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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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一天大半時(shí)光都呆在小佛堂的阿依,胡太妃更覺心痛。 她用手指抵住疼得要炸開的額頭,因?yàn)橛昧χ讣舛家呀?jīng)泛青。 胡滿嬋嘲諷地笑著往殿外走去,也不知是在笑胡太妃,還是在笑她自己。她走到殿門口,覺得有些心慌氣短,方才那一場段高聲快語,情緒太過激動,現(xiàn)在靜下來了便有些頭暈。她扶住殿門,閉眼穩(wěn)了穩(wěn),低聲道:“jiejie,你當(dāng)真不幫我嗎?” 胡太妃不答反問,“馬采覓的病怎么樣了?” 馬采覓乃是馬家家主,但是卻鮮少出現(xiàn)在公開場合。旁人以為他是因?yàn)樯韮r(jià)不菲,自矜自重這才神神秘秘。其實(shí)只不過是因?yàn)樗加幸粯庸植。∧w見風(fēng)起癬,所以如非必要,從來不肯出門。成親之后,更是幾乎足不出戶了。 胡滿嬋聽胡太妃問了這樣一個(gè)沒意義的問題,更覺心灰,連回答都不愿,扶著殿門咬牙摸了出去。 胡太妃亦黯然,摩挲著腕間帶了多年的碧玉珠串,求得一絲安慰。 胡滿嬋回了馬府,先去了女兒馬慶茹處。 馬慶茹才從宮里出來,被軟禁了好幾天,她一回家就叫水洗澡,要去去宮里“污濁惡心的氣味”。 胡滿嬋到她院中的時(shí)候,馬慶茹還在泡澡。 她的心情極度惡劣,為了一件沒有做過的事情被扣押了好幾天。馬慶茹從小跟小公主一樣被養(yǎng)大的,真是眾星拱月,捧著寵著,所以脾氣很大、性子也直。若要問她平生最受不了什么?那必然是委屈! 不和她的眼緣,不投她的脾氣,都不是大問題。充其量,她會把那人整治一番,消了氣也就好了。 但是如果有人敢委屈了她,把她沒做過的事情扣在她腦袋上——那馬慶茹是一定要死磕到底的! “孟!七!七!”馬慶茹一字一頓念著這名字,一想起來還是滿心煩躁憎惡,恨得用力拍打著水面。水花四濺,撒得周圍侍女滿臉是水,衣服也都濕了。侍女們垂眸斂容,一聲不敢吭,只當(dāng)什么都沒聽到。 “啊啊??!”馬慶茹煩得吼出來,想起來就覺得要?dú)庹耍拔彝扑??她爹是傻子嗎?”新仇舊恨加在一塊,孟七七是徹底上了馬慶茹的黑名單。 “等著瞧,等你嫁到我家來,看我怎么整治你……” 胡滿嬋在外間聽了一耳朵,聞言道:“她不會嫁過來了?!?/br> “娘?” 胡滿嬋陰郁道:“皇帝悔婚了?!?/br> 馬慶茹呆了一呆,她此前被軟禁在宮中竟是絲毫不知請,反應(yīng)過來后怒道:“他們當(dāng)咱們馬家是什么?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戲子嗎?”她氣得大叫起來,“我哥哪一點(diǎn)配不上她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想起孟七七的種種異常之處。 “你知道什么?” 馬慶茹看了她娘一眼,不知為何卻只是道:“我就知道皇家沒有好人!”她轉(zhuǎn)而問道:“我哥呢?”她哥跟孟七七關(guān)系還不錯(cuò)來著。她下意識地站起來,突然意識到自己還在泡澡……又矮身沉下去。 胡滿嬋嘆了口氣,見女兒無恙,放心了些,“我去看看慶忠,你先休息吧?!?/br> 馬慶忠正在后院喂馬。 