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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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座并沒說見死不救,你又何必請個不停?”桑三娘聞言欣喜地抬起頭來,東方淡淡道,“曲洋亦是圣教中人,他有難,本座不會袖手旁觀,但那劉正風的死活,不干我們神教的事,你心中要有分寸?!?/br> 桑三娘與曲洋私交很好,聞言大喜:“多謝教主!” 我低頭鉗開一顆核桃,心中卻覺得東方根本不是想去幫曲洋,他更像是想親自走一趟,弄清左冷禪與五岳劍派在預(yù)謀些什么。 果然,東方沉吟了一會兒,伸出左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轉(zhuǎn)移話題:“上次我讓你去查嵩山派的那些事,你打聽得怎么樣?” 我立刻豎起耳朵,來了! 大約是春天時開始,江湖上開始出現(xiàn)些行跡鬼祟之人。他們到處向人潑日月神教的污水,更是將日月神教的教徒描繪得極其兇殘,說他們都是jianyin擄掠無惡不作的邪教惡徒,還會吃人。 消息傳來,氣得童百熊一掌拍碎了一張黃花梨木的桌子,破口大罵:“奶奶個熊,哪里來的龜兒子,忒的沒種!凈干些不三不四的勾當!看老子不拔了他那根鳥舌頭!” 說完,他當即便提著一口單刀奔下山,不時便活捉了兩個正在大放厥詞的人回來,被童百熊打得像個豬頭一般,伏在地上磕頭求饒個不住,用不著人問,自個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個干凈。 原來這些人都是嵩山派的記名弟子,沒什么地位,被交代了幾句話便趕下山來,什么也不曉得。只是不知那左冷禪又在預(yù)謀些什么。 桑三娘聽聞他問起,神色不由一黯,低下頭回答道:“屬下依照教主吩咐,先是派了青木堂的魯長老及十余名弟子去查探,后又派了玄武堂的莫長老前去接應(yīng)。” “可查出什么來了?” 桑三娘聞言不禁又怒又悲,眼中淚光隱隱,她痛心道:“才入了嵩山境內(nèi),幾位長老便遭了暗算,叫人引入一處密林,全部都殞命在了那里!” 東方喝茶的動作一頓:“一個活著的都沒有?” 桑三娘強忍著淚水,重重點頭。 東方神色一凜,眉峰也微微皺了起來:“這倒是奇了,嵩山派何時有這般本事了?” “聽聞嵩山劍法共一十七路,氣勢森嚴,猶如長槍大戟一般,有橫掃千軍如卷席之勢,那左冷禪雖然是個小人,倒還有幾分武學(xué)造詣,嵩山劍法在他手上已是日臻完美,乃是五岳中威力最強的劍法,這么說的話,也不是不可能……”桑三娘拭干了淚,分析道。 東方搖搖頭,我心中也有些吃驚,派去的人中可是神教十長老中的兩位!雖然我早已知道莫長老與魯長老都死在這時候,但卻不知是如何死的。這二位長老功夫了得不說,他們二人一個老成持重、辦事穩(wěn)妥;一個處處小心、最善用毒。都是老江湖了,能活到現(xiàn)在可不單單靠得是一身好拳腳,怎會那么容易便著了道? 東方正色對桑三娘道:“此事恐怕不簡單,你連夜啟程先與曲洋接上頭,本座十五日后親自走一趟!” 桑三娘精神一振:“是!” 十五日后……我默默記住了這一日期,心道,東方離開黑木崖之時,便是我動手之日。 正想著,忽然又聽東方喚道:“楊蓮?fù)ぁ!?/br> 我連忙應(yīng)道:“教主吩咐?!?/br> 東方瞥我一眼,淡淡道:“十五日后,你隨我下山。” 我一僵。 這時外面有人通傳童百熊到了,東方便起身與他去了偏廳議事。 