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黃渤還想到，蒙古人大多游牧于賀蘭山、陰山一帶，這里靠近漢人地區(qū)，貿(mào)易方便，氣候又不至于太冷，牧草又肥美，幾乎聚集了五成以上的蒙古人。若能讓黃河通航，就能順著黃河輕松地將勢力滲透至蒙古人的核心區(qū)域，具有重大的戰(zhàn)略意義。

    黃渤立即將自己的想法向荊州匯報，并建議荊州派遣勘測隊至黃河幾字形處考察，看能否通航。

    林純鴻對黃渤的提議大感興趣，令軍情司協(xié)同工程院，組織得力人手至黃河勘測。

    現(xiàn)在，勘測隊已經(jīng)出發(fā)將近半月，黃渤正焦躁不安地等待回應(yīng)。哪想到，勘測隊的匯報還未等到，卻等來了軍情司的通報。

    軍情司告知黃渤，在勘測黃河時，偶然發(fā)現(xiàn)，從草原沿黃河一路往南，一馬隊運送了一大批武器！

    黃渤大驚，草原上向來缺乏鋼鐵，一般而言，武器都是由中原流向草原，為何現(xiàn)在卻反過來？

    黃渤正準(zhǔn)備找盛坤山商議，哪想到盛坤山得知消息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正好來找他商議。

    兩人琢磨良久，心里雖有一些想法，但一直不敢確定，正一籌莫展之時，黃渤說道：“我倒想起宋院長說，綜合各種情報，大膽假設(shè)，若根據(jù)假設(shè)做出的推論能被事實證明的話，那么假設(shè)就是對的。我們不妨也借用這個辦法！”

    盛坤山哪里懂得這些東西？聽到黃渤繞來繞去的說得糊涂，大聲道：“黃總管盡可直言，盛某洗耳恭聽?！?/br>
    黃渤道：“現(xiàn)在，你我都懷疑李自成與韃子勾結(jié)，這批武器很可能就是韃子支援李自成的武器。我們不妨認(rèn)定：這批武器就是韃子支援給李自成的，那么我們可以得出什么推論？”

    盛坤山道：“武器的去向必然是秦嶺山區(qū)！可是，這有什么用？軍情司已經(jīng)盯上了馬隊，若真證明了武器的去向是秦嶺山區(qū)，那都已經(jīng)到了李自成的手，我們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br>
    黃渤點頭道：“的確！我們再想想，還能得出什么推論……武器……武器……對了，韃子不可能直接運送武器至李自成處，必然通過中間人。最有可能的中間人就是這幫吃里扒外的晉商！若能證明馬隊是晉商的人馬，則這批武器必然是韃子支援李自成無疑！”

    盛坤山正準(zhǔn)備知會軍情司，調(diào)查馬隊的身份，忽然收到了荊州的緊急命令：近期有一批武器路經(jīng)陜西運往李自成處，命驃騎軍伺機劫奪，留下活口，關(guān)押起來以待后用。

    黃渤和盛坤山大驚，失聲道：“我們這邊剛得到消息，為何荊州比我們早這么多日就知道了？難道……”

    后面的話，兩人都沒說出來。畢竟，涉及到細(xì)作、暗探，都是機密無比的事，兩人身為荊州集團的高層，這點保密意識還是有的。

    盛坤山也不拖延，與黃渤辭別后，回到軍營，立即派出一營人馬，直撲黃河邊的河曲縣，將所有武器劫掠一空，還俘虜了兩百多名活口。

    令盛坤山、黃渤大吃一驚的是，所有的武器皆是大明軍隊的制式武器，一點滿清的痕跡都沒有。

    滿清有大明的制式武器，一點也不稀奇，只是，滿清和晉商刻意這么做，必然謀劃嚴(yán)密。

    黃渤和盛坤山的心里浮上一層陰影，連夜組織大量人手對兩百多活口隔離審問。

    果然，活口皆是王登庫底層雇員，對武器來自何處，去往何處，壓根都不知道。而馬隊內(nèi)的高層不是被殺就是自殺，根本找不到一點實實在在的證據(jù)！

    盛坤山懊惱萬分，道：“荊州明確下令要活口，說有重要用途，現(xiàn)在根本拿不到證據(jù)，怎么辦？”

    黃渤皺眉思索片刻，忽然笑道：“我估計，都督很可能會拿晉商開刀，方才這么在意活口。現(xiàn)在，事實已經(jīng)很明確，有沒有證據(jù)，已經(jīng)不重要了。畢竟，王登庫又不知道馬隊的高層落在了我們手中，心里總是發(fā)虛，發(fā)虛之下，也難以拼死抵賴！”

    盛坤山拍了拍額頭，大叫道：“這么說來，河曲的尸體不該掩埋，應(yīng)該一股腦兒地運到朔州來！”