上好的粟米,連普通百姓都吃不到的粟米,被他大把大把抓在手中送到馬嘴邊。 “梨花,多吃點(diǎn)?!瘪R慶忠輕輕拍拍馬頭,這名字還是孟七七給起的,因?yàn)檫@馬通體烏黑,四蹄上方卻有梨花狀的白毛。那會兒是兩年啦,倆人漸漸玩得好起來的時(shí)候。孟七七說出這名字的時(shí)候,他還嫌棄來著,“果然女孩起名字就這么矯情”。那會兒她是怎么說的來著? 唔,她說,“也有不矯情的。比如,腳上穿著白襪子,簡稱白襪子。我敢起,你敢叫嗎”。他果然更嫌棄后邊這個(gè)名字,一比較竟覺得“梨花”好許多,至少是個(gè)叫得出口的名字。 此刻看到梨花蹄上的白毛,想起那“腳上穿著白襪子”的名來,馬慶忠不由笑了。 “慶忠,”胡滿嬋掩著口鼻走過來,馬廄里的氣味可不怎么樣,“怎得跑到這里來了?這里腌臜,走,咱們?nèi)デ斑呎f話。” 馬慶忠沒動,又摸了摸馬頭,道:“娘,您去前邊歇著吧。我喂完梨花就過去陪您?!?/br> 胡滿嬋擔(dān)憂得望著兒子,欲言又止。 馬慶忠抬頭看了一眼他娘,又低下頭去,他笑道:“娘,我沒事兒。您先去前邊等著吧。我這還要一會兒呢,瞧,梨花吃得正香呢。” 胡滿嬋囁嚅了一下,道:“南朝多少好女孩,娘一定仔仔細(xì)細(xì)幫你挑一個(gè)最好的。比那個(gè)什么安陽公主好上千倍萬倍的?!?/br> 馬慶忠笑道:“娘,您說什么呢?就算皇上沒下這旨意,我也要找機(jī)會解了這婚約的。她那么兇悍,我可不喜歡。娘,您何必為這種事兒置氣?” 胡滿嬋狐疑得看了他一眼,“當(dāng)真?” “當(dāng)真?!瘪R慶忠有些無奈地放下手中粟米,上前握著她娘的肩頭,將她推轉(zhuǎn)過身去,“好啦,您先去前邊歇著。去吧去吧……想想要給我挑哪家的好女孩?!?/br> 最后一句話成功轉(zhuǎn)移了胡滿嬋的注意力,她順著兒子的力道迷迷瞪瞪得離開了馬廄。 馬慶忠看著他娘離開了,這才反身回來,重又抓起粟米喂馬。 他爹因?yàn)楣植。B家人一年都見不上幾面;他meimei是個(gè)直脾氣,有時(shí)候心里軟了也不會說出來體貼人;他大哥是他娘當(dāng)初最溺愛的,結(jié)果已經(jīng)不在人世;他娘更是這些年屢遭磋磨,現(xiàn)在一受刺激就會有些病態(tài)的偏執(zhí)。 男子十五當(dāng)門戶。偌大的馬家,他得能撐起來才成。 馬慶忠見梨花吃得歡快,輕輕摸了下它脖頸,見它舒服得抖了抖耳朵,忽而出神問道:“你開心啦?你高興啦?” 梨花甩甩腦袋,打了個(gè)響鼻。 馬慶忠笑著又捧了一把粟米給它,喃喃道:“你自然是稱心如意了。”明明是青蔥少年,話音里卻有幾分不符合年齡的悵惘。 胡滿嬋離開馬廄,卻見前院管家守在院門口,便走過去問道:“家主今日可還好?” 管家一板一眼道:“回夫人話,家主一切都好。” 胡滿嬋探頭望了望院內(nèi),卻見甬道盡頭停了一頂青布小轎,疑心問道:“可是有客人來了?” 管家道:“是常來給家主看病的寸大夫?!?/br> “哦?!焙鷿M嬋點(diǎn)點(diǎn)頭,也沒有旁的話說,如常交代了管家?guī)拙洌戕D(zhuǎn)身離開了。 只是馬采覓這里來的,卻并非什么寸大夫,而是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太陽國小皇子,殷傾玉。 殷傾玉下午在“有間首飾鋪”撞上孟七七。孟七七用一支珠釵換回了他母親的遺物。店里的伙計(jì)也照著她要求的,果然將超出的部分兌換了銀子包起來給了他。 