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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明月也不需要這丫頭的回答。她在自己的房間內(nèi)來回轉了幾步,自言自語:“爹爹今日去的是舅舅手下的清客那里。文先生向來是不會留飯的,他必得在夕陽落下前回到府中?!?/br> “二小姐,你說什么呢?”小丫頭開始有些怯怯的。 孟明月突然對她笑了。少女微低下頭,她的面容在黃昏的微光中看起來無比皎潔天真、嬌嫩明麗:“你叫甜杏吧,”她溫柔地注視著那小丫鬟的眼睛,“我常在院子里看到你?!?/br> 甜杏呆呆地點了點頭。 年長、美麗又高貴的小姐突然對她釋放出那種溫柔無害的關懷、說著輕軟動聽的細語,她幾乎立刻就被一種朦朧的、本能的向往蠱惑了,心臟于蒙昧中陷入了奇異的境地。 “我叫甜杏?!毙⊙绢^已經(jīng)不曉得討要好處,只知道老老實實地回復這一句。 “真好聽,”孟明月的聲音帶著那種心不在焉的笑意,“甜杏,你幫我做一件事吧——非常簡單,非常容易。我給你一張紙條,你去把它交給門房倒座住著的、今日不當值的小李哥手里,只說你自己求他辦這件事,只是要他立刻出去,一定要在太陽落山前把我要的東西帶回到我手里。事成之后,我就把你要到我院中,以后自有你享不完的好處。怎樣呢?” 在甜杏過于短暫的生命中,從沒有愛重她的親長給她講過天上掉餡餅的道理。單從她得了一個話頭便興沖沖過來討巧的行為來說,也知道她的習慣中幾乎沒有一點點多思量、多猶疑的余地。 她能想得起問一句“二小姐要的是什么東西”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 而孟明月微笑著碰了碰甜杏的鬢角,眼底盤旋了一些瘋狂的東西,“不大要緊,只是府里沒有罷了。是我周圍總有些擾人的牲畜——所以我要采買些牲口用的玩意兒。” “灶臺娘子那里就有鼠藥的?”甜杏捏著紙條離開時還興沖沖地回頭問,“小姐是不是想要這東西!” 孟明月好像被她逗笑了一樣,樂得渾身亂顫,扶著桌子才能慢慢地坐下去。 “不是,快走吧!別耽擱啊,我要得可急!”她還囑咐了方才被她支開、這時迎上去想刁鉆甜杏兩句的一等侍女,“別攔著她呀雯兒,叫她快跑!她得幫我跑腿去!” “小姐到底是要什么?”雯兒滿腹狐疑,“吩咐這么個笨頭笨腦的小丫鬟,還不如交待奴婢呢!” 孟明月轉頭看了大丫頭一眼,在心里回答她:我要送我的大jiejie一樁好親事,叫她“稱心如意”。 那實在是——不知道該說是瘋狂偏激還是勇氣?;蛟S哪怕再晚過一日,孟明月都不敢相信這是她當時能做下的決定。 在那一場秋雨后的黃昏,孟明月不是沒想過自己會承受怎樣的后果、和來自戚長風——這個她深深恐懼的泥腿子將軍的可怕怒意,便是她父母也會前所未有地失望、震驚,大發(fā)雷霆。 但是少女。好的少女,壞的少女,有思想的少女——她們有撕碎障礙的本能、有破壞一切的勇氣。 況且有她舅舅李溫綸在,他們總不會真的要了她的命。 而孟白凡——被小殿下親近喜歡、滿滿地看在心里眼里的孟白凡,經(jīng)此一遭,她再也別妄想嫁到望舒宮去! 第52章 幻夢 親我吧,我也喜歡你 孟白凡的晴知院根本不像個官家小姐住的地方。 如果說戚長風在將軍府劃出來的研究解藥的跨院被他的親兵嚴加把守、密不透風, 連只蟲蠅都飛不進去;那孟白凡的晴知院就是松松散散、全無看防,是個人都能輕易進去走一趟。 但是在孟府,孟白凡是個格格不入的存在, 這也導致了她的院落幾乎無人問津。她跟著孟老夫人從豫郡回來之后,先是因為孟鴻禮要拿她配冥婚的骯臟打算大鬧了一場,后又被徽帝的人接出來、斷斷續(xù)續(xù)在宮里住了一年之久。也就是最近兩年,她待在孟府的時間才多了一些,時常能跟府里的人打打交道。 這位先夫人生的大小姐縱然地位特殊、在皇帝面前都掛著名號, 可是在孟府里,她的面子卻還沒有李夫人跟前的一個大丫鬟好用。下人們最知道誰才是掌握著自己生殺大權的主子——不說別的,就是每月的例銀他們都得從李夫人的管事婆子手中拿到。 因此即便孟老夫人哭罵得來給大孫女住的晴知院位置、結構都很好, 這里依然是門庭冷落、少人踏足,只有稀稀落落分給孟白凡的下人在角落里偷懶放羊。 孟白凡這姑娘也跟一般人不一樣——她從本質(zhì)上就搞不懂宅院里那一套。也從不覺得自己在府里像個透明人似的境況有什么不妥當。 正相反,孟白凡前兩年因為孟老夫人年紀大了離不得人、不得不常居府中時,她本來還擔心在孟府會住得很難受。等到發(fā)現(xiàn)這里人人都不理她, 甚至許多全家團聚的時刻也不需要她登場,她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氣。 她已經(jīng)打定主意,等她祖母不在了, 她就立刻從孟府搬離——盡管這種未嫁的女孩離開父母親長別府令居的事前所未有, 肯定又會讓孟鴻禮生一場怒氣。但孟白凡自來就有幾分離經(jīng)叛道, 她也不在乎什么閑言碎語。 “孟姑娘,你平素也不好好統(tǒng)管一下你的下人?”戚長風從軍營里出身, 嚴明的紀律幾乎刻進了他的意識里。他一見孟白凡院子里的情況就皺眉,特別是一個探頭探腦的小廝形態(tài)鬼祟——戚長風差點就抽出佩刀扔過去,將人釘在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