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碧蓮臉上一陣紅一陣青一陣白,她便是一時聽不明白對方這番文縐縐的話,但對方那□□裸的慶幸歡喜表情也表明了他的意思。 她心中又是恨又是惱又是不忿,終是咬咬唇轉(zhuǎn)身跑了。 紀(jì)淮收起動作,冷漠地掃了一眼她遠(yuǎn)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絲狠厲,若是她膽敢傷害他的阿蕊…… 又想到章碧蓮方才那番話,他下意識便抽抽褲腰,自言自語道,“那丫頭,原來竟是這般兇悍!” 轉(zhuǎn)念一想,又不禁喜滋滋,那梁金寶只不過說了句讓她作妾的話便得了那般下場,他可是親過她的,可她卻沒那般待他,看來這丫頭心里肯定是有他的!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阻止了柳琇蕊氣勢洶洶的腳步,亦讓紀(jì)淮得以成功地潛回了住處。 明明晌午之前還是陽光明媚,轉(zhuǎn)眼之間便烏云密布,電閃雷鳴,沒多久便‘噼噼啪啪’地砸起了豆大般的雨珠,這一下便持續(xù)到了起燈時分都沒有停的跡象。 “這場雨,可真反常啊!”柳敬南背著手望著屋外越下越大的雨,透出去的燈光映在地上,照出一*激起的雨花。 “往年這時候從不曾下過這樣大的雨,今日確是怪了些?!备呤缛菀贿叝B著衣裳,一邊隨口回了句。 柳敬南輕嘆一聲,這樣反常的大雨,當(dāng)年在京城也曾遇到過,并且接連下了數(shù)月有余,待雨過天青后,柳家卻迎來了噩耗。 “也不知明日能否停了,若是再這般下,想來也去不了鎮(zhèn)上?!备呤缛菔帐巴桩?dāng)后,望了望越下越大的雨,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原本還與大嫂約好了一起到鎮(zhèn)上再添置些大侄兒成親所需物件,如今看這架勢,想來是難以成行了?!?/br> “日子可都定好了?”柳敬南替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后才問。 “前些日子大嫂請人擇了幾個黃道吉日,如今便待葉老爹那邊意見如何,兩家都無意見了才好定下。”高淑容回道,頓了頓又頗有些慶幸地道,“虧得前幾日阿河阿海他們幫葉家重新鋪了屋頂,否則這般大的雨,也不知他們父女會遭多少罪呢!” 與高淑容一般慶幸的還有葉英梅父女兩人,屋外的大雨傾泄如下,以往逢雨天都會漏水的屋頂如今卻沒有再滴落一滴水到屋里。 “多虧了柳家,否則今夜又得半夜爬起換接水盆子了!”葉老漢感嘆一聲,飽含著nongnong的感激。 以葉家這般家境,女兒能尋到那樣宅心仁厚的夫家,確是天垂憐,他便是就此兩眼一閉、雙腿一伸,也能安心離去了。這些年他深知自己拖累了女兒,也曾有過了結(jié)殘命的心思,可卻放心不下女兒。 葉英梅將裝著熱水的木盆放在地上,一邊蹲下來替他除去鞋襪,一邊道,“爹,女兒替你捏捏腿吧,雖如今尚未到梅雨季節(jié),但這般雨天亦是注意些?!?/br> 葉老漢那條跛腿,逢雨天便會抽痛,尤其是每年的梅雨時節(jié),更是痛得厲害,后來高淑容教了葉英梅一套手法,讓她試著給他按捏小半個時辰,這才稍減輕了他的痛苦。 “一眨眼爹的梅子便可以嫁人了,這些年辛苦你了!”葉老漢望著替他按捏完又忙著縫補衣服的女兒,想想女兒這些年的不易,忍不住長嘆一聲。 “爹你胡說什么呢?這都是女兒應(yīng)該做的,又哪有辛不辛苦!”葉英梅將燈芯微微挑一下,屋里的光線剎時便又明亮了幾分。 “耀江是個可托付終身的,柳家大伯夫婦亦是仁厚的,便是另幾房人,均不是那等會作踐人之人,你嫁進(jìn)去,日后要好生侍候夫君,孝敬公婆!” 