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然而她話音剛落,霍川便已吩咐:“去布置飯菜,吃過后才能休息?!?/br> 理所應當的口氣委實惹人討厭,宋瑜還在與他置氣,忽聽他自作主張安排自己行為,當即不滿地瞪圓了眼睛。但見他平平淡淡,無一絲商量的余地,宋瑜的氣焰逐漸弱了下來……當丫鬟端著食盒布菜時,她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就當是感激他方才幫助自己好了,宋瑜安慰道。 宋瑜心情不佳,是以吃得不多,沒兩口便停箸轉向內室床榻。 臨走前忍不住悄悄看了眼霍川,便見他神色如常,仿佛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去留。她抿了下唇,倒在竹簟上茫然地盯了會兒床帳,不多時昏昏睡去。 分明昨日很累,這一覺卻睡得極不安穩(wěn),夢里顛沛流離,光怪陸離。她是被夢中場景驚醒的,醒來后已然傍晚,直欞窗外紅光掩映,云蒸霞蔚。 床頭有兩個丫鬟候著,是阿母給她另添的陪嫁,分別喚團絮和燕閣,都是活絡靈巧的人。團絮見她轉醒忙遞上茶水,宋瑜就著喝了兩口潤喉,她黝黑眸子滴溜溜盯著琉璃小插屏,好似要將其看透。 插屏后頭確實有人,是段懷清在給霍川開藥方,不時傳來低低絮語,難怪惹得宋瑜好奇。 她推開茶杯,穿好鞋履緩步走去,踩在地上幾乎發(fā)不出聲音。 “兩日一次,先嘗試一番……若是見效我便繼續(xù)為你醫(yī)治。”段懷清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傳來。 他前日才抵達永安城,在城內一家醫(yī)館當值。 隴州已無牽掛,宋鄴經由柳荀老先生診治后,身子日益好轉,他很是放心。他本就是四處游歷的性子,沒有定居的地方,在永安逗留一段時間未嘗不可。更何況……他想起霍菁菁嬌俏的面容,往霍川跟前湊了湊,“菁菁在府上嗎?” 霍川蹙眉,毫不猶豫:“不在?!?/br> 他是什么人霍川再清楚不過,心氣浮躁,居無定所,根本不適合霍菁菁。雖關系不大親,但霍川始終是為她考慮的。 段懷清不滿地直起身,寒心地搖了搖頭,余光瞥見外頭立著的宋瑜,笑道:“嫂夫人醒了?!?/br> 兩人談話內容她不好插話,是以便立在一旁觀望片刻,未料想被抓個正著。 宋瑜對他客氣一頷首,目光落在一旁散落的藥材上,便知他此行目的。她與段懷清不熟,只寒暄了兩句便退開,不打攪他們治眼睛。 * 人剛醒總有幾分混沌,宋瑜立在堂屋喝了兩杯茶后才逐漸清醒。 將段懷清送走后,有下人陸續(xù)往內室添熱水。宋瑜還當是給她置備的洗澡水,當即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轉過一道描金牡丹折屏,便見霍川立在跟前,正由明朗伺候著脫衣裳。 外袍才解下兩顆盤扣,她臉上一紅忙往后退,可惜為時已晚。 霍川已經察覺她的存在,他面無表情地喚道:“過來?!?/br> 起初宋瑜不知他在喚自己,又往外走了一步,旋即霍川平靜毫無起伏地念道:“三妹?!?/br> 若要排個不怒自威第一人,非他莫屬。 宋瑜泄氣般停住,轉身無可奈何地問道:“園主要洗浴,喚我過去做什么?我不過是闖錯地方罷了?!?/br> 可氣的是明朗在霍川出聲時便已離去,留下她獨自面對這尷尬場面。 情急之下竟然又喚出園主二字,霍川沉下臉。 沒了人手幫忙,他唯有親手解扣子,修長勻稱的手指上下動作,很快便褪下鴉青色長袍?!澳悴皇且惨逶??不妨同我一起。” 好不要臉,誰稀罕同他一起洗。 宋瑜往浴桶乜去一眼,癟癟嘴實話實說:“你洗的是藥浴,同我的不一樣?!?/br> 霍川脫衣服的動作頓了頓,少頃低聲道,“確實不一樣?!?/br> 他露出白皙精壯的胸膛,宋瑜目光禁不住被他吸引過去,誘人的曲線一直延伸到身下中褲。眼見他有繼續(xù)脫的趨勢,盡管不是第一次見到,宋瑜仍舊下意識背過身去,“若是無事……我就先出去了。” 霍川并沒像她想的那般,而是舉步來到她身后,抬手攬著她肩膀帶入懷中,“為何生氣?” 她鼓起臉頰,“因為不高興?!?/br> 霍川抿了下唇,耐著性子繼續(xù)問:“為何不高興?” 