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他原樣把資料丟回垃圾桶。

    如同他來時，他走的也是悄無聲息，只除了不久后從街口傳來輕微的說話聲：“嗯，她丟了資料?！?/br>
    ***

    下午，陳未南人懶洋洋的坐在醫(yī)生辦公室里，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桌上的小球模型，被他扯起來的兩個銀色圓球從高處滑下，隨后擊打起和它們有段間隔的另一側(cè)圓球。陳未南深棕色的眸子隨著球體的運(yùn)動軌跡做鐘擺運(yùn)動，心里煩躁無比，他想和柴焰好好談?wù)?，又?dān)心被當(dāng)成一場無理取鬧。

    敞開的門傳來禮貌性的敲門聲，陳未南擺擺手，頭甚至沒裝樣子的抬起來看看來人是誰。

    穿身白衣的學(xué)徒尷尬的回頭看眼身后的女人，復(fù)又轉(zhuǎn)頭看向陳未南，“老板，有位客人說她認(rèn)識你?！?/br>
    誰?。筷愇茨咸痤^，詫異地看到忐忑立在門旁的林夢。

    “是你？”

    ***

    花園街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車位竟比同黃金，成了稀缺昂貴的資源。柴焰從街頭硬是開到了街尾，才在一輛路虎撤走時撿到一個車位。關(guān)上車門，她抹了下額上的汗，抬頭看眼天，碧色的天空，晴朗輕快的如同此時心情。

    她邁開步子，打算去找陳未南。那個家伙，雖然是強(qiáng)忍著沒表現(xiàn)，但看得出也是壓抑了幾天了。她步履時快時慢，快是急切，慢是在思量一會兒見面，她該怎么說呢？

    說她不再糾結(jié)了？

    說對不起？

    最后，她心里有了定論。

    可當(dāng)她計劃完滿的就要走去未南牙診時，不知盯她多久的龔宇身手矯捷的從律所里猛然沖出來，拉著她進(jìn)了房間。

    “你干嘛，龔宇！”才準(zhǔn)備好的那些rou麻的動作流程輕快煙消云散，柴焰盯著龔宇拉著她的爪子，難掩氣憤。

    “金主，等你半天了?！饼徲钏闪耸郑钢阜块g，不知從哪摸了塊紙巾，使勁揩凈他的手。不是必要，他才懶得和柴焰這個女人拉扯呢。

    柴焰落目在房內(nèi)，在對上欒露露一雙明眸后人頓時也嚴(yán)肅了起來。她輕咳一聲，舉步進(jìn)門。

    安靜的房間，有著稀疏的光，欒露露接過龔宇重新給她斟滿的茶水，小啜一口后，放下杯子，“柴焰，你說的事情我考慮清楚了，我不認(rèn)為拿一個毫無名氣根基的寫手來替換已經(jīng)名氣響亮的彭城是智舉。公司包裝彭城是費(fèi)了心思的?！?/br>
    “據(jù)我所知，他的新書，讀者反饋并不理想?！?/br>
    “比起內(nèi)容，我更看重銷量。柴焰，我是個商人?！睓杪堵吨讣饷枘≈?，“不過我很好奇，為什么是你而不是當(dāng)事人，那個被抄襲的人來找我。找你也不合理，你現(xiàn)在還算彭城的律師。”

    嘆聲氣，柴焰目光跳出窗子，放遠(yuǎn)，“這件事是我自己發(fā)現(xiàn)的，當(dāng)事人沒和我提起過?！?/br>
    如果不是彭西朗讀給小奇跡的日記給柴焰似曾相識的感覺，或許她就不會發(fā)現(xiàn)彭城的成名作品其實是林夢的。

    那是個傻女人。

    柴焰覺得她也傻，因為她正在做一件逾矩的事情。這件事不該是律師做的，做了，僅僅因為她同是女人。

    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外的林夢人微微怔愣。

    ☆、chapter 11不惜（1）

    r11不惜

    當(dāng)你自認(rèn)生活已經(jīng)糟糕到無以復(fù)加，那么大可以微笑面對接下去的生活，因為今后的每一步，都會比此刻好。之所以笑不出來，是因為我們自己也知道，所謂的糟糕遠(yuǎn)沒那么糟糕，有的只是我們的不甘罷了。

    r111

    氣溫驟升的月份，日光熾熱灼人，才離開那間狹小卻蔭蔽涼爽的小房間不過兩分鐘，柴焰已經(jīng)第三次拭額上的汗了。

    身旁的槐樹樹冠蔥蘢，新生的小蟲伏在葉間，奮力歡鳴，林夢的聲音混雜在蟲聲車聲中，模糊不清。柴焰卻聽清了所有，片刻沉默后，她微微頷首，“懂你的意思了。不過林夢，這是我作為女人和你說的最后一句話如果因為想給兒子留下一個他爸爸還是人的印象而隱忍退讓，這想法簡直傻透氣了?！?/br>
    作為一名律師，她對林夢再無話可說。

