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好好好,你嘗嘗,看看味道如何?還有沒有改進的地方?” “書墨,你那故事打哪聽來的?可有話本?”柳琇蕊追在他身后問。 “書墨,你上次教的那種編織蟈蟈的方法,我有處不太記得了,你再給我示范一遍?!绷蠐项^,拿著幾根草向著書墨走去。 “書墨,……” 礙眼,相當礙眼! 紀淮瞇著眼盯著被柳家母子幾人圍在中間如眾星捧月的小書童,頭一回極度看跟在自己身邊數年的書童不順眼! 差別待遇,絕對是差別待遇! 那只偽兔子何時這般討好地沖自己笑過?瞧瞧,居然還伸手去扯書墨那混賬的衣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女誡》《女則》學哪里去了?看來得尋個機會就此問題與恩師商討一番! 他又轉頭冷嗖嗖地盯著小書童的后腦勺,這小子,實在是不應該帶他來的! 正滿臉幸福地喝著湯的書墨,突然感覺背脊一涼,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訥悶了,如今這般天氣居然還會覺得冷?莫非是昨夜又把被子踢下床之故? “書墨可是著涼了?呆會伯母給你熬點姜湯,如今這天氣雖然還算暖和,但也要注意身子,受涼可大可小,千萬不能小瞧了!”高淑容察覺他的反應,關切地道。 書墨揉揉鼻子,不在意地擺擺手,“不礙事不礙事,多謝伯母好意,書墨多喝幾碗伯母熬的rou湯,心里一高興,什么病也沒了!” 高淑容被他逗得笑個不停,連連道,“好好好,你若喜歡便多喝幾碗,今后若有什么想吃的也盡管和伯母說,伯母給你做!” “多謝伯母,伯母待書墨真好!”小書童感激涕零地道。 紀淮實在看不下去了,‘啪’的一下將折扇收回來,再正正衣冠,大步邁了進屋。 “柳伯母!”他朝著高淑容躬了躬身。 “慎之來了啊,你柳伯父在里頭屋里呢!”高淑容百忙當中朝他笑笑道。 紀淮想說他并不是來尋柳敬南的,可高淑容卻又轉過頭去與書墨討論著應該往湯里加些什么樣的藥材更好。 他嘴角抽了抽,轉身又沖著柳琇蕊作揖,“阿蕊meimei!” “紀大哥……書墨,你再說說,后來又怎樣了?”柳琇蕊應付性地喚了他一聲,又扯著書墨的衣袖追問。 這這這…… 紀淮不由氣結,再瞧瞧追在那三人身后離去的柳耀海的背影,又恨恨地剮了自家那個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小書童一眼,一拂衣袖,腳步一拐,往另一往屋里尋柳敬南去了…… ☆、第十五章 “少爺,書墨回來了!”書墨雙手吃力地提著個大食盒,步履維艱地一步一步挪了進門。 紀淮將視線從手中書冊上移開,淡淡地斜睨他一眼,視若無睹地繼續(xù)翻著書冊。 “少爺,這些菜都是柳伯母親手做的,味道比咱府里的廚娘做得好多了,你嘗嘗這湯,可入味了!”書墨殷勤地布好碗筷,又裝了一碗湯送到紀淮面前。 紀淮卻是目光欠奉地盯著書冊,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清淡淡,“少爺瞧你倒有點樂不思蜀了,當初是哪個說比柳大娘侍候得更用心的?” 書墨嘻嘻嘻地傻笑幾聲,憨憨地撓撓腦袋瓜子,他確有些樂暈頭了,這里比在府里可有趣多了,既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便是跟著柳家兄弟上山砍柴亦別有一番趣味。 紀淮掃了他一眼,見他傻乎乎的模樣不禁搖了搖頭,將手中書冊放下,站起身來拍拍衣袍,在書墨殷勤的服侍下坐到了小圓桌前。 “你可都吃過了?”見桌上只放著一碗米飯,他側頭問。 書墨悻悻然地摸摸鼻子,小小聲道,“在、在柳家吃過了……” 紀淮無奈搖頭長嘆,再次質問自己當年怎的就挑了這么一個完全沒有當下人自覺的書童! “少爺,你嘗嘗這個,這個可是柳伯母按書墨所說的方法做出來的,味道可真不錯!”