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jié)
正在此時,卻聽鄭華秋叩了兩下門,進來了,臉色好像有些不對勁兒:“貴人,王妃——” 兩人一抬頭,鄭華秋后面竟然跟著姚福壽,頓時刷的一下,站了起來。 姚福壽目光落在云菀沁身上,又望向妙兒:“貴人以皇上的名義傳了秦王妃過來養(yǎng)心殿,好大的膽子啊?!?/br> 妙兒走上前,直接跪下去:“是妾身的主意。妾身早就打算好了,這就去給皇上告罪!” 姚福壽輕笑一聲,卻又看向云菀沁:“貴人告罪之前,請秦王妃隨老奴去一趟養(yǎng)心殿,皇上想見您?!?/br> “姚公公,全是妾身一人做主,妾身假冒圣意將秦王妃傳過來,秦王妃并不知情。”妙兒攔阻。 云菀沁開聲:“姚公公,妾身隨您去見皇上?!?/br> “嘖,還是秦王妃心眼活泛?!币Ω鄯鲏m一擺,轉(zhuǎn)了身。 云菀沁叫鄭華秋將妙兒扶起來,用眼神安撫了一下,隨著姚福壽走出門,去了正殿。 ------題外話------ 謝謝 元胖子的評價票 qquser8699563的月票 ☆、第一百八十二章 薦女 養(yǎng)心殿。 香薰裊裊,暖爐融融。 空氣里,夾雜著一股纏綿不盡的藥渣味。 寧熙帝倚在高榻上,輪廓消瘦,面色蒼白,本就清雅高挺的身型,此刻看起來宛如風(fēng)中竹筍,不堪風(fēng)雨。 比起最后一次見面蒼老很多。 簾子外,云菀沁鼓了股勇氣,雙膝一屈:“皇上恕罪。貴人也是怕妾身遭罪,一時沖動,才假傳了皇命?!?/br> 簾內(nèi),男子聲音辯不出喜怒:“假傳皇命,說得輕巧,可知道會有什么后果?!?/br> “若皇上責(zé)罰,便由妾身一人承擔(dān)吧,反正妾身已經(jīng)在受罰,多一筆不多了,多牽扯個人出來不劃算,莫貴人如今正得皇寵,想必皇上也不舍得。” “太后說的沒錯,開店的人,到底就是會盤算?!蹦凶託鈽O反笑。 云菀沁將頭埋得低低,沒說話。 半晌,才聽簾子里傳來感嘆,“祜龍圍場時,莫貴人為了你,易容跑來望月閣欺瞞朕,朕難道還沒瞧不出你們兩個是什么德性嗎,這次,也不奇怪了?!?/br> 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這事兒就這么算了? 姚福壽已在身后笑起來:“秦王妃起來吧,還不謝皇上寬宏大量不怪罪!” 云菀忙捻起袍子,起身,從錯愕中醒轉(zhuǎn):“多謝皇上!”頓了一頓,又道:“那…妾身便不打擾皇上養(yǎng)病休息了?!?/br> 姚福壽見她要退下,笑著搖頭:“秦王妃平日那么伶俐的,怎么現(xiàn)在還沒明白呢?皇后這會兒肯定要過來,看看您是不是真的跟皇上見面,皇上叫您過來,就是為了給您打掩護。您啊,就在這養(yǎng)心殿待會吧?!?/br> 云菀沁點點頭:“妾身沒想到皇上考慮得這么周全,是妾身魯鈍了。多謝皇上!” 寧熙帝聽簾子外女子的聲音,不知怎的,病得沉重的身子覺得輕了不少,精力似是也充沛了許多,手一撐,披著錦綢披風(fēng),從龍榻上坐起來。 許是因為太久沒下榻,現(xiàn)在獨立起身,仍有些體力不支,寧熙帝身型一晃。 云菀沁怕他摔倒,條件反射,打開簾子,迅速上前扶住皇帝:“皇上沒事吧?!?/br> 明明是成年男子,卻已是瘦得一把骨頭,竟輕如柳絮鴻毛一般,并沒使出全部力氣,卻也能攙得住。 云菀沁有些惻然,手一滑,正好搭在男子清瘦的手腕上,脈搏跳動中,心思一動,見皇帝注視自己,才趕緊收回手,退后幾步:“妾身莽撞了。” 姚福壽見皇上起身時險些摔倒,心里咯噔一下,也準備進來,見這會兒沒什么,又見皇上望著秦王妃,唇角浮著淡淡笑意,知道皇上想與秦王妃單獨相處,便拉緊了簾子,退了下去。 