我望著東方漸漸離去的背影,攥緊了拳頭。 看來要提前對任盈盈下手了。 ☆、毒藥 我在暖爐里多加了幾塊炭,又搬了四五個炭火盆來,上面架著幾個大銅壺,里頭的水滾沸,熱氣頂開壺蓋,水咕嚕咕嚕地響。 我拿了一壺過來,緩緩倒入漸冷的木盆里,東方浸在水里的腳趾蜷縮了一下。 我重新蹲下來,捧著他的雙腳按壓揉捏。他坐在床邊,被我逼著全身都裹上了厚厚的羊絨毯子,只露出一個腦袋,模樣很是乖巧。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伺候,也只有這時候才會對我順從,不會總不滿地用鼻子哼氣。 我抬頭看了看他的臉色,蒼白得有點病態(tài)了。那天我暗示他教中有心懷不軌之輩后,他就忙著策劃一場大清洗,這幾日已經(jīng)連連斬落了好幾位任我行的舊部。他做的有點急,非常狠辣,大概是想在離開黑木崖前將jian細都挑出來。 入了春,雨水多了,天氣濕冷陰寒,本就是東方最不好過的日子,他又連日勞累,我看他臉色一日不如一日,心想,反噬的時候恐怕要到了。 因此我延長了燙腳的時間,還特意要來了加倍的銀炭,把他的房間烤得又暖和又干燥,但我又怕他因此過于上火,又時時在小爐子上準備了山楂蜂蜜茶。 可我的努力依然無法阻止反噬,昨日我右眼的淤青消去之時,我也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東方封住了自己的丹田,不再運功,也不再像平日那樣耳聰目明,今天我抬著木盆走了進去,他才發(fā)現(xiàn)我來了,有些吃驚地回頭。 這讓我很難受,因為這些痛苦是我無法為他分擔也無法避免的,即便我窮盡兩世之力。以前我想要的東西很多,可最后一個也沒有得到,而今我的心小了,只想保護他,像平安符上篆刻的那樣,愿他一生平安喜樂,幸福安康,卻還是沒能實現(xiàn)。 我感到挫敗。 “楊蓮?fù)?,你有心事?!睎|方的腳被我按住,便歪著身子去夠小爐上的茶水,“你的眉毛再皺得緊一點,都能夾死蚊子了?!?/br> “這時節(jié)蚊子還沒生出來?!蔽覑瀽灥溃咽稚爝M他的腳趾間,揉著趾縫,“教主,你最近飯又吃得少了,每天還那么晚睡,身體怎么能熬得住呢?這樣不好,教主雖然是教主,但事情也要分給下面的人做,不然要他們干什么?” “楊蓮?fù)?,癢,”東方那兒有點敏感,縮了縮,我強按住他,掐著時辰揉搓完了才放開。這時候我不怕他會生氣,他習慣并且喜歡我每天為他打水洗腳,以至于夜夜都守住這半個時辰,每當這個時候,我能感覺到他連五官都柔和了下來,還會低垂著眸子專注地看著我。這時候的他不僅很好說話,還從不生氣。 平時裝得再冷漠強勢,他骨子里依然是個無比貪戀溫存暖意的人。 果然,他聲音里還有一絲笑:“本座記得楊meimei今年芳齡不過十八而已,怎么說話做事卻越來越像個老媽子呢?!?/br> “教主,可以安寢了?!蔽颐娌桓纳負破鹚碾p腳擦干,經(jīng)過這幾日的磨礪修煉,我已經(jīng)可以自動忽略“楊大姑娘”、“楊meimei”之類令我兩眼一黑,嘴角抽搐的稱呼了。 “嗯……”東方似有幾分不舍地縮回腳,慢慢躺下。 我起來將他的被子拉到下巴,兩邊牢牢掖緊,暖黃的燈火下,東方靜靜地看著我為他忙碌,我上上下下檢查著,最后在湯婆子上套了狐皮,塞進東方的兩腳中間。 “楊蓮?fù)?,”在我放下重重疊疊的床幔時,東方輕聲叫住了我。 我頓了頓,便聽他緩緩說:“好夢。” 心中驟暖,我也不由微笑:“嗯。教主好夢?!?/br> 將炭盆放遠一些,以防東方睡得迷糊時磕著碰著,我輕手輕腳回到我外間的床榻上。