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姜冕,實在是個讓人痛苦的存在。 在我一面痛苦一面無法解答之時,族叔走了過來,將我皺起的眉頭撫了撫平。 “元寶兒,這道題是為了告訴你,任何時候任何問題都不要指望兩全其美甚至三全其美,你永遠也無法做到面面俱到,令所有人都滿意。無論是你作為太子,還是作為將來的帝王,都記著,用不著討好所有人??梢愿鶕?jù)你自己的權衡,甚至喜好,來決定你的抉擇。一只饅頭而已,何必痛苦成這樣。將來引起紛爭的緣由,會更多,你次次都痛苦的話,還有什么稱王稱帝的意義?” 我還是沒能從苦海中徹底脫離,望著造成這一切又灑脫撤身的族叔,“族叔的意思,是讓元寶兒想怎樣就怎樣,用不著給任何人以任何解釋?” 族叔笑著俯□來,在我耳邊道:“對,你的決定,牽扯著所有人的命運和希望,倚靠他們,卻又制衡他們,但無需覺得愧對誰,這就是帝王術。你的心思,讓他們都猜不著,卻又不得不傾盡所能地揣測。這就是,天意高難問?!?/br> 我艱難地接納著這一權術思想,雖然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族叔說出來的話,必然是有道理的。 將這一理論演繹出來,就是饅頭我愛給誰就給誰。說起來容易,可隨便給了誰的話,后果肯定會很可怕吧。 大概族叔意識到了這一理論對我的沖擊,拍了拍我的背,安慰道:“好了,先記著,以后再用。暫時不用考慮那么多,去給你太醫(yī)哥哥送饅頭吧?!?/br> 我點頭,抱著饅頭往外走。臨到飯?zhí)瞄T口時,我回頭望向族叔,無論如何我也要給族叔出一道千古難題。 “族叔?!?/br> “嗯?” “假如元寶兒和阿夜同時掉進水里,元寶兒和阿夜都不會游泳,你先救誰?” 果然,族叔神色瞬時就凝固了,秋水芙蕖般的形容頓時就失了一半顏色,愣怔了許久,沉沉的目光看向我,似乎并沒有打算回答。 我當然并不是需要一個答案。眼下族叔的表情,讓我痛苦了半晌的心思得到了釋懷。 于是我在族叔陰晴不定的注視下,歡快地跨過了門檻,跑去了太醫(yī)哥哥所在的房間。 跑過一地濃蔭,跳進了房中,喊了一聲:“太醫(yī)哥哥!” 正在房中收拾衣物的柳牧云頓了頓身形,不睬我,接著整理手上的東西。 我蹦到他跟前,將手里的饅頭遞上,“太醫(yī)哥哥,給你。” 柳牧云偏了一眼,掃過我手上圓滾滾的饅頭,還是沒有表情,“不要,我吃過……” 未等他說完,饅頭就塞進了他嘴里。 我舉止果斷,不容置疑,“騙人,太醫(yī)哥哥不是跟元寶兒說過,不可以騙人的么?” 柳牧云只好一手拿著饅頭,眼睛看著我,在饅頭上啃了一口,“元寶兒已經不聽太醫(yī)哥哥的話了,眼里只有你少傅和你族叔?!?/br> 我拿腳尖在地上畫圈圈,“并沒有?!?/br> “那就跟太醫(yī)哥哥一起回宮,你的衣物都已經收拾好了?!?/br> 我后退一步,抬頭堅定道:“不行,元寶兒還沒有玩夠!還要幫少傅一起查案,還要跟族叔一起去吃好吃的……” 柳牧云朝我走近一步,步伐果決,神色黯然:“還說沒有?你心里哪還有一點太醫(yī)哥哥的地位?放你出去久了,這么快就野了,不認太醫(yī)哥哥了!你跟你那族叔才認識幾天?就親昵地不成樣子!他明明知道你……” “族叔給元寶兒做好吃的,還帶元寶兒去夜市玩。但元寶兒并沒有不認太醫(yī)哥哥啊!”我心想,果然族叔說對了,太醫(yī)哥哥也是個很計較的人。 柳牧云眉目深沉:“用美食來勾住你的心思,當真是投其所好,預謀深遠呢。” “太醫(yī)哥哥你在說什么?” “我在說,你的族叔,卻邪侯爺,他到底對你存了什么心思呢……” 作者有話要說:希望可以做回八點檔的日更君。。。 今晚還有一更~ ps:你們都不樂意給我留言了嗎gt_lt ☆、第60章 拍著胸脯很疼的樣子 廣化寺一間普通的房間里,柳牧云對著我說了一堆奇怪的話,總而言之就是疑似族叔圖謀不軌。 我表示不能茍同。無論如何,族叔也不能是壞人。 柳牧云已對我死了半條心,“這么說,你是怎么也不回宮了?” “東宮多么無趣,外面多么好玩,有夜市可以看,還有夜市上的漂亮jiejie,還有鄭昭儀和她的小情人可以偷窺……”我試圖對太醫(yī)哥哥描述外面的精彩世界,以及自由的風氣。 柳牧云神情一變,“等等,你說什么?