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柳敬東笑瞇瞇地由著她喋喋不休,心中感嘆,還是閨女貼心啊!若不是當(dāng)年妻子生長子時傷了身子,說不定他也能有個乖巧聽話又貼心的閨女了。 說起來柳家這兄弟四人除了柳敬南外,其余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傷痛,柳敬東傷在左腿,平日倒看不出有何不妥,萬一發(fā)作起來,那是根本動都動不了;柳敬西傷的是肺,長年累月咳嗽不止;柳敬北情況稍好些,但背部卻布滿傷痕,其中一道既深且長,柳琇蕊幼時初次見到還被嚇得哇哇大哭。 年幼不懂事時她也曾問過柳敬南為何伯父叔叔們會有如此多的傷,每每此時,柳敬南臉色便會變得極其難看,整個人瞧著又添了幾分陰沉,直至許久許久才喃喃道,“那是因為爹爹沒有保護(hù)好他們!” 六人去,三人歸,歸者性命雖無憂,卻落得滿身傷痛…… 每回看到兄弟們身上的傷,他便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如此重的傷,可想而知當(dāng)年兄長弟弟們是如何拼死浴血奮戰(zhàn),為柳家贏得了全身而退的機會。 相比之下,他自己卻是…… *** 柳琇蕊終是沒有再尋機會去問葉英梅之事,皆因這幾日李氏約著高淑容到鎮(zhèn)上添置提親所需物品,又尋了媒婆上門商議到葉家提親一事。 她愣愣地望著喜不自禁的柳耀江,倒沒想到居然風(fēng)回路轉(zhuǎn),柳葉兩家竟然真的議成了親! 她想不明白一直看不上葉英梅的李氏為何會突然作出了這樣的決定,苦想無果,還是柳耀海一語驚醒夢中人,“何必在乎過程,只要結(jié)果各自如意便是皆大歡喜了,小丫頭就是小丫頭,難怪堂哥總說你笨!” 柳琇蕊居然愣愣地點點頭,“也有道理!” 柳耀海見她這副傻乎乎的樣子便樂了,趁機又叫了幾聲,“笨丫頭!” 柳琇蕊反應(yīng)過來,立即掄起小拳頭往他身上砸去,“你才是笨二哥!” 兄妹二人霎時鬧作一團(tuán)。 這日,柳琇蕊打算到葉家去看看未來堂嫂葉英梅,隨便尋了個理由知會了高淑容,這才出了門一路往位于北山腳下的葉家而去…… “阿蕊!”她走至村里的小樹林,便被章紫云截住了。 柳琇蕊警覺地退后幾步,再四處看看,確定只得她一人,這才放下心來。 “是你啊,可有事?我事先說明,那書呆子家中之事我可不清楚!” 章紫云神色一僵,亦想起了曾經(jīng)與章妞妞等人一起所做之事,有些不自然地道,“你放心,我對那紀(jì)公子沒有別的意思,上回也是因為被妞妞她們逼得緊了才跟著一起去的,并不是我本意。” 以她的容貌,從來便是男子主動粘上來的,又何需她自降身份去打探男子之事,若不是那章妞妞的村長之女身份,她又怎可能被逼著與對方胡鬧。 “哦,那你來尋我有何事?”聽她這般說,柳琇蕊才徹底松了口氣。 章紫云左右看了看,便拉著她走到一處隱蔽的地方,壓低聲音問,“章碧蓮那位未來夫婿與別的女子有些不干凈,此事你可清楚?” 柳琇蕊神色一僵,不自然地移開與她對視的目光,“啊?這個啊,之前阿牛嬸不是在村里嚷嚷過了嗎?大伙也只當(dāng)碧蓮姐家里有人得罪她了,這才讓她那般詆毀?!?/br> 章紫云跺了一下腳,“哎呀,此事是真的!我親眼所見!” 柳琇蕊臉色一下就變了,又一個人親眼所見?那花心大蘿卜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沒救了! “我自來與章碧蓮便有些不對付,這你也是知道的,不過大家終究是一條村子里的,我也擔(dān)心她被人欺騙。只不過此事若我去告訴她,她說不定會以為我故意中傷,你平日與她們家有些來往,這事你瞧著要不要尋個機會提醒她一下,也免得她將來得知真相后會后悔?”章紫云仔細(xì)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斟酌著道。 柳琇蕊心里暗自嘀咕,哪還需要她去說啊,人家早就心中有數(shù)了! 只不過這終歸也是章紫云一番好意,她也只能點頭應(yīng)允,“好,我瞅著哪日合適便將此事與她說去?!?/br> “你可得抓緊些,我還聽說章家與那黃家已經(jīng)要著手選日子了,想來章碧蓮婚期已不遠(yuǎn)?!闭伦显铺嵝选?/br> 章碧蓮去年便已及笄,想來今年出嫁也是早些年兩家商議妥當(dāng)?shù)?。對于她的婚事,柳琇蕊也早有準(zhǔn)備,她平日所繡的百鳥朝鳳,便是給章碧蓮所準(zhǔn)備的賀禮。 聽章紫云這般說,她心中也大概明白章碧蓮的決定了,她早就知曉那黃吉生是個怎樣的人,可仍是由著兩家商議婚期,這還不夠清楚嗎? 