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這也真是太巧,程維哲就送了茶來,這禮物真是太合心意了。 “你帶的什么茶,我們?nèi)デ邦^邊喝邊聊吧。”楊中元就著剛才那壺熱水,把茶具也燙了一邊,這才催著程維哲打開竹籃。 程維哲不由有些好笑,道:“原本以為你這里沒有茶具,我還帶了一套想要送你,如今一看,可是省了。” 他跟著楊中元走進鋪子,伸手把東西一樣樣從竹籃里拿出來。 先拿出來的是兩個圓滾滾的白瓷罐茶瓶,兩個瓶子看起來樸素大方,個頭也不大,顯然極好攜帶。楊中元拿起來把玩,見一個寫著白庭,另一個則寫著榮華。 這兩種茶都是丹洛赫赫有名的好茶,白庭為綠茶,而榮華則為黑茶。喝起來一個寡淡清爽,一個濃郁香醇,很配其名。 緊隨其后的,則是一套影青瓷器,這一套也是一壺四碗,做工細膩,釉色上乘,上面坯體部分最薄的地方,隱隱雕著幾尾錦鯉,透著陽光一看,竟覺那幾尾魚好似活的一般,靈動可愛。 這算是極好的茶具了,楊中元打一看到這套茶具就移不開眼,伸手就搶進懷里:“你說要送我,就不能帶走了!” 程維哲見他死死抓住不放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可他又極為了解楊中元的性格,知道不能在他面前笑出聲來,因此忍耐得極為辛苦:“好好,我剛才逗你的,你還當了真?” 楊中元面上一紅,有些訕訕,卻嘴硬道:“你等著,改明不請你吃飯了?!?/br> 程維哲笑笑,又從籃中拿出最后的幾樣東西,有取茶用的茶匙,也有點茶用的茶筅,一件件擺出來,都是用上好毛竹所制,手工都精致細膩。 楊家人不慣吃茶,但楊中元和周泉旭卻一直十分喜愛,后來去了永安宮中,楊中元更是見識過宮里老管事們的點茶手藝,一碗香氣四溢的綿香,讓他至今念念不忘。 如今見了這個茶筅,楊中元也不由有些愣神,他拿起來細細端看,好半天才說:“你鋪子里都是煮茶湯賣,怎么還有這個東西?” 大梁人多以煮茶、煎茶為飲,但點茶也并不少見,許多名門富戶高門人家,也經(jīng)常以點茶會宴請賓客,也算是一門上乘技藝。 程維哲聽了這話,不由笑笑:“我會點茶啊。” ☆、032祈望 在楊中元的印象里,程維哲幼時極為聰慧,學堂里的課業(yè)沒有哪個他不會做,也沒有哪個他做不好,幾乎是所有人的榜樣。后來他一別經(jīng)年,再回來時卻發(fā)現(xiàn)長大后的程維哲開起了茶館,端是聽著隔壁那里時不時傳來的說書聲,便知他茶館的生意極好。 這樣一個能做得了學問,經(jīng)得起買賣的人,現(xiàn)在居然來跟他說自己會點茶之法。 楊中元不由驚訝地問:“阿哲,這世上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嗎?” 程維哲抬頭看他,見他說這話真不是恭維,不由好笑道:“我不會的事情多著呢,首先我就不會廚藝,連粥都沒煮過?!?/br> 聽到他說廚藝,楊中元也不由跟著笑笑:“那是你沒有學,說不定你學會了,比我還厲害呢?!?/br> 程維哲一邊說話一邊盯著小爐灶上面的水壺,見水已經(jīng)燙得差不多了,忙過去細看:“你別夸我了,我可知道我自己,你那一手技藝,我是學不會的?!?/br> “好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今個喝什么茶?”楊中元取來一個棗木托盤,把一個茶壺兩個茶盞擺在托盤上,“條件有限,咱也沒有小爐紅梅銀碳,水也是我家院中井水,比不得泉水甘甜?!?/br> “喝榮華吧。咱們自己喝著說話,哪里有那么多講究,這大夏天的,守著個火爐還不熱死。”程維哲見小壺里的井水已經(jīng)沸開,水中翻滾而上的氣泡微微發(fā)著聲響,忙把它從爐灶上拎起來。 楊中元已經(jīng)用茶匙往茶壺里加好茶葉,程維哲拎著熱水過來,先是往茶壺里蓄滿熱水,蓋上蓋子之后,又燙了一遍壺體。 