葉英梅聽他提起未來夫君,臉上一紅,有幾分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蚊吶般道,“知道了!” 葉老漢見女兒如此模樣,不禁微微一笑,又道,“柳家大伯的提議雖是一片好意,但爹在此處已經(jīng)住了大半輩子,一時半會的也不習(xí)慣挪地方。再者,出嫁從夫,你既嫁了人,又怎可三頭兩日回娘家?!?/br> “爹,這個女兒可不能答應(yīng)你,你一個人住在這我又怎能放心得下,雖說柳家與這不算遠(yuǎn),但終究也算不得方便,您若是有個什么事需要人幫忙,豈不是連……”葉英梅放下縫了一半的外袍,不贊同地道。 葉老漢正欲再勸,便聽屋外響起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他忙制住欲起身往外的葉英梅,揚起聲音問了句,“誰???” ☆、第二十五章 這場突然的大雨一直持續(xù)到次日清晨才漸漸減弱,淅淅瀝瀝的小雨滴滴答答地下個不停。 “出事了出事了!快開門啊!阿蕊、柳二嬸!” ‘呯呯呯’的敲門聲伴著焦急驚恐的女子聲在柳家門外響起。 正無聊地托著腮注視著屋外的雨的柳琇蕊怔了片刻,凝神一聽,認(rèn)出那是章月蘭的聲音。她不敢耽擱,急急撐開油紙傘走了出去,“來了來了,稍等等!”一邊說,一邊又加快了腳步。 ‘吱呀’的一聲,她剛將門打開,渾身溫漉漉的章月蘭便沖了進(jìn)來,滿眼通紅,帶著哭音道,“阿、阿蕊,出事了,英梅姐與葉老伯……” 柳琇蕊大驚失色,急忙將傘移過去擋住不停掉落在她身上的雨水,“英梅姐與葉老伯怎么了?” “死、死了!”章月蘭話音剛落,便嚎啕大哭起來,“死了、都死了,渾身是血倒在家中!” 柳琇蕊雙腿一軟,差點便栽到地上,幸得聽得響聲出來查看情況的高淑容扶住了她,可那把油紙傘卻一下掉到了地上。 高淑容臉色亦是煞白煞白的,強忍下心中驚懼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女兒,顫著聲音道,“到屋里再說!” 三人相互攙扶著進(jìn)了屋,高淑容也顧不得拿出布巾來讓章月蘭擦擦身上的雨水,便焦急地問,“發(fā)生什么事了?怎的說、說英、梅她……” 章月蘭邊哭邊道,“一大早我便想到英梅姐家去把上回從她那借來的棉線還給她,在門外喊了幾遍都沒見里頭有人回應(yīng),這才伸手去敲門,沒想到一碰門就開了?!?/br> “然、然后呢?”柳琇蕊全身發(fā)抖,緊緊抓著高淑容的手。 “然、然后我便走了進(jìn)去,到了屋里,卻、卻見到、見到葉、葉老伯和英、英梅姐倒在了地上,滿身是血!”章月蘭‘哇’的一下哭得更大聲了,相信終其一生,她都無法忘記那幕慘狀,葉老漢倒在地上,頭枕著一灘鮮血,葉英梅伏在他身上,不僅亦是滿頭血跡,身上更是灑滿了瓦罐片及濺出來的腌制小菜。 “你、你說的可都是真的?”柳耀江面無血色地踏進(jìn)來,死死盯著她問。 章月蘭雙手捂著臉泣不成聲,哪里還能回答他,便是高淑容與柳琇蕊兩人亦是大滴大滴地掉著淚珠,屋里一時間充滿了nongnong的悲音。 匆匆趕過來的柳敬南父子,尚未開口問發(fā)生了什么事,便見柳耀江如同瘋了一般沖進(jìn)雨中,片刻便消失在視線里。 柳敬南幾個也顧不上他,只是吃驚地望著屋內(nèi)悲泣的三人,“這是怎么了?”柳敬南率先走進(jìn)來來,扶著高淑容的手問道。 高淑容拭拭淚水,嗚咽著將葉家父女之事向他細(xì)細(xì)道來。 柳敬南大吃一驚,但到底比這在場的幾名女子冷靜得多,轉(zhuǎn)過頭去問章月蘭,“你發(fā)現(xiàn)此事后,可有通知了其他人?” 章月蘭抽抽噎噎地?fù)u了搖頭,“我、我一發(fā)現(xiàn)便、便來這里了!” 柳敬南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吩咐柳耀海去報官,柳耀河去通知柳敬東夫婦等人。