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看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之后，已經(jīng)是琴遇捂著胸口倒在地上的時候了。

    霎時驚呆了的我眼睜睜地看著一道殷紅從她的嘴角溢出，終于明白姬子涯他到底做了什么。

    “你干什么！??！”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竟然會出手重傷琴遇，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沖他嘶吼出聲——奈何將欲沖向女子的那一刻，我的胳膊卻仍是被男子死死地禁錮在掌中，“你放開我！放開我！琴遇！琴遇！”

    我拼命掙扎著，想要去將口吐鮮血的女子從地上扶起，卻不料下一刻，那個死死拽著我的男子會冷聲道出一番叫我瞠目結(jié)舌的話來。

    “來人，前戶部尚書秦泰之孫女——秦思墨，隱姓埋名，暗藏皇宮，多年潛伏于皇上身邊，意圖不軌，著押入天牢，嚴(yán)加審訊，不得有誤?！?/br>
    不……他……他說什么？他說了什么??？什么前戶部尚書？什么秦思墨？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頃刻間，我的腦中一片混亂。

    先是三弟突然領(lǐng)兵造反、直搗皇城的消息，后是琴遇冷不丁變成了什么前戶部尚書的孫女，還被認(rèn)定是潛伏在我的身邊意圖不軌的歹人——怎么想都覺得這一切的一切委實(shí)荒唐至極，我當(dāng)場就失去了所有的冷靜，怔怔地?fù)u了搖頭后，我就發(fā)了瘋似的企圖沖到琴遇的身邊。

    可即便是失了理智、只靠蠻力行動的我，也仍舊沒能掙脫姬子涯的束縛。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屋外的侍衛(wèi)如同早已等候著一般，即刻魚貫而入。他們將已經(jīng)匍匐不起的女子團(tuán)團(tuán)圍住，其中兩人作勢就要伸手去擒。

    緊接著，讓我再度為之愣怔的一幕上演了——只見從來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琴遇咬了咬牙，忽然一躍而起，她干脆利落地?fù)舫鰯?shù)掌，竟看似不費(fèi)吹灰之力地傷了那兩個侍衛(wèi)。

    親眼目睹這彈指間發(fā)生的變故，我徹底傻眼了。

    琴遇她……會武功??？

    未等我從震驚中緩過勁兒來，我就看見霎時圍攻上去的侍衛(wèi)們很快便將琴遇逼得無路可退。

    不……不行……再這樣下去……

    “琴……琴遇！琴遇你快跑?。。?！”

    此情此景下，我早已顧不得究竟是誰對誰錯、孰真孰假，只知道我無論如何都不愿看見這個陪伴了我十年不止的女子受到傷害——是以，哪怕最終被留下來的我將會獨(dú)自面對可怕的災(zāi)難，我也希望她能夠就此逃出生天。

    可惜，這人世間的種種，往往都是事與愿違——縱使我不計形象、聲嘶力竭地叫喊著，也無力改變事情的結(jié)局。

    琴遇到底是挨了姬子涯的一掌，身負(fù)重傷又寡不敵眾，故而不久就在侍衛(wèi)們的圍堵中敗下陣來。

    但是，她不愿束手就擒——我從未想過，那個向來清清淡淡的女子，性子會是這般的剛烈——她突然像著了魔一般，雙目圓睜著，欲做最后一搏。

    奈何她終究是寡不敵眾——更讓我周身不寒而栗的是，眼見其中一個侍衛(wèi)這就舉劍刺向了她的腰腹，我卻救她不得。

    “琴遇——”本是商議國家大事的御書房內(nèi)，猝然響起了我凄厲的驚呼，卻沒能阻止一場悲劇的發(fā)生。

    我呆若木雞地看著那侍衛(wèi)忽而靜止不動，隨后驀地抽回了一把鮮血淋漓的利劍。

    緊隨其后的，是女子徒然倒地的畫面。

    我驚愕地瞪視著闔上雙眼、不再動彈的琴遇，一時間都快要忘記了呼吸。

    不……不——怎么會這樣??？怎么會變成這樣?。。?/br>
    “琴遇……啊……啊——琴遇！”我哭喊著想要跑去救她，可那條手臂卻依舊被男子死死地攥在手心里，“放開！你放開我?。?！你這個瘋子?。?！你這個儈子手?。?！放開我！??！”

    我回身用盡渾身的力氣擊打著姬子涯的前胸，發(fā)了狂地宣泄著內(nèi)心的憤怒，但他卻始終巍然不動地立在那里，用他的那只大手毫不動搖地控制著我的自由。

    直至片刻過后，已然什么都聽不進(jìn)也什么都看不清的我，突然被一股外力猛擊了后勁——然后，我就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待我再度睜開雙眸之時，自己已然躺在了熟悉的龍床上——驀然驚醒的我一骨碌坐起身來，發(fā)現(xiàn)窗外竟已天色漸沉。

