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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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主仆兩人簌簌發(fā)抖之時,一個高大的男人撥開人群擠了進來。一手卡住那個正飛快往懷里抓小米的強盜的脖子,一手握拳狠狠地?fù)]了過去。很重的一拳,直接把強盜打得整個人從眾人頭上飛了出去。落在街邊癱軟成一團,鼻腔里直冒血沫子,也不知還有氣沒有。 令人恐懼的力量,嚇住了蠢蠢欲動的所有人。 然后男子轉(zhuǎn)身,幫李嬤嬤將撒在地上的小米捧回口袋。 他頭扎藍色發(fā)巾,穿藍色長衫,打扮是書生的樣子。但感覺卻跟很多白凈斯文的讀書人完全不一樣。五官端正,眉頭微鎖,鼻梁高挺。身體精壯,肩膀有些厚。窄袖卷起,露出蒲扇似的手掌和小臂結(jié)實的肌rou,像個武夫。 曲良因見過這個男子,住在她那間小窩棚的隔壁。前幾天才見他搬來,獨自一人,身上背著個憔悴的包裹。因他長得俊俏,所以記得很清楚。 將小米重新裝好,李嬤嬤又緊緊把米口袋抱在懷里,不斷跟男子說著感謝的話。 “老夫人客氣,我住在你家隔壁?!蹦凶诱f著話,眼睛卻看著曲良因。 第一次被陌生男子直勾勾地盯著,曲良因很不自在,趕緊低著頭。 李嬤嬤也注意到了這點,但目前最重要的是盡快將這點小米帶回家。她堆笑道:“后生仔住在我家隔壁啊,敢情好,我們一起回去吧?!?/br> 男子沒推辭,點點頭。 一路上,高大的身軀不知擋開了周圍多少餓狼似的目光,平安無事。 回到租住的破窩棚,李嬤嬤從口袋里抓出一把小米放到易道手里:“后生仔,這是給你的謝禮?!?/br> 男子一愣,盯著手中的小米,眼神有些茫然。 李嬤嬤拉拉曲良因:“走,進屋?!?/br> 曲良因點點頭,往門口走了幾步。又返回來對男子盈盈下拜,眼睛始終盯著地面:“多謝公子,剛才人多,不好與公子多言。敢問公子名諱?” 男子抬頭看著她,半天吐出兩個字:“易道?!?/br> “多謝易公子出手相助,您的恩情良因銘記于心。”她是富貴人家出生的小姐,深知未婚男女之間說話有損女兒之儀。但易道幫了她們,若不開口答謝會失了禮數(shù)。 易道言簡意賅:“不必客氣。” 又行了個禮,曲良因正想轉(zhuǎn)身回屋子,易道突然抓住她的手。 又氣又驚,生怕有人看見,曲良因那句“無禮”卡在喉嚨中,半天沒說出來。 但易道似乎沒注意曲良因的反應(yīng),他仔細(xì)地將手中的小米倒進曲良因手心,眼神清澈無辜:“我不吃小米。” 抽回手,曲良因捏著小米飛奔回屋子,飛快關(guān)上門。胸口里心臟直跳,眼睛前面浮起一層霧氣。男女授受不親,易道竟然抓她的手,太無禮了! 但現(xiàn)在在異鄉(xiāng)顛沛流離,她必須將這點子憤怒忍下來。 64、第二章 第二天,曲良因同李嬤嬤一起去打水??彀肽隂]下雨,城中的河都斷流了。城里只有兩口井還在出水,水井旁時刻圍著一大圈等水的人。曲良因和李嬤嬤排了半天才搶到井口的轱轆。別人都是一人挑兩桶水,她們力氣小,兩人才能抬動半桶。 將水桶放到井里裝了水,兩人一起用力往上搖。大概是今天裝得多了些,才搖幾下就搖不動了,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旁邊的人一看,紛紛叫她們讓開別擋道。見狀兩人趕緊將水桶放到井中,想倒回去一些。