脫下外衣坐在毛茸茸的毯子上,我沒有睡,而是按照前世東方教我的內(nèi)功心法運轉(zhuǎn)了一周天,丹田暖暖地充盈到了四肢,又半個時辰后,我睜眼呼出一口氣,緩緩收勢。 年紀過于大了,起步慢,內(nèi)力也練得很慢,但我練這個并不為了做什么武林高手,我也成不了,所以沒什么關(guān)系。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再面臨前世那樣的處境,我能有余力自我了斷,免得拖累東方。 這也是我一直身上藏刀的原因。 練了內(nèi)功后,我的耳目也有增長,我側(cè)耳細細聽了聽,東方呼吸輕淺了許多,我猜他已經(jīng)睡著了,今晚我給他燃的熏香放了一小塊沉水,安眠的。 這對我而言是極其難得的機會,錯過了今夜再要動手恐怕就難了。東方封了丹田,不能動內(nèi)功,我偷偷溜出去,他才不會發(fā)現(xiàn)。若是以往的他,只怕我不用出門,腳剛剛沾到地,屏風后就會傳來東方低沉的聲音:“楊蓮?fù)?,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但我還是很小心,走路幾乎沒有發(fā)出聲音,慢慢地來到了莫長老的院子外。 莫長老死后,這里的侍衛(wèi)仆役就散了,晚上也沒有什么人巡值。 我?guī)缀跏谴髶u大擺地走了進去。 數(shù)著步子,走了七步后,我往左邊移了三寸,腳跟落在地磚的對角線上,用力一跺。前方阻塞的灰墻緩緩轉(zhuǎn)移,露出一道向下的地道。 我走了進去,順著石縫摸索過一丈,又往下輕輕地敲,敲到第三塊磚時,我把手摳進縫隙里,將石磚扭動了一圈,身后的石門便無聲地閉合了。 熟練地取下墻上未點燃的火把,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火折子。我仿佛出入自己的府邸一般,悠然地踏著石階,下面是一間非常寬敞的地下室,四面都被鑿空,一格格都擺放著密封的瓷瓶,琳瑯滿目。 黑木崖上武藝高強的人多了去,并不稀罕,莫長老在里頭也不過爾爾,不過他能當上十大長老之位,靠得便是舉世無雙的制毒之術(shù)。這老頭十分善用毒,而且?guī)缀醵际菬o藥可解的劇毒,平一指與他倒是十分相厚,因為平一指時常來向他討來新研制的毒藥研究。 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這莫老頭有一種十分陰險的毒藥,只要把這個藥沾在小傷口上,哪怕只是破了一點皮,它都能讓那個傷口一夜之間潰爛發(fā)臭,連骨頭都腐蝕掉。 多么好的藥啊。 這藥是用一種毒蟒口中噴出的毒液與七種毒蟲毒花制成,前世,我在日月神教上作威作福,任盈盈氣不過,就找藍鳳凰借了那種蛇,想用它對付我,可惜我命大,那個藥被東方發(fā)現(xiàn)了,我才又多舒服了幾年。 可最后,我還是落到了她的手里,被她砍斷雙腿剁碎雙指,這些我都可以不恨,可我恨她擺布我!我恨她故意害得東方分心,讓東方慘死在任我行與令狐沖劍下! 現(xiàn)在,也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我一邊回想著前世一邊伸手拿下了架子上一個不起眼的青色小瓶,微微一笑。 所以,我尊貴的圣姑啊,你別怪我狠心,欠了債,遲早是要還的。 回到內(nèi)院時,我看了看日晷,只用了半個時辰不到。我松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地開門關(guān)門,將毒藥藏在了床榻下一塊松動的石板里。 我躺在外間的床上,閉了閉眼,心卻突然很亂,怎么也睡不著。