鄭昭儀和什么?” “和她的小情人?!?/br> “……是誰?” “一個長得還算可以的大叔,跟仲離有些像?!?/br> 柳牧云臉上神色有些奇特,很快就做了個毫無紕繆的推理:“就是說,晉陽侯帶你去夜市,遇見了漂亮的jiejie,還一起偷窺了鄭昭儀私會小情人這種少兒不宜的戲碼?你們不知道這樣會長針眼么?關鍵是,你族叔不知道顧及你的心理健康,竟容許你偷看成人的游戲?” 我非常不能認同對少兒的這一偏見,攤手,“這有什么關系,元寶兒又不是沒有看過。再說,元寶兒都快到選妃的年紀了,已經不是少兒了。” 柳牧云十分憂愁地看著我,蹲到我面前,“元寶兒,你都經歷過了什么?如果不出我所料,應是混賬姜冕帶你出去毫不知忌諱,給你看了些不該看的東西?,F(xiàn)在你族叔也是不知照顧你的成長,竟然帶你去偷窺情人幽會。這些先放著,你說說選妃是怎么回事?誰告訴你到了選妃的年紀了?” 對于太醫(yī)哥哥總把我當做小孩子看這件事,我表示很無奈,明明,我都長到他腰際了,不再是從前抱著他小腿討零食的身高了。 我拍著胸脯道:“族叔說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也都默認了,連少傅都二話沒說。元寶兒興許明年就可以選娶太子妃,良娣、寶林、孺人若干了?!?/br> 忽然,我彎下腰去,感覺到拍著胸脯很疼的樣子。 太醫(yī)哥哥焦急地扶著我,“怎么了?” 我彎著腰,指著胸口,“這里,拍著疼……” 太醫(yī)哥哥愣了片刻,看了看我指的地方,無言了一會兒,才語氣復雜起來:“傻元寶兒……” 把我扶坐到椅子上,太醫(yī)哥哥終于原諒了我,重又變得溫柔了,令我心生忐忑與不安。 我惶恐不已:“太醫(yī)哥哥,你不要瞞我,難道元寶兒是得了什么絕癥?” 眼前的太醫(yī)哥哥忽然又陷入到了某種憂愁之中,“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br> 我愈發(fā)惶恐:“那太醫(yī)哥哥怎么看起來好像憂從中來不可斷絕的樣子?難道不是元寶兒的絕癥讓太醫(yī)哥哥也束手無策?” 對著我看了看,太醫(yī)哥哥先前還是很無奈,很快就調整過來,面上憂色一掃而空,焦慮一絲也無,以給人希望的語調柔和道:“當然不是。不要總是動不動就說得了絕癥了,就算是絕癥,憑太醫(yī)哥哥的本事,也能夠治好。何況,元寶兒身體健康強壯,正如小樹苗一樣,在慢慢成長,抽枝發(fā)葉,所以會免不了伴隨一些疼痛。不要緊,只需注意一二,不要去碰疼痛的部位,過斷時間就會好?!?/br> 我依舊愁眉不展,雖然勉強被說服了,但是當身體某個地方隱隱生了痛楚,是怎么也不會開懷的,“可是小樹苗沒有說疼,肯定沒有元寶兒疼。” 見我沉浸在憂郁的情緒中,得不到開解,柳牧云只好想出一計:“這樣吧,太醫(yī)哥哥也不催你回宮了,隨你樂意,想在外面待幾天就待幾天,怎么樣,還疼么?” 我蹙著眉:“那元寶兒勉強可以不疼,除非有好玩的好吃的?!?/br> 柳牧云難得地同意了,“你先別亂跑,我去同他們說一聲?!?/br> 于是,我們暫且達成了一致意見。可以暫時不用回宮,我對人生重又充滿了希望。 太醫(yī)哥哥帶我走出了房門,就見,西邊佛殿前,族叔正望佛凝神,東邊松柏前,少傅領著杜正卿和撒尚書進行實地勘察,搜集細節(jié)。 我因身體不便,舉止低調了許多,只默默跟在太醫(yī)哥哥身邊。而太醫(yī)哥哥對我目前非主觀意愿下的寧靜狀態(tài)很是滿意,可惜沒有如愿太久。 少傅頓時就發(fā)現(xiàn)我了,大概主要是發(fā)現(xiàn)我跟在太醫(yī)哥哥身邊這一不符合他愿望的現(xiàn)實,不由冷冷瞥了過來:“柳太醫(yī),既然已經見到元寶兒平安無事,我想你可以回宮復命了。要是覺得白跑一趟太浪費,可以給侯爺看看傷勢,用一用你的靈丹妙藥?!?/br> 原本打算邁步出去同少傅相商的太醫(yī)哥哥生生轉了個彎,領著我就往西邊佛殿走去,理也不理少傅,氣質很是幽冷。 身后傳來少傅疑惑的聲音:“今日元寶兒怎么這么乖巧,難不成被那無恥太醫(yī)使用了什么拐賣小孩的藥物?” “咳,姜少傅,下官覺得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我們還是重點從刺客攜帶的武器和衣著來查實他們的背景來歷吧?!?