若是以柳琇蕊平日的性子,必定會就此事再去勸說章碧蓮一番,只是高淑容一早就囑咐過她,讓她不要插手此事,她自然不會違背娘親的意思。 尋了個借口打發(fā)了章紫云,她也沒心情再去葉家了,呆愣愣地坐于林中石塊上,突然覺得這些男男女女之事可真是夠麻煩的,比如她的堂哥與葉英梅,再比如黃吉生與章碧蓮。 “阿蕊meimei,為何獨自一人坐于此處?”熟悉的溫文男聲乍響,讓她回過神來。 “是你?。 彼枘璧靥ь^望了一身清爽的紀(jì)淮一眼,又托著腮默不作聲。 紀(jì)淮見一向生龍活虎的小丫頭突然變得蔫頭耷腦的,不禁覺得十分不習(xí)慣,既是只小老虎,雖然還披著層兔子皮,但還是應(yīng)該精力旺盛些的,此等哀愁的表情掛在她的臉上,實在太過于不般配了! “小丫頭片子也知愁滋味了?”他戲謔道。 柳琇蕊瞪了他一眼,“你這書呆子每日除了念些‘之乎者也’之外還懂什么!” 紀(jì)淮輕笑,又是‘啪’的一下展開不離身的折扇,“小生不才,但亦虛長姑娘幾歲,見識雖不敢說不凡,但比姑娘應(yīng)是稍勝些許!” 柳琇蕊見他又來裝模作樣,順手拿起身側(cè)的樹丫砸了過去,“把你酸溜溜那套作派給我收起來!” 紀(jì)淮笑得更開懷,將折扇收了回來,朝著她作了個揖,“小生謹(jǐn)遵姑娘命!” 柳琇蕊睜大眼睛死勁瞪著他,這個裝模作樣的書呆子! “百草競春華,麗春應(yīng)最勝。少須顏色好,多漫枝條剩。紛紛桃李枝,處處總能移。如何此貴重?卻怕有人知?!奔o(jì)淮也不理會她的目光,詩興大發(fā)地?fù)u頭晃腦念道。 “書呆子!”柳琇蕊啐了他一口,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頭也不回地往村頭方向走去…… “阿蕊meimei,此處風(fēng)光正好,不如多坐一會,待小生念幾首詩助助興?”紀(jì)淮在她身后高聲叫道。 柳琇蕊只當(dāng)沒聽到,腳步邁得更快了!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fēng)面,萬紫千紅總是春?!奔o(jì)淮輕笑著又念了幾句,這才施施然地出了小樹林。 ☆、第十四章 紀(jì)淮照舊在西角門處下了馬車,守門的老仆見是少主子歸來,滿臉驚喜地將門再打開了些,“少爺,你回來了!” 紀(jì)淮朝他微微一笑,“紀(jì)伯,今日怎的是你守門?” “老王頭前幾日摔傷了腿,老奴便替他守這幾日?!鳖^發(fā)花白、滿臉褶子的紀(jì)伯笑著回了話。 紀(jì)淮又問候了他幾句,這才邁著步子往紀(jì)夫人所居住的院落去。 進(jìn)了屋里尚未來得及行禮問安,紀(jì)夫人笑容滿面地朝他招招手,“淮兒過來,娘給你看樣好東西!” 紀(jì)淮挑眉,每回娘親笑得這般春風(fēng)滿面地讓他過去看好東西,十之□□是…… “淮兒你看,這姑娘長得可???”紀(jì)夫人笑盈盈地展開畫軸。 果然如此! 紀(jì)淮瞄了畫卷一眼,平靜無波地道,“眼睛小了些,嘴巴又大了些,娘親的審美水平有所下降?。 ?/br> 紀(jì)夫人惱瞪他一眼,“上回又嫌那位眼睛太大嘴巴太小,這回又反了來說,娘瞧你是存心找茬!” 頓了一下又有些得意地道,“就知道你不會老老實實的,為娘早有準(zhǔn)備!” 紀(jì)淮一怔,早有準(zhǔn)備? 待見紀(jì)夫人得意洋洋地又翻出一幅畫卷,小心翼翼地展了開來,“這位又如何?可挑不出毛病了吧?這容貌,便是放眼整個燕州城也挑不出幾個來!更不必說她還是易州陶家的姑娘,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通,便是女紅廚藝亦是不落人后!” 紀(jì)淮循著她手上的動作望過去,見畫中女子果是難得一見的佳人,他便是再挑剔也不得不承認(rèn)以往那些推搪之話確不適用于畫中人。 紀(jì)夫人見他沉默不語便更得意了,“可沒話說了?此畫娘可是千辛萬苦才得到的,你若是沒有異議,娘便去試探一下陶夫人的意思,她如今剛好在永昌鎮(zhèn)上?!?/br> 紀(jì)淮聽她這般說,下意識便反駁道,“怎的就沒話說了?有的!她、她、她力氣太小了!” 紀(jì)夫人被嗆了一下,掏出帕子半掩著嘴咳個不停。 紀(jì)淮慌得欲伸手幫她順順氣,卻被紀(jì)夫人一把推開。 “你、你這、這,僅是看幅畫便知對方力氣是大是???再者,又有哪家人挑媳婦要挑力氣大的!” 紀(jì)淮亦是想不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竟是這樣一句話,有些悻悻然地摸摸鼻子。 