但水桶變重反而一下子沉入水底,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這下更搖不動井轱轆了。 看到旁邊的人越來越暴躁,曲良因急得滿頭大汗。 這時一個男人走過來,抓住井轱轆輕輕一搖。井轱轆車輪子似的轉(zhuǎn)動起來,帶動木桶箭一般從井中彈出,被男人牢牢地抓在手里,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然后男人又將自己的桶打好水,用扁擔(dān)挑起自己和曲良因的水朝家的方向走去。 這個男人就是曲良因的隔壁鄰居,易道。 兩桶水加起來有一百斤,將竹扁擔(dān)壓得彎彎的,一顫一顫地抖。但易道十分強壯,脊背挺得筆直,只用雙手扶住扁擔(dān)兩頭。似乎根本感覺不到水桶的重量,穩(wěn)穩(wěn)地走在青石大道上。 他走得很快,將曲良因和李嬤嬤遠遠甩在身后。等她們踩著綿軟的步子回到窩棚時,易道已經(jīng)將兩桶水都倒進了她們的水缸。又挽起袖子拿著斧頭替她們劈材。那幾塊大木材擺在門口很久,因為曲良因和李嬤嬤沒力氣將它們劈開才一直沒燒。 見李嬤嬤對自己使了個眼色,曲良因會意地回到屋內(nèi),偷偷藏在門口沒走開。 只聽門口李嬤嬤尖著嗓子對易道說道:“后生仔,我家小姐已經(jīng)許配人家了。過兩天家里就會派人來接小姐。你以后沒有事情不要到我家來,免得有損小姐的清譽。聽懂了嗎?聽懂就快走。” 這話很無禮,但曲良因知道李嬤嬤自有分寸。 易道沒什么反應(yīng),將手下的柴劈開才淡淡地應(yīng)聲:“我劈完柴就走?!?/br> 接下來的好多天曲良因都沒再同易道打過正面,有時一轉(zhuǎn)身會隱約看見易道的身影不近不遠地站在遠處??h城很小,偶遇是正常的,曲良因不敢細(xì)想,只能這么給自己解釋。 九月下旬小米已賣到十兩銀子一升。蓉城家中還是沒有回音。用玉佩換回的小米已經(jīng)吃完,連薄粥都喝不了了。實在沒辦法,為了活命,主仆兩人只能學(xué)著別人的樣子每天到城外挖野菜充饑。 大災(zāi)之年野菜最金貴,別說是薺菜榆錢葉,就是苦哈哈的苦蒿也是頂好的東西。秋天的野菜又老又硬,兩人發(fā)現(xiàn)一株便寶貝似的連根挖起,拿回家用石頭捶開硬皮,和上幾粒小米煮小鍋就是兩人一天的吃食。這東西吃不飽,也餓不死,只能勉強能吊住人的性命。 從城里到郊外來回有一里路,這對曲良因而言是段異常辛苦的路程。路上滿是石頭瓦礫,她穿的繡鞋底很單薄,踩在石頭上硌得生疼。采野菜的過程也很痛苦,每天吃野菜肚子里沒油水,勞作一會兒便頭暈眼花。最可怕的是蹲□又站起來的時候常常雙眼發(fā)黑,要過好一陣才恢復(fù)正常。 沒過幾天情況更糟了,方圓十里山上已看不到一絲綠色,因為只要帶點綠色的東西都被人們吃下了肚子,野菜被挖了個干干凈凈。接著人們又開始挖樹根,扒樹皮吃。樹皮比野菜更硬,拿回家后要用石頭捶半天,再用開水熬半天才能入口。還要嚼半天才能嚼成渣,就算這樣,用力咽下去時也還是粗糙無比,噎得人直翻白眼。而且樹皮吃了不消化,堵在腹腔中硬邦邦一團,在茅坑蹲一下午也拉不出來。 吃了幾天樹皮,曲良因覺得自己滿口都是苦味。肚子漲得如吹了氣一般,稍稍一走動兩眼便直冒金星。胃里卻是空蕩蕩的,前心貼后背,除了抓心抓肝的饑餓她什么感覺也沒有了。眼前經(jīng)常產(chǎn)生幻覺,有時一眨眼覺得面前全是包子餛飩大米飯。腦袋里時不時會掠過一陣眩暈,比死還難受。一次暈得實在受不了,她便狠狠地用牙齒咬破嘴唇。腥甜的液體剛涌出來便被舌頭飛快地卷下肚,刺激得腸胃猛地一抽,才稍稍緩過一口氣。 