    琴……琴遇……琴遇……琴遇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驚慌失措的我手忙腳亂地翻身下床，恰逢一名許是聽見了動靜的宮女進(jìn)屋一探。

    “皇上……”

    “琴遇呢??？琴遇呢?。俊?/br>
    沒等來人開口說點(diǎn)兒什么，我就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兩只眼死死地盯著她的眸子，急不可待地問她琴遇在哪兒。

    然而現(xiàn)實(shí)是殘酷的，不論我如何期盼自己在暈厥前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眼前少女那難以啟齒的模樣，都在向我昭示著一個可怕的答案。

    “不……琴遇……琴遇你在哪里……你不要嚇我……不要嚇我……”我恍恍惚惚地松開了自個兒的雙手，淚眼朦朧地朝屋外走，卻在尚未走出屋子的時候，就與一個讓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男子打上了照面。

    霎時間，我神色一改，冷不丁就抬腳沖上前去，不顧一切地抓住了來人的胳膊。

    “琴遇呢？你把琴遇關(guān)到哪里去了？說??！你把琴遇關(guān)到哪里去了！”

    近乎歇斯底里的質(zhì)問自我口中不斷涌出，遭我詰問的姬子涯卻面無表情地俯視著我，好一會兒才冷冷地開了口。

    “她欺君罔上，自然已經(jīng)不在了?！?/br>
    “什么……什么叫‘不在了’……”

    “臣已替皇上處置了她。她死了?！?/br>
    話音落下，我整個人都像是被什么東西定在那里一樣，一動不動地盯著姬子涯。

    死……

    死……

    死……

    直到這個字眼在我的腦海中不斷盤旋、不斷放大，令我憶及失去意識前那叫人大驚失色的一幕，我才猛地瞪大了雙眼。

    “你……殺了她……”

    “是?！?/br>
    一個字，猶如來自地獄的惡鬼之音，直接令我周身寒徹——繼而心神俱裂。

    “啊——”終于被接二連三的打擊逼瘋的我再也承受不住，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抱緊了自個兒的腦袋，悲痛欲絕地尖叫起來，“為什么要?dú)⒘怂?？！你為什么要?dú)⒘怂。克烤棺鲥e了什么？！你連她也容不下！？姬子涯！姬子涯！??！你就是個儈子手！是個魔鬼?。?！”

    曾幾何時還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指責(zé)和怒斥，此刻竟然被我一鼓作氣地吼出了嗓子眼——可面對我近乎發(fā)瘋的行徑，姬子涯卻只無動于衷地站在原處，不說話，也不動手。

    “為什么……為什么……你害了風(fēng)行不夠，害了蘇卿遠(yuǎn)還不夠，為什么還要把琴遇從我身邊奪走……他們到底做錯了什么……做錯了什么啊啊啊……”而這時，我已經(jīng)忍不住失聲痛哭著，用兩只拳頭無力地捶打起他的胸膛來。

    直至兀自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我漸漸緩過勁來，鬼使神差地想到，這些被他陷害乃至殺害的人，都是我的至親至愛。

    我……是因為……我嗎？

    我雙目失神地抬起頭來，模糊的視野慢慢捕捉到他晦暗不明的容顏。

    “呵……”

    我突然笑了，往后退了兩步。

    “你殺了我吧。”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并不接話。

    “是不是只要我不死……我身邊的人，就會永遠(yuǎn)遭你迫害？那我死便是……你要我的命，我給你就是……你要皇位要江山……我給你就是……不……那些本來就是你的……我不要了……我本來就不想要的……我不要的……不要的……”一個人喃喃自語著，我渾渾噩噩地?fù)u晃著腦袋，無意識地看向四周，“你別再殺人了……別殺了……放過三弟……放過他們……”

    恍惚失神的狀態(tài)下，我早已無法像一個正常人一般去留意對方的反應(yīng)——更別提同他一如往常地對話了——直到一只溫?zé)岬拇笳评洳欢∮|及我的下頜，隨后竟不徐不疾地將我的下巴整個兒抬起，迫使我的視線重新對上其主人的目光，我才稍稍回過神來。

    他這是……做什么？

    “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鬼？”

    姬子涯似笑非笑地說著，令幾近失去了思考能力的我唯有帶著淚痕與之四目相對。

    須臾，我目睹他莞爾一笑，風(fēng)華絕代。

    “那……我便如你所想吧。”