    黃渤道：“不用一股腦兒地全部運來，反而欲蓋彌彰，只需要將高層的尸體運來即可?！?/br>
    盛坤山大悟，立即派出人手，帶領(lǐng)十個活口前去辨認(rèn)尸體。

    ……

    黃渤和盛坤山皆認(rèn)為，滿清這次失敗了，必然還有第二次、第三次……于是盛坤山立即將偵騎灑滿在朔州以西，以阻止王登庫運送武器，期待抓住真正知曉內(nèi)情的高層。

    然而，令盛坤山失望的是，偵騎在朔州以西忙活十?dāng)?shù)日，空耗兵力，卻連馬隊的影子都未看到。顯然，王登庫和滿清韃子見事情敗露后，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輸送線路。

    至于轉(zhuǎn)移至哪里，盛坤山根本無從知曉。畢竟，朔州以西遼闊無比，僅憑驃騎軍那么點人馬，怎么可能完全監(jiān)控？

    正當(dāng)盛坤山籌劃著將偵騎撒往更廣闊的范圍之時，忽然從沁水傳來要報：鳳翔府守備劉國能與李自成鏖戰(zhàn)半年，終因叛徒出賣，被李自成攻破鳳翔城！

    黃渤大驚：洪承疇、孫傳庭皆離開陜西，陜西空虛，再加上陜西饑民遍地，陜西必亂！萬一李自成攻略河南，我們與荊州的聯(lián)系就被切斷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撬動時局（二）

    人不自救，無人能救，這句話用來詮釋李自成，最為合適不過。

    張獻忠覆滅、劉國能投誠，其余的小股匪盜，大多沒有逃脫覆滅的命運，被孫傳庭和洪承疇盡數(shù)撲滅。唯有李自成率領(lǐng)千把多殘兵敗將逃入秦嶺之中。

    在高迎祥身滅后，李自成由闖將升級為闖王，正式接過了高迎祥的衣缽，在亂民乃至一部分百姓之中享有崇高的威望。更何況，李自成雖只余千把多人，但這千把多人多是積年悍匪，作戰(zhàn)經(jīng)驗非常豐富，非各地自立山頭的土匪可比。

    基于上述兩點考慮，孫傳庭和洪承疇密切配合，將秦嶺的幾條出山口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并派遣重兵進山搜索李自成。

    秦嶺大山中，人口稀少，食物來源幾近于無。為了生存，將士們不得不用殺人的利刃挖掘塊莖，用獵殺官兵的弓箭獵殺野獸。

    這哪里還是令大明朝廷頭痛無比的積年悍匪，完全成了一股難民。

    李自成兵不得食，無一日不處于逃亡之中，凄慘到極點。

    正當(dāng)李自成處于極度危險中，覆滅在即時，朝廷忽然下嚴(yán)旨，將孫傳庭和洪承疇全部調(diào)至京師！

    李自成終于得到了喘息之機。

    不過，形勢對李自成而言，依然不妙。

    孫傳庭與洪承疇在離開陜西前，令總兵賀人龍率領(lǐng)七千余精銳留駐西安，震懾陜西全境。賀人龍作戰(zhàn)悍勇，智勇兼?zhèn)?，手里沾滿了亂民的鮮血，亂民們懼怕無比，稱其為賀瘋子。

    李自成兵不過兩千，哪里敢去西安撩撥賀人龍的虎須？

    于是，李自成將目標(biāo)瞄準(zhǔn)了鳳翔。

    李自成本以為，劉國能迫于勢，方才投降朝廷，只需要他率軍一到，劉國能必反無疑。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劉國能不僅不降，還準(zhǔn)備利用?

    ?的盲目將計就計，將他一舉捕殺。

    幸虧李自成得到內(nèi)線通報，險而又險地避過了一劫。

    李自成大怒，立即揮兵攻打鳳翔。千把多兵力攻城，完全就是笑話，李自成被劉國能揮兵一沖，麾下大亂，狼狽逃竄至秦嶺山中。

    不過，李自成此次攻打鳳翔城也不是一無所獲，沿途擄掠了大量的人口和糧草，兵力急劇擴充至五千余人，雖然多是烏合之眾，但聲勢好歹開始壯大起來。

    更關(guān)鍵的是，附近沉寂已久的賊寇趁勢而起，不是投奔李自成，就是占山為王，與官府作對。這幫占山為王的土匪牽扯了賀人龍和劉國能大部分精力。賀人龍和劉國能哪里還有精力去對付李自成？

