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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續(xù)弦王妃在線閱讀 - 第38節(jié)

第38節(jié)

    ☆、第67章 八姑娘

    西路營遇伏被坑殺之事一大早就傳到了祁府。

    祁夫人還未怎樣,祁老太太已經(jīng)兩眼一翻,先暈了過去。待醒過來后,看見在一旁服侍的大兒媳婦,掄起拐杖就往她身上打,一邊打還一邊哭嚎,“黑了心肝兒的??!只管把自己兒子往死路上逼!我早就說過不讓錦哥兒去那個什么營,誰聽我的話了?都只當(dāng)我是個死人哪!只怕我早死了才能襯了你們的愿!”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趕緊過來連扶帶抱的勸祁老太太,“老祖宗息怒,看傷了身子,可就值得多了!”

    祁老太太哪里肯聽,拐杖也不顧了,騰出兩只手來,噼里啪啦一頓耳刮子,將周圍的人賞了個遍。鬧了一通才坐下歇氣兒,兩手一閑,立時又想起自己的孫子,又摔杯打盞的哭。

    祁夫人只好在一旁哭勸。又有二房嬸娘黃氏,三房嬸娘冷氏,也圍坐在祁老太太身邊抹眼淚兒。

    祁老太太一共三個兒子,只有大兒子最出息,祁大老爺學(xué)問做得好,為人又十分清正,在朝任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與通政史嫡長女結(jié)親,門當(dāng)戶對,二人亦十分恩愛。祁家門風(fēng),不準(zhǔn)納妾,祁大老爺有兩子,皆是祁夫人所出。祁老太爺臨去時,又做主分了家,故而祁家大房人口極為簡單。

    祁老太太一生也沒經(jīng)過什么風(fēng)浪,唯一讓她提起來就心堵的,便是自己唯一的女兒祁英。她是生了三個兒子后,才得了這個女兒,自然是寵愛異常,祁英也不負(fù)眾望,養(yǎng)成了一副任性放縱的性子。

    祁英十五歲時,偶遇了當(dāng)時的嚴(yán)家二公子,年輕男女,互相愛慕,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嚴(yán)家門楣比之于祁家,要差上一些,祁老太太又一心想將女兒嫁入高門世族,便死咬著不肯同意。誰知祁英是個極有主意的,瞞著她老娘與嚴(yán)二公子暗通款曲,祁老太太最后無法,只得做主將祁英嫁入嚴(yán)家。

    好在嚴(yán)家的大公子也就是現(xiàn)在的嚴(yán)大老爺后來出息,自己掙了個前程,但嚴(yán)二公子只長歲數(shù),本事卻絲毫不長。祁老太太沒半只眼睛瞧得上自己這個女婿的,后來是祁英肚子不爭氣,連生五個都是女兒,祁老太太自覺在女婿面前心虛,這才態(tài)度好了起來。

    這五個外孫女里面,論相貌伶俐,就頂數(shù)這個嚴(yán)八姑娘出挑。

    一想到嚴(yán)八姑娘,祁老太太嗷一聲又哭嚎起來,指著祁夫人罵道:“你個喪良心的??!竟活生生整治死自己的親兒子,錦哥兒好端端的讀著書,怎么就跑去那個什么營了?十天半月也不著回家,還不是你唆使的!如今錦哥兒沒了,我花骨朵兒似的外孫女也成了望門寡,我也不活著了,這還怎么活得下去??!”