云菀沁見皇帝并沒怪罪,又見姚福壽離開了,殿內(nèi)氣氛有些說不出的尷尬,從沒覺得時辰像今兒過得這么慢,就算在長青觀也沒這么難熬。 良久,她開了口:“皇上先休息,妾身在外面待會兒,過會兒再告退。” 之前秋狩的事,畢竟不能當(dāng)做沒發(fā)生過。單獨相處,始終還是有些心結(jié)。 “怎么,還是怕朕?”男子聲音噙笑。 云菀沁駐足,回過頭:“沒有?!?/br> “那為什么不愿意跟朕面對面?” 云菀沁腳步扎根在地:“妾身與皇上的關(guān)系需要避忌,與皇上共處一室,怕讓人對皇上說三道四,侮蔑了皇上的名聲。” 男子眸內(nèi)笑意彌漫,眼前女子一身簡陋的青色棉布尼姑袍子,依舊擋不住風(fēng)采,喟嘆了一聲,將她給了老三后,心中還懊悔了一段日子,可望月閣那日來的若真是她,如今困在后宮,陪在自己這行將就木的人身邊遞藥送茶的就是她,她身上又還能保持這樣的光輝么。 惟有一個真正包容她寵溺她,給她自由空間的男子,或許才能養(yǎng)出她這樣的風(fēng)華。 半晌,他望了一眼旁邊的椅子:“坐吧,沒人敢對朕說三道四?!鳖D了一頓,“朕知道,朕在你心目中,興許是個風(fēng)流放蕩的,可你已是老三的妻房,朕再如何不堪,也不會有什么別樣心思了。朕幫你掩飾,也是為了妙兒,不愿意叫她因此而受罰。你不用擔(dān)心?!?/br> 云菀沁終于釋然,坐了下來,抬起頭,雙眸濯濯:“妾身怎會擔(dān)心皇上?魏王側(cè)妃與其生母方氏收攬孕婦一事,若不是皇上暗中開恩,云家絕對會受牽連,妾身父親且不提,妾身的同胞弟弟只怕也會平白無故地受到連累,前途盡毀?!?/br> 寧熙帝一怔然,繼而淺笑,這一笑,眉舒目展,清俊更甚:“你弟弟少年才俊,聽國子監(jiān)的人說,功課德性,為人處事,都已經(jīng)超過同齡學(xué)子不止幾倍,若為了這么件事毀了仕途,也是我大宣的損失。朕也不想?!?/br> 云菀沁沉默了會兒,道:“皇上對妾身弟弟這么關(guān)心,實在叫妾身受寵若驚,剛剛更聽貴人說過,皇上將三朝太子師的楊太傅引薦給弟弟當(dāng)授業(yè)老師,還推舉舍弟參加開春后的春闈,春闈乃會試,各省舉人云集的考場,是全國人才精英中的精英,舍弟年紀還小,本打算厚積幾年,再參加科考……如今就得皇上重視,也不知道會不會辜負皇上的期許,受不受得起?!?/br> 寧熙帝擺擺手:“各省舉人和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都能參加會試,你弟弟是監(jiān)生,便有這個資格,怎么會受不起?年紀大小更不是問題,素來考童生的,還有七八十歲的老頭子,朕十五歲的時候,為了查驗自己的學(xué)問,還微服考過進士,當(dāng)時還考了個一甲,你弟弟年紀雖小,但腦子極靈光,學(xué)問做得很好,曹祭酒他們贊不絕口,楊太傅前幾天也親自單獨考過他學(xué)問,確實是幾十年難出的小人才,朕相信,他參加會試,考中貢士一定沒問題,指不定還能考個前三名。年少就能有這樣的成就,今后也好提拔……”說著,目色浮起幾分喜悅,也不知道是因為說得太高興,還是說得太急,蜷起手,竟咳了起來。 果然對弟弟是青眼有加,眷顧得有些過頭。 云菀沁待皇帝咳完,一抬眸,目光牢牢鎖在皇帝臉上,似是想勘察他臉上每一個反應(yīng)和動靜:“難得……娘親那樣對皇上,臨終前絞爛定情絲帕,斬斷與皇上的情分,與皇上之間也無牽無掛,皇上卻始終不計前嫌,一直為舍弟打算。舍弟雖是娘親唯一的兒子,卻又是云家的子嗣,想不到能讓皇上這么上心?!?/br> 寧熙帝神色瞬間一凝,卻也只那么一瞬,馬上又松弛下來。 