霎時間,濃厚的茶香就彌漫在小小的面鋪子里,這會兒大灶里的柴火已經(jīng)盡數(shù)熄滅,鍋里燉著的雞湯也不如飯時那樣香,竟被茶氣蓋了過去。 “好茶!”楊中元深吸口氣,感嘆一聲。 程維哲見他抽著鼻頭,那摸樣跟小時候耍賴時別無二致,不免有些好笑,他微微揚起嘴角,稍等片刻,便給兩人一人斟上一碗。 茶盞是淺淺青碧色,而茶湯卻有些紅褐艷麗,配在一起,倒是極美。 “嘗嘗吧,這茶知你肯定愛喝,我多進了些,管夠。”程維哲說著,又指了指那瓶白庭,“這個泉叔喝最合適,性溫不良,清熱解火,口感也頗為清淡。” 楊中元白他一眼,癟著嘴道:“我又不是沒喝過,自然知道這些,你囑咐個什么勁。” 程維哲低頭抹了抹鼻子,轉(zhuǎn)瞬功夫就換了話題:“你剛說想加涼菜,說說你都想做什么?” 說起吃得來,楊中元的心思就被全然拐走,他先是想了想,然后說:“這個時節(jié),綠葉菜都甚是便宜,我當時想著不如做麻油菜心,小白菜如果當日沒有,那做麻醬油麥菜也是行的。” 這兩種都是涼菜,只不過麻油菜心口味清淡,配著面條吃剛好爽口,而麻醬油麥菜味道重一些,卻是咸香不膩,既有油麥菜的清香,也有芝麻的醇厚,做法都十分簡單。 雖然只是普通的兩道涼菜,但程維哲聽他清亮的嗓音說出來,就不由咽了口口水,主要是楊中元手藝實在太好,無論他說做什么,程維哲都理所當然認為再沒哪個大廚比他強。 但饞蟲被引出來的同時,程維哲也想了更多:“我剛才就說,鋪子里只有你一個師傅,這兩樣菜我雖然不會做,但也知道放久了味道就會不太新鮮。你這里是面鋪子,我認為圍繞面這一個字主打就夠了,其余都是陪襯?!?/br> 程維哲畢竟開店時間久,經(jīng)驗也更足,楊中元想了想,覺得還是應(yīng)該聽他的:“你說得對,那你覺得我應(yīng)該做什么?” 這可難住他了,要說吃,程維哲在行,但要說做,他可不行。他一邊盤算著不想讓楊中元白天耗費太多精力,又使勁想著能存一天味道都不變的涼菜,可著實有些苦惱。 他想著早起家里餐桌的那些菜肴,突然靈機一動:“小元,你會做素什錦嗎?” 楊中元一聽這名字,立馬道:“這個誰不會啦,小菜一碟。” “你覺得這個如何,我記得小時候冬日雪天,我們?nèi)鹤x書,我爹就給我?guī)н^這個配飯吃,放一上午,味道絲毫不變,做法應(yīng)該也簡單?” “好,食材家里都有,待會兒我就做上。”楊中元點點頭,他看程維哲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就連酒窩都顯出幾分懷念來,自己也跟著想起許久之前的那段時光。 他幼時脾氣頗有些不好,在書院里更是橫行霸道,就連程維哲都算上,書院里的同堂幾乎都跟他打過架斗過嘴。 可就算其他人都不愛跟他一起玩,也總有程維哲陪著他,他們兩個是學堂里最奇怪的朋友,一言不合能鬧得上房揭瓦,卻時時刻刻都要黏在一起,無論玩耍,無論吃飯。 打過架了一人說一句對不起就算揭過,生了氣也過不了一堂課,沒多會兒還要坐成同桌,一起在課間念叨夫子的口誤與小毛病。 這個夏日的上午,陽光溫暖而明亮,他們兩個坐在街邊小小的面鋪子里,伴著茶香突然一起回憶起過去。 程維哲扭過頭,認真看著楊中元已經(jīng)長大成人后的面容。他小時候眼睛很大,看著人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就十分機靈,可是沒有想到,十幾年不見,他的眼睛還是長成楊家人特有的丹鳳眼。 如今楊中元再看人,機靈與鬼頭少了,可卻別有一番風采。他那一雙鳳眼一挑程維哲初見他時并不覺得,可是日長了,卻覺得心里麻麻癢癢,有什么已經(jīng)變得不一樣了。 他起先想不明白,如今卻已經(jīng)有些隱隱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