殷傾玉抱著銀子,一路跑到藥店,買了師父治病所需的藥材,又一路跑回子爵府。 為了給師父治病,殷傾玉節(jié)衣縮食,早就把府中大多數(shù)下人遣散,只留了一個(gè)耳背年老無處可去的秦老伯。 見殷傾玉將藥材帶回來,秦老伯就在檐下生起小煤爐,架上砂鍋,熬起藥湯來。這秦老伯也是個(gè)可憐人,原本是湖州人,只因祖上是吹鼓手、身在賤籍,社會地位比較低。他那個(gè)獨(dú)子,十三四歲的時(shí)候心高氣傲,被人恥笑,生了要做人上人的心思,與父親拌嘴挨打后,竟然摸上商隊(duì)的運(yùn)貨車孤身去了京都。秦老伯尋到京都來,二十余年,苦苦尋覓,卻是始終不見兒子身影。 秦老伯蹲在地上,小心吹著爐火,瞇眼抬頭看殷傾玉,皺紋深刻的臉上滿是質(zhì)樸的憨笑,“爵爺,小的給您在里面留了一籠菜,倆白面饅頭??烊コ脽岢园伞!?/br> 堂堂一個(gè)子爵,竟只能吃這樣?xùn)|西,傳出去只怕沒人會信。 然而有時(shí)候現(xiàn)實(shí)就是這樣慘淡。 殷傾玉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問道:“你吃過了嗎?我老師醒了嗎?” 秦老伯歪歪腦袋,露出個(gè)羞愧的表情來,指指自己耳朵,搖頭嘆氣,“不中用……聽不清哇?!?/br> 殷傾玉沖他安慰得笑了一下,他這樣精致的臉上,一笑起來好似有光潔的月色落下來一般。秦老伯蹲在地上仰望著這小爵爺,雖是個(gè)粗人也不禁呆了一呆,心道:怪道人家能做爵爺,生得可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樣。 殷傾玉快步進(jìn)了北屋,只見他老師季華正掙扎著要從床上下來。 “老師,您病還沒好……” “殿下。”季華忙轉(zhuǎn)過身來,在榻上跪下來,叩首道:“臣死罪,竟然臥于殿下榻上,居于殿下之北?!?/br> 殷傾玉嘆氣道:“咱們流落到南朝來,哪里還分什么君臣。這里沒有君,也沒有臣。你是我的老師,我是你的學(xué)生。你安心養(yǎng)病就是了?!?/br> 季華頓首道:“臣惶恐。君臣之禮乃是大道,萬萬不可逾越啊?!彼f到這里,情緒一激動登時(shí)心慌氣短,幾乎喘不上氣來。他本就是久病之人,身形單薄,好似一架枯木,此刻急促喘息,幾乎能聽到胸前骨骼輕撞之聲。 殷傾玉見他如此,不愿與他爭執(zhí),便道:“我知道了。只此一次,等會兒你將藥用了,若好了,我便放你回西廂去?!?/br> 季華道:“這便是臣要諫言的第二件事。大妃娘娘的遺物何其貴重,殿下萬萬不可以臣?xì)堒|為念,遺失了自證身份之物。來日殿下重登大寶,還要靠此物取信于舊臣??!” 畢竟殷傾玉從流亡時(shí)的兒童成長為如今的少年,相貌身形多有變化。 殷傾玉問道:“老師,你當(dāng)真覺得我還能重回太陽國,從逆賊慕容氏手中奪回帝位嗎?”他現(xiàn)在無兵無糧無銀錢,連一艘能送他回太陽國的船都沒有,老師說的這些,未免有些天方夜譚了。 季華泣涕道:“殿下,您要有信念??!先帝之恥未雪,您當(dāng)奮發(fā)圖強(qiáng)才是,決不可丟掉信念啊!”他將從前先帝在太陽國的輝煌事跡一一數(shù)來。 這些話殷傾玉雖然已經(jīng)聽過上百遍了,每次聽到,卻還是心潮澎湃。 “是我心志不堅(jiān),多虧有老師教誨?!币髢A玉握緊了拳頭,心道:老師說的對,便是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該為父母報(bào)仇雪恨才是。