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沒有尸體,甚至連蓋尸布也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屜板,飄出白森森的寒氣。 高霞呢? 高霞的尸體呢?! 他發(fā)瘋一樣把冰柜的所有冷凍屜都拉開!整個太平間瞬間變成了集體宿舍,一具具尸體都安臥在自己的白色“床鋪”上等待熄燈……黃靜風扯掉蒙住它們臉孔的蓋尸布,尋找著高霞,然而那些鐵青的淤黑的慘白的墨綠的臉孔之中,沒有一個是高霞!它們或者半睜著眼、或者微張著嘴、或者吐著舌頭、或者神秘微笑,仿佛都親眼目睹了高霞的尸身推開冰柜柜門,自己跳下冷凍屜逃走的一幕,但是誰也不想告訴黃靜風真相。 直到確信高霞的尸體不在這太平間了,黃靜風才打電話給老工友,狂暴的聲音令耳背的老工友一下子聽清楚了他的問題:“‘tb4’冷凍屜的女尸呢?!” 老工友想了想說:“下午,來了幾個人,說什么健康更新工程需要器官移植,那具尸體不是無主嗎?就給拉走了?!?/br> “啪!” 黃靜風把手機往地上一摔,粉身碎骨的外殼和元件爆炸一般飛濺開來。 健康更新工程?。?! 憤怒有如火山爆發(fā),直沖頭頂!他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一片響,突然,他像踩到電門一樣全身顫抖起來,“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上肢和下肢開始劇烈的抽搐,彎曲,挺直,彎曲,挺直……像被不斷拉弓射箭的弓弦,他的喉嚨里發(fā)出奇怪的咕嚕聲,喉結吞蛋似的鼓動,嘴角先是吐出白沫,接著噴出血沫。 很久很久,一切才沉寂下來。 蠕動了一下,黃靜風用手撐著地板,慢慢地爬了起來,半邊臉上沾滿了自己吐出的血沫。他的雙眼已經(jīng)沒有了眼白和瞳孔的色差,只見一片血紅! “撲!” 他狠狠地吐出一顆剛才咬斷的牙齒,拔出腰間的尖刀,大步向設備室走去。 第十七章活人解剖 凡檢刀槍刃斫剔,須開說:尸在甚處向?當著甚衣服?上有無血跡?傷處長、闊、深分寸?透rou不透rou?或腸肚出,膋膜出,作致命處。——《洗冤錄·卷之四(殺傷)》 我完了! 當蕾蓉看到黃靜風手握尖刀、雙眼冒火地走進設備室的瞬間,這個強烈的念頭像電鉆一樣鉆進了她的腦海。 黃靜風一把拎起她的脖領子,破口大罵起來,聲音像打雷一般:“高霞的尸體呢?你把高霞的尸體還給我!”他把刀子在蕾蓉的臉頰左右戳來戳去,有好幾次那鋒利的刀刃差一點就在她白皙的面龐上劃開一個永難消失的傷口,蕾蓉不禁閉上眼睛聽天由命了,但是很快,她就聽見黃靜風的咆哮變成了慟哭失聲:“你們怎么能這樣……嗚嗚嗚,活著要受你們欺負,死了落不成個整尸,嗚嗚嗚嗚!” 蕾蓉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著這個臉色慘白、淚流成河的人,不知為什么眼睛突然濕潤了。 當黃靜風看到蕾蓉眼中的淚花時,不知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愫攫住了他的心,他放下刀子,開始抽泣著講起自己的故事來,從大學時代半夜撿垃圾掙學費,到全家不幸罹難,從和高霞再一次來城市謀生,到她去世后為了給她的尸體找一個“住處”而應聘做殯儀工…… 太平間設備室陰冷潮濕,然而蕾蓉卻聽得十分用心,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小小的三官廟,聽吳虛子在燭光中講授斷死師的歷史…… 等一等,你說什么? 