呆呆地在黑暗中瞪了好久的眼睛,我又坐了起來,穿上鞋子,穿過屏風,慢慢走近東方的床。 我在他的床前跪了下來,輕輕地撩開一層層床帳。 我靜靜地看著他的睡顏,他睡覺的時候樣子很乖,長睫毛蓋下來,隨著呼吸微微顫動,讓人想伸手摸一摸。他睡了手腳也很規(guī)矩,一旦躺下就一夜都維持著這個姿勢,第二天起來往往連寢衣都是分毫不亂的。這是他自宮后逼迫自己養(yǎng)成的規(guī)矩,因為這樣就不會發(fā)生翻身掉了被子,或是輾轉(zhuǎn)間寢衣滑開的事,你瞧,他連睡覺也是擔驚受怕的。 趁著他今天睡得沉,我大膽地伸手探進被褥中,輕輕拉住了他放在身側(cè)的手。 東方,我會給你報仇的。 我想了很多,我想我之所以會重生,是托了你的福氣。你以前為我繡了那么多的荷包和護身符,為我許了那么多愿望,你瞧,佛祖都聽見了。 那些你失去的,你應(yīng)得的,我會替你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討回來。 縱使前路荊棘滿布,我心甘情愿,一力承當。 猶豫了很久,我有些依戀地把頭靠在他身邊,慢慢地把他的手拉出被子,低頭一根一根手指親吻著,嘶啞低語。 “東方……” 話剛出口,忽然感到了什么,我抬起頭。 東方不知何時清醒了,看見我微微抬頭,嘴唇卻還摩挲著他的手指,臉倏然變紅,神情居然有些手足無措:“楊蓮?fù)?,你……?/br> 我無法再忍受了,雙手撐起身子把人抱住,欺壓上去。 沒有內(nèi)力的他一時推不開我,我抓住他在掙扎的雙手,低頭親吻他的嘴唇。 他驀然瞪大了眼,整個人被點了xue一般一動不動。 重生以來,我一直逼迫自己保持平靜與疏離,而那些被我刻意壓抑,跨越了兩世人生的思念,終于壓抑不住,一下洶涌而出。 “東方,我……” 很想你。 很想和你一起在湖邊垂釣,去山上跑馬,仗劍走江湖,很想如以前那樣緊緊抱你,親吻你,讓你躺在我的臂彎睡去,很想瘋狂地進入你的身體,用最深入緊密的結(jié)合與沖撞,昭示彼此的存在。 可那樣的日子還會有嗎?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今晚我是怎么回事,那瓶毒藥喚醒了我心底最不愿承認與面對的東西,我好像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我只能胡亂地吻他,他的嘴里還有酸酸甜甜的山楂味,我越發(fā)無法放開,單手扣住他的后腦,撬開他的唇,讓舌頭深入濕暖的口腔。 “楊……”東方喘息著試圖喚醒我。 我聽見了,卻又仿佛什么也聽不見,我把手往下伸去,扣住了他勁瘦的腰,感覺下身已經(jīng)硬到脹痛了,挺立著頂在東方的腹部,我下意識地貼緊他摩擦。 “楊蓮?fù)ぃ 彼K于發(fā)狠,用力推開了我,矯健地翻身坐起,單手從枕下抄出一把鋒利的短刀,刀鋒明晃晃地指著我,“你瘋了!” 我喘著氣,渾身脫力地背靠著冰冷的墻,即使不動內(nèi)力,要壓住東方拼盡全力了也只能做到這樣,我恍惚地看著他,覺得有什么哽在喉嚨又呼之欲出。 那是被我忘記了很久很久,不敢深想的事。 “東方,”我伸手想去摸他的臉,喃喃個不停,“東方,東方……” 東方微微皺眉,眼中的警惕漸漸變成了迷茫與困惑。 我仿佛沒有看見他手中的刀,一點一點向他爬過去,展開手臂抱住他。我把腦袋搭在他一下僵硬起來的肩頭,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躁動的心突然就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