本以為她要說什么驚天動地的指責,誰知她憋了許久,居然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楚蘭身上是什么氣質?” 霍川一頓,沒明白她是何意。 回顧今日對話,霍川不過說了兩句話,他來來回回想了好幾遍,終于恍然大悟。他攬著宋瑜的手臂收緊了些,湊到她耳旁低低地笑,“我也不知道。” 宋瑜明顯不信,“那你還說什么……” “隨口說的。”霍川咬著她的耳垂,聽到她呼痛才意猶未盡地松開,“旁人什么香味我管不著,我只記著三妹的?!?/br> 宋瑜斂眸擰了擰他手臂,“我還是生氣?!?/br> 霍川揚眉,自然知道她是因何而氣,但叫他如何開口?難不成說吃一個小姑娘的醋? 霍川靜默片刻,極低地嘆了聲:“我錯了?!?/br> ☆、第48章 音緲閣 藥浴足有一個時辰,宋瑜自然不可能全程在旁,她遂退至內室。 忘機庭原本沒幾位丫鬟,除卻宋瑜從家中帶來的外,剩下六名便是陸氏送來的,另外還有兩個看門的婆子。瞧著倒是挺會來事,做事也伶俐,沒發(fā)現任何不妥的地方。 霍川藥浴完畢后她再去洗浴,浸在熱氣騰騰的熱水中,宋瑜趴在桶沿閉幕眼神,總算舒服不少。渾身愜意舒展,疼痛消褪不少,使得她都不愿意出來,直到澹衫在外頭催促,她才慢慢吞吞地從里頭出來。 隨手披了件輕薄紗衣,光腳踩在潔凈木質地板上,她轉出折屏往內室走去。 床榻上懶怠地躺著一人,霍川松松垮垮地披著件玄青氅衣,更襯得皮膚白皙如玉,衣帶未系,露出光潔的胸膛。宋瑜只看了一眼便默默移開視線,床榻被人占去,她只好屈坐一旁繡墩上,雙腳踩著腳踏涂抹黃丹紅玉膏。 從腳趾到小腿,一點點劃開細心地涂抹均勻,可使皮膚滋潤軟滑,紅白鮮潔。青蔥十指才用水木樨染的蔻丹,紅艷奪目,放在細白小腿上顏色鮮明。 大抵是香味太過濃郁,霍川抬手碰了碰眼睛上覆著的巾櫛,“什么東西?” 宋瑜抬眸掃他一眼,復而低頭,“黃丹磨成的粉,加雞子清跟杏仁粉調和的,涂在身上很有效用。” 他方才老老實實認罷錯后,宋瑜決定原諒他一回。畢竟仔細想一想,能從他口中聽到“我錯了”三個字,委實是不容易。 阿母常常告誡她,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謹記在心。 音落只聽霍川幾不可聞地嗤笑一聲,手往外探了探恰好碰到宋瑜肩膀,再往上便是她嬌嫩的臉頰,毫不留情地捏了捏,“我的三妹將自己養(yǎng)得這么好,是特意為了我嗎?” 宋瑜黛眉輕顰,避開他的手咪嗚一聲,“我從小就這樣,早已成為習慣,你少往臉上貼金。” 仔細說起來,她也不清楚何時開始,對自己皮膚格外重視。幼時旁人夸她生得好,她會沾沾自喜,后來便逐漸在意起來……她揉了揉被捏疼的臉,不滿地朝霍川瞪去一眼,自作多情就算了,還非要將她拉下水。 霍川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翻起剛才的舊賬來,“叫我一聲。” 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宋瑜穿好鞋襪正欲起身,莫名其妙地睨他一眼,“為何叫你?” 他不言語,端是沒得商量的口吻。窗外月朗星稀,廊下燈光昏昧,昆蟲鳴叫不絕于耳,愈發(fā)襯得室內寂靜沉默。 澹衫薄羅已經燒了準備在室外等候,準備伺候兩人洗漱。宋瑜因才洗過頭發(fā),發(fā)尾滴答的水珠浸濕了后背,隱約透出精致的蝴蝶骨。她不想在這問題上多做糾纏,是以想了想便順從他意,“霍成淮。” 這是宋瑜頭一回叫他名字,帶著試探和商量的語氣,輕輕淺淺,吐氣如蘭。 平常的名字從她口中喚出,竟然格外好聽。 霍川眉峰壓低,情緒不明,“出嫁時你阿母莫非沒教過,不能直呼夫主姓名?” 宋瑜極其認真地思索一番,“沒有?!?/br> 是以霍川臉色益發(fā)難看了些,他重新躺回床榻上,巾櫛早已被拿了下來。宋瑜這才看清里頭裹著藥渣,大抵是段懷清給他開的藥方子,他卻隨手扔在腳踏上,“過來,我眼睛有些疼?!?/br> 宋瑜一動不動,十分懷疑他話里真實性。 方才還好端端地同她說話,怎的突然就疼了起來?然而除了這一聲,他再無任何聲音,好似真的痛極。宋瑜不敢讓他真正出事,是以沒多猶豫便走上跟前,立在床頭端詳他模樣。眼窩一圈青紫,還殘留著一些褐色藥渣,睫毛被水漬打濕倦怠地垂下,看著竟可憐得很。 