    祁老太太撒起潑來,從來沒有講理的時候。祁夫人也不反駁,只是哭著道:“母親莫要氣壞了身子,兒媳原也覺得將菲姐兒匆匆定給錦哥兒不合適,奈何菲姐兒……”她頓了一下,也不用說透,嚴(yán)八姑娘做了什么,這屋子里的人都一清二楚。

    祁老太太果然噎了一下,臉上不大好看。

    祁夫人接著道:“反正也只是定了親,如今錦哥兒去了,兒媳雖傷心欲絕,卻也沒有讓菲姐兒做望門寡的道理,兒媳回去與老爺商量回子,瞧瞧是否將這親事退了?或是母親有什么更妥當(dāng)?shù)姆ㄗ?,教給兒媳來做,也是一樣。”

    立在祁老太太身側(cè)的黃氏掖了掖眼睛,她與那個跋扈的小姑子平時就不對盤兒,如今出了這樣的事,面兒上傷痛,心中卻在襯愿,此時接話道:“大嫂說得在理,只可惜了菲姐兒,若是傳出去,保不齊就被起子小人嚼說,菲姐兒要是有了一個克夫的名聲,這往后可還怎么……”幸災(zāi)樂禍的話還沒說完,劈頭就被祁老太太扇了一耳光。

    祁老太太氣極了,手勁兒也大,“啪!”的一聲,直把黃氏扇得呆怔半晌。

    冷氏是個實心眼兒,被嚇了一跳,頓時有些有足無措,安慰黃氏也不是,勸祁老太太也不是。她哭得倒真心實意,一雙眼睛都腫了起來。

    鬧了半晌才好容易安生下來。

    祁大老爺早就進(jìn)宮去了,這會兒宮里還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西北是個什么情形,誰心中都沒底。

    祁家一直在等著宮里的旨意,如今西路營被坑殺之事還沒有擺在明面兒上來,他們不敢擅自發(fā)喪。

    勸著祁老太太進(jìn)了些湯,才收拾下去,就聽見外頭一長串的哭嚎由遠(yuǎn)及近到了門口,哭聲尖利,“我的娘啊!你可救救女兒罷!女兒要活不成了!”

    也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了,有其母必有其女,連撒潑的開頭語都一樣。祁英進(jìn)來就撲到祁老太太懷里,哭道:“娘啊,怎么竟突然出了這樣的事兒?菲姐兒這才與錦哥兒定了親,錦哥兒就……”哽咽了兩聲,“這讓菲姐兒以后可怎么辦?這是要毀了她??!菲姐兒怎地就這么命苦,竟就讓她攤上了!”

    祁老太太剛才覺得給外孫女退了親也就是了,已經(jīng)在一心一意的哭自己孫子了,祁英來這一通哭,她立時就又抱著女兒念起菲姐兒來,“你也不用擔(dān)心,剛才我已經(jīng)跟你大嫂子商量過了,只是定親,便就退了罷,總不能讓菲姐兒守著,別說是我的親外孫女,就是別人家閨女,咱們家也沒有逼人守著的道理。倒是錦哥兒……”略一想起祁弘錦,就哭一場。

    祁英本來也就是想要把親退了了事,否則還能如何?人已經(jīng)沒了,說什么都沒用。但是,菲姐兒的一番話也的確很有道理,菲姐兒剛定親未婚夫婿就沒了,名聲上指定就不那么好聽了,況且又是退了親的,嚴(yán)大老爺出息,可她親爹嚴(yán)二老爺連個正經(jīng)差事都沒有,以后也難再尋個好人家了。

    聽聞祁老太太要退親的話,祁英目光閃爍,含糊其辭,眼睛不停地往門口張望。祁老太太專心致志的傷著心,幾個女人少不得又哭了幾場。

    突然見嚴(yán)八姑娘身邊的丫鬟珍珠急匆匆的進(jìn)來,一臉的驚慌失措。

    祁老太太一見是珍珠,擔(dān)心嚴(yán)八姑娘出事,嚴(yán)八姑娘在她心里是個極懂事規(guī)矩的,生怕她因為此事一時想不開,若真為祁弘錦殉了節(jié),她可怎么對得起女兒!一想到這里,騰地就站起來,急道:“牙齒再打顫全都給你拔了去!吭哧你娘,還不快說!”

    珍珠立時就跪下了,又似乎說不出口,見祁老太太睚眥欲裂,不敢再耽擱,忙低頭道:“奴婢……奴婢,是姑娘,姑娘在修竹苑……與,與二少爺……老祖宗夫人快去看看罷!”

