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jié)
人一帶進去,白秀惠令其他下人全都退散。 蔣皇后懷里揣著金絲手爐,瞄著下面的秦王妃,還當真是命好,往日送到長青觀受罰的女眷,半途叫出來一看,個個已經(jīng)被管教得死氣沉沉,遍體俱傷的也是大有人在。 那凈逸師太私下里的污糟手段,蔣皇后不是不知道。 不但知道,還放縱著,許多事兒只當看不見。 不然,這些年,怎么能將后宮那些不安分的女人丟進去,借凈逸的手整治? 那打碎了個古玩的江美人,得了幾次恩露,皇帝就想要提拔她位份,這還得了?丟進去。 還有那徐選侍,雖連皇上的面見都沒見過,位份也低下,可膚色似牛脂凝膏,眉眼宛皎月明珠,像足了許青瑤,萬一被皇上看到,更是不行。也得丟進去。 一個凈逸師太,幫她省了不知道多少功夫,擋了多少罵名。 眼前的女子倒好,一身靈氣未脫,除了沒有錦衣華服,裝束清簡,恨不得比之前還要可人兒,根本不像吃過苦。 問了幾句佛堂里每日學的,做的,也是滴水不漏,無懈可擊,一字一句的叫人挑不出錯處。 那凈逸不知道是沒用,還是遇著個克星,調教了一輩子皇親女眷,這回栽到這丫頭片子手上,非但對她束手無策,拿不出整理人的本事,最后還落個重病在床。 凈逸這老尼姑身子骨好的好,一輩子得過的病,十個手指頭都數(shù)得出來,這回的病,蹊蹺得很。 隨著時辰的流逝,問話接近尾聲。 蔣皇后見她面色放松,眼看著就要放她回去,唇角浮出一線冷意:“凈逸師太一向身子好,本宮進宮起到現(xiàn)在,這么多年都沒聽說她病過,這次倒是不幸啊,剛巧秦王妃進去,師太就病倒了?!?/br> ------題外話------ 謝謝 13913983270的8朵鮮花和5張月票 黃加琳的評價票 xu85218355的2張月票 我愛zhh123的月票 383259184的月票 ☆、第一百八十一章 妖孽 老尼姑的病難道還想賴自己頭上? 今天沒有太后在場,蔣皇后一人拿大。云菀沁做足了被蔣皇后刁難的準備,如今一聽,只畢恭畢敬:“突降風雪,氣溫驟降,宮人一夜染了風寒的不少在數(shù),凈逸師太畢竟也是上了年紀的人?!?/br> 蔣皇后見她繞過去,鼻息微嗤,試探:“聽長青觀的嬤嬤說,凈逸病得也是荒謬,好端端的睡覺,房間里的窗子卻被人打開了,更可笑的是,被冬天雪夜的北風活活吹了一個晚上,竟睡得像頭死豬,連醒都不知道醒?!?/br> 你奇怪?我還奇怪呢!云菀沁眸子里閃過一絲似笑非笑的光彩,語氣卻是乖覺:“是啊,有人睡眠沉,有人睡眠淺,不瞞皇后娘娘,妾身家弟弟自幼睡覺,打雷閃電都是震不醒的,妾身不一樣,稍有個風吹草動就容易驚醒?!?/br> 蔣皇后鼻息冷嗤:“怕不是什么睡眠深淺的問題吧。本宮差人問過凈逸身邊的嬤嬤,凈逸說了,她半夜本來是凍醒了,察覺到寒風刺骨,雖隱約有意識,卻四肢無力,整個人像是被繩索綁縛著,遲遲起不來,就像是——” 云菀沁心里一動。 “就像是被人點了xue?!笔Y皇后聲音加重,目中已有不安定的冷色躍動,“連凈逸自己都說,半夢半醒中,似也覺得有人貼近她床榻?!?/br> 難道是——三爺那天晚上順便做的手腳? 云菀沁釋然,沈子菱昔日講過,氣功同點xue相輔相成,氣流轉于xue位,進出于xue位,他年幼既然從悟德那兒學過護體保心的氣功,必定也懂得一些人體xue位上的道行,通過封閉xue位,讓人身體麻痹,起不來身,應該也不算是什么大難事。 這種小孩子一樣的惡作劇,虧他也做得出來! 