小書童機靈地開始轉移話題。 “你也就對吃的比較熱心,若是郭大娘知道你這般偷懶,你瞧你能得什么好!”紀淮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瞪瞪他。 “少爺,書墨向你保證絕對好好地留在家中侍候你!”書墨立即舉起右手作立誓狀。 “嗯哼?!?/br> “少爺,方才阿蕊問書墨為何會取這個名字,書墨都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書墨有些苦惱地繼續(xù)布著菜。 “你就說你家少爺我當時一手翻書,一手磨墨,這才給你取了‘書墨’這名字!”紀淮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哦!”書墨撓撓頭,片刻又慶幸地拍拍胸口,“幸虧少爺你沒讓我叫‘二手’這名字!” 紀淮被嗆了一口,背過身去咳個不?!?/br> “少爺,你小心別嗆著了!”書墨一邊幫他拍拍背,一邊又無比疑惑地自言自語道,“你說我爹當初為何給我取了‘二木’這名字呢?難道他當時手上剛好拿著兩塊木頭?” 紀淮剎時咳得更厲害了!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他恨恨地瞪著仍在喋喋不休的小書童一眼,“不許再多話!” 書墨立即乖巧地閉上嘴不敢再出聲。 好不容易用完晚膳,書墨又乖乖地收拾碗筷拿到廚房里洗干凈,這才又回到書房。 “書墨,磨墨!”紀淮不疾不徐地吩咐。 “好嘞!” “書墨,裁紙!” “好嘞!” “書墨,倒茶!” “好嘞!” “書墨,……” …… 可憐的小書童被記仇的主子使喚得團團轉,好不容易紀淮良心發(fā)現才饒過了他,他也累得癱坐在地上。 “少,少爺,阿,阿,阿蕊說明日柳伯母會釀些小菜,書墨想去幫幫忙。”歇息過后,書墨又期期艾艾地征求主子意見。 紀淮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盯著他答非所問,“阿蕊?” 書墨用力點點頭,“阿蕊是這般告訴書墨的,少爺你瞧著可好?” 紀淮嚴肅地望著他,正色道,“女子閨名又豈能訴之于外男之口!”阿蕊阿蕊……這小子倒是叫得親熱啊! 書墨結結巴巴地小小聲反駁道,“可、可是大家都、都這般叫?。 贝娭髯拥哪樕?,他也只能老老實實地點頭道,“知道了!” 紀淮滿意地點點頭,將剛完成的畫作卷好收于柜子里。 “少爺,今日柳家來了位五大三粗的黑臉大叔,壯得像座小山一般,可偏偏卻總對著柳家?guī)孜皇宀现碜?,便是對阿蕊……姑娘幾位也是畢恭畢敬的,可奇怪的是柳二伯卻讓阿蕊……姑娘兄妹幾個喊他‘安伯伯’?!睍察o了一會,又忍不住湊上來嘰嘰咕咕地說個不停。 紀淮手中動作一頓,“安伯伯?” 見主子像是有興趣,書墨霎時便來勁了,眉飛色舞地將在柳家所見所聞繪聲繪色地道出來。 “那黑臉大叔一臉大胡子,站在門口都差點堵了半邊,說起話來像擂鼓一般,他是跟著柳四叔來的,柳四叔你可見過?聽阿蕊……姑娘說他已經離家好幾個月了,今日方回來。再說那黑臉大叔一進門見了柳二伯便‘啪’的一下跪了下來,嚇了書墨好一大跳,柳二伯也被驚嚇住了,好半會才回過神來扶起他,兩個大老爺們居然就在院里淚眼汪汪了,少爺你說奇不奇怪?” 紀淮不答,反是感興趣地問,“然后呢?” 書墨也不在意,又手舞足蹈地道,“然后柳二伯又帶著他去見了柳大伯及柳三伯,那黑臉大叔照舊是‘撲通’一下跪下來要磕頭,不過卻被柳大伯阻止了,這幾位便又是一番淚眼汪汪!” 說得興起處,他順手將紀淮面前的茶碗端過來灌了一口,擦擦嘴巴又繼續(xù)道,“接著柳二伯便領著他見過了柳家?guī)孜徊敢约鞍⑷铩媚锏葞孜恍≥叄谀槾笫寮拥煤右宦N一翹的,其實若不是那些大胡子遮著,書墨都要懷疑他整張臉都是紅通通的?!?