    祁老太太還未弄明白狀況,祁夫人臉上驟然變色,轉(zhuǎn)身看向祁英,祁英有一霎那的心虛,不敢對上祁夫人的目光。祁夫人氣惱非常,她只有兩個兒子,嚴(yán)八姑娘倒好,先算計了大兒子,如今又來算計她的小兒子!她只覺一股子怒火直沖頭頂,站起身喝道:“你把事情給我原原本本的說明白!”

    珍珠還從未見過祁夫人這等疾言厲色,瑟縮了一下,祁英站起來道:“大嫂這是什么意思?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可憐的女兒啊……”預(yù)備了一大串子話要哭下去,她身邊的一個丫鬟推了她一把,她才停住,過去攙住她老娘,道:“娘啊,快去看看你的外孫女罷!再耽擱一會子,菲姐兒不定被欺負(fù)成什么樣了呢!”

    祁老太太一慌,忙道:“走走!快走,去修竹苑!”

    祁老太太走不快,幸好修竹苑離得不遠(yuǎn),幾個媳婦擁著,珍珠直接把路帶到了二少爺?shù)呐P房。一進(jìn)門就看見嚴(yán)八姑娘坐在床角衣衫不整的嚶嚶嚶哭,祁弘明則是尷尬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著。

    祁英找到了狀態(tài),立刻就撲過去抱住女兒,聲淚俱下,“這叫什么事兒??!衣裳都脫了一半了,以后你可還怎么見人!我不能活了?。 狈瓉砀踩ゾ瓦@么兩句,哭個沒完。

    祁老太太沒老糊涂,她這個孫子什么脾性她知道,只怕比祁弘錦還要老實,一見女兒跟外孫女這番作派,心里頓時門兒清!饒是她這樣臉皮厚似城墻,也不禁覺得臉上*辣的。

    屋子里眾人臉上都精彩紛呈。

    祁弘明前些日子騎馬不小心傷了腿,如今左腿還不能吃力,只得扶著桌子一只腳站起來,給眾人見了禮。

    祁夫人面沉似水,也不理會祁英哭鬧,轉(zhuǎn)頭斥問珍珠,“怎么回事?”

    珍珠撲通一聲跪下,磕磕巴巴的道:“奴婢……奴婢,姑娘聽聞大少爺出了事兒,心中傷痛……”說了個開頭,接下來就順當(dāng)了,“姑娘又擔(dān)心老祖宗傷心,夫人前腳剛走,姑娘也想著來勸慰老祖宗,誰知剛進(jìn)了后頭院子,姑娘就不小心濕了裙子,姑娘穿得又不多,生怕被人撞見,那兒附近只離修竹苑最近,姑娘只好先進(jìn)修竹苑避避,奴婢便去給姑娘找干凈衣裳換,可,可奴婢一回去……便看見吳大嫂子受了驚嚇?biāo)频膹奈堇锿顺鰜?,奴婢?dān)心姑娘出事,連忙進(jìn)去一看……看見二少爺……二少爺也在床上……”

    嚴(yán)八姑娘嚶嚶嚶道:“都是我的錯,求老祖宗大舅母不要怪二表哥,我也不敢求二表哥擔(dān)當(dāng),老祖宗只當(dāng)沒我這個外孫女罷,外孫女以后再不能伺候老祖宗了……”

    祁英哭道:“你說得這叫什么話?你要是去尋死,我也不能活了!”又過來拉扯祁夫人,“大嫂你還杵著當(dāng)擺件兒呢!一句話不說,你這是要逼死誰不成!”