    接下來的五月格外繁忙，柴焰被紛至沓來的事情壓榨著每一分可以利用的時光，人疲累如魚，隨時想浮出水面大口吸氧。

    事情有好有糟。

    林夢托陳未南幫忙找了房子，帶著彭西朗搬來的蘄南，找了份臨時工作，邊上班，邊四處尋醫(yī)為兒子治療；小奇跡的病情不甚樂觀，藥物控制不住病情，口齒開始不清；知道陳未南和柴焰住在一起的柴媽聯(lián)合了陳媽，幾乎每晚一個電話催婚；所里的案子開始多起來，人手變的不足，龔宇找了兩個幫手，性格如同龔宇一樣讓柴焰看不慣；突然出現(xiàn)的“遲秋成”莫名消失，如同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業(yè)務(wù)關(guān)系，她同沈曉交鋒的次數(shù)漸多，收斂鋒芒，沈曉微笑的眼神多了絲陰測瘆人；她偶然聽說了一個熟人的糟糕消息。

    ***

    起了霧的夜晚，柴焰坐在白色長椅上，面前是被厚重霧氣環(huán)繞、顯得更高大巍峨的公寓樓。原本獨(dú)立明亮的燈光被霧遮了，連成一片模糊昏黃的網(wǎng)。幾分鐘時間，樓宇下的感應(yīng)門打開，一個穿戴齊整的麗人從網(wǎng)的最低端優(yōu)雅走出。

    柴焰恍惚片刻，還是不敢相信sophie會舍下她辛苦打拼的天下，離職出國。

    雖然穿著外出時才穿的套裝，sophie發(fā)間的水汽未散，顯然才沖過涼，她微微一笑，挨著柴焰坐下，“別問了，是真的?！彼ь^仰望看不見星芒的夜空，眼眸一片孤寂灰白。拍拍柴焰的手，sophie并不打算掩飾內(nèi)心的失落，安捷畢竟是她的心血。

    “謝謝你，柴焰。”

    “謝我做什么？”

    “謝你沒怪我對你不維護(hù)，謝你沒嘲笑我自作自受，養(yǎng)虎為患，自食惡果?！眘ophie笑容苦澀，她想起最初柴焰走時的情形，再看看現(xiàn)在，真覺得她太低估了沈曉。沈曉用幾乎和對付柴焰相同的辦法對付了她，甚至還要狠毒惡劣。

    “客戶對我沒了信任，轉(zhuǎn)投去了沈曉那邊。沈曉她真是個厲害的角色，柴焰你要小心她。”

    柴焰輕笑一下，不置可否。邪不壓正，她從不怕沈曉。

    不知不覺，霧大了，水汽凝濕了衣衫，周身濕冷。柴焰打個寒顫，看著sophie起身，她隨后起來，兩人擁抱了一下后，sophie轉(zhuǎn)身離開。

    明早的航班，sophie赴美。

    麗人腳已經(jīng)跨進(jìn)感應(yīng)門里，人卻停住了，她回頭看著柴焰，“柴焰，你說過遲秋成死了吧？”

    嗯。柴焰點(diǎn)頭，不知道sophie緣何提起這個話題。

    sophie沉吟片刻，似乎是在猶豫什么，幾秒后，她側(cè)頭看向柴焰：“我有個想法，沈曉對你的敵意或許就是因為遲秋成……”

    不久前，她無意間看到沈曉忘記鎖屏的手機(jī)，屏幕當(dāng)時停留在短信界面，sophie看清沈曉的短信發(fā)給一個叫遲秋成的人……

    ***

    歸途渾渾噩噩，前方的路被濃霧籠罩，強(qiáng)大的車燈試圖驅(qū)散，卻只能用兩道粗重黃光裝模作樣的掃掃，沒絲毫作用。

    無數(shù)種思緒在柴焰腦中翻江倒海，最終她也無法接受，姿態(tài)俊朗、臉上永遠(yuǎn)是和煦微笑，不會生氣，只懂默默付出的遲秋成……和沈曉是一伙的。

    好像一場天方夜譚，卻前所未有地靠近著自己。

    重重的嘆息后，柴焰重新打起精神，這樣也好，他活著就好，不管他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遲秋成了，還有愛，或許帶著恨，都好。

    似乎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柴焰扯了扯嘴角，腳在油門上重重踩了一下。

    她有點(diǎn)想家，想有陳未南的那個家。

    夜幕下的小區(qū)有著初夏的清涼安寧，少了蟲鳴的夜晚，柴焰把車停好在地下車庫，正準(zhǔn)備進(jìn)電梯上樓，突然而來的爭吵聲讓她頓住腳步，她回頭，看見遠(yuǎn)處光線昏暗的角落。