這天早上,她剛同李嬤嬤互相攙扶著,駐著拐棍,拎著小竹籃出城扒樹皮。剛走到城門口,一陣眩暈重重地襲來了。她想咬破嘴唇,可牙根發(fā)軟,連咬嘴唇的力氣都沒有。緊接著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整個人兀地栽倒。 身旁的李嬤嬤也被曲良因一起帶倒,用力撐起身體??匆娚磉叺娜四樕烖S,雙眼緊閉,鼻孔里已是進的氣少出的氣多,李嬤嬤淚如泉涌,扯著嗓子嘶啞喊起來:“哎呦救命啊,我家小姐不行了,我的兒啊……” 可這年月到處是倒閉的餓殍,人們已經(jīng)見怪不怪,只有個倚在墻根的老人小聲道:“給她口吃的她就活了?!?/br> 聽到這話,李嬤嬤哭得更加大聲。她哪有吃的??? 這時一個眼熟的人走過來,將曲良因的頭抱起,掏出酒囊灌了點稠酒。甜絲絲的白色液體滾下喉嚨,曲良因嚶嚀一聲,喘出氣來。 “餓的,先回家。”把曲良因打橫抱起,易道對李嬤嬤道。 活命最重要,此刻李嬤嬤也顧不上什么小姐的清譽了,駐著拐棍跟在他身后。 回到小小的窩棚,易道把曲良因放在床上,又走了出去。 看著氣若游絲的曲良因,李嬤嬤守在床邊只是哭,嘴里喊著曲良因要是死她也不活了。正哭得傷心,易道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個籃子,肩上搭著一個布口袋。 在灶臺里燒起火,往鍋里加水。從籃子里拿出一塊紅糖,三個雞蛋,一塊姜。紅糖扔到開水里煮化,雞蛋打下去用鍋鏟攪兩下攪成蛋花,再把姜切成薄片扔下去。不多時,兩碗熱氣騰騰的紅糖蛋花湯端了過來。 易道將一碗遞給李嬤嬤,自己坐到床邊攬起曲良因,把湯湊到她嘴巴邊。 人餓急了的時候鼻子比狗還靈,對食物的渴望成了身體的本能。一聞到紅糖蛋花湯的味道,曲良因慢慢睜開了眼睛,然后黯淡的眼珠子里閃過晶亮的光。迫不及待地將嘴唇湊到碗邊喝了起來,都?xì)舛疾活櫜簧蠐Q一口,仿佛碗中盛的是仙露甘霖。 一碗湯下肚,她覺得身上驟然變暖,麻木的手指尖慢慢有了刺痛的感覺。渾渾噩噩的大腦也恢復(fù)了思考的能力,這才發(fā)覺自己窩在易道懷里。頓時臉上騰起了桃花般的顏色,一雙眼睛不知道看哪里才好。 易道沒注意到她緊張絞著的雙手,面無表情地拿了個枕頭塞到她身后,又拿過自己背進來的布袋,取出一個用桐葉包裹的東西。 還沒打開包裹,曲良因便本能地咽了一下口水,因著桐葉里飄出來的饅頭的香味。 好幾個月沒沾過大米白面,她餓呀! 果然,易道一層層打開桐葉,里面是個碩大的饅頭。是不摻雜糧的,白生生的,耀眼的白面饅頭,彷佛還冒著熱氣兒。 “吃吧……” 未等易道的聲音完全落下,她一把拿過饅頭分成兩半。一半遞給同樣饑腸轆轆的李嬤嬤,另一半使勁塞進嘴巴使勁咬了幾口。忽然又想到這種吃相太難看,忙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易道,含住饅頭模糊不清地說道:“謝謝……” 說完心里一暖,眼淚登時就要落下來。 一個饅頭至少值一根金條…… “包里還有兩個饅頭,我明天再拿點吃的東西來?!币椎赖穆曇艉芾?,卻聽不出半點不悅。然后他朝李嬤嬤點了點頭,起身出去了。 送走他李嬤嬤立刻關(guān)上門,打開了他帶來的布袋,心臟立刻激動得撲撲直跳。袋子里不光有饅頭,還有一大袋紅薯干,一包白生生的大米,一塊紅白相間的臘rou。 易道對曲良因的苦心一目了然。 但曲良因是訂了親的…… 李嬤嬤決定裝糊涂。當(dāng)天下午她就燒開水,用大米臘rou和野草根熬了頓粥喝。 