    于是李自成終于擺脫了隨時可能覆滅的困境，開始整編軍隊，得精銳三千余人。

    不過，糧草和武器始終是李自成無法解決的困難。

    正當(dāng)李自成一籌莫展時，王登庫派遣心腹找到李自成，提出支援李自成糧草和武器。

    對這幫晉商的能力，李自成倒無懷疑，他只是感到奇怪，背景深厚、財富巨萬的晉商為何巴巴地要支援他。

    王登庫心腹倒也不隱瞞，直接相告，這是滿清皇帝的一份心意。

    李自成命都快沒了，能得到滿清的資助，當(dāng)然求之不得。至于什么民族，什么文明，在他心目中狗屁都不是。原本的歷史上，他建立的大順政權(quán)，公然奉黨項的李繼遷為太祖，如此可見一斑。

    滿清的資助還未到，李自成又陷入絕境之中：糧草沒了！

    李自成無法，只好再次將目標(biāo)對準(zhǔn)了鳳翔府。他把這次戰(zhàn)爭當(dāng)成了生死之戰(zhàn)，敗則繼續(xù)做野人；勝則闖出一片天，天高任鳥飛。

    以有心算無心，以優(yōu)勢兵力對陣主力在外的劉國能，李自成通過內(nèi)線打開城門，險而又險地生擒了劉國能，占據(jù)了陜西重鎮(zhèn)鳳翔。

    消息最先傳腈?zhèn)髦燎G州，林純鴻馬上召集在荊州的閣幕使至星拱樓，商議陜西的變數(shù)。

    包括林純鴻在內(nèi)，所有的判斷出奇地一致：陜西即將大亂，李自成在攜裹百姓之后，聲勢必將大漲，有可能成為除大明朝廷、滿清韃子、鄭芝龍、江南地方勢力及荊州之外的另外一股勢力。

    然而，在商議應(yīng)對之策時，卻產(chǎn)生了巨大分歧：

    周望和陸世明力主派重兵進剿，將河南西部與陜西順勢納入囊中，向戰(zhàn)馬之略的中期目標(biāo)，即復(fù)套邁進。

    如此主張，想想就讓人熱血沸騰，只是，當(dāng)張道涵和朱之瑜大喊錢糧何在時，周望和陸世明則蔫了下來。

    張道涵和朱之瑜并不反對進取河南西部和陜西，只是，他們超出荊州的能力使用武力，陷荊州于困境之中。

    五位閣幕使，均將目光投向林純鴻，眼睛中滿是期待之色。

    林純鴻明白他們的意思，就是期待他馬上允許江南豪商辦錢莊、出售荊州部分重工坊諸事。

    林純鴻對這兩件事一直引而不發(fā)，一方面是因為荊州財政雖然艱難，但尚可勉強維持，另一方面，他還在等最佳的時機，趁朝廷、范永斗、李多義出手，重拳出擊，打亂朝廷、晉商及江南地方勢力結(jié)合的趨勢，打亂楊嗣昌的節(jié)奏，置荊州于更加有利的位置。

    林純鴻沉吟不答，急壞了張道涵：“都督，荊州受困于錢糧將近一年，做什么事情都縛手縛腳。屬下這一年來，耳朵里除了要錢的聲音，還是要錢的聲音，這日子根本就沒法過！”

    “按照都督的部署，徹底控制江南以前，應(yīng)將湖廣南部的岳州、長沙、常德、衡州、永州、寶慶……等府納入旗下，同時，四川盆地中諸富裕州府，也應(yīng)該徹底捏于手心。圍繞這個目標(biāo)，荊州業(yè)已準(zhǔn)備五六年，人員皆已到位，就差都督一聲令下，荊州所控人口可至一千六百多萬，土地面積足以翻兩倍！”

    “再則，離戰(zhàn)馬之略，我們從未像現(xiàn)在這么靠近過，陜西即將大亂，我們再不出手，難道非要等李自成將陜西禍害成一片白地，我們?nèi)ナ帐盃€攤子？”

    “還有，春雨行動后，行知書堂上海分堂成立，報名士子超過萬人，急需大筆資金投入；枝江總堂、廣州分堂，就連馬尼拉的分堂，報名數(shù)也急劇增加，急需招聘更多的先生和興修更多的設(shè)施，若再不著急，涼了士子的心，恐怕會拖延實學(xué)的傳播速度……”

    林純鴻大跌眼鏡，這些話從周望和陸世明口中說出，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F(xiàn)在張道涵居然也變得如此激進，看來，前期的春雨行動，讓張道涵、朱之瑜一幫進士舉人看到了荊州的軟實力，急于將荊州的模式推廣至大明各地。