忍住笑意,云菀沁輕捻袍子側一福,恬道:“皇后娘娘,妾身不才,卻也聽過一些基本醫(yī)道,人體凍僵后手足麻痹,起不來也是正常,至于點xue、貼近床榻,人體失溫前后,很容易產(chǎn)生幻覺。若是娘娘不信妾身,大可詢問太醫(yī)院的諸位太醫(yī)大人們?!?/br> 蔣皇后本想從她的反應揪出些異樣,再嚴厲拷問出,如今見她自然而然,侃侃而談,也察覺不出個什么,又說得樣樣合乎情理,畢竟沒什么證據(jù),便也不再多說什么,一轉頸,望了望窗外,廊下雖已經(jīng)清掃過,仍積雪半寸,唇角噙淡笑:“是啊,也是那凈逸師倒霉。不過,秦王妃倒也說的是,今年這天兒,也是怪哉,冷了好幾個月才來這么一場,之前連個兆頭都沒,連欽天監(jiān)都說是怪異。” 今兒的choucha也該到此為止了,什么都問完了還不放人走,倒聊起家常來了,無緣無故還扯到了欽天監(jiān)頭上。 云菀沁沒說話,只見白秀惠在旁邊黛眉一動,看自己一眼,對著蔣氏,微微一笑,說不盡的深意:“娘娘,欽天監(jiān)的大人們可不止說是怪異,氣象反常,年內必定是社稷反常,國出妖孽,恐怕不是夏侯皇室之福啊。 “呸,”蔣皇后啐一聲,“胡說個什么,自己掌嘴!我大宣青天朗日,皇上春秋正盛,哪里來的妖孽,今年一年都過完了,青河之災、晏陽之亂都已經(jīng)被秦王壓下去了,秦王聲名大振,得了皇上和朝臣們的賞識敬重,明珠再不蒙塵,說到底,應該算喜才對!又哪里來的妖孽!” 白秀惠噗咚一聲跪下來,輕輕拍了自己臉蛋兒兩下,卻仍是沒打算住口,弱弱再次望一眼秦王妃,低聲:“……欽天監(jiān)的大人們講了,秦王妃私離京城是為皇室女子大忌,幾代都不曾出一個這么大的皇室兒媳,與今冬遲雪的詭異天氣倒是吻合。雪,乃雨水所凝,正與秦王妃含水的閨名——不謀而和!” 聽到這里,云菀沁不禁唇角一動,這一唱一和,演得當真好,不就是想用反常天氣來證明自己是妖孽出世? 扒皮揭骨的,就為了找自己個錯處,能翻到這個地步,蔣皇后倒也是挺拼命的。 “若是閨名嵌了水便能安上妖孽一說,皇后娘娘豈不也難逃過,這群欽天監(jiān)的老兒當真膽大,”云菀沁不徐不疾,望一眼座上人,皇后蔣氏沛菡,也是含了水意,女子名字的涵義和結構,大多包含花、草、水、玉四個字,這樣算計下來,整個大宣,四分之一的女子都得冠上個妖孽名,話鋒一轉,悠悠道:“況且,欽天監(jiān)大人們前段日子還說魏王側妃這一次是福胎,有利于社稷,如今那福胎呢?” “秦王妃該當何罪!竟敢將皇后的閨名拿出來提,皇后可沒擅自離京,與災民廝混!”白秀惠怕被她扯過去,刷的起身斥道。 云菀沁巋然未動,反正該說的話已經(jīng)說完,只覺座上女子目光投向自己,目光宛似尖刀,隨時要人拎起人執(zhí)刑。 室內一陣岑寂,宛似罩了一層屋外的雪。 氣氛緊繃僵持。 思罰殿門口傳來宮人傳報:“皇后娘娘,鄭華秋姑姑有事奏請?!?/br> 蔣皇后輕嗤:“進來吧。” 鄭華秋入內,走到中間,看了一眼云菀沁,捻裙行禮:“打擾娘娘訓誡,奴婢罪該萬死。不過,皇上那邊有請秦王妃過去一趟。” 蔣皇后生疑:“皇上請秦王妃過去?有什么事?”打從秋狩后,皇帝見秦王與云菀沁之事大白臣子之間,又擬定婚事,也就再沒提過云菀沁,除了新婚次日夫妻二人進宮請安,再沒召見過她,如今正病著,叫她做什么。 “奴婢不知道,也不敢多問?!编嵢A秋答道。 蔣皇后揮袖,饒是不甘心也只能放人:“去吧?!?/br> 鄭華秋吁了一口氣,攙起云菀沁,離開思罰殿。 