飽飽地吃了一餐飯,曲良因身體不適早早便歇了。李嬤嬤睡了一會兒覺得還沒吃飽,又下床拿紅薯干吃。餓得太久的人飽腹的感覺傳得慢,這一吃就停不下來。不知不覺吃了半袋,她才打著飽嗝心滿意足地回去睡覺。不料紅薯干是發(fā)漲之物,吃時沒感覺,吃過后一刻鐘就在肚子里漲起來。很快就將她痛得滾來滾去。 被李嬤嬤弄出的聲響驚醒,見李嬤嬤正瞪著眼一雙手在床上亂抓,身體已被冷汗浸透。曲良因嚇壞了,趕緊點燃秸稈就要去請大夫。 推開門時正好同易道迎面撞見。 “怎么了?”易道問。 “我奶娘……疼……”曲良因嚇得語無倫次。 窩棚很小,一眼便望得到屋里面。越過曲良因看了看李嬤嬤,易道轉(zhuǎn)身就跑:“我去請大夫?!?/br> 不到一炷香時間,他便扛著一個白胡子老大夫跑了回來。大夫身上還穿著褻衣,頭發(fā)散亂,趴在易道肩膀上被顛得臉色發(fā)白,顯然是被人從床上拉起來的。 將大夫往床前一放,易道簡短地說道:“治好她,一升大米?!?/br> 聞言大夫?qū)⒂康胶韲悼诘呐K字咽了回去,急忙給李嬤嬤檢查??梢豢蠢顙邒哐鄱贾绷?,眼睛里全是紫血點子。胃鼓得老高,胸膛上一片烏青,也只能搖搖頭:“不成了,都漲破胃了,準(zhǔn)備后事吧。” 一聽這話,曲良因跪到床前,哇的一下哭出聲。 不知是被她的哭聲刺激到,還是回光返照,已經(jīng)瞳孔發(fā)散的李嬤嬤突然翻身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抓著易道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易道,用急促的語調(diào)說道:“后生仔,我家老爺有錢,以后會分很多錢給姑爺?shù)?。我照顧小姐多年,她就像我的親女兒。她和杜家公子緣分淺,成不了親。今天我做主把她許配給你,就請大夫做保人,你們趁我還有氣兒趕緊拜拜。” 奶娘在說什么?拜拜的意思不就是…… 曲良因的腦袋嗡的一下炸開,轉(zhuǎn)瞬渾身燙得像火炭。她鼓起勇氣偷偷瞥了易道一眼,見他清朗的眉目微微皺起,心里不由更慌了。 可李嬤嬤非常著急:“快拜??!”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老人家竟將易道高大的身軀也扯得跪下。 旁邊的大夫也催道:“快拜吧,就快來不及了?!?/br> 李嬤嬤的催促一聲比一聲更急,曲良因一向最依賴自己的奶娘,直被催得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她先動的還是易道先動的,兩人順從地拜了起來。 先拜了兩拜,就算拜了天地。 李嬤嬤又急忙道:“也互相拜拜。” 兩人又轉(zhuǎn)過身,互相拜了一拜。一起一伏之間,看著對面那張略微有些發(fā)愣的清俊臉龐,曲良因的眼淚簌簌滾落。 見他們拜完,李嬤嬤又拉起曲良因的手放到易道手里,拼著最后一口氣對易道道:“姑爺,我把良因交給你了,這輩子你可要護著她呀?!?/br> 然后就沒了聲響,兩股紫紅的血從鼻子里流了出來,手卻將曲良因和易道的手死死的按在一起。 65、第三章 灰色的天空下,密密麻麻的墳丘連綿起伏。墳丘中間歪東倒西地立著幾棵白楊樹,樹上只剩下空蕩蕩的枝椏。一群饑餓烏鴉蹲在樹椏上,呱啦呱啦地亂叫。 曲良因身上披著易道的長衫,站在一口漆黑的棺材旁,兩眼通紅地看著易道光膀子挖墳坑。 在李嬤嬤的主持下,她匆忙嫁給了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