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然而,還沒等其他人準(zhǔn)備好話頭,程維哲便果斷開口:“我拒絕。” 白笑竹一愣,真真正正沒想到程維哲會拒絕得這樣干脆,他問:“佑夙是我親侄子,自幼聰明,是個頂好的孩子,維哲,你不再考慮一二?” 程維哲挑眉看了看低著頭沒說話的程維書,又看了一直都面無表情的程耀,最后把目光放到笑容溫和的白笑竹身上:“就像您說的,您不希望維書跟不愛他的人在一起過一輩子。我跟您是一樣的,說實話,我連您家的子侄長什么樣子都想不起來,為何要考慮呢?”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雖說是看著白笑竹,可全副心神都落在程維書身上。 果不其然,等他把話說完,就感到一陣寒意向自己襲來。程維哲無所謂地笑了笑,最后把目光放到自己父親程赫身上,擱下最后一句話:“跟自己不愛的人過一輩子,那到底是個什么滋味呢?” 他聲音低沉醇厚,說出來的話擲地有聲,目光所及,竟是父親飄忽的神情,他眼睛茫然無神,也不知他到底想起了誰。 ☆、031溫暖 因著早起的事情耽擱,程維哲趕到雪塔巷時已經(jīng)艷陽高照了。他到了巷子,徑直往楊中元面鋪子走的時候,也只漫不經(jīng)心掃了一眼自家茶館的生意。 昨日楊中元開張免費,自然人氣高漲,但今日程維哲走近一看,雖說過了飯點客人已經(jīng)走了大半,但放在楊中元腳邊的木盆里面,用過的面碗可不少。 周泉旭這會兒正坐在門口數(shù)著銅板,見程維哲來了,立馬笑著沖他招手:“小哲,來了,吃了沒?” 楊中元剛彎腰端起那一大盆瓷碗,聽到爹爹的聲音,他直接把木盆放回地上,伸手在腰上圍裙擦了擦,看向程維哲問:“現(xiàn)在不忙了,你要吃什么?我給你做。” 因這簡單的一句話,程維哲竟覺得眼眶溫?zé)崞饋?,程家與這個小小的面館,仿佛格格不入的兩個世界,一個令人心灰意冷,另一個則讓人滿心溫暖。 然而,那個程家雕梁畫柱,滿屋金玉錦繡,而這個北城小面館,卻簡簡單單,質(zhì)樸無華。 程維哲覺得喉嚨里有什么堵著,他說不出話來,只微微搖搖頭,走過去幫他一起抬起那個沉甸甸的木盆。 木盆里的碗一個摞著一個,訴說著一早上的好生意,程維哲慢慢平復(fù)下思緒,問楊中元:“我吃過了,早上生意如何?” 說起生意來,楊中元不免有些得意,他沖木盆揚了揚下巴:“看見沒,一早起差點用光了我的碗,我厲害吧!”、 因為手藝被人肯定,所以楊中元這會兒心情極好,他一臉笑容燦爛而有朝氣,還帶著些許的小得意與顯擺。 那表情楊中元小時候也經(jīng)常做,可如今程維哲再看來,卻覺得越發(fā)引人目光。他不由自主盯著楊中元說話的嘴唇看了片刻,直到木盆落地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才把他從有些不經(jīng)意的走神里拉了回來。 “阿哲,阿哲你怎么了?”楊中元仰起頭,見他神色頗有些異常,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 楊中元忙了一早上,手一直沾水,程維哲只覺得臉上一片濕濕漉漉的軟,那冰涼的手指輕輕觸碰著他臉上最柔軟的部分,讓他心里一時間麻癢難耐,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程維哲突然站起身來,他似乎有些急迫地離開后院,一邊跑一邊說:“我鋪子里有事,過會兒再來?!?/br> “哎,你慢著點,別摔著?!敝苋裨谒砗蟛环判牡貒诟酪痪?,這才端著收錢的盒子走到后院。 他一來到院中,卻看到楊中元正站在井邊,低頭仔細端詳自己一雙手。 周泉旭有些詫異,忙問他:“怎么了,是不是早起傷到手了?” 楊中元抬起頭,難得的,他臉頰有些紅,也不知是熱的還是累的,看起來跟平時有些不太一樣。 “沒事,沒事?!