怎能因眼前暫時(shí)的困境,便起了動搖之心。 倆人正在追憶苦痛往昔,展望光明未來,院子里忽然傳來一個(gè)陌生的男子聲音。 “殷爵爺可在府中?我們家老爺有請?!?/br> ********* 殷傾玉這一路到馬府前院,真是目光所及,無不驚心。他自來到南朝之后,初時(shí)幾年衣食無憂,只是人不得自由,老師又在柳州訓(xùn)練海師。每天漫長的時(shí)光,他便用來看書。他對南朝的文化很感興趣,又不用考狀元,竟是把前朝歷代的文學(xué)名作盡數(shù)攬閱,更有許多珍寶古董的鑒賞畫冊他也一一翻看過。 這一頂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轎里,角落裝冰的“銅盆”乃是上古真王用過的三柱青光鼎;腳下踩的“軟墊”乃是前朝武帝親手獵殺的銀虎所制皮毛;就連用來遮光的車簾,也是一寸百金的云錦所制。及至入了前院,見庭中并無金玉之物,然后階下所植花木,每一株都是孤本珍品,價(jià)值不可估量。 馬家之豪富,可見一斑。 這樣人家的家主,為何要見他一個(gè)喪國流亡的小小爵爺? 殷傾玉懷著一腔不安疑惑,乖巧得跟在為他引路的仆役身后,慢慢走入正屋。 一入正屋,他便有兩個(gè)最直接的感受。 其一,靜。守在東西側(cè)間外的四個(gè)侍女?dāng)咳荽鬼?,一動不動,連呼吸時(shí)胸膛的起伏都沒有。屋外明明有風(fēng),然而那風(fēng)也好像避開了此處,吹到屋門外便離開了。連風(fēng)聲都不聞。 其二,香。那是一種詭譎的、勾人心神的香氣。明明這香氣蕩漾在整間屋子里,然而真要聞起來,卻又只有細(xì)細(xì)一縷,隱隱約約——勾得人越發(fā)要閉目凝神去體會,竟是能令人上癮一般,欲罷不能。 見他來了,東邊的兩名侍女便將側(cè)間門口鮫綃帳挽了起來,輕輕掛在一旁銀鉤上。 殷傾玉無措得看了一眼引路的奴仆。 那人垂目彎腰,對著東邊做了個(gè)“請”的手勢。 殷傾玉小心翼翼往東間走去,回頭一看,那奴仆竟已經(jīng)不見了。那人竟這樣快又這樣安靜地退了出去?簡直像鬼魅一般。 他走入東間,身后那通天落地的鮫綃帳又閉合起來,身前卻又是一層白茫茫的紗帳。 他被困在兩重白帳之間,這情景實(shí)在詭異得令人要冒冷汗。 竟是自始至終沒有一個(gè)人發(fā)出聲音,唯有那一縷隱隱約約的香氣,好似要銷人魂、蝕人骨。 “在下殷傾玉,冒昧前來……”殷傾玉必須要說話,他感到如果繼續(xù)沉默下去,簡直要被這屋子里的靜默吞噬掉了。 前方的鮫綃帳內(nèi)傳來一個(gè)男子聲音,“殷爵爺,請坐?!蹦锹曇袈牪怀瞿昙o(jì),既不粗嘎也不細(xì)嫩,既不悅耳也不難聽,如果一定要說一個(gè)特點(diǎn),那就是沒有特點(diǎn)。平凡到令人聽上幾百遍都記不住。 這人話音方落,殷傾玉就看到那原本空無一物的玉磚之上忽而升起來一把太師椅。 他目瞪口呆盯著那椅子。 “請坐。”那聲音又道。 殷傾玉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慢慢走過去坐下來,只敢將一小半屁股落在椅子上,上身前傾保持隨時(shí)要站起來沖出去的姿勢。 又是一陣難捱的安靜。 殷傾玉大聲問道:“你找我來是為了什么?”好像唯有放高了嗓音,才能驅(qū)散胸中的恐懼。 “呵呵。殷爵爺原來是個(gè)急性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