    祁夫人簡直氣極,沖外頭吩咐人,“把吳慶家的叫進(jìn)來?!?/br>
    吳慶家的穿著石青衫子,滿臉通紅的進(jìn)來,心想嚴(yán)八姑娘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竟比自己這樣的年輕媳婦還放得開!一五一十就說了大概,“二少爺雖說是傷在腿上,是外傷,可畢竟還有些發(fā)燒,大夫也囑咐了每日兩頓湯藥的喝著,因為前幾日抓得藥快沒了,大夫開的方子在知桐手里,奴婢便想著來找知桐,一進(jìn)院子就瞧見八姑娘在前面一拐彎兒,就往二少爺臥房的方向去了,奴婢想著哪有年輕姑娘往少爺臥房進(jìn)的,以為八姑娘是走錯道兒了,便想著跟上去把八姑娘叫住,八姑娘走路倒快……奴婢到的時候,就瞧見……八姑娘躺在二少爺床上……”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嚴(yán)八姑娘,心道攤上這么一個外甥女也真夠受的。

    祁夫人立時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先將嚴(yán)老夫人請來,菲姐兒畢是嚴(yán)家的人,還是把事情當(dāng)眾說明白得好!后院那兒一排屋子,菲姐兒怎么就往修竹苑去了?修竹苑屋子亦是不少,菲姐兒為何就一定要往明哥兒的臥房里來?”

    祁老太太面紅耳赤,卻還強撐著道:“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女孩兒家清白要緊,明哥兒也是,雖說是表兄妹,但畢竟也都大了,見著菲姐兒怎么也不知道避諱?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不如就……”她本來就是想將外孫女嫁給自己孫子的,如今大孫子沒了,許給二孫子也合適,便道:“不如就將菲姐兒與錦哥兒的親事退了,再將菲姐兒許給明哥兒豈不就兩全齊美了!”

    祁夫人也不打算再留情面了,冷笑一聲,道:“母親糊涂了,先許給兄長,再許弟弟,兒媳沒聽過這等不要臉的事?!?/br>
    祁老太太頓時惱羞成怒,大罵道:“反了你的!把老大找回來,他媳婦忤逆不孝,這就把她給我休了!我沒有這樣的兒媳婦!”

    祁夫人立刻跪在祁老太太面前,面不改色的道:“母親要讓老爺休了兒媳,兒媳沒甚話說,但兒媳現(xiàn)在是祁家宗婦,在休棄兒媳之前,兒媳要召族人開祠堂,請母親當(dāng)著全族人的面,說明休棄兒媳的原因。我蔣家雖是小門小戶,但家父一生清正,家中從未有被休歸家的姑奶奶,兒媳不孝,也斷不能讓家父受人恥笑,開祠堂說明情由之后,兒媳就撞死在祁家祠堂。明哥兒勤謹(jǐn)老實,兒媳死后,還求母親為明哥兒尋一門清正的親事。”

    祁老太太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她這個兒媳婦一直都十分聽話,從來沒有違逆她的時候,沒想到這一次竟如此強硬。

    祁英見祁老太太也猶疑,頓時急了,撲過來要抓祁夫人,黃氏冷氏連忙在攔著,祁英大哭,一邊罵著:“你什么意思?如今我女兒這樣了,你還想當(dāng)沒事兒人!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明兒你就得八抬大轎迎我女兒進(jìn)門!”又逮著祁老太太哭了一通,“我要找我大哥,他的外甥女都要被人欺負(fù)死了!”

    嚴(yán)八姑娘依然坐在床上抽泣,她知道祁夫人不會同意,她關(guān)心的是祁弘明的態(tài)度。祁弘明學(xué)問做得好,都說讀書讀多了的人,難免有些迂腐,被孔孟大道理束縛住了,最為守禮,如今他們都躺在一個床上了,就算沒發(fā)生什么,也是說不清的。在她的整盤計策里,祁弘明礙于禮法要對她擔(dān)當(dāng),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環(huán)。若他硬是要娶她,再有祁老太太做主,就算是祁夫人不同意,也無法。

    所以她一直在觀察祁弘明,可他臉上除了尷尬,一絲其它情緒也沒有。他就立在一旁,事不關(guān)己一般的看著她們鬧。

    她這才有些慌了。

    然后就聽祁老太太問祁弘明,“明哥兒,你怎么說?”