    林純鴻默然，心里卻頗不寧靜。

    荊州這份家當(dāng)，是他一手一腳拼出來的，他比誰都想急劇擴大，只是，現(xiàn)在時機合適嗎？

    目前，荊州的制度建設(shè)已經(jīng)走在了大明的最前列，錢流、人流、物流皆暢通，遠(yuǎn)非大明其他地區(qū)可比。借助于頻繁的錢流、人流、物流，荊州地區(qū)投資旺盛、消費持續(xù)增加，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也越來越多，幾乎已經(jīng)站在了工業(yè)革命的門檻上，就等著蒸汽機、火車等物出現(xiàn)，踢出臨門一腳。

    而且，利用大明和荊州目前斗而未破的局面，大明各地的資金猶如潮水一般涌入荊州。資金總是趨利的，荊州這邊掙錢容易，自然猶如黑洞一般，吸引著各地的資金。同時，荊州的生產(chǎn)能力也日趨恐怖，依托著發(fā)達(dá)的水運，每日將巨量的貨物行銷至大明各地。

    有人曾經(jīng)做過一個統(tǒng)計，每日經(jīng)長江過武昌的三桅帆船，足足有三百多艘，而且還在持續(xù)增加中。

    打個不恰當(dāng)?shù)谋扔鳎撼私系貐^(qū)之外，荊州把大明其他的地方當(dāng)做了殖民地！而且這個殖民地不需要派人管理，也不需要派軍隊鎮(zhèn)守，更不需要為百姓雞毛蒜皮的事情負(fù)責(zé)。

    這可比殖民地的投入更節(jié)??！

    當(dāng)然，這是當(dāng)前荊州力有不逮的情況下不得已的選擇，一旦荊州行有余力，林純鴻將毫不猶豫地出手，將荊州的模式推廣至全國。

    現(xiàn)在，為了將陜西、湖廣以南、四川納入旗下，就打亂金融、貨幣上的既定戰(zhàn)略，值得嗎？要知道，朝廷一旦與晉商、江南地方勢力合作成功，必將打亂現(xiàn)在的金融秩序，給荊州造成更為嚴(yán)重的傷害！

    林純鴻皺著眉頭，頗為難決。

    “都督……”周望也站起身來，勸道：“現(xiàn)在李自成剛剛擺脫困境，只需派出一軍之騎兵，就足以置李自成于死地，錢糧消耗也不大！”

    林純鴻搖頭道：“莫小看李自成，李自成乃梟雄，陜西、河南又有太多的饑民，若不小心應(yīng)對，他會趁勢而起的。更何況，現(xiàn)在韃子也插入一手，絕不能輕敵?！?/br>
    “都督……”現(xiàn)在，朱之瑜、李承宗和陸世明也站起身來，勸林純鴻積極推動錢莊和出售重工坊一事。

    林純鴻咬了咬牙，揮手制止了三人繼續(xù)說下去，道：“既然大家都贊同，我們就開始吧……”林純鴻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兩朝六方勢力，荊州應(yīng)對，還真是吃力啊……”

    第五百七十七章 撬動時局（三）

    李自成攻破鳳翔府城的消息一傳到京師，京師猶如炸了鍋一般。

    包括朱由檢和楊嗣昌在內(nèi)，絕大多數(shù)朝臣都已經(jīng)快要忘了李自成這個名字，他們?nèi)f萬想不到，李自成在沉寂了將近一年時間后，居然東山再起，而且這次來勢兇猛，首戰(zhàn)就攻破了府城！

    朱由檢非常懊惱，畢竟，當(dāng)初韃子入侵時，楊嗣昌、高起潛一再反對將洪承疇和孫傳庭調(diào)至京師。后來，朱由檢任命孫傳庭為宣大總督時，孫傳庭也以賊寇未滅為由，強烈要求回到陜西，不愿意赴宣大就任。

    孫傳庭執(zhí)拗，絲毫不肯讓步，朱由檢一度大怒，差點將孫傳庭下了詔獄。幸好楊嗣昌兩方面做工作，發(fā)揮潤滑油的本色，好歹說服孫傳庭退讓一步，至宣大就任。

    孫傳庭的屁股還未在宣大坐熱，哪想到，他的話就得到了應(yīng)驗，朱由檢除了懊惱，面子上也頗有點掛不住。

    楊嗣昌得知李自成東山再起后，也是跌足長嘆：“天不佑大明！”

    原本，按照楊嗣昌的計劃，去年秋稅至京師后，就著力賑濟河南、陜西兩地，徹底鏟除賊寇活動的土壤，力促兩省安定。但多災(zāi)多難的大明顯然沒有這么好的運氣，皇太極猶如計算好了一般，派遣重兵入侵，秋稅自然消耗一空，哪里還有多余的錢糧賑濟河南、陜西？

    事實上，自孫傳庭和洪承疇離開陜西之后，陜西的民變立即猶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只是由于賀人龍和劉國能的圍剿，未釀成大的規(guī)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