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很好,彭城轉(zhuǎn)過臉,自得終于有人問出口了。 可他沒想到自己隨即面對的是一只話筒,舉著話筒的記者顯然是有備而來,直入主題:“請問,你知道最近有人指出你的作品風格和新生代人氣專欄作家安彤相近嗎?” 這是一個讓彭城惱火卻不能發(fā)作的問題。 ☆、chapter 11不惜(2) r112 和風舒緩,富有節(jié)奏的海浪起伏拍打著藍色海岸,退去的浪潮帶走粗糲石子,留下的細膩白沙鋪就延綿成南部最柔美的白色海岸線。遠處白鷗點點,低低盤旋在水面之上,它們不時將短喙探進水波中,伴著四濺的水花,一只浮于海面覓食的胖魚躍出水面,用長尾給方才調(diào)戲它的那只笨鳥一記響亮的耳光。 六月三日,陰涼的海邊木屋,柴焰躺在藤椅上,不時理下鬢邊被咸濕海風吹起的碎發(fā),目光慵閑的看著房側(cè)墻面上的寬屏液晶電視。手邊的檸檬水剩下不到半杯,厚大的檸檬片懸在透明晶杯的細口徑上方,不時滴下一滴黃,融進下方的淺黃液體里,電視里的報道內(nèi)容已經(jīng)持續(xù)熱播了三天。 畫面里,答不出記者問話的彭城正試圖從密織的人潮中擠出去,可惜結(jié)果只是讓他那身價格不菲的衣裝成了團皺巴巴的破抹布。 畫面最后定格在彭城那句“我的經(jīng)紀公司會為我做出應(yīng)答,我不放棄追訴對方抄襲的權(quán)利”,柴焰隨手按掉了開關(guān),側(cè)頭看眼從外被推開的房門,隨手指指已經(jīng)失去畫面的電視機:“彭城等你安排人幫他應(yīng)答呢。” 欒露露聳下肩,轉(zhuǎn)身進了洗手間,再出來,她手上多了條毛巾。欒露露細長的眼睛被毛巾蓋住,邊揉擦著濕發(fā),邊不滿的作答:“如果你想,我大可現(xiàn)在就安排人為彭城解圍?!?/br> 她這種變相的威脅顯然對柴焰未能奏效,柴焰拿過杯子,喝凈最后一點,“如果你想,我不攔著?!?/br> 挑釁的目光換回一計懊惱的回瞪,欒露露氣鼓鼓的甩了毛巾,一屁股坐在鋪著干凈白毯的床上。 半晌,她又自嘲的笑笑,湊近柴焰耳邊,她聲音輕快,“你不是氣我讓你跟我睡一個房間,和陳未南分居欲求不滿吧?” “啪”一聲響,檸檬片貼在欒露露腦門上,滴下淡黃汁液,柴焰唆著指尖,“我倆還沒呢,倒是你,楚爵再不出來,你的荷爾蒙說不定紊亂到什么程度呢。” 甜膩的味道隨著唾液頑固的在指尖纏綿,柴焰起身去洗手,再不理會一臉驚嘆的欒露露。她和陳未南,的確只是在戀愛而已。倒是欒露露終于決定舍棄彭城的做法前段時間讓她好一陣感嘆。 欒露露的說辭是彭城的文筆已經(jīng)遭到了讀者質(zhì)詢,柴焰卻覺得是欒露露心里的女權(quán)思想在作祟,但凡一個思維正常的女人,都會支持林夢站出來的吧。 依靠著阮立冬那票媒體朋友大肆算計著彭城的人正在風景秀美怡人的海邊享受假期,千里之外被算計的人也終于在事發(fā)幾天后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頭,如夢方醒。 寬大明亮的房間,齊頂?shù)奶夷緯軘[滿書籍,占據(jù)了最寬的一面墻,柔和的日光穿過明亮干凈的落地窗,照在屋內(nèi)正焦躁踱著步子的男人身上。