黃靜風突然提到了一個姓郭的女記者,說她和自己都是推動健康更新工程的黑手,她提議把各大醫(yī)院的無主尸體拿出來切割器官做移植用,所以今晚要去親手宰了她……蕾蓉的嘴被堵住了,說不出話,只能拼命的搖頭,臉漲得通紅,額頭上泛起豆大的汗珠。 黃靜風看出她有話要說,把堵住她嘴的那塊破布撕了出來。 蕾蓉狠命咳了兩下,厲聲問道:“誰告訴你,我和那個郭記者支持逐高公司的?誰說從冰柜里取出的尸體可以用來做器官供體的?!” 沒想到一個要死的人還有如此的膽魄,黃靜風不禁愣住了,蕾蓉盯著他的眼睛說:“我再和你講一遍,我那天去參加逐高公司的記者招待會完全是受朋友的邀請,此前我連這個公司大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你說的那位郭記者,我想我確實有這么個朋友,但她是跑法制口的記者,曝光逐高公司還差不多!至于你說太平間冰柜里保存的尸體,器官還能拿出去移植,我簡直沒有聽過這么無知的蠢話!你以為器官移植是搭積木,把供體往受供者身上一塞就行?不要說器官移植了,輸血血型不一樣還出人命呢!供體稍有紕漏,都會出人命的!腎移植,用作供體的腎臟要放在類似細胞內(nèi)液的無菌容器中低溫保存;心臟移植,供體被切取后要放進裝有保存液的多層無菌塑料袋中,扎緊上口,再放進小型冷藏箱里保存;肝移植也差不多是這樣;至于角膜移植,目前有很多種角膜保存方法:干燥保存、冷凍保存、濕房保存、保存液保存……但無論哪一種都要通過阻斷離體組織的自融過程來實現(xiàn)——天底下沒有任何一種器官移植是把太平間冰柜里的尸體拿來用的!你難道看不出,雖然低溫放慢了你女友尸體的腐敗過程,可是它依舊在腐敗嗎?誰會用一具充滿腐敗細菌的尸體器官做移植?!” 黃靜風目瞪口呆,蕾蓉仍在憤怒的叱責:“滿腦子沒有一點點科學知識,卻長了一顆點火就著的心,明明變成殺人工具,卻以為自己大義凜然——你被人利用了,你知道嗎?!” 也許是被蕾蓉的話戳到了痛處,黃靜風的嘴角突然劇烈的抽搐起來:“你給我閉嘴!我是斷死師!我要讓每一次斷死都是準的!這有錯嗎?” “當然是錯的!”蕾蓉斬釘截鐵地說,“每一次斷死都是準的——當初我?guī)煾竻翘撟右哺疫@么吹過,事實上你稍微學過一點醫(yī)學就知道,通過癥狀來判斷患者得什么病都未必準確,更別說判斷一個人怎么死了!你會背斷死訣,那又怎么樣,單一的癥狀可能是完全不同的疾病的表現(xiàn):眼皮耷拉,既可能是糖尿病引發(fā)的周圍神經(jīng)病變,也可能是重癥肌無力;耳垂有褶皺,可能預兆著冠心病,也可能是單純的皮膚??;間歇性跛行,是腰椎管狹窄癥的主要臨床特點之一,但也有可能是下肢動脈硬化閉塞癥的癥狀;嘔吐,那預示的疾病可就更復雜了:可能是食物中毒,可能是腸胃病,可能是急性腎炎、還有可能是急性心梗的早期表現(xiàn)……如果光靠看一眼癥狀就能確認疾病和死亡,那醫(yī)院還要ct、x光機做什么!我承認斷死術,有時會比較準確的判斷出一個人的死亡,但那只是基于傳統(tǒng)中醫(yī)望診技術的一些大概率事件,絕對做不到每一次都精準!斷死失效,就像天氣預報不準一樣正常,你卻為此要去行兇殺人,你這個瘋子!” “那錢承的死呢!”黃靜風惡狠狠地說,“我,對他念了斷死訣,然后可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在我面前死掉!” 蕾蓉一下子啞口無言,是的,這就好像當年吳虛子在南京斷死那三個人一樣,一直是一個謎…… “哈哈哈哈哈!”黃靜風狂笑起來,“說不出來了?你也有說不出來的時候!”他再次拎起她的脖領子,用力之大,幾乎要把她勒死:“我現(xiàn)在就來念一個斷死訣,不過,不是送給你這死人的,而是送給你的姥姥的,你上次不是踢我、咬我嗎?