而他自己則大步踏出了門,往出事的葉家去…… “據(jù)忤作檢查,葉家父女是被重物砸中頭部而死,推測應(yīng)是昨夜酉時至戌時之間死亡。只是,因昨夜下著大雨,附近的人家并不曾留意有何異狀,兇手的痕跡亦太多被雨水沖刷而去,要想追查真兇,看來并不是件容易事?!绷茨夏樕林氐氐?。 柳敬東默言,未來親家及兒媳婦無端慘死,他心中極為難受,尤其是獨子不眠不休地追查真兇,妻子苦勸無果,他隱隱覺得二十年來的平靜生活似是將要被打破了。 村里死了人,一時鬧得人心惶惶。樸實的村民又何曾遇過如此慘無人道之事,雖往日彼此間亦會有些糾紛,但終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對葉家父女的慘死均感沉痛。 村中但凡與葉家父女有過不愉快經(jīng)歷的人,以及那些整日無所事事、偷雞摸狗的潑皮無賴均被官府問過話,可當(dāng)晚雨勢甚大,大多人不是呆在家中,便是在趕路返家的途中,又哪里去尋第三方證人!這樣一來,偵查便陷入了困局。 柳琇蕊拿著打算送給葉英梅作成親賀禮的銀簪子坐在椅上,憶起葉英梅生前點點滴滴,心中更為悲痛,滾滾而落的淚珠砸落手中,染濕了那枝再也送不出去的銀簪子。 “簡直豈有此理,如此草菅人命的混賬也有臉稱一方父母官?”柳敬南飽含怒氣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她慌忙擦拭臉上淚水,再將那枝銀簪子小心翼翼地收好,這才走了出去看個究竟。 柳敬南臉色鐵青,柳耀河兄弟倆神情不豫,緊緊抿著嘴唇。 “這是怎的了?案子可有進(jìn)展?”高淑容率先問。 “那狗官見多日來毫無進(jìn)展,便胡亂抓了村里的葉麻子投入大牢,絲毫不理會那諸多疑點,耀江與他爭論,反被他訓(xùn)斥一頓。”柳敬南氣得胸口一起一伏。 柳耀江又怎能讓未過門的妻子死得不明不白,這幾日來強壓下心中悲痛,不眠不休追查真兇,如今見那糊涂縣令竟如此輕忽地抓個替死鬼結(jié)案,他又怎忍得下去,若不是柳敬東制止他,他便要沖上前去打爛那個肥頭大耳的昏官。 高淑容聽罷亦是滿臉怒氣,極力壓下心中憤怒問,“如今大侄兒怎樣了?” “被大哥強行帶了回來!”想到柳耀江的瘋狂與憔悴,縱是歷經(jīng)過人生大起大落的柳敬南亦忍不住紅了雙眼。 柳琇蕊微垂眼瞼,想到性情溫和的堂兄如今這般模樣,鼻子又是一酸。 柳耀江被強行帶了回來,李氏哭著勸他好歹歇息一番,便是不為他自己,亦要為父母想想。 柳耀江被她這般又哭又勸,臉上憤怒的神情慢慢緩了下來,想到慘死的未來妻子,又望望年邁雙親,終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由著李氏如釋重負(fù)地為他忙前忙后。 第二日,他又是一大早便出去,柳敬東夫婦對望一眼,雙雙長嘆一聲,但卻沒有再勸阻,只因他們心中清楚,真兇一日未落網(wǎng),兒子都不會安得下心來。 又過了幾日,柳耀江一臉煞氣地回到家中,二話不說便朝著父母下跪請罪,只說要離家一段日子,待將兇手緝拿歸案,便回來繼續(xù)盡孝。 柳敬東一怔,“你查出誰是兇手了?” “兒子多番查探,肯定作案的并非熟人,而且兇手應(yīng)有兩人,兒子順著這道線索追查下去,終是尋到了目擊者,證實當(dāng)晚子時左右確有兩名身形高大,形跡可疑的男子從村里出來,兒子懷疑那兩人就是兇手!”柳耀江咬牙切齒地回道,什么狗屁為民作主的父母官,若是靠他們……只有靠自己,才能讓冤魂得以安息! 柳敬東沉默不語,片刻才嘆息一聲,“去吧,葉老兄父女倆去得那般……你……也好還他們一個公道!” 李氏咬唇含淚望著兒子,心知自己阻止不了,只能哽著嗓子細(xì)心叮囑一番,又親自替他整理了行囊,目送著他一步一步離開家門。 