    她幾乎緊張的口中發(fā)干。她相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又是這般投懷送抱,她就不信祁弘明一點兒沒動心。

    她波光盈盈的朝祁弘明望去,祁弘明還對她笑了一下,然后一拱手道:“祖母就不要cao心此事了。自古以來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孫兒豈能胡言?孫兒的親事如何定奪,自然是由爹娘做主。”然后又對祁夫人笑道:“娘要開宗祠只怕現(xiàn)在就得派人去族中遞信兒了,這一來一回,只怕還得耽誤兩天功夫。兒子站久了,腿疼,兒子就不陪祖母母親還有嬸娘說話了,兒子去偏廳歇會子。”一個小廝麻溜進(jìn)來,就背著他走了。

    嚴(yán)八姑娘面色瞬間煞白。

    ☆、第68章 春禊

    祁夫人并沒打算掩著此事,況且那么多丫頭仆婦瞧見了,也不能一一堵了她們的嘴。

    祁英是祁家的姑奶奶,是有目共睹的不好惹。她賴在祁家哭鬧不休,千言萬語滾過一遭,就是要個說法。

    祁夫人也不管祁老太太如何哭罵,只同意了嚴(yán)八姑娘與祁弘錦退親,關(guān)于讓祁弘明娶嚴(yán)八姑娘之事,卻抵死不松口。被罵急了,就一句話,要開祠堂。

    真是個油潑不進(jìn),水澆不入。

    祁家大老爺又在宮里還沒回來,祁英鬧到最后險些散了精氣神兒。末了還是驚動了嚴(yán)老夫人,嚴(yán)老夫人親自過府,將嚴(yán)八姑娘接了回去。

    嚴(yán)家百十來年,從沒這么丟人過。自家姑娘上趕著,人家不要,還撒潑放賴讓人家擔(dān)當(dāng),嚴(yán)老夫人自尊了一輩子,自忖這種事情做不出來。嚴(yán)家姑娘多,被嚴(yán)八姑娘拖累得,一家子都抬不起頭來。

    嚴(yán)八姑娘回到家就病倒了,直挺挺躺在床上,睜著兩只眼睛望帳子頂。她想不明白,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問題,她自覺自己足夠漂亮,輕薄的春衫被水打濕,半含半露的撲在祁弘明懷里,他竟然只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從小祁弘明對她都頗為照顧,而這一次,他連半分憐惜都沒有,他像是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他們之間會有可能。他竟然如此篤定!

    如今她的名聲已經(jīng)這樣,她只能寄希望于祁大老爺,祁大老爺是她的親舅舅,或許還能顧憐她,或許還能有一線轉(zhuǎn)機。

    也不用刻意宣揚,這種事最是令人津津樂道的,又不是自己家正經(jīng)主子,下人們嚼說起來也愈發(fā)沒有顧忌。不出兩個時辰,也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墨煙時常跟著蕭慕在外頭跑,各種消息來源自然不少,此事知曉得極是詳盡,連嚴(yán)八姑娘穿的煙粉色通袖襖和頭上戴著幾朵花鈿都一清二楚。因著是在蕭慕跟前兒,他言辭頗為收斂,但說到精彩處,眼睛里的神彩卻掩飾不住,也就只差沒手舞足蹈罷了。