    一輛黑色別克里，林夢正羞怒的沖下車，車?yán)镉腥俗?。她臉色緋紅，像喝了酒，凌亂的腳步看得出她急于脫身，卻力不從心。

    “流氓！”她叫著，卻無力看著白襯衫被扯破，雪白的肩膀露出大半。

    叫聲在低矮潮濕的空間里回蕩，她覺得絕望，如果真發(fā)生了什么，不如死了罷。

    就在她大腦盤旋在死亡和兒子這二者間搖擺不定時，人就被突如其來的一股外力拉扯著飛了出去。她恍惚的睜開眼，看清了柴焰眼中的憤怒。

    “哪個王八蛋！”

    憤怒填滿柴焰的黑眸，她放開林夢，伸手探進(jìn)車?yán)铩?/br>
    地下車庫的燈昏黃地如同走在人生盡頭老人的眼，無力的照著男人的臉，柴焰舉起的拳頭遲遲未落，她有些不信，不信這種事會出于趙醫(yī)生之手。

    ***

    柴焰真的不想把人帶回家里談，可林夢那里他們是不能去的，彭西朗在家。他們不能讓孩子看見大人世界里如此骯臟的一幕。

    陳未南關(guān)掉火，圍裙沒摘，頎長的身形斜倚著廚房門框，不時合掌握拳，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太大，發(fā)出近乎崩裂的嘎嘣聲，透著威懾味道。

    他聽了柴焰的話后，絲毫不掩飾眼里的不屑和鄙夷。

    被一屋子人圍在中間打量的趙大陸吞咽著喉間唾液，抬頭偷瞄了柴焰一眼，復(fù)又驚慌失措的迅速低下，“我就是想逗逗她，沒別的意思。”

    嘎嘣一聲，陳未南又合了下拳。

    “是是是，是我該死，我知道林夢自己一個人，又帶著病孩子，就一時被豬油蒙了眼，動了不該動的念頭，我保證下次不會了，我保證！”趙大陸舉著三根指頭，信誓旦旦，賭咒發(fā)誓。

    而思維敏銳的柴焰卻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她合手垂眸，似乎對自家的羊毛地毯起了興趣，“你知道林夢的孩子病了，這個我知道，她去你的醫(yī)院看過病，可你怎么知道她是自己一個人帶孩子的？”

    “這……”趙大陸眼睛慌亂的四處張望，冷不防陳未南走上近前，沒動粗，卻動作敏捷的迅速抽走了趙大陸坐的那把木椅子。

    陳未南單手拎著椅子，居高臨下，睥睨著甩在地上哇哇喊疼的趙大陸，“手滑了，不好意思。”

    柴焰有些好笑，這個男人是不想自己出手太多，有損他的男子氣概吧。

    她哼了一聲，搓著手，“嗯，我手也想滑。”

    趙大陸覺得他的腰好像斷了，他舉手告饒，“我說我說，她老公曾經(jīng)拜托我去幫忙看看她兒子得了什么病，彭城說如果治得好他就要兒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治不好就……”

    環(huán)顧下四周的目光，趙大陸識趣的噤聲。

    陽臺的窗敞著，清涼的室外氣溫卻遠(yuǎn)不及室內(nèi)某個人心底一片冰冷。

    彭城，你是人嗎？

    ***

    六一這天，天氣好極，天空明亮湛藍(lán)，彭城心情不錯。

    坐在他新買的坐騎——一輛價值昂貴的黃色跑車?yán)?，他摘了鼻梁上的哈雷眼鏡，隨意卡在才做了造型的發(fā)間。

    身旁姿容美艷的女郎抿著涂抹艷紅的嘴唇，手不時在彭城身上摩挲一下。有時動作大膽放肆了，換來彭城一個告誡的眼神，女郎不懼反笑，笑聲清脆好聽。

    路遇紅燈，彭城踩了油門，他反執(zhí)起女郎的手，貼在唇邊，輕柔一吻，“你好，彭太太。”

    “還沒領(lǐng)證呢。”女郎嬌笑，手卻沒有推拒，她湊近彭城，輕聲問，“你緊張嗎？我怎么有點(diǎn)緊張。”

    “這有什么好緊張的，又不是第一次。”話出口，彭城自覺失言，哂笑一下，他安撫著馬上要成他妻子的女人，“一會兒領(lǐng)好證，我?guī)闳ト°@戒?！?/br>
    珠寶對女人來說，總有著無法形容的魅力，女郎果然忘記瞬息而來的不快，她湊近彭城，使勁一吻，“你真好。”

    “當(dāng)然。”

    紅燈過去，彭城拉下哈雷鏡，在一片墨藍(lán)色風(fēng)景里，驅(qū)車開去民政局。

    工作日，排隊的人多。

    彭城撿了個不顯眼也不回避的位子拉著女郎坐了。坐下的同時，他順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鏡，最后不忘整了整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

    四周漸漸有了議論聲，他唇角微勾，盡量不讓得意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

    女郎似乎也相當(dāng)享用這種被人注意的感覺，不自覺又挽緊了彭城。

    “請問你是彭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