柳耀江走后三日,柳敬北帶著柳耀河兄弟倆往山上查探布置的陷阱,原應(yīng)早幾日便上去看的,可出了葉家之事,眾人一時也顧不上那些。柳敬南這幾日身子有些不適,便由著主動請纓的柳敬北帶著兩個兒子上了山。 叔侄三人走了兩個時辰,柳琇蕊正端著熬好的藥欲送到正在廳里與柳敬西說著話的柳敬南手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她身后響起,未待她回頭細(xì)看,便被飛奔而來的人影撞中了肩膀,那碗藥‘啪’的一下便掉在地上,幾片藥渣子飛濺到她衣服上。 她蹙眉望著那急匆匆的背影,認(rèn)出是原應(yīng)在山上的二哥柳耀海,她心中一突,有絲不好的預(yù)感,再也顧不得收拾地上的碎片,三步并作兩步地跟了上去…… “爹,不好了,又死人了!”未至廳門,便聽柳耀海驚懼的聲音。 她一個踉蹌,一下便摔倒在地,掙扎著欲爬起來,柳耀海帶著哭音的聲音又再響起,“死人了,安、安伯伯死在了咱們布置的陷阱里!” 安伯伯?那個黑臉伯伯安炳德! ☆、第二十六章 柳敬北叔侄三人到了山上,仔細(xì)查探早些日布下的陷阱,發(fā)覺有處陷阱塌陷了下去,原以為是有野獸掉落,待上前去往里一望,卻發(fā)現(xiàn)里頭竟然有個人影,那人一身黑衣,卷曲著身子趴在阱底。 叔侄三人均是大吃一驚,柳敬北連聲沖阱中喚了幾聲均無回應(yīng),心中暗道不好,村里獵戶布置陷阱都會在醒目之處打下標(biāo)記,以防誤傷了人,只是前幾日那場大雨…… 他不敢耽擱,急急將粗壯的麻繩綁在腰間,讓柳耀河兄弟倆拉著繩子的另一頭將他放入阱中。待他到了阱底,手中觸碰到那人身子,卻發(fā)現(xiàn)那人渾身僵硬,早已死去多時! 當(dāng)他借著光線看清那人容貌,整個人如墜冰窖。那人,竟是數(shù)月前還與他們兄弟四人聚舊的安炳德! “炳、炳德?”他聲音沙啞,顫抖著雙手碰了碰安炳德那張布滿血污的臉。 “小叔叔,怎樣了?人可有事?”在上面守候著的柳耀河兄弟兩人見他久久沒有動作,便大聲問道。 柳敬北雙眼腥紅,死死咬緊牙關(guān),壓抑住心中的悲憤,極力欲將安炳德背起,可安炳德的身體已經(jīng)僵硬,根本無法背得上來。柳敬北無法,只能將雙手從安炳德背后伸過去,將他抱在身前,顫聲沖上頭道了句,“拉吧!” 柳耀河兄弟倆得到命令,雙雙發(fā)力,一點一點將兩人拉了上去…… “安伯伯?”柳耀海率先驚叫出聲。 三人小心翼翼地抱著安炳德到了一處山洞里,柳敬北緊緊握著拳頭,片刻,才狠狠擦了一把淚,蹲下身來查看安炳德身上的傷。 見他身后被砍了兩刀,背后有個血窟窿,柳敬北額頭青筋暴跳,拳頭握緊了又松開,松開又再死死握著。 “小叔叔,你瞧安伯伯懷中可是緊緊護著什么?”同樣是雙眼通紅的柳耀河突然出聲,指著安炳德胸前道。 柳敬北急急轉(zhuǎn)過來仔細(xì)查探,見安炳德雙手交叉緊緊護在胸前,再想想他最后這個呈蝦狀的動作…… “你們過來幫小叔叔扶著安伯伯!” 柳耀河柳耀海兩人一左一右的扶著安炳德的遺體,柳敬北則伸手扯了扯他的左手,紋絲不動,他不敢用力去扯,只得仔細(xì)看觀察一番,見安炳德兩只手掌交疊在胸口,他想了想,便伸出手往他懷中探去。直至感覺到似是有包東西在里頭,他才小心抓著那物一處小心地?fù)u了搖,然后控制著力道慢慢地將它拉了出來。 是塊疊得整整齊齊的油布! 他頓了頓,猶豫著要不要打開查看里面包著的到底是何物,能讓安炳德臨死前都死死地護著。潛意識中,他隱隱有種想法,便是里面所隱藏的秘密是他接受不了的。 “小叔叔,快打開看看,看能否找到兇手的線索!”柳耀海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忍不住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