現(xiàn)在你只要敢,我就攪爛你的舌頭!”說著他把刀尖一下子插進了蕾蓉的嘴里! 舌頭感到蜇人的冰冷,蕾蓉趕緊用牙齒死死咬住刀刃,一點也不敢放松。然后,聽黃靜風仰起脖子吟誦起斷死訣來,一個字,一個詞,一句話,他像在執(zhí)行絞刑的劊子手,把聲腔拉得老長老長,仿佛是有意讓蕾蓉看到系在姥姥脖子上的絞索一點點勒緊。 淚水從她的眼中奪眶而出:對不起,姥姥…… “陰寒徹骨面涂炭,臥榻病死不逾日!” 當念完最后一句,黃靜風把刀從蕾蓉口中拔出來的一刻,她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含著淚水恨恨地瞪著他。 “別這么兇狠。”黃靜風獰笑道,“現(xiàn)在,沒人救得了你了——” “真正沒得救了的,是你?!崩偃卣f。 “好啊,不妨看看,到底咱們倆誰死在誰的頭里。”黃靜風抓起破布重新堵住她的嘴:“我先去宰了那姓郭的記者,然后提著她的腦袋來,讓你到了下面也好有個伴兒!”說著轉身走出了設備室。 鐵門再一次鎖上了。 蕾蓉把頭枕在冰冷的墻壁上,于黑暗中絕望地想:難道黃靜風說的郭記者真的是郭小芬么?如果是,那么,那個在幕后cao縱他的黑手莫非是想把我和我的朋友們都剿殺干凈么……不!不應該讓任何人為我陪葬!呼延,思緲,你們一定要想辦法阻止更大的悲劇發(fā)生?。?/br> 就在蕾蓉惦念著郭小芬的時候,郭小芬正在焦急地等待著一個人的到來。 在對姚遠說出“分手”二字的時候,郭小芬得承認,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是想到了呼延云的。但是,今天中午,當她面臨危險的時候,呼延云卻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令她渾身血冷。對呼延云的失望和怨恨,對斷死訣的恐懼和不安,在她心頭交纏成了一片混沌,她就這么呆呆地坐了一下午,甚至忘記了暗夜的來臨…… 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她哆嗦了一下,一看來電顯示是姚遠,一種異樣的溫暖悄然浮上了心頭。 剛一接通,她還沒有說話,就聽到了姚遠氣喘吁吁的聲音:“小小,你在哪里?” “我在家啊?!惫》矣悬c驚訝,“你怎么了?” “我正在去你那里的路上,打不到車……也許你是對的,不!你肯定是對的!你在家等我!”說完手機就被掛斷了。 我是對的?我什么地方是對的?郭小芬感到莫名其妙。 她當然不知道,就在今天傍晚快下班的時候,姚遠下決心辭職了,他覺得自己再在公司里待下去前景不妙。因為知道王雪芽經(jīng)常在辦公室加班到很晚,他也沒著急去找他,而是先把自己的東西收到一個塑料箱里,然后拿著辭職信敲了敲王雪芽緊閉的房門,沒有人應聲。他推開門一看,燈亮著,然而辦公室里空無一人。 他想,也許王雪芽開會或者吃飯去了,也好,不用當面啰嗦了,把辭職信放下,然后發(fā)個短信,就了結了。這么想著,他走到辦公桌旁邊,剛要把辭職信放下,忽然看見桌上有一個文件夾,夾子上寫著“器官移植供體基本情況”,純粹是出于好奇心,他掀開只看了一眼,像被火燙了一樣,啪地將夾子合上! 我眼花了么?他毛骨悚然地想。 他豎起耳朵聽了聽,辦公室外面沒有腳步聲,就再次打開了文件夾,快速看了一眼貼在第一份檔案右上角的照片:沒錯,是她,就是昨天晚上把摔倒在地的自己救回家的黃臉女人,她和她的丈夫和女兒……姚遠可以肯定,當時她還活著,而這份檔案上寫著她已經(jīng)“死亡”,死亡原因一欄是空的,而最最匪夷所思的是,簽署這一檔案的時間竟是數(shù)天以前! 