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阮時錦道:“這有什么?!?/br> 小真聽得一頭霧水,終于忍不住要開口問:“公子,你們在說什么呀?怎么我完全聽不懂的樣子呢?” “啊……”阮流今笑道,“堂兄方才告訴我說,城西何家的三公子何彥與南風館小倌墨玉私奔了。” “這……這,何家人不是要氣死?”小真驚呼。 阮流今道:“就是奇怪在這里了??!何家老爺子當然是氣得快要七竅生煙啦!但是何家的大公子二公子反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呢……要知道何家老爺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管事了,家里主要是這兩兄弟在支撐著,如今他們家老三做出這等失了禮法失了臉面的事情,那兩人竟然沒有下‘如論如何都要把三公子追回來’這樣的命令呢。更加令人驚訝的是,二公子竟然還偷偷瞞著他父親給三公子送東西呢!你說這奇怪不奇怪?” 小真點點頭。 阮流今突然笑得很開心。 小真心說,人家丟臉人家私奔,少爺你這么高興干什么? 阮時錦幽幽道:“這每個人的想法皆是不同的。你我認為不合禮法的事情也許那何家的兩位公子說不定就認為是心智使然呢?人家情之所至,就算是家族反對也一樣要在一起,果真是情比金堅?!?/br> ……這話怎么聽起來就那么讓人覺得不舒服呢? 阮流今突然間想起來,阮時錦當年也曾經(jīng)私奔過。 逃到了遙遠的江州啊,結(jié)果卻是如今一個人在洛陽的風花雪月里沉寂。京洛最優(yōu)秀的琴師,出了名的風雅的美男子,仍然是獨身一人。在這樣的事情過后,家中人甚至不敢再在他面前提起讓他娶親的事情,于是這孤俊無匹的青年便一直一個人到了現(xiàn)在。 “這……”阮流今打哈哈道,“是啊……情比金堅情比金堅?!?/br> 阮時錦卻不再言語。 阮流今一時也沉默了。 小真又呆了。 這……這是怎么回事哇!剛剛還說得挺開心的呢,怎么突然就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這,少爺們的脾氣也太善變了吧! 半晌,阮時錦才道:“他們支持何彥,說不定是因為何彥為了和墨玉在一起,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呢。雖然不能感動迂腐的老父親,無論如何是把兄長給感動了啊,然后何彥便是苦盡甘來,終于可以和心上人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br> 這話聽起來語氣還是不太好啊??! 阮流今看阮時錦一眼,“那個……堂兄啊,洛陽東郊的桃花今年聽說又開得非常好呢,堂兄可否賞小弟一分薄面,明日同去觀賞呢?” “你不是約了凌輒?” 阮流今本來正喝著茶一邊等著阮時錦的答復(fù),聽見這一句,茶杯突然頓了一下,杯子里的水晃出一圈圈的漣漪。阮流今道:“凌輒是今日輪休,現(xiàn)在這時候還沒有來,只怕今天是來不了了。” 阮時錦“哦”了一聲:“原來我就是凌輒來不了的時候的副手?!?/br> “這個……我不是這個意思呀。”阮流今解釋。 阮時錦“哼”了一聲:“那你自己去啊?!?/br> 阮流今急了:“這這……我我自己不敢去啊!那個瓜……好厲害?。?!” 阮家七公子終于“撲哧”一聲笑出來?!昂冒?,看在你這么誠實的份上,就賞你這個臉面?!?/br> 太陽漸漸西沉,凌輒仍然被迫家里愁眉苦臉地和母親商量成親的女子,可憐凌輒現(xiàn)在一顆心都在小阮身上,當年年少風流的時候天天往繡宮一品跑企圖可以改變自己對小阮的奇怪的欲念,一天到晚就看見有些煙花女子,哪里對洛陽的官家小姐們又半點的了解!眼看著母親越說越遠,爆出一些自己從來就沒聽過的名字了,凌輒聽得一臉的無奈。 凌輒拿著個杯子蓋百無聊懶地翻來覆去地看,上面的花紋都快描了一遍了,凌母突然說:“啊……我想我來了,上次孟家的大夫人說她聽孟家九兒提起過,你好像是對太傅家的小姐有意,母親竟然一時疏忽了呢!”說完還一直拿極其慈愛溫柔的帶點探究的眼神看著凌輒。 于是,凌輒手中的杯子蓋……掉地上了。 夫人一看是這個反應(yīng)就覺得事情很可能就是這樣了,不不不,不是可能,這一看就是明擺著的嘛!于是夫人終于笑得很得意了,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凌輒真是有口難言。 夫人慈愛地摸了摸凌輒的頭,道:“娘親知道你們年輕人臉皮薄,這事情娘親讓你爹爹去說?!?