彭城拿著煙的手不住哆嗦,不時有抖落的煙灰落在紅羊絨毯上,格格不入的顏色配搭,倒和男人情緒的突變很像。 穿著依舊艷麗的女人想不通,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抄襲彭城的寫手,怎么讓他這樣不安。 百無聊賴地換個坐姿,女人手撐著曲線完美的小巧下頜,“彭城,先別管那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什么安彤了,我媽剛剛說她想換家酒店擺喜酒,現(xiàn)在這家五星不夠氣派,我都沒敢告訴她我們證都還沒領(lǐng)?!?/br> 女人眉目幽怨,語氣帶著嬌嗔,這些此前彭城最喜歡的調(diào)調(diào)現(xiàn)在卻只讓他更加煩躁。他疾步走到桌旁,眨眼功夫手里還有半只長的煙被他狠狠按死。 “結(jié)結(jié)結(jié),你們女人腦子里除了花錢就沒其他想法!”似乎給情緒找了個合適發(fā)泄的對象,彭城揮舞著手,沖沙發(fā)上的女人大聲吼叫著。 女人很快從錯愕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很快,她以不輸彭城的懊惱騰然起身,跺了下腳,她指著彭城的鼻子破口大罵:“彭城,你追老娘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哦,現(xiàn)在追到手,把老娘當成出氣筒了,告訴你,我可不是什么軟包子林夢!” 女人聲音尖利,大有沖破屋頂?shù)那閯?,彭城被吵的頭疼,又懶得安撫,正焦灼時候,雕花木門傳來兩聲恭謹規(guī)律的敲門聲:咚、咚。 隨后,一個身著筆挺西裝,眼睛卡著一副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應(yīng)聲而入。他頭微微低著,中長的額發(fā)遮住睫毛之后的神色,他舉著手里的文件夾:“彭先生拜托我查的事情查到了?!?/br> 彭城倏地滯住動作,隨手拎起仍在尖叫的女人,丟去了門外。 憤怒的拍門聲和謾罵并沒因為一道門的隔絕削減,最終再忍不住耐性的彭城打開門,朝女人說了句話。 不久,世界重新復(fù)于安靜。 松了口氣的彭城揉著脹痛的太陽xue,回身坐回了沙發(fā),伸手接過了男人遞來的文件。 不過是幾張薄薄的紙,上面的內(nèi)容卻讓彭城觸目驚心。 半晌,他合起文件,止不住闔起眼,心里做著算計——安彤是他的前妻林夢,安彤會如此迅速的紅起來,是因為背后的助力宣傳,而這助力竟然是他的老板。 這么說起來,他現(xiàn)在是枚棄子了? 誰見過一個身價千萬,隨便寫點字就銷量破百萬的暢銷作家會安心做枚棄子呢? 他彭城肯定不會。 拿起桌上的鑰匙,他打算去見見自己這位膽敢挑釁的前妻。 結(jié)果,可想而知,林夢不在家。 *** 小奇跡半跪在床上,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幾米遠外正伏案工作的林阿姨。又是幾秒鐘過去,她不得不苦著臉動了動腿,麻了。自以為做的隱秘的她悄悄轉(zhuǎn)頭,看到正沖她揚著手中腕表,一臉得意的彭西朗。 “蒜了,不晚了。”