宋瑜拾起地上巾櫛清洗干凈,給他重新覆上雙眼,卻猛地被握住手腕—— 霍川疏忽睜開雙目,剎那間讓人有種錯覺,宋瑜幾乎以為他看見了自己!她驚愕地張了張口,沒來得及叫出聲,便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拽得腳下趔趄,毫無防備地跌入霍川的胸膛。 她下頷恰巧撞在霍川骨頭上,上下牙齒咬在舌尖上,登時口中便溢滿腥味。她眼眶泛起一圈紅色,頭頂是霍川冷淡提醒:“既然你阿母沒說過,那便由我告訴你。女子出嫁后只能喚對方夫主,旁的一概不準?!?/br> 音落許久沒得到宋瑜回應,他禁不住握了握柔韌腰肢,“可是聽明白了?” 斯須宋瑜低聲抱怨:“我咬著舌頭了……” 有時惱怒了,霍川恨不得將她狠揍一頓,可是聽著她可憐巴巴的語氣,終究舍不得動手。 * 兩人氣息交纏,霍川將她緊緊壓在身下,一遍遍啃噬她粉嫩的唇瓣,從里到外。 手漸次變得不規(guī)矩,宋瑜卻無力掙扎,被他索求得頭昏目眩。她身子止不住顫抖,試圖躲開卻無能為力,霍川不住地追逐她被咬傷的舌尖,統(tǒng)共那么點地方,她能躲到哪里去?宋瑜從來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還能如此近,仿佛互相融在對方的骨血中。 她嚶嚀一聲,修長脖子仰出漂亮的弧度,如此脆弱不堪一擊,仿佛稍微一捏便能要她的命?;舸◤乃i骨一路向上,停在她唇瓣上,這才將人放開故意問道:“還疼嗎?” 宋瑜一雙水眸朦朧,氤氳著薄薄一層情.欲之色,格外動人。確實是不怎么疼了,蓋因她全部心神都被霍川攫住,帶往另一個世界。 說到底不就是想讓她喚一聲夫君,宋瑜抿唇別開頭,她才不上當。 得不到她的回應,又瞧不見她的神色,霍川的手掌放在她脆弱的脖子上,“只要日后別再讓我聽見園主二字,其他都隨你?!?/br> 宋瑜詫怪地咦了一聲,原來他是介意這個? 這個要求著實容易辦到,她輕輕地哦了一聲,往里頭挪了挪給他騰出一塊地方,“好吧?!?/br> 感情還是勉強了?霍川平躺在她身旁,想起白日光景,“還記得他們口中的太夫人嗎?她興許沒幾日便會回來?!?/br> 宋瑜登時緊張起來,一改方才松懈模樣,跽身在角落瞪圓了雙眼,“不是說還得好些天?怎么說回來就回來了?” 她大驚小怪的模樣委實可笑,霍川禁不住起了逗弄之心,“自然是回來見你的?!?/br> 宋瑜果真好騙,聞言更加忐忑,獨自在床榻坐立難安。若不是外頭燈光熄滅,丫鬟泰半休息了,她或許真會從床跳起來做準備,“何時回來?我是否需要做些什么,菁菁說她不難相處,可……可我還是不放心,她還說過侯夫人不難相處呢,你笑什么?” 起 初霍川只是不著痕跡地翹起唇角,后來拿弧度越來越大,輕易便被宋瑜捕捉。他無需掩飾,放肆地低笑出聲,沒見過這樣可笑又可愛得令人心疼的姑娘,“你怕她做 什么,成親那日她既然沒回來,便是對著門親事不大重視。既然不重視,更不會刁難你,她常年吃齋念佛,是個清心寡欲之人,你只需順著她的脾氣說話便無大 礙?!?/br> 他難得有說這么長安慰人的時候,可惜宋瑜仍舊不能安心,心情比見公婆還要沉重幾分。大概因為先前見過廬陽侯夫婦,心中早已做好準備……然而這個太夫人不同,她沒見過,僅憑想象勾勒她的模樣,越想越不能心安。 宋瑜重復問道:“太夫人何時回來?” 霍川將她攔在懷中安撫,“大約四五日?!?/br> 從法音寺到永安城路上需耽擱一兩日,再收拾三兩日,算下來正如霍川說的那般。宋瑜睜眼盯著他下頷,似乎要看出窟窿來。 * 成親頭三日過去,霍川便有些繁忙開來。 今日端王府設宴,他也在受邀之列,辰初便已出門。彼時宋瑜仍在夢中睡得死沉,雙手扒拉著他的脖頸,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舸ㄝp手輕腳地將她拿開,饒是如此仍舊驚醒了她。 宋瑜揉著眼睛鈍鈍地睜開眼,話語帶著濃重鼻音,“你去哪兒?” 明朗在外頭候著,以備隨時待命。請函前兩天便下來了,端王是個愛貓成癡的人,府里一只名貴白貓誕下四子,渾身雪白無一絲雜色,特意為此設宴邀請京中權貴前往,有意相贈。 不知為何瞧著宋瑜這嬌憨的模樣,霍川便想起端王府的貓來,可是有他的這一只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