/br> “我覺得對于無恥太醫(yī)來說,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們不要被他謙謙君子的外表給迷惑了。刺客的武器,姜某看不出什么異常,倒是衣著,姜某心存疑惑?!?/br> “會不會是姜少傅對柳太醫(yī)有偏見?下官倒是覺得柳太醫(yī)不負陛下所托,對殿下盡職盡責真心實意。不知姜少傅對刺客衣著有何高見?” “非姜某偏見,這個無恥太醫(yī)其實有著不可告人的心思和目的。刺客衣著,姜某曾細看過布料,略覺眼熟,但是衣著款式,卻非我朝所有?!?/br> …… 太醫(yī)哥哥就這樣聽著一路的誹謗責難,面無表情地帶著我走進了佛殿。 族叔轉身見我們到來,目光直接略過太醫(yī)哥哥,落到我身上,對我招手,“元寶兒,來,給你祖父磕個頭?!?/br> 我走上前,“這就是傳說中奠定我國江山的我爹的爹,老國公,我祖父么?!?/br> 對著國公祖父的牌位,我磕了三個頭。 族叔在一旁道:“老國公,這就是卻邪跟您提到的元寶兒,阿夜的孩子,雖然長有幾分神似阿夜,但阿夜的氣度神韻,目前卻未能繼承一二,大約是嬰兒肥未消,胖了些吧。” 我跪在蒲團上,望向念叨的侯爺,淡定道:“族叔,也許祖父覺得元寶兒這個樣子就很可愛了呢,不用完全像阿夜,不然不就有兩個阿夜了么。嬰兒肥什么的,族叔你明明說過元寶兒不重,且胖得剛好的。族叔這樣說,萬一祖父不喜歡元寶兒了呢?” 一直肅然著臉的族叔頓時破功了,禁不住笑了,繼續(xù)對著牌位道:“元寶兒說的也對,小小年紀便伶牙俐齒心思縝密,老國公一定會喜歡這個孫兒的吧。老國公在天之靈一定要護佑元寶兒健康長大,做個平安儲君,將來順利登上帝位?!?/br> 上完香后,族叔這才轉向身后的太醫(yī)哥哥,“柳太醫(yī)可是有話要說?” 我在蒲團上將跪姿改為坐姿,仰著頭看太醫(yī)哥哥和族叔說話。 太醫(yī)哥哥將我看了一眼,“侯爺可是帶元寶兒去過夜市?” “去過?!弊迨迳袂榈?,亦將我看了一眼。 “可曾看過不該元寶兒看的場景?”太醫(yī)哥哥在我面前,不得不隱晦提及某事。 “何種場景,是不該一個儲君看的?”族叔挑眉,淡淡地反問。 “侯爺不是明知故問?”太醫(yī)哥哥面色不太好。 “我不覺得有儲君不該看的地方?!弊迨遛D身看向門外,神情平靜,“若把元寶兒當個孩子看待,興許她永遠也長不大。若是把元寶兒當儲君看待,那么她便會順著儲君的路子成長,一步步滿足我朝對于一個儲君的要求。而且,以元寶兒目前的心智,你委實不該小瞧了她?!?/br> 我在蒲團上動了動,這是,得到表揚了么? 夸贊我心智的,當今世上,委實不多。連少傅都不曾這樣說過。族叔不是我親爹,實在太令人遺憾了,我在心內默默想。 “可是,元寶兒畢竟還沒有成年,有些事,有些話,并不好當著她的面,給她看,給她聽。”太醫(yī)哥哥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 “雖然我沒有過孩子,但是對于元寶兒,我自認有我的把握和分寸。”族叔轉眸,看向柳牧云,“無需太醫(yī)太過憂慮,也無需你提醒我?!?/br> 二人就這樣對視著,良久。 我左右看了看,起身,站到二人中間,“太醫(yī)哥哥誤會了,其實鄭昭儀和她的小情人私會親熱時,族叔都給元寶兒把眼睛捂上了,元寶兒不會長針眼的。不過就算看到了也沒有什么啊,他們只是親來親去而已,又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給我們看?!?/br> 太醫(yī)哥哥臉色僵硬起來:“什么叫進一步的動作?” “就是脫衣服生小孩的動作啊,譬如《花營錦陣》里的‘鳳在上’、‘夜行船’、‘望海潮’、‘翰林風’、‘探春令’、‘醉扶歸’……” 瞬間,族叔變得和太醫(yī)哥哥一樣的表情了,二人一同望著我,模樣很受震撼。 太醫(yī)哥哥怒道:“快閉嘴!這些齷齪東西,你都是從哪里學來的?” 族叔神色陰沉:“這些,是誰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