那一瞬間的異樣,卻讓云菀沁心中猛烈一跳,可這樣的想法未免又太過于讓人震悚,回想起蔣胤的話,又推翻了自己一閃而過的念頭,最終,仍是平靜下來。 正這時,姚福壽疾步進來,聲音傳入:“啟稟皇上,皇后來瞧看皇上病情了,可是召見?” 寧熙帝笑著瞟了云菀沁一眼,臉上的神色分明在說,看吧,朕就說皇后肯定會來親自看一眼吧,抬起手:“宣?!?/br> 云菀沁起身,退到簾子外,只當(dāng)做一直在簾子外跟皇帝對話。 不到一會兒,腳步響起。 蔣皇后帶著白秀惠和幾個宮女走進養(yǎng)心殿,一眼瞥見秦王妃,停下腳步,朝簾子內(nèi)人福了一福,行過禮,問了幾句皇帝近來的病情,又將話題一轉(zhuǎn),漫不經(jīng)心:“在思罰殿正訓(xùn)誡一半,聽說皇上傳召秦王妃,也不知道是什么事?!?/br> 寧熙帝道:“也沒什么大事,想起來了,便叫人將她傳來問問,看秦王妃近日在長青觀內(nèi)受教如何,沒想到卻正好跟皇后撞到了一起?!庇殖戚仪叩溃骸凹热换屎髞砹耍憔拖韧讼掳?,叫鄭姑姑帶你回長青觀去?!?/br> “是,皇上。”云菀沁告退了下去。 蔣皇后見云菀沁果真是被皇帝叫了過來,又見皇帝將她放回了長青觀,今兒被她逃過一劫,眉心微顰,瞟了一瞟女子的背影,淡道:“秦王如今成了朝中人才,大宣必不可少的梁柱,皇上對秦王妃多關(guān)注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寧熙帝剛說了會兒話,耗了些心神,已經(jīng)有些疲倦了,唔了一聲,倚在床背。 蔣皇后見皇帝剛剛與云菀沁講話倒還神采奕奕,如今自己一來,就懨懨不語,心往下墜了一墜,說不出是恨還是哀。 還說什么把她叫過來只是問問,不就是想要多看她一眼么?都已經(jīng)成了自己的兒媳婦,卻還是沒死心。 自己堂堂一個皇后過來,從他那里卻連一句完整話都得不到。 簾子外,蔣皇后一張清寧雍容的臉孔劃過一絲無人看得到的怨痛,語氣卻是祥和平靜,繼續(xù)說道:“…皇上也看得到,秦王妃新婚初犯了這等大錯,實在是不合皇家妻妾的禮儀規(guī)范,與秦王現(xiàn)如今的功績和聲望,有些不匹配?!?/br> 寧熙帝聽她有什么話想說,勉強打起精神,坐起身:“皇后有什么話就直說吧?!?/br> “行為不合皇家的女子,只怕會影響了秦王的聲譽及前途。” 寧熙帝濃眉一動:“皇后是什么意思?!?/br> “欽天監(jiān)那邊算出的卦象,妾身交由太子已經(jīng)呈報給皇上,皇上卻一直沒回音。這樣一個女子,天兆不詳,又犯了皇家規(guī)矩,不堪為正印?!?/br> “卦象之說,朕如今已經(jīng)不大信了,”寧熙帝聽皇后一句“不堪為正印”,心中一動,這不是說要罷黜了云菀沁的王妃位么,擺擺手,“欽天監(jiān)還不是說那魏王側(cè)妃云氏腹中所懷是匡扶社稷的福胎,現(xiàn)在如何?卦象之說,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br> 這話跟秦王妃說的如出一轍,更令蔣皇后心底冷笑一聲,見皇帝百般地維護秦王妃,越發(fā)下定了決心:“好,不談卦象,不談犯錯,秦王是后起之秀,得皇上和朝臣的重視,后院重地,該由更合適的女子來打理,這也是為了秦王著想?;噬显倬S護秦王妃,總不能連皇子的家宅都忽略吧。” 寧熙帝發(fā)了心氣:“那也不至于要秦王休妻!”說著劇烈咳喘起來。 蔣皇后聽他咳得難受,心里咯噔,打開簾子欲要幫他捶背,手剛一沾上簾子,卻聽皇帝急急喝叱一聲:“別進來!朕沒事兒!” 幾十年夫妻,皇帝從沒這樣重重吼過她。蔣皇后手一滑,垂了下來,唇際凝了一抹澀澀笑意,不無自嘲,原來那云菀沁在他心目中這么重要,一句要罷黜她的王妃位,竟然讓他對自己當(dāng)場生怒,心中怨恨也更深。 