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孟府的下人，不是我的下人?！泵习追膊辉谝獾卣f，“我早說了我的住處不需要放這么多人, 我從小在豫郡還不是自己照顧自己？只不過是孟夫人不許?！?/br>
    戚長風(fēng)也從康寧那里斷斷續(xù)續(xù)聽過了不少她的事。當時他也跟小皇子一起感嘆過幾句，說這姑娘確實過得不容易。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孟白凡平日不過獨自在孟府做一些次要的研究，不會涉及到太核心的幾味配藥，終究算不得要緊?？山袢账偷竭@里的是圣僵蟲——戚長風(fēng)再看院中這松松散散、誰都能進的架勢，整個人都不自覺的繃緊了。

    “放心吧，”孟白凡看出了他的心事，“我放藥材的屋子，除了我和一個豫郡帶來的從人沒人能進。再說了，這府里的人全都長了雙富貴眼，他們哪一個都對我這自甘墮落的事業(yè)不感興趣。”

    戚長風(fēng)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跟她一起進了那個落下重鎖的獨立房間中。

    這房間被孟白凡請了外面的師傅從頭到尾重新裝潢了一遍，當時還惹得孟鴻禮連生了幾天氣——一進去就是占了整兩面的如藥房的那種小柜子墻，余下的就是房間里錯落擺放的木架子，不同的藥材被孟白凡收在不同的地方、顯然有許多正處于分階段的炮制時期。

    一張巨大的桌案橫在房間里，上面簡直凌亂得如同狂風(fēng)過境，無數(shù)的藥盒、顏色味道皆盡奇異的湯汁、皺巴巴的手稿和缺頁的書籍堆了滿桌滿地。

    戚長風(fēng)甚至眼尖得捕捉到兩只兔子已經(jīng)僵硬了的尸體。

    那種古怪混雜、又臭又苦的味道填滿了這個大房間內(nèi)的每一寸空氣。饒是戚長風(fēng)這輩子見過了多少大場面，這時也大吃了一驚。

    這個房間像被搶劫了一樣，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走進去。

    偏偏孟白凡還若無所覺——或許她才有些真功夫在身。她竟能在凹凸不平堆滿了雜物的房間里如履平地，甚至她立刻就沖到那個巨大的桌案前面，一眼就捕捉到了一個不起眼的盒子。

    “怎么不往里走?。俊泵习追差^也未抬，順口問道，“快進來吧，將軍?！?/br>
    戚長風(fēng)深吸了一口氣。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孟白凡為什么能篤定這里很安全——就這個充滿恐怖氣息的房間，等閑的人實在不敢進。

    “這個……房間只有孟姑娘和一個從人能踏入，想必收拾起來也不容易吧？”戚長風(fēng)忍了又忍，還是脫口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真想把他家小皇子帶過來看看。就那個嬌生慣養(yǎng)、奢華靡費、桌上落了一粒灰都要打噴嚏的小東西，估計到了這兒一刻也待不下去。

    ——看看哪，這就是你最為推崇的、高潔清冷的孟醫(yī)女！

    “也還行，”孟白凡在這巨大的混亂中愣是維持著一種奇妙的井然有序。她都沒抬眼睛，也不知為什么就能準確從一沓“廢紙”中抓出一張到手里，“平素都是我親自收拾。這半月因為總在外面，就打理得沒有那么勤。可能有一點亂，將軍別介意?！?/br>
    戚長風(fēng)哪敢介意。他一時保持著絕對靜默，只是斂息候著孟白凡比對手稿里對圣僵蟲總結(jié)出來的猜想，期盼能聽到好消息。

    房間里光比較昏暗，戚長風(fēng)又進來時就把門窗闔上了——縱然孟白凡保證過沒人對這里感興趣，他仍然沒有辦法完全放下警惕。

    時間隨著夕陽落下一點點流逝，戚長風(fēng)沉默地看著孟白凡不知道又從哪里抱來了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然后從兩三只碗中抓了一捻的碎末喂進那兔子嘴里。

    “金翅六翼，尾如鳥羽，”孟白凡的聲音在房間內(nèi)輕輕響起，壓抑著幾絲激動的情緒：“我覺得應(yīng)該沒錯——盒子里的毒蟲跟這些日子我和關(guān)老太醫(yī)找出來的、疑似圣僵蟲的記載相當貼近！”

    “能確定嗎？”戚長風(fēng)立刻追問。

    “拿它試一試，”孟白凡掐著手里好像漸漸蘇醒了的兔子，“只是還要再等上幾息?！?/br>
    別說幾息，只要能讓戚長風(fēng)看到解藥的希望，再晚他都可以等下去。

    只是房間內(nèi)的二人沒有注意到，一種嗆鼻的香味漸漸混進了室內(nèi)的空氣里。

    若是放在平素，孟白凡對藥材的味道、戚長風(fēng)對別人鬼祟接近的動靜都是極為靈敏的?？纱藭r此刻，他們?nèi)褙炞⒌囟⒅雷由夏侵豢蓱z的兔子，半點沒有發(fā)覺正逐漸彌漫開來的不對勁。

    直到有種古怪的熱氣在二人身體中升騰起來。明明是秋日微涼的黃昏，戚長風(fēng)還把外袍早早脫掉了，可是他卻突然感到一種從心底萌生的燥意。

    他一時還沒有多想，只是匆匆抹了一把冒汗的額角，指著桌案上表現(xiàn)奇怪的兔子問：

    “它現(xiàn)在這樣，算不算正常反應(yīng)？”

    兔子原本被摧殘得不太精神，可是從方才開始，它好像突然振奮了許多，胸脯劇烈起伏著喘氣。還沒等孟白凡抓住它仔細查看，那兔子突然一躍而起，戚長風(fēng)眼疾手快地將其摁住了，就看到兔子極其躁動地掙扎了一會兒，然后一個蹬腿，倒地不起。

    “不對……不對勁！”孟白凡猛地站起身，然后下一瞬她整個人就像沒有力氣了那樣，軟軟得跌倒在地。

    孟明月吩咐下人買來的藥極其兇猛霸道——是農(nóng)人專門給家里牲畜用的助力。牛、馬的用藥體量哪是人能消受起的。二人從醒悟過來到現(xiàn)在的短短時間內(nèi)根本反應(yīng)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