小奇跡沮喪的放棄,她永遠做不到像林阿姨那樣,保持一個姿勢幾個小時都不動彈一下。她說完,又覺得口齒不清晰的她有些丟人,遂趴在床頭,拿過酒店配給的白色油筆。她抿緊嘴唇,圓圓的小臉因為嚴肅而繃緊,翹著腳,她一筆一劃寫著字。 彭西朗蹲在床邊認真地看,邊小聲念著: 西朗,你要聽你mama的話,好好吃藥,不要偷吃我們不能吃的東西,不要像我,我現(xiàn)在很討厭說話,除了你們,酒店里的人都聽不懂。 “小奇跡,別灰心,我mama在努力賺錢,等她賺了多多的錢,我讓mama也幫你治病,好不好?”比小奇跡小半歲的彭西朗拉著小奇跡的手說。 “嗯!” 天真的孩子總是容易對別人的承諾篤定不已,殊不知不是所有承諾都有實現(xiàn)的那天。林夢坐在電腦前,剛剛還連貫的文思因為兩個孩子的話戛然中斷。 手機恰好響起,手在屏幕上輕輕一滑,一封態(tài)度惡劣至極的短信隨即出現(xiàn)。 林夢簡單的掃了一下,輕笑著刪掉了短信。 彭城打算告她抄襲。 當賊喊捉賊成了現(xiàn)實,林夢不再怯懦,不過是一場戰(zhàn)役罷了,她不怕。 囑咐兩個孩子在房里好好玩,林夢合起房門,退出了房間。 靜謐的酒店走廊,墻側(cè)的壁燈照亮腳下富于自然紋理的天然木地板,林夢腳步輕緩,最終停在了和她原本房間隔著兩道門的1106房前。 輕敲幾下,得到里面應(yīng)聲后,她推門而入。 *** 漫天星芒閃亮的夜晚,柴焰赤腳走在沙灘上,手被陳未南握緊。 借著外出的機會,他們也各自整理著凌亂的思緒。 夜晚的沙灘并不少人,海潮起伏的聲響掩蓋著一對對情侶親昵的聲音,海風旖旎而曖昧。 終于,柴焰和陳未南停步在一個擱淺在岸上的破舊木船旁,兩人席地而坐。 “有心事?”陳未南問。 “嗯。”她想的事無需對他隱瞞。 “讓我猜猜?!彼曛掳停昂瓦t秋成有關(guān)?” 明知故問。柴焰瞪了他一眼,隨即身體后仰,躺在柔軟細沙之中。眼前的天空漆黑如墨,星卻近的好像伸手便能觸及。她伸出手,“陳未南,我想過了,如果遲秋成真活著,哪怕他和沈曉在一起,哪怕他恨我,哪怕他變了,我也無所謂?;钪褪呛玫摹!?/br> “柴焰,如果有天我變壞了,你也會對我這么寬容嗎?” 陳未南的話讓柴焰的眼蒙了一層難掩的笑意,她伸手捏住了陳未南的鼻子:“你告訴我,你好過嗎?” 帶著處罰的吻轟然壓下,她怔了一下,隨即含笑著閉上了眼。 纖細的手指時輕時重的勾著粗糲結(jié)實的脖頸,陳未南的呼吸越發(fā)沉重。 最后的底線被攻破前,柴焰卻喊了暫停。 這個外表豪放,思想?yún)s古板老舊的女人!陳未南望著跑去前方的柴焰,好氣好笑。 再這樣下去,他是不是要禁欲到結(jié)婚當晚呢! 他沒急著去追柴焰,清冷的海風比冷水澡容易讓人冷靜,他低頭勸解著兄弟快些平靜。 他不知道,此刻,在他房間的電腦里,一封才送達的郵件正安靜掛在郵箱最上方那欄,至于里面的內(nèi)容,則是一段他不想回憶的過往。 或許連陳未南自己也不知道,當年他的一個無心的舉動,竟是那場意外里一個多不得也少不了的一環(huán)。 夜風之于善良的人意味著一場安眠的開始,之于心懷恨意的人,意味著一顆報復(fù)的心正越發(fā)扭曲。 沈曉合起電腦,看著身后,出神。 ☆、chapter 11不惜(3) r113 當校園中最后一個男生放棄悶熱卻凸顯斯文氣質(zhì)的長袖白襯衫而改換赤膊背心時,一年中最酷熱難耐的月份悄然降臨。