩個錢,去給我房里上兩壺酒?!?/br> 說罷就丟了幾個銅板給他,摟著個姑娘走了。 金書暈暈乎乎看著手里的錢,再看那被摟抱的姑娘輕紗薄衣,這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不由臉紅,銅板也應聲落地,只覺得臟,看也不看就往樓下跑去。誰想跑得太急,腿又軟綿,第一腳就踏了個空,咕隆地往下翻去,驚得正要上樓的女人驚叫。 “這是哪個房的小廝???” “瞧著面生,新來的?” “不會是哪個缺德人將孩子帶來這了吧?” 駐足圍看的人不少,可就是沒人上前去認真瞧。金書摔了十幾個階梯,腦袋更暈乎了,隱隱聞到了血腥味,額頭也濕漉漉的。他微微喘著氣,越發(fā)看不清前面。 他還要去給師姐報信,不能暈過去。得站起來,去告訴師姐。 可他站不起來。 “這小童……”一個男子微有遲疑,像是俯身來看他的臉,片刻聲音一凜,“薛六爺,這小童是你三嫂的下人吧?” 剛進溫香樓大門口的薛升已聽見前頭sao亂,本想跨步過去上樓,后頭同僚喚他一聲,不由頓步,回身去看。 那人又說道,“之前你三嫂尚未嫁進薛家,我見過她兩回,可不就是她的下人?!?/br> 聽他一口一個三嫂,薛升頗為不悅。看了一眼的確是金書,但這又與他何干。阿古那賤丨人要嫁薛晉,那就讓薛晉來救好了。只不過金書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倒是蹊蹺,說不定是被人牙子捉了賣來的,否則怎會在這。他淡聲,“你看錯了?!?/br> 走了兩步他又停步,他知道金書對阿古來說親如手足,那如果他救了金書,阿古定會感激他。 他忽然想,不能長久地將阿古占為己有,但哪怕是一次,也不會留下遺憾了。金書……可不就是個很好的籌碼么? 他又回身去看,這才說道,“好像確實是?!?/br> 那人立刻笑道,“我便說我怎么會認錯?!?/br> 薛升笑了笑,這人和薛晉沒有交集,他倒也不怕他會告知薛晉。擺擺手讓下人將金書抬去醫(yī)館,好好醫(yī)治,不許走漏了風聲。 ☆、第66章 失蹤 第六十六章失蹤 阿古找不到金書,薛晉得知后讓薛家下人都去找,仍是找不到。直到入夜,兩人都沒有回來,下人也不過只有幾個嬤嬤在,惹得洪氏一頓不滿,見薛康林回來便說,“老三媳婦實在不像話,不過是為了她的酒童,就將府里上下的人都叫出去找,連伺候我們的下人也叫走了大半。” 薛康林說道,“方才聽管家說了,不是說那酒童是幫老三媳婦釀酒的么?有一味催酒的藥引子在他手里,要是沒了他,酒也釀不好,也無怪乎他們夫妻如此著急?!?/br> 洪氏對阿古本就有微言,如今更是不滿。薛康林又問道,“濱州那邊派了幾個人去?” 洪氏知道他問的是為宋錦云開棺拾骨的人,說道,“五個和尚,十二個力氣大的下人,讓一個老嬤嬤跟去了?!?/br> “近來我們薛家也的確多災多難,單是受容的事,就已讓人心驚膽戰(zhàn)。那半仙說的倒也不像是胡吹的,只怕真是宋錦云在作怪。讓前去的人多燒點香燭給她,讓她別再作怪了。” 提及宋錦云,洪氏默了默,為他寬衣的手勢微頓,“老爺……您還記得老六媳婦的名字,那您還記不記得當初您答應過妾身一件事?” “什么?” 洪氏看著他說道,“當年六王爺擁兵奪位,老爺前去投奔,為了謀取高位,老爺曾答應過妾身,若是能為您籌集到一大筆銀子,便將爵位繼承人改成明義……可是您如今卻提也不提?!?/br> 薛康林猛地一頓,眸光驟然變得銳如刀鋒,冷盯著她,“你這是覺得我快要死了,怕我死了后不能更改,還是希望我快點死?” 洪氏被他瞬時的狠戾嚇了一跳,“妾身不敢?!?/br> “我答應過你的事,自然不會反悔?!?/br> 薛康林心覺厭煩,不愿多說。卻讓洪氏更加肯定,這男人不會讓她的兒子襲爵,從一開始就不會。從她懷有身孕,嫁進薛家開始,他就不會。 余光看他,已然有了恨意。 阿古還是沒有找到金書,無比疲憊回到薛家,坐在屋里閉目養(yǎng)神。兵分兩路的薛晉晚了半個時辰進屋,一進門就見阿古以手撐額,手指微微發(fā)抖。他忙上前喚她一聲,見她面容憔悴,問道,“一整天都沒吃飯?” “咽不下?!卑⒐沤g著手指心神不寧,他第一句話不是說找到金書了,那肯定是還沒找到。連那么多人去找都杳無音訊,她不得不多想,“金書從來不會這樣無緣無故失蹤?!?