    ☆、逼上梁山

    一句“如你所想”，終于助我從因悲痛過度而失去理智的狀態(tài)中抽離出身。我猛地睜圓了雙目，意識到這句話所代表的，將是怎樣可怕的未來。

    奈何就在我猝然還魂繼而不再破罐破摔——想要試著挽回時，姬子涯卻驀地抽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不冷不熱的“好好照看皇上”。

    自那一日起，我就徹底失去了自由——我被軟禁在了自個兒的寢宮里，大門不得出，二門不能邁，偶爾打聽到點(diǎn)兒什么消息，也都是好幾天前發(fā)生的事了。

    我想不明白，這一切的噩夢究竟是從何而起？為什么我和我最珍視的人們，會蒙受如此無妄之災(zāi)？

    接連十余日的幽禁生活，令我?guī)缀蹩煲ド囊饽?。倘若不是三弟生死未卜，我都想著，不如就那樣隨琴遇去了吧。

    是啊……總覺得，我最對不住的人，便是她了。不管她到底是何身份，又是出于何種目的呆在我的身邊，我都不可能忘記這十余載不離不棄的陪伴。

    可是琴遇啊……我欠了你的，要怎樣才能償還？

    夜深人靜時想起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容顏，我卻唯有流著眼淚咬著被子，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diǎn)兒聲音。

    如果可以，我是有多不愿接受琴遇業(yè)已不幸離世的現(xiàn)實(shí)——但對她狠下毒手的不是別人，是那個姬子涯啊！

    所以，她……已經(jīng)沒有生還的可能性了。

    終究不得不面對這一無比沉重的打擊，我終是體會到了生命中難以承受的絕望。

    而老天爺，似乎是還嫌我垮得不夠徹底——十二月二十四日的這天晌午，我突然接到了三弟姬風(fēng)行被朝廷派去的大軍生擒卻自盡于牢中的噩耗。

    驚聞此訊的那一刻，我的世界自是天旋地轉(zhuǎn)。

    姬子涯……姬子涯！姬子涯！??！

    回憶琴遇被害的那一天他所留下的那句話，我渾身戰(zhàn)栗地癱軟在了椅子上。

    我的身邊的人，終究是一個一個地被他害死了。

    可是我，卻至今不明白他到底為何要這么殘忍。

    是日，我滴水未進(jìn)，粒米未食，只是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失去所有的悲痛和憤怒，粉碎了我僅存的一絲理智，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要活在這世上。

    我渾渾噩噩地呆坐了不知多久，一名宮女模樣的女子突然一個閃身進(jìn)了我的屋子，卻沒有引來我過多的關(guān)注。

    “姬云梨，你是打算徹底淪為一只傀儡，任他cao控嗎？”直至咬牙切齒的質(zhì)問冷不丁傳至耳畔，那似乎有些熟悉的嗓音才令我愣愣地抬起頭來。

    “舒妃娘……”驚愕的話語尚未說完，徐徐起身的我就看見我那喬裝打扮成宮人的養(yǎng)母滿臉怒容地沖到了我的跟前。

    “風(fēng)行死了！我的風(fēng)行死了?。?！為什么?。繛槭裁茨氵€活著?。。槭裁茨氵€有臉活著?。?！”她突然像發(fā)了瘋似的，惡狠狠地抓住我的胳膊，拼命地?fù)u晃起我的身子來。

    然而，面對其前所未有的震怒與責(zé)難，我卻不覺絲毫的恐懼，反倒和她一樣，在震晃中流下了眼淚。

    是啊，她的傷心欲絕，這些時日我業(yè)已體會了無數(shù)遍，一直到心都麻木，一直到想要用死亡去償還。

    我訥訥地動了動唇，最終卻遲遲說不出只言片語——直至痛失親生骨rou的女子忽然間沒了氣力，淚流滿面地將我推倒在座椅上，自己則無力地癱坐在地，我才含著熱淚注目于她，艱難地說了聲“對不起”。

    “誰要你的‘對不起’……‘對不起’有何用……”她失神地喃喃自語著，冷不防霍然起身，一雙像是要吃人的眼睜得滾圓，死死地盯著我的眸子，“殺了他……殺了姬子涯！殺了姬子涯！替我兒報仇！”

    我怔怔地與之對視，同樣瞪大了眼睛，卻無法作出回應(yīng)。

    “別忘了，你雖貴為天子，但同時也是個女子……一個女子最大的武器，就是容貌和身體。”許是以為我不曉得該如何cao作，舒妃娘娘面色猙獰地瞅著我，慢慢地將臉湊了過來，冷不丁上下打量了我?guī)籽郏澳汩L得這么像你的母親……像她一樣會勾引男人，你一定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