/br> 紀淮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自己方才才喝了一口的那杯茶,如今茶碗都已經見底了,他語氣平靜地繼續(xù)問,“再然后呢?” “再然后?”書墨撓撓頭,兩手一攤,“沒了!” “怎的就沒了?”紀淮皺眉疑惑地問。 “然后柳家四位叔伯便與那黑臉大叔到屋里聚舊,書墨便到廚房里搭把手去了!” 紀淮喉嚨一堵,為之氣結,這混賬就知道吃! 只不過,將柳家今日所發(fā)生的事以及平日言行結合起來,他更確定這柳家果然不是普通的獵戶人家!男兒膝下有黃金,若只是普普通通的故友來訪,又怎會又是跪又是磕頭的。想來,這位來訪的‘黑臉大叔’絕不是故友,反倒是昔日屬下的可能性更大! 安炳德的到來確是給柳家兄弟帶來了極大的震撼,他們退隱祈山村二十年有余,倒是第一回見著了故人,兄弟四人與安炳德干脆徹夜秉燭夜談。 “若是老太爺及兩位老爺子尚在,見到如今柳家后繼有人,不知會有多高興!”安炳德感嘆道。 聽他提起祖父及父親叔父,柳家兄弟四人便沉默了,屋里原還洋溢著nongnong的久別重逢喜悅,如今便陷入了沉重悲傷當中。 安炳德見自己一番感嘆引得氣氛突變,不禁干咳幾聲,揚起一抹笑意道,“炳德方才見三公子武藝高強,再加上那等容貌,竟與他曾祖父一般無二,果真是后生可畏??!” 柳敬南勉強笑笑,“小兒頑劣,又哪及得上祖父當年風采半分!” “二少……過謙了,三公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武藝,假以時日必又是國之棟梁!” 柳敬南苦笑道,“我只盼著他一生平安,又哪敢想著什么國之棟梁,炳德休要再說!” *** “娘,那位安伯伯是什么人?為何見了我們便是又哭又笑的?”柳琇蕊小小打了個呵欠,含含糊糊地問高淑容。 高淑容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長發(fā),柔聲道,“許是你爹許久未見的好友,久別重逢自是激動了些……快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嗯,娘也早些睡?!?/br> 高淑容替女兒掖了掖被角,靜靜地坐了片刻,見她很快便發(fā)出一陣均勻的呼吸聲,這才若有似無的輕嘆一聲…… 當年她對柳敬南及柳家并無半分了解,僅憑著滿腔的愛慕,不顧女兒家的矜持主動提起婚事,會不會過于輕率了? 這柳家,到底隱藏著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還有她的枕邊人,是不是亦在瞞著她什么? 高淑容苦澀地笑笑,十幾年的夫妻,她直至今時今日都未曾全然了解枕邊人,她原以為他像她的爹爹那般,只不過是個不擅于表達之人,可有時她又覺得他身上有一股從內心深處散發(fā)出來的沉重。 她承認成婚至今,柳敬南確做到了好夫君、好父親應該做的一切,對她、對他們的子女都是關心愛護有加,可每晚夜深人靜之時,她卻知道,他卻會默默地轉過身來,輕柔地撫著她的臉龐,然后發(fā)出一陣似真似幻的輕嘆,仿若是掙扎無果,又仿若是釋然…… ☆、第十六章 “吱呀”的一聲房門被推開的聲響,緊接著便是熟悉的腳步聲,高淑容下意識地閉上一夜不曾合過的雙眼。 感覺到床邊輕輕塌下一處,良久,耳邊恍似飄過一陣低沉的嘆息,她心中一緊,雙手不自覺便揪緊了被子。 柳敬南溫柔地來回撫摸著她光滑細膩的臉龐,片刻才俯身在她嘴角落下輕輕的一吻,喃喃細語,“這些年,幸虧有你!” 她呼吸一窒,接著便感覺到對方躺到了身側,腰肢被抱住,整個人便落入一個厚實溫暖的懷抱。 高淑容心中百感交集,許久許久卻又釋然了,這個男人心中也是有她的,或許沒有像她那般有著熾熱的情感,可她初遇他時不就清楚他的性情了嗎?在她人生當中,從沒有過會后悔之事,以往沒有,她相信今后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