紀(jì)夫人恨恨地瞪著他道,“你倒是給我找一個讀書識字容貌佳又有力氣的來啊,只要你尋得到,不管對方家世如何,娘立馬找人上門提親去!” 讀書識字容貌佳又有力氣?一個快快樂樂的嬌俏身影從他腦中浮現(xiàn)出來,驚得他用力拍了下去! “別人家的男兒到你這等年紀(jì),便是還未成親,也早把親事訂下來了,偏你這般挑三揀四,讓人不省心!”紀(jì)夫人惱道。 紀(jì)淮不敢反駁,老老實實地低頭受訓(xùn)。 紀(jì)夫人見他如此反應(yīng),仿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頓覺無力。 “罷了罷了,我也不管你了,你出去吧,瞧著就糟心!”沒好氣地朝他揮揮手,打發(fā)他出去。 紀(jì)淮只得躬了躬,訕訕地退了出去。 “少爺,你回來了?”剛退出正房,便見他屋里的丫頭挽琴驚喜地望著他道。 紀(jì)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后再不說話,有些心不在焉地往自己所居住的東院而去…… 挽琴癡癡地望著他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來…… 紀(jì)淮邊走邊納悶,方才怎的一下子便閃出那只偽兔子的身影了?難道是這段日子經(jīng)常接觸之故? 想來便是了,這段日子他接觸的姑娘家也就這一個,自然而然想到她也是情理之中。 給自己尋到了說得通的理由,紀(jì)淮的腳步便又輕快起來,慢悠悠地觀賞沿路的風(fēng)景。也不知是不是見慣了祈山村質(zhì)樸自然的山山水水、野花野草,他竟覺得這滿院由花匠精心培育的名貴鮮花,居然還比不上柳家小院里籬笆墻上爬滿的絲瓜藤! 這古怪念頭一起,他便無奈地?fù)u搖頭,也無閑情雅致再觀賞了,大步往東院走去。 “少爺少爺,你可回來了,這回便帶書墨一塊去吧,郭大娘年紀(jì)大了,又哪能侍候人?再說也沒書墨侍候得更用心、更方便!”耷拉著腦袋坐在書房門沿上的小書童,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便抬頭一望,見是拋棄他離府的主子,立即迎上前來可憐兮兮地哀求道。 紀(jì)淮含笑瞄了他一眼,施施然地進(jìn)了書房,書墨立即寸步不離地跟上去。 “少爺少爺,還是由書墨跟著侍候吧,萬一你沐浴時郭大娘不小心闖了進(jìn)去,那豈不是要丟清白?又或是忘了帶衣裳,郭大娘也不方便給你送進(jìn)去?。 ?/br> 紀(jì)淮一個踉蹌,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去! 他當(dāng)年到底是何等鬼迷心竅才挑了這么個書童??! “少爺你怎么走路也這般不小心,還是書墨跟著好,這會若是郭大娘,肯定扶不住你!!”書墨慌不迭地扶著他,一臉‘我比郭大娘有用多了’的自豪表情,胸膛也不自禁地挺了挺。 紀(jì)淮咳了幾聲,輕輕推開他扶著自己的手,滿臉無奈地道,“你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得老老實實的……” 想著再叮囑幾句,但見書墨如搗蒜似的猛點頭,突然便沒有了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便這樣吧,你先下去收拾一番,明日再與我一起到祈山村去?!?/br> 書墨心愿得償,笑顏逐開地謝過了紀(jì)淮,歡歡喜喜地出門往自個屋里收拾行囊去了。 *** “書墨來了?快過來,伯母新熬了湯,你嘗嘗這味道如何?”高淑容眼睛一亮,喜不自勝地朝捧著空壇子跨進(jìn)屋里的小書童招招手。 不怪她這般待見書墨,她往日做的菜,問柳敬南及三個子女的意見,都是干巴巴的幾聲稱贊,可這位年紀(jì)小小的書童倒不同,居然能將她每樣菜里放了什么調(diào)料都說得一清二楚,偶爾還能與她就應(yīng)該怎樣做才能使味道更佳討論一番,偏還說得頭頭是道,自己的作品有了真正會欣賞之人,這又怎能不令她欣喜若狂! “書墨,你上回說的那故事結(jié)局如何了?今日再給我說完吧!”柳琇蕊見紀(jì)大才子身邊那位有趣的書童又來了,急急將最后一件衣服晾好,擦擦手上前道。 “稍等,我先嘗嘗伯母新做的湯!”書墨沖著她點點頭,一步三跑地朝高淑容奔去。 “伯母伯母,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讓書墨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