/br> 薛晉知她擔心,只是見她實在是太過疲累,勸她先去洗漱,睡一覺再去找。阿古舊傷還未痊愈,緊張奔波了一日。等下人打了水來,她已趴在床上昏睡過去。薛晉等她完全入睡,去洗了把臉,囑咐下人備好飯菜,讓她醒了勸她吃些,自己又出門去找了。 薛升聽說薛晉又出門去了,坐在椅子上聽了好不快活,又問,“我三嫂她如何?” 小廝答道,“聽說精神也不太好,像是哭過?!?/br> 聽見阿古那樣擔心那小鬼,薛升更是放心,就讓她多著急兩天,等她快急瘋了,再告訴她金書在自己手上。 阿古從夢魘中驚醒時,才半夜,屋里燭火未滅,照得一片通明。她緩緩坐起身,頭痛欲裂,抬手敲了敲腦袋,發(fā)現(xiàn)薛晉不在一旁。心下微沉,他該不會是還在外面找金書吧? 得薛晉叮囑的下人十分留意里頭動靜,這會聽見聲響,敲門說道,“夫人,您醒了么?奴婢去給您備飯。” 阿古起身開了門,問道,“三爺呢?” “三爺還未回來?!?/br> 阿古心覺不安,“讓人去找找三爺,請他回來。” 下人應聲離開,另一人去廚房將一直熱著的飯菜拿過來。阿古腹中饑餓,可看見飯菜又沒了胃口??斓教炝敛乓娧x回來,只是聽見聲響她就去了門口等他。 薛晉找了一日一夜,疲倦十分明顯。阿古見了他便伸手拉他進屋,薛晉沒在她臉上看見剛起身的慵懶睡態(tài),問道,“你什么時候起來的?” “不到寅時就醒了。”阿古讓他坐下,洗了臉帕過來遞給他。坐在面前看他擦臉,“今天別去找了,下人已經(jīng)派出去那么多,少你一個不少,你要是把自己累垮了,就算找到了金書,金書也會怪責你的?!?/br> “倒也沒事?!毖x洗完臉,像洗去了一臉的塵,“別擔心,有時候……沒消息說不定是好消息?!?/br> 阿古明白,沒消息至少可以認為金書還活著,那便還有希望。 薛晉見一桌菜都沒動,拿了筷子給她,“挑些不油膩的吃,我吃一些歇會,等會還要去吏部。” 阿古說道,“還要去?” “嗯。”薛晉聲音比方才平淡了許多,“已查到相近年月,快的話,今天能查到。等查到后,我再去找找金書?!?/br> 阿古怕他尋到的最終證據(jù)是指向薛康林而受刺激,低聲,“查證后,你先不要輕舉妄動。我可能不會在這里等你,但你要等我回來商議后再行動?!?/br> “我不會做糊涂事的,別擔心?!?/br> 阿古應聲,一起吃了些東西,薛晉躺下小休,阿古待了片刻,便又外出去找金書了。 薛晉心中有諸事堆疊,睡得并不安穩(wěn),只睡了小半個時辰已醒。許是還年輕,身體好的緣故,起身后并不太困。到了吏部倒是有人問他昨日是不是睡得不好,他笑笑敷衍答之,也沒人多問。 架子上的卷宗已被他翻出來大半,年代久遠,光是找就找了許久。連續(xù)幾個時辰的翻閱,眼睛漸漸疼痛。他揉揉眉心,繼續(xù)翻看。一目十行,卻字字都能看得清楚,翻頁而看,驀地一頓。 “平遠二十一年,薛康林處法平允,考績連最,帝悅之,遷至……” 手中厚重夾塵的卷軸幾乎掉落地上,再拿不住。 平遠二十一年……正是他母親意外過世的那年。 薛晉怔神站在這陰暗室內(nèi),只覺心底冰涼。岳肖說的話……并不是假的。他的父親真的為了升官,害死了他的母親。 他捧著卷軸,像捧著什么千斤重物,駐足原地,怔愣許久…… 一連三天都沒有金書的半點消息和蹤跡,阿古坐立不安,夜不能寐,臉色差得連薛康林這甚少關(guān)心子女的人都看出來了,接過她奉的請安茶,問道,“那叫金書的孩子還沒找到?” 正是早上請安的時候,滿屋都是薛家人。見一家之主竟問起個下人來,好不奇怪,紛紛往她看去。 阿古答道,“還沒有?!?/br> 薛康林說道,“那就再派多幾個人去找?!闭f罷,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茶,算是喝過兒媳敬的請安茶了。 阿古這才起身退到一旁。大戶人家規(guī)矩多,每日晨起請安是免不了的,她身體已好,洪氏又暗示她不可驕縱,便又恢復了規(guī)矩。這倒不是壞事,因為那不是普通的茶,而是一杯毒茶水。 她用余光看向薛康林,眼底已起了些紅色血絲,約莫到了明天,他就要一日比一日頹靡,不知不覺中就被奪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