也就是說,這個女人還沒有死,但由于她“免費體檢”合格,被選中作為器官移植的供體,所以她已經(jīng)被列入這張“死亡名單”上了! 姚遠匆匆看了一下后面的檔案,照片上那一張張臉孔,一望即知也是一些被“免費體檢”后適合做供體的普通人。 這才是貨真價實、令人發(fā)指的斷死! 想起郭小芬此前對自己的那些告誡,姚遠又羞又憤,他用手機拍下了幾份檔案的照片,準備去找郭小芬商量下一步該怎么辦。 郭小芬在家中等待著姚遠。雖然不知道他來找自己所為何事,但心里總覺得焦躁不安。從窗口向外面望去:陰暗的小街上,沒有什么行人,地面有點濕,也許是下過雨,那一蓬蓬剛剛長出新葉的欒樹,在路燈的照射下閃爍著幽幽的綠光,像是掩蓋著一群狼似的。 好安靜啊……甚至是過于安靜了。 “哐啷啷”! 廚房里傳來很大的一聲響動,她嚇得一激靈,怎么?家里有人?不可能啊,我中午回來的時候是把門鎖好的。她順手把桌上的一把修眉剪握在手里,躡手躡腳地向廚房走去,開燈一看,有點哭笑不得,原來是自己養(yǎng)的小貓貝貝正在翻騰吃的。也是,自己一直心事綿綿,忘記給它料理晚餐了。 她彎下腰從櫥柜里拿出貓糧倒在小食盆里,正要往貝貝嘴邊放,忽然聽見大門把手擰動的聲音,她想這一定是姚遠來了,拿著食盆就去開門,貝貝一見到口糧又被拿走,頓時急了,跟著郭小芬的腳后跟喵嗚喵嗚的叫。 郭小芬打開了門,樓道里沒有亮燈,只有一條長長的黑色影子佇立在門口。 大約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郭小芬覺得有點不對勁,雖然貝貝膽子小怕見生人,雖然這兩年姚遠回來的時間不多,但是跟著自己腳下討食的貝貝斷斷不至于掉頭就跑! 都說動物的第六感比人要敏銳,那么,它在怕什么? 幾乎是出于面對危險的本能反應,郭小芬在十分之一秒的時間里,將已經(jīng)打開的門狠狠地撞回門框,她聽到“啊”的一聲慘叫,和什么東西“當啷”掉在地上的聲音!她已經(jīng)顧不得細看了,拔腿就往里屋跑去,將門反鎖上,又拉過椅子什么的堵在門口。她想拿出手機報警,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才想起剛才查看廚房動靜時,把手機落在廚臺上了。 大門口,黃靜風揉著險些被門碾斷的手腕,臉上浮現(xiàn)出痛苦的表情,然后彎下腰,從地上撿起刀子,握緊刀柄,晃晃悠悠走到里屋門口,一推,沒有推開,倒退了幾步,飛起一腳“哐”地踹向木門,門的另一面立刻浮現(xiàn)出一個浮雕似的大腳印,而且鎖住的鑰匙幾乎是應聲而斷!郭小芬驚叫著跑到窗戶邊,打開窗戶想往下跳,可這是四樓!在不知所措的一瞬間,黃靜風接連幾腳,將門縫踹開得大了一點,他將肩膀塞進去試了試,覺得擠進來似乎還是有點困難,就退了出去,“轟”的又是一腳—— 門像山崩一樣徹底的倒下。 他走進來了。 沒有血色的面頰,沒有翕動的口鼻,沒有表情的臉孔,沒有瞳孔的眼睛盯著沒有退路的她……離著幾米遠,郭小芬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寒氣和殺氣,那寒氣如此冰冷,能把一切求生的欲念凍僵,那殺氣如此兇殘,根本不準備一擊致命,而是要把她生生活剮!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你為什么這樣恨我? 郭小芬想喊,然而根本喊不出聲音,看著黃靜風瘦長的身影一步步逼近,仿佛是眼睜睜望著身披黑袍的死神揮舞下了巨大的鐮刀。 她閉上了眼睛。 “小小快逃!”她聽見姚遠的聲音霹靂一般在屋子里炸響,睜開眼睛的一刻,她看見黃靜風握著刀的右手手腕被姚遠抓住,向墻上磕去!