币姷⒅蛄浚瑮钪性ψ鲑\似地放下雙手,又在圍裙上使勁蹭了蹭。 “爹,這一早起掙了多少?”楊中元把手擦干凈,然后過去攙扶父親走進偏屋里。 其實經(jīng)過幾日湯藥食補調(diào)養(yǎng),又有兒子陪伴在身邊,周泉旭的身體這幾日越發(fā)好起來,精神也足了許多,不再每日昏昏沉沉地犯困。 不過,他到底還沒好全乎,還有兩個月的藥得吃。所以楊中元總是時刻小心,早上忙碌那一陣,也只肯讓爹爹坐在門口收錢記人數(shù)。 他到底是大戶人家仆役出身,這兩樣事情做起來綽綽有余,倒是看著兒子笑著做出一碗碗湯面來,他自己也跟著頗有些高興。 雖然早些年的事情不想重提,但兒子能學(xué)得這樣一手技藝,他自己也喜歡做這個,那真是頂好的事情了。 “今個早起似乎比昨兒個少三成食客,但咱們這是正經(jīng)做生意,鋪子里就咱們兩個,忙這點人已經(jīng)有些吃力了,所以其實也剛剛好。我數(shù)了數(shù),一早起賣了二十五碗面,這是四百五十文錢,可不少了?!敝苋裾f起這個,竟然還很來勁,噼里啪啦倒豆子似地,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 可不是嗎,原本楊中元算著一天只賣三十碗就能不虧錢,如今一個早起就走了一多半,那這一整天下來,說不得還能掙一些錢,連帶著房租都出來了。 這么想著,父子倆相視一笑,心里都有些喜滋滋的。 這不僅僅是預(yù)示著他們自家這個小小的鋪子能越來越好,也證明了揚中遠的手藝很受歡迎,這才是真正讓人開心的。 放好了早起掙的整串銅錢,楊中元又勸著父親躺下歇歇,這才一個人撿了小馬扎坐在井邊,開始一個一個認(rèn)真洗起碗來。 他挑的位置正對后鋪門,這個時候雪塔巷里人并不多,楊中元分神盯著前頭鋪子,怕有客上門他未聽到。 不多時,他就看到程維哲拎著一個竹籃從隔壁拐了進來,忙揚聲喊他:“阿哲,你怎么又來了?” 程維哲這會兒已經(jīng)平靜下來,似乎剛才那一幕都沒發(fā)生過一般,他把竹籃放到桌上,見楊中元已經(jīng)用堿水把碗都洗了一遍,便走到井邊幫他打水:“我鋪子里事情忙完,我也沒什么事做,碰巧今夏的新茶到了,我?guī)Я艘恍┡c你和泉叔吃?!?/br> 楊中元把臟水潑到鋪子門前的下水口里,然后就著程維哲新提上來的井水,又開始洗第二輪。 程維哲就坐在一旁,看他一雙手都泡得有些起皮,心里竟奇異地涌上一陣心疼來。 曾幾何時,年少的楊中元哪里干過這么多事情,他只需要跟他每日一起上課讀書,下了課便一起到處玩鬧,日子總是無憂無慮。 可程維哲卻什么都未講,他只是安靜坐在一旁,看著那一個個青花瓷碗在楊中元手中翻飛。 “阿哲,你說我加一樣小菜好不好?”楊中元問程維哲。 “什么?你是說要賣的嗎?”程維哲把灶上叫得正歡的水壺拎過來,等楊中元起身,他才一點點澆在已經(jīng)洗干凈的碗上,“你忙得過來嗎?我看生意還行,你不要勉強自己?!?/br> 楊中元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不在意地道:“這點活累什么,我能干著呢。我的意思是,昨天人太多,我顧不上細看,今日這么一瞧,卻覺得客人只吃面太單調(diào)了些,雖然面里調(diào)味很足,但是還是加點小菜好看些吧,買一份面,送一樣小菜,是不是更吸引人?” 程維哲想了想,覺得他這個主意不錯,但多少還是怕他累著,于是講:“好倒是好,不過你如果現(xiàn)做就累了,不如做一些好存放的涼拌菜,大早起做出一盆來,一整天都能用?!?/br> 到了這會兒,楊中元也算是可以休息了,他進了院中搭著的那個廚房里,在案臺的柜子里仔細翻了翻,竟讓他摸出一套黑瓷茶具來。 他其實是個愛喝茶的人,不過現(xiàn)在事忙,他也著實沒空泡壺茶享受浮生,便只能先買了一套簡單的茶具,備著等來了客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