轉過身,云菀沁仍感覺芒刺在背,一雙冷厲目光盯得自己緊緊,一直到出了殿門,那股子被人盯傳了脊梁的寒冷,才消散許多。 若不是鄭華秋來得及時,還不知道之后皇后會怎樣借題發(fā)揮,想著,云菀沁舒了口氣,邊走邊問:“鄭姑姑,皇上叫我去干什么?” 鄭華秋猶豫了一下,沒說話,只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又朝四周掃了一圈,“噓”了一聲。 云菀沁突然會意過來,皇上壓根沒叫自己,不禁秀眉一動,小聲道:“是莫貴人的意思?她假借著皇上的名義過來給我解圍?胡鬧個什么!這是假傳圣旨!”若是這樣,還不如在思罰殿跟皇后僵著,若是這事兒戳穿了,妙兒還能不被處罰? 鄭華秋低道:“今兒皇后故意支開太后,單獨在思罰殿審娘娘,莫貴人知道一定會生些事端,所以早就買通了思罰殿的宮人一直在外面聽著,沒想到這皇后別的事兒挑不出來,竟將欽天監(jiān)搬了出來,莫貴人怕皇后拿著這由頭,對您不利,也不管不顧,叫奴婢帶走娘娘再說。娘娘放心,皇上這幾天在養(yǎng)心殿臥病,除了侍疾的貴人和幾個皇子,再不見其他人,皇后碰不到皇上的面,再過幾天,興許就忘了這茬。” 以后帝后二人總得見面啊,依蔣皇后時刻盯著自己,恨不得自己栽跟頭的性子,怎么會忘記?到時一問,還是得揭穿。 沒轍,都已經(jīng)做了,也不能回頭。 云菀沁只得硬著頭皮,跟著鄭華秋先去了養(yǎng)心殿。 進了養(yǎng)心殿,鄭華秋將云菀沁領進正殿旁邊的一間耳殿。 穿著貴雅的年輕女郎坐在殿內彎腳紅木喜鵲圈椅內,似是已等了許久,一見到云菀沁,欣喜站起來:“大姑娘?!庇粥忄鈳撞竭^去握她的手,目色一漾,似有水波轉了一轉,壓不住心頭激動。 女子脫去稚嫩,早已經(jīng)是個貴婦的儀態(tài),眉眼沉著了不少,卻依舊還是認識的妙兒。 云菀沁心里也十分感觸,卻打趣:“還在叫大姑娘?被人聽到是叫我再被罰一次嗎?說起來,我還得給貴人行禮呢!”故意彎了彎腰,又不禁感概,這輩分還真是越扯越玄乎了,兩人本是主仆,又成了姐妹,如今更是無奈,若在民間來看,妙兒稱得上是自己的庶母,自己還算是她——兒媳婦。 妙兒將她一抓,臉不禁有些紅,把她一拉:“行什么禮,你也在笑話我嗎,咱們倆私下見面,不許提什么貴人王妃的?!?/br> 兩人剛一見面,都有些興奮,苦中作樂,暫時將思罰殿的事兒丟在一邊,說笑幾句,相對坐下,面色才沉靜下來。 云菀沁望著妙兒:“你這次太沖動了,假傳圣意幫我解圍的事兒也做得出來,皇后要是想為難我,就算這次沒成,下次也得找機會把我單獨弄出來,你能次次都打斷她,將我搭救出去?今天這事萬一被皇上和皇后知道了,你知道你會怎樣嗎?” 妙兒卻一臉無所謂,這一點,倒還是跟往日在云家一樣,是個做了再說的性子:“皇后給你扣了那么大個帽子,今兒勢必是不會叫你好生生走出思罰殿的,若不用皇上名義召你來,難不成看著你在殿里被她禍害?下次的事兒下次說,太后不會每次有事,下次再審你,有太后在場,情勢就對你有利多了。” “但是你——” 妙兒越過桌面,將她的手一捉,阻了她的話,笑盈盈:“行了,我知道?!?/br> 目光澄澄,全無雜質。 是眼前這個女子,在全府瞧不起她、視她為吃閑飯的廢物時,將她調用在身邊。 也是眼前這個女子,在她被家法處置、快被打死時,沒有丟棄她,把她救下來。 更是眼前的女子告訴她真實的身世。 且不提報恩,這世上,與自己有血緣又能相認的骨rou之親,也就只云菀沁一個了,有什么理由不拼出性命保她周全? 