柴焰站在火車過道,有潮濕溫熱的風從咯吱作響的接縫吹打她腳面,她側(cè)目看著窗外,一望無際的茵綠風景正隨著快速前行的列車匆匆滑過視野。離開海港車站的一小時后,他們坐在北行的列車里,遠到一時看不見的地方,蘄南城悶熱無比,一場戰(zhàn)役正徐徐拉開著帷幕。 時間接近正午,越來越多的旅者拿著盒裝泡面到開水區(qū)打水,推車的售貨員用極度同一的腔調(diào)推銷著車里的高價魚片飲料火腿腸,過道里很快飄起受熱塑紙杯的焦糊味。不習慣列車旅行的柴焰本想在這躲個清凈,顯然,時下的條件是不允許的了。站直身子,她準備回去。 人才跨進車廂,撞見了迎面而來的欒露露。 欒露露面頰緋紅,彎腰手掐著小腹,笑得岔氣。她朝柴焰揚了揚手,指著身后窄擠的車廂走廊,“快去看看吧,熊孩子把陳未南的電腦淹了?!?/br> 啊? 本沒怎么在意的柴焰瞪回到車廂,得知彭西朗一泡童子尿把陳未南的電腦淹了,人也不禁莞爾。 在幾個孩子堅持下進行的列車之旅也因此少了讓大人們不適的疲乏,旅程變得輕松,而不知在列車停靠在哪座城的港站時,欒露露接到了確切消息彭城以單方面違約為由,解除了同公司的簽約關(guān)系,轉(zhuǎn)投了另一家大型的文化傳媒公司。 *** 恒氏高大的玻璃建筑入云巍峨,門前廣場上手拿小號的光屁股天使仰著小臉站在噴泉之上,清涼的水柱穿過他胖胖的腳丫,濺了路人一臉水珠。 柴焰理了理被濺濕的發(fā)絲,低頭檢查確認了包里的文件沒被濺濕,這才抬起頭,幾步追上了在前方等她的人。 林夢人有些忐忑,不過是等柴焰的這短短幾秒,她已經(jīng)搓了幾次手。手心冰涼,滲著黏膩的汗。 “緊張?”看出她臉色不對,柴焰騰出只手拍拍她的肩,“不用緊張,我保證讓那個王八蛋后悔他被他媽生出來?!?/br> 難得聽柴焰說話如此不斯文,微微露出驚訝神色的林夢轉(zhuǎn)瞬覺得輕松不少。雖然她開始懷疑善惡是否真會有報,不過現(xiàn)在的她有了新的人生信條努力嘗試過,未必會有結(jié)果,如果什么也不做,勢必得不到任何結(jié)果。 她目光灼灼,邁進恒氏大廈的步履也越發(fā)堅定。 *** 同幾天前相較,此刻的彭城淡然自信了許多,他斜倚著柔軟的羊皮沙發(fā),不時翹腳研究下皮鞋是否锃亮如新,姿態(tài)優(yōu)雅放松,神情得意難掩。視野可及的桃木雕花門開啟的瞬間,他揚了揚眉角,唇角微勾著起身:“好久不見,林夢你過的如何?!?/br> 修長的手插進裁剪貼合的西褲口袋,彭城美好的微笑僵在唇邊,他瞪著眼睛,盯著空蕩蕩的門口,心想這是什么情況?助理才說是林夢他們到了。 嘆息聲如約從門外傳來。 “安彤小姐,彭先生真如你所說,說話做派衣冠禽獸的很。”隨著聲音,柴焰同林夢一前一后進到了房間。經(jīng)過彭城時,柴焰刻意側(cè)了下身,絲毫不掩飾對他的嫌棄。 彭城腦殼發(fā)脹,臉一陣白似一陣,他攥緊拳頭,努力克制著卻仍然聲音顫抖,“林夢,和這種沒禮貌的人廝混有什么好處!” “你蠻‘好’,和你結(jié)婚幾年,我又得了什么好處?”林夢眼睫低垂,氣質(zhì)仍和當初一樣,不怒不爭,可彭城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