    謝琳瑯倒有些好笑,墨煙一個半大小子,竟然對八卦尤為熱衷。轉(zhuǎn)頭又瞧見青杏伺候在一旁,兩眼睛看著墨煙,聽得一臉認(rèn)真。

    墨煙又道:“奴才這些年跟著王爺跑前跑后,再不濟也算有些見識了,這位嚴(yán)八姑娘竟還是讓奴才大開了眼界,前腳未婚夫婿剛沒了,后腳就來勾搭小叔子!也不知道這腦袋瓜子里倒底是怎么長的,也真夠有本事,別人頂破大天兒去,想想也不敢做啊,偏她不僅敢想,想了還就敢做!可把她的親jiejie親妹子坑苦了,嚴(yán)家嫡五女早就與吳總兵庶子定了親,雖說是庶子,但卻是個上進(jìn)的,又能帶兵,還有那樣一個爹,將來保不齊有大出息呢!若不是吳夫人瞧不上他姨娘,這樁好親還輪不到嚴(yán)五姑娘頭上呢!這回子可好,吳總兵今早進(jìn)京,中午就聽說了嚴(yán)八姑娘這事,也不顧還是在宮里,劈頭就把吳夫人訓(xùn)了一通,說她給庶子定的好親事!依奴才瞧著,嚴(yán)五姑娘這樁親事怕要黃了?!?/br>
    謝琳瑯也暗道這嚴(yán)八姑娘實在不堪了些,未婚夫婿才沒她就開始給自己找下家兒,如今在外又隱隱有了些克夫的名聲,任是哪家的婆婆也不會愿意給自己兒子找這樣的媳婦。也怪不得祁夫人無論如何都不肯松口,想來也是氣極了罷。

    墨煙回稟完就退了下去,青杏仍是一臉沒聽夠的模樣,謝琳瑯笑道:“難為墨煙說了這大半晌,連口水都沒喝,他跑得倒快,我還想著賞他一盅杏仁酪呢,他倒跑了個沒影兒?!庇挚聪蚯嘈拥溃骸澳闳ソo墨煙送去罷?!?/br>
    青杏笑得眉眼彎彎,應(yīng)了聲是,抬頭又見謝琳瑯笑著看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道:“奴婢也順便再打聽一下后續(xù)如何了,回來也好稟王妃知道?!闭f完就跑了。

    晚上小廚房煮了一鍋八寶粥,因不能放桂圓,便多放了些紅棗跟蓮子,直接擺了個紅泥小火爐在小炕桌上,將八寶粥連鍋坐在上面,嘟嘟冒著熱氣。

    謝琳瑯胃口好,一連用了兩碗,吃了幾個脆皮豆腐卷兒,又吃了四五個剝了殼兒的蝦子。

    蕭慕用完晚飯往外書房去了一趟,最近宮中事多,來王府求見之人也不在少數(shù)。等他回到謹(jǐn)蘭院,進(jìn)了內(nèi)室,就瞧見謝琳瑯躺在羅漢床上,緞子一樣的長發(fā)散在枕畔,旁邊的小幾上擺著盞戳紗燈,床上幔帳垂掛,兩尾紅穗子絲絲縷縷的墜下來。

    他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她,躺在她身側(cè)輕手將她攬在懷里,撫著她黑鴉鴉的發(fā)。

    她身上熱乎乎的,閉著雙眼,睡得無知無覺。他把手輕輕放在她的小腹上,心里有種異樣的溫暖,仿佛這一生,如此就知足了。

    第二日便是宣城長公主府的春禊宴。

    宣城長公主的駙馬是施老夫人的第二子施方海,施方海美儀容,在京城中都是極有名的,但若論起才華來,遑論比之于長房的施方煥,就是比之于他大哥施方浩還不及。本朝對駙馬在朝堂之上又沒那么嚴(yán)格,能尚宣城長公主委實是他之幸了。

    先帝還在時就極其寵愛宣城長公主,皇后生下長子后傷了身子,一直未能有孕,近四十歲才又診出喜脈來,后來生下一女,先帝十分高興,當(dāng)下就賜了封號,將宣城郡劃給她做食邑。宣城長公主小時候就極為漂亮,烏亮亮的大眼睛隨了先帝十成十。有先帝之寵,且她又聰慧,當(dāng)權(quán)力觸手可及時,她也難免涉足政事,后來五王爭大位,她卷入其中,不管后宮還是前朝,那些個陰私事她幾乎插手了一半之?dāng)?shù)。

    最后當(dāng)今圣上得登大位,圣上又是她嫡親的兄長,她權(quán)勢極盛時,公主府所養(yǎng)幕僚不下于親王。但是熙和三年,太后臨去之時單給她下了道懿旨,命她于公主府好好調(diào)養(yǎng),所有幕僚皆被譴散。自那之后,宣城長公主便再很少露面,但畢竟是圣上唯一的嫡親胞妹,在本朝所有公主當(dāng)中,她的供奉依然是無人能及。