/br> “娘……娘親……”話未出口就又被夫人打斷了。 夫人笑著道:“你也不必這般感動,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娘為你做什么會是不甘愿的呢?!?/br> 說完便是起身了,仿佛是立刻就要出門去找大司馬大人去商量提親的事宜一般。 “這……這這……”眼看著母親出門了,凌輒簡直結(jié)巴了,音調(diào)卻又陡然間高起來“事情不是這樣的呀!!” “嗯?”夫人回頭看著一臉著急的兒子,“那你說是怎么回事呢?你喜歡姑娘又不是什么壞事情,娘親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是這般門當戶對,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凌輒硬氣道:“我不喜歡秦夕?!?/br> 夫人沉下臉來看著凌輒。 夕陽染紅了半邊天幕,緋紅的背景里,母親逆著光的神色說不出的威嚴,凌輒漸漸覺得自己頂不住這樣的目光了。 夫人終于溫和了面色,長嘆一聲道:“你這混小子,到底是要怎么樣折騰你娘你才高興!” “……” “也罷!這天也快黑了,你盡早休息去吧,明日還要入宮值勤呢。等下次你回家來,我拿了各家小姐的畫像再與你說這些。”說完竟不再理會凌輒,徑自出門去了。 凌輒這般應(yīng)付了整整一日,也確實是疲倦不堪,寫了封書信解釋一下今日為何沒去蘭箏閣命人送與阮流今便也歇下了。 次日清晨便要入宮,凌輒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弟弟凌掣看了都直嘆氣:“讓你成親而已,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鍋。” 凌輒只有苦笑。 ——我只喜歡阮流今。這樣的理由無論如何都是不能說出口的。 凌阮兩大世家的公子有斷袖之好,這樣的事情不要說傳出去,就是自己家中的人知道了會有什么結(jié)果凌輒心里都打著冷戰(zhàn)。 兩大世家從此斷交是不可能的,但是自己或者是小阮很有可能會被逐出家門,或者兩人從此再不允許相互見面…… 無論如何,這種事情,不能被其他人知曉。 到底會引起怎樣的驚濤駭浪誰也不知道,因為以前從未出現(xiàn)過這種狀況,就算在世家公子之間真的有同性相戀的情況也是在私底下偷偷摸摸地愛著——就如同此刻的自己和阮流今——沒有人被發(fā)現(xiàn),或者是發(fā)現(xiàn)了的人與他們實在是私交甚好甚好,愿意幫助他們隱瞞……所以誰也不知道這種事情真的被家族的人知道了到底是會怎么處置。因為前所未有,所以才更加令人恐懼。 ……我們,到底要怎么辦才好?凌輒在心中長嘆一聲,走出家門。 桃花果然是開得甚好,同去年一樣的灼灼芳華與落英繽紛。若是身邊的人也和去年一樣就好了。阮流今偷偷地想。 ……嘆。 當阮流今看見秦太傅家的小姐也在賞花的時候,阮流今在心里說:這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果然是看見了和去年一樣的人。 阮時錦在一旁看著阮流今的面部表情的變化,心中好笑,簡直就跟看戲似的,一會兒憂傷一會兒尷尬的,順帶著還有輕微的齜牙咧嘴。順著他尷尬的目光看過去,發(fā)現(xiàn)視線的終點是一位靡顏膩理的美貌姑娘。堆云雙環(huán)髻,修眉明目,唇染胭脂,身披牙白錦織孔雀紋翟衣,一舉一動皆明麗動人,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阮時錦挑眉道:“果然是美人……不過你面色好像不太對?” 阮流今有些尷尬:“這個……其實說是仇人更好一點吧……” “仇人?”阮時錦更加是一臉感興趣的表情了。說起來,會讓阮流今尷尬的事情,那個充滿了名士風度的幾乎無欲無求的阮時錦大人都會很感興趣呢!“這么漂亮的姑娘,恐怕是情仇吧?” 阮流今原本拿在手上的桃花枝掉地上了。 阮時錦大笑起來:“啊喲~還真是??!” “這是惹了桃花債了吧?”阮時錦還在沒有眼色的揶揄。 阮流今決定再不理他,趕緊找個由頭躲開與秦夕的正面相逢才好。又想啊,秦夕被自己拒絕,總是也很尷尬的吧,所以肯定也會很想躲開自己。 然而不是每一回都是天隨人愿的,何況身邊還有一個阮時錦!! 只見那個已經(jīng)“守身如玉”了好幾年的阮家七少,如今的侍中大人,臉上帶著迷煞眾生的微笑,如清泉般凜冽的一把好嗓子變成了春風般醉人的聲調(diào):“這位姑娘與在下是不是從前在哪里見過?” 