寧熙帝是怕被她看到自己這副樣子,下意識聲音重了點兒,此刻也察覺太過火,鎮(zhèn)住了咳喘,聲音溫和了:“免得朕傳染了你,皇后別進來?!?/br> 已經(jīng)傷了的心卻恢復(fù)不了原樣。傳染?叫莫貴人侍疾在身邊,兩人說笑時,怎么就不怕傳染呢? 蔣皇后并沒覺得好受,只是將那股哀怨死死壓在了心底,淡淡的,好似并不在意:“嗯,妾身唐突了。不過妾身那建議,還請皇上多考慮,不是妾身為難秦王妃,只是她如今做出的事,實在是不堪為王妃之位。”說罷,跪了下來。 寧熙帝見蔣皇后竟跪下來求情,一訝,考慮俄頃,卻堅決道:“休棄王妃,不是個小事,就算王妃有錯,休妻對于皇家來說,也是臉上無光的事情。當(dāng)初我皇家親迎回來的佳媳,沒幾個月便休了,只能叫天下人笑話我夏侯家自己挑人的眼光不行!秦王妃沒犯天大的錯誤,不至于走到這一步,何況連將士和災(zāi)民寧可拋棄功勛和性命,為她求情,你和太后當(dāng)時都在場,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她更進了觀內(nèi)清修自省,表現(xiàn)無可指摘,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若是罷黜正印位,恐怕會引起臣民不滿!皇后,你起身,此事容后再議吧?!?/br> 皇帝的容后再議,那就是“不愿意再提”的客氣話了。 蔣皇后知道勸說皇帝罷黜云菀沁的王妃位置恐怕行不通了,再強求下去,反倒還討了不喜,起了反作用,讓自己在皇上眼中的印象毀于一旦。 斟酌半會兒,蔣皇后雖然再沒繼續(xù)勸諫,仍是趴在地上。 “皇后還要如何?”寧熙帝嘆口氣。 蔣皇后輕聲:“云氏的正妃位置有一群將士和災(zāi)民保著,穩(wěn)如磐石,妾身卻也不愿意叫臣民說妾身治理宮規(guī)不嚴!秦王不是妾身親生,也沒有被妾身養(yǎng)育過,正因為如此,妾身更要為秦王的后院著想,免得被人背后說妾身不負責(zé)!若皇上還愿意妾身當(dāng)這個一國之母,請體恤妾身的為難之處!” 這話說得太嚴重了,若是不答應(yīng),皇后竟有拋下鳳冠的意思。 寧熙帝一怔:“皇后有什么打算?” “云氏年少氣盛,不知輕重,品行有失皇家儀范,正妃位雖可保,可秦王府也需要多進些賢淑溫良的新人,協(xié)助中饋?!笔Y皇后一字一頓。 寧熙帝沒料她原是這個打算,也不好再繼續(xù)推卻,眉一挑:“皇后已經(jīng)有看中的人?” 蔣皇后身后,白秀惠見皇帝軟下來,松了口氣兒。 娘娘的意思,本想讓蔣家女兒取而代之秦王妃之位,如今不行,送個進去王府當(dāng)個側(cè)妃,倒也行。 想到這里,白秀惠卻有些擔(dān)心,她知道,娘娘托話問過宮外的幾家蔣家外戚,目前蔣家未嫁的婚齡女兒寥寥無幾,跟秦王年紀與身份匹配的女兒更少,勉強挑出一個,是蔣皇后三伯父家二房的嫡親長孫女,身份勉強能與秦王匹配,可年齡剛過十二,身子骨也并不是太好,長年病病歪歪,像個弱雞似的,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皇上打回馬槍……不過這樣的女子,倒也正合娘娘的用意,——便于cao控。 白秀惠豎起耳朵,卻聽蔣皇后平靜答道:“回皇上的話,妾身確實已經(jīng)有看中的人選。” “嗯,哪家閨秀?”寧熙帝問。 蔣皇后報出一串門楣和名號,寧熙帝眉一抬,似是有些疑惑。 白秀惠心中也是咯噔一響,娘娘怎么——臨場換人了? 蔣皇后舉薦的,并不是蔣家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