    宣城長公主府原是前朝石相府邸,石相窮奢極侈,曾派百官監(jiān)管,動用千名勞工,竟將淇河之水引入府中,大修園林命名淇園。并引《詩經(jīng)﹒淇奧》中的“瞻彼淇奧,綠竹猗猗”一句,在淇園中遍種竹林,花費數(shù)萬之資,卻沒能養(yǎng)活。最后還是前朝宮里的明貴妃出得主意,說是紫竹可在北方成活,于是這淇園之中便有一片紫竹林。

    紫竹竹桿為紫黑色,柔和發(fā)亮,隱于綠葉之下,甚為綺麗。

    此次的春禊宴就設(shè)于淇園之中。

    淇水清澈,被人為分成幾股清流,蜿蜿蜒蜒,清水一帶繞園而流。園中還有一處十分有名的景致,也是前朝石相命人所筑,名叫瘦橋。這座瘦橋于文人墨客口中稱揚百年之久。

    瘦橋筑于淇水最寬處,橋身極窄致,僅能容一人通行。上修九曲欄桿,曲檻雕楹,映于碧波之中,迤邐無限。

    三月三修禊,本就是以水為主,男客女客隔于淇水兩岸,曲水流觴亦是必不可少。

    如今既熱,水畔少女已然換上輕薄春衫,或執(zhí)水,或嘻鬧,或動或靜,皆是景致。

    衛(wèi)長謹(jǐn)下個月就要大婚,如今也算是閉門待嫁,一應(yīng)宴請大多辭了。況且此次宣城長公主府上還請了阮年,她就更不好來了。

    謝琳瑯因為有孕并不往水邊湊,便在正廳里跟來的客人們說笑些閑話,女人們湊在一起,幾句場面話說完了,便開始討論現(xiàn)下流行的衣裳料子,寶石首飾,若假裝聽不見時不時漏出來的兩句機鋒,也算是言笑宴宴,頗為和樂。衣裳首飾也都說完后,原本端著的矜持莊貴架子也垮了不少,三三兩兩圍成一堆兒,便開始講究八卦,從現(xiàn)下京中傳遍的,到誰家后宅里隱著不往外露的,大到前朝國事,小到婆媳妯娌鬧矛盾,林林總總,五花八門。

    謝琳瑯做姑娘時,這些熟識的夫人奶奶們好歹礙著有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在,說得也并不十分露-骨,如今她也嫁了人了,這些媳婦子說起男女之事來臉不紅心不跳,她初時聽聽還鬧了個大紅臉,如今也能穩(wěn)穩(wěn)在一旁坐著了。只不過若讓她說出口,還是不能。

    她身邊坐了一位京衛(wèi)指揮使程大人的夫人連氏,她與謝琳瑯一樣都是剛成親沒多久的,兩人還是同齡,都是剛滿十五歲,連氏長著一張圓圓的臉兒,大眼睛一眨一眨,十分討喜。初時說話兒還有些拘謹(jǐn),一口一個王妃娘娘叫得十分恭敬,后來各報了家門,連氏的母親竟然是衛(wèi)夫人遠(yuǎn)嫁云南的親妹子,也算是正經(jīng)子的親戚了,有了這一層關(guān)系,兩人說話也都實在很多,熟識之后,連氏便露出本性來,手里捏著柄墜銅角穗子的團(tuán)扇,對謝琳瑯抱怨,“我家那位簡直比個冰塊兒還不如,一整天也少見個笑模樣兒,偏還管得寬,這個月份了還不讓我脫外頭大衣裳,人家都一層紗了,我還夾棉呢!都不好意往淇水邊上湊!”又揚了揚她手中的團(tuán)扇道:“瞧我沒臉見人的,都拿這個擋著臉了。”

    三句話里頭就有半句還算著調(diào)。

    謝琳瑯故意瞪她一眼道:“你及笄時的小字不還是你家那位起的?不是叫舒窈么?在舌頭尖兒上卷一圈,膩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好意思抱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