阮流今幾欲昏厥。 竟然用這種白癡老土的搭訕方式啊?。?/br> 第二十八章 秦夕此時并不知道面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阮時錦,只是輕輕笑了一下,心中也為這人的話語感到好笑。但是自己卻竟是一樣的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或許是以前真的見過面吧。秦夕想。 阮流今終于磨磨蹭蹭地到了秦夕的對面,尷尬地笑一下:“秦姑娘。” 秦夕這下子甩他臉色一般而言正常么?他從小是面對家中的那群恐怖的姑娘們長大的,根本不知道正常的大家閨秀這時候應(yīng)該是含羞帶怨的吧?于是秦夕丟給他一句“很不好”的時候他也就泰然處之了。 阮時錦此時的感覺——如果你仔細觀察他的面部表情的話,大概可以看見額頭有一根血管快要爆出來了——這姑娘好生直白。 所謂直白這種東西呢總是沒有盡頭的,沒有最直只有更直??!于是秦夕姑娘更加直白的話語來了:“反正你也不喜歡我,我為什么還要給你好臉色看?” 聽見這話,阮流今和阮時錦同時假意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汗。 其實阮流今這個人本來性子是挺決絕的,如果秦夕還是一副對他余情未了的樣子呢,阮流今絕對是會和她老死不相往來的,但是她竟然這么淡然這么灑脫地就說了這樣的話,反而讓阮流今覺得這人很有意思。本來二人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轉(zhuǎn)圜的余地了,這樣一來好像又可以成為朋友。 秦夕此時并不知道方才與她搭訕的俊美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阮時錦,于是也就無所謂裝不裝大家閨秀的樣子了?!凑盍鹘裆磉叺娜撕妥约憾际遣粚︻^的,比如說那個驍騎營將軍凌輒。秦夕心中就是這個打算了。 這下子她在阮時錦心中的形象真是很特別了。敢于在外人面前跟阮家的姑娘們在家人面前一個德行——這種印象在阮時錦心目中實在是前所未有的。 阮時錦道:“在下阮時錦,可否邀姑娘共賞?!?/br> 秦夕愣在那里。 啊……阮流今就算是個做生意的,到底也是阮家人,和阮時錦一同賞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秦夕想,我之前怎么就沒有想到呢?這下子在著名的琴師心中定然是沒有什么好印象了。懊悔之意已經(jīng)可以在臉上看出來了。 阮時錦輕輕笑出來:“姑娘性子直爽,倒是與在下家中的meimei有幾分相似了?!?/br> “哈……是嗎?”秦夕還是尷尬。 這邊還在尷尬著,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喧嘩。 三人走到那邊的一群人的旁邊,一個華服公子正對著一名清秀的少年和一名成年男子嘲笑般地說:“你們也來賞桃花?化外之民懂得落英繽紛的美妙么?” 公子旁邊的跟班們一陣附和,都在用同樣鄙夷的表情說著“就是啊”“懂么”之類的話語。 那名少年阮流今是認識的,正是之前隨同柳熙年一同來到洛陽的暮塔,他旁邊的的男子似乎是鮮卑的質(zhì)子慕容華。慕容華已經(jīng)憤怒了,正準備沖上去把那名華服公子打翻,暮塔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不讓他前去。隱忍的表情很是令人心疼。 阮時錦掃了一眼那個華服的公子,思索了一下終于想起來是同為侍中的馮紹家的公子馮原。 冷笑一聲,阮時錦道:“馮公子今日倒是難得的好興致呢!” 馮原轉(zhuǎn)過頭來,看見身后站著的竟是阮時錦,立刻討好地笑起來:“哪里哪里,附庸風雅而已,不及大人您天生的優(yōu)雅風流?!?/br> 阮時錦仍然是冷著臉:“既然都是來賞花,公子這般為難別人是何用意?” “大人有所不知,”馮紹道,“這些人是北方蠻夷之人,豈能理解我大黎風雅之舉!” 于是阮時錦和馮原就打起官腔來了。 阮流今感嘆,果然一進了朝廷,這套誰都會了啊! 阮流今已經(jīng)到了暮塔的旁邊,問道:“你們也來賞花么?介不介意一起?” 慕容華余怒未消,氣哼哼道:“只怕影響了公子們賞花的興致!” 秦夕也曾在蘭箏閣見過暮塔,覺得這個少年實在是清秀得惹人憐愛。秦夕在一旁道:“我們邀請的是暮塔王子,和閣下有什么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