妙兒喟嘆一聲,安慰:“就算事發(fā),皇上念我養(yǎng)心殿侍疾多時一事,想必也會從寬處理?!?/br> “你那是欺君之罪,不是侍疾幾天就能免去的,”云菀沁見她信心十足,更是憂心,考慮了會兒,將解決辦法說出來,“要不我們這就進養(yǎng)心殿,現(xiàn)在跟皇上坦白,不管皇上原諒不原諒,至少提前打個招呼,到時皇后問皇上的時候,也能減免些天子怒火?!?/br> 妙兒目中莫名光澤一閃,知道若不說出實情,她肯定是怎么都不安心,望了一眼緊閉的門窗,道:“我說了,皇上不會降罪我?!?/br> 云菀沁一怔,只見妙兒臉色略一沉暗,頭一傾:“……皇上那病,并不是普通風寒。只有身邊幾個親信知道,我也是那次在望月閣被他召去時,才無意知道的,這就是為什么這次偏偏選定我這么個小貴人侍疾。既是如此,若不是什么天大的錯,皇上決不會遷怒我,就算皇后到時想要質問處罰我,皇上指不定還會為我打圓場。” 難怪妙兒這次膽子這么大。 云菀沁松了一口氣,卻又馬上心思一緊。 早就奇怪小小風寒怎么纏綿遲遲不退。 皇帝的病不想叫人知道,那就必定是什么重癥,怕被人知道了,會引起內外生亂—— 她也不好多問,妙兒如今身份特殊,跟自己的關系內外有別,皇帝的病況既想要瞞著天下人,那就是秘辛,說出來,對妙兒不利,就算知道了,對秦王府只怕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 妙兒見她臉色寬舒了,似是放心,再沒說什么,皺眉,道:“你不用擔心我,皇后那邊,我倒是好應對,倒是你得擔心你自己,皇后借欽天監(jiān)的占卜氣象一說給你扣帽子,這么好的機會,絕對不會就這么完了,”說到這里猶豫了一下,聲音壓了一壓,“前幾天,鄭姑姑從鳳藻宮相熟的宮人口中得知皇后最近托話出宮,詢問蔣家外戚,看娘家有沒有還未出閣的適婚女兒,說的年齡,剛好與秦王匹配,我當時聽了并沒多想,今兒見皇后在思罰殿責問你,倒是想起來,皇后難不成借這機會,給秦王后院塞人?” 秦王還朝,風頭漸大,地位權限漸漸水漲船高,如今百官巴結,皇后對秦王上了心,想監(jiān)督秦王舉止,時刻牽制,還有什么比給秦王府塞女人更百試不爽的辦法? 就像將侄女兒蔣妤送進東宮,隨時幫她督促太子一樣。 秦王夫婦剛剛新婚,這就給秦王府塞偏房,似是有些不通情理,說出去,皇后還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太不慈藹。 但若是秦王妃是個“妖孽”,名聲不好聽,那就不一樣了。 皇后體恤秦王,給他后院加塞兒,讓溫和賢惠柔順的女子為他打理后院,多細膩多周到的母親! 原來給自己安這么個名聲,便就是為了這一出? 云菀沁笑起來。 “你還笑,”妙兒嘆氣,“若皇后問蔣家有沒適婚女兒真是這個打算,秦王府就得進新人了?!?/br> 不笑?難不成哭?云菀沁拍拍她手:“嗯,知道了。” 妙兒見她并不怎么擔心,也沒說什么了。 兩人多時沒見,趁難得的機會又說了些各自的近況,其中也包括云家的一些事兒。妙兒進了宮,卻記得莫開來的養(yǎng)育恩,沒曾忘記提點,其實幾次都托人帶信提出,叫哥哥離開云家,自立門戶,莫開來雖然知道妹子好意,不想讓自己繼續(xù)為奴為婢,可在云家待久了,習慣了,謝絕了,妙兒也沒多強求,只偶爾問問云家近況,多半是問問云錦重。 云菀沁近來事兒多,沒有顧全到弟弟,此刻聽妙兒說著弟弟的一些近況,聽得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