那手腕本來就被郭小芬用門狠狠碾壓了一下,再一撞,發(fā)出“咔嚓”的斷裂聲,黃靜風“嗷”的一聲慘叫,刀子向地上掉去—— 撲哧! 不對!刀子掉到地上,應該是當啷一聲,這是什么聲音?! 郭小芬定睛望去,看到了她這一生都永難忘卻的一幕:刀子掉落時,被黃靜風用左手接住,然后狠狠插進了姚遠的小腹,用力之大,刀尖竟從姚遠的后脊刺透出來! 哦—— 姚遠望著黃靜風,嗓子里發(fā)出這么奇怪的一聲,沒有痛楚,沒有怨恨,仿佛是認出了什么,又好像走得太久,累了,休息休息,就像大學時代的傍晚,和黃靜風打完飯在食堂的一角坐下時那樣…… 黃靜風也認出了他,不禁嚎叫了起來:“姚遠!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快走……”姚遠推了他一下,不知是讓他走,還是讓郭小芬走,然后背靠著墻,慢慢地坐倒在地。 黃靜風跪在姚遠面前,瘋了一樣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任憑撲上來的郭小芬一邊大哭一邊在他的后背狠命捶打著。 “快走!”姚遠用盡力氣,又推了他一下,這回可以確認無疑,他是讓黃靜風逃走。 黃靜風瞪圓了眼睛看著他。 “你為什么要幫我?” “因為我懷疑那本書是我自己丟在自習室了,如果你拿走看,那不算偷,充其量是借——我不喜歡看別人被冤枉?!?/br> “謝謝你。” “你好,我叫姚遠?!?/br> “黃靜風?!?/br> 黃靜風滿眼都是淚水,站起身,飛快地沖出了屋子。 “姚遠!姚遠!”看到姚遠慢慢閉上了眼睛,郭小芬抱住他聲嘶力竭地哭叫著,然而她再也不可能喚他醒來…… 借著蒼茫的夜色,黃靜風一口氣逃回了市第一醫(yī)院,當他撞開太平間設備室的鐵門時,蕾蓉看到他渾身上下血跡斑斑,不由得絕望地想:完了,郭小芬肯定是遇害了……然而接下來,她卻看到了無法想象的一幕,黃靜風手里拿著一把剪子,一下子就剪開了捆住她手腳的繩索,并拔掉了塞在她嘴里的破布,然后大喊著:“你走!你走!你快走!” 直到這時,蕾蓉才看到他滿臉的淚水,不禁驚訝地問:“你怎么了?” “我殺了他!我殺了我最好的兄弟!”黃靜風蹲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大學時那么多人欺負我、看不起我,可是他從來沒有,從來就沒有過一次!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么多年,那么多事兒,一件接著一件,就是個鐵人也受不了啊,我又有什么辦法,我只能忘記,我忘記好多好多,我根本就不認得郭小芬了,我要知道是她我說什么都不會下手的啊,她是個很善良的好女孩,她根本就不可能幫逐高公司做那些傷天害理的壞事,我受騙了,我上當了……我不想做斷死師,我從小就膽小,我從來都怕惹事,別人欺負我我只會忍受,我從沒想過我真的會殺人,而且,是親手殺了我唯一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伤稽c都沒有怨我,他讓我逃走,他知道我肯定不是故意的,他怕我再被別人冤枉……” 聽著他慘烈的嚎哭,蕾蓉感到自己也被悲傷的潮水淹沒,她蹲在他面前,輕輕地抱住他。 黃靜風把碩大的腦殼搭在蕾蓉的肩膀上,泣不成聲,瘦長的身軀碎了一般劇烈的顫抖。 蕾蓉不知道,一向冷靜而理性的自己,為什么沒有迅速逃走,她只是覺得她同情這個險些殺害自己的人,同情他的遭遇、他的不幸。 很久很久,黃靜風依然在抽泣。 狹小的設備室,潮濕的墻壁,生了銹的冷藏柜,禁錮的,腐爛的,冰冷的,在這抽泣聲里都緘默著,像永遠不能改變的鐵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