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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照破青山影在線閱讀 - 第20節(jié)

第20節(jié)

    “你!”慕容華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一日便在賞花中過去了。

    晚間暮塔回到柳家別院,拿了桃花釀當(dāng)水一樣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

    ……十里桃花春風(fēng)九度。

    哈……

    暮塔突然笑起來?!叭ツ愕娘L(fēng)致無二!”突然又將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暮塔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傻的可以,本來在匈奴好好的小王子不做,偏要來洛陽……就算是不受寵的王子好歹也是王子,可以帶著散叔和隨身輕騎馳騁大漠誰不得低聲下氣!如今到了洛陽竟是要看別人的眼色了!

    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性格就突然懦弱了……當(dāng)年那個目下無塵的小王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去了。

    哈!

    到最后只剩下對自己的嘲笑。

    暮塔直接拿嘴對著壺口喝上了。

    大漠所沒有的桃花釀,味道醇美后勁十足,暮塔喝了一會便已經(jīng)醉倒在桌邊了。柳家的仆人們出來收拾了桌子,又將暮塔攙回房間里去,聽見暮塔小王子似乎是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混蛋”之類的話,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月亮已經(jīng)升至正上空,照得街巷的青磚路面有些慘白。街上有個人影慢悠悠地晃動著,像是喝醉了一樣,這時候已經(jīng)宵禁,街道上是不允許有行人的。若是碰上了巡街的金吾衛(wèi),免不了要受牢獄之苦。那人卻像是毫不知情一樣地慢慢地走著,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喝得忘記了時間,走著走著竟是突然倒了下去,就那么躺在了街道上。月光終于照亮了他的臉,同今夜月色一般的慘白。

    第二日路過的百姓看見了立刻大叫起來:“死人啦死人啦!……”有人報了官,經(jīng)官府證實死者便是鮮卑質(zhì)子慕容華。

    阮流今聽到消息的時候嘆了一句人生無常。

    昨天還和自己一同賞桃花的人,今天就死在了大街上。

    然而也就這樣一句感嘆而已。

    洛陽,不僅僅是飛黃騰達之地,同時也是無數(shù)人的葬身之地。多少英雄豪杰從邊陲曠野邁入她的高墻,不久以后大部分都變成了尸體,再也沒能回到家鄉(xiāng)。那些做著衣錦還鄉(xiāng)榮歸故里的美夢的人們,有很多都死在洛陽的街道上,然后埋進亂葬崗。

    即使是在洛陽長大的阮流今,對于這個浮華的地方也沒有太多的情感,覺得它還不如當(dāng)年堂兄曾經(jīng)逃到的江州有風(fēng)情。

    阮流今其實是打心底里討厭這個地方的,以及那些削尖了腦袋往這里擠的人們。

    暮塔也被帶到官府衙門去問話。

    衙差的語氣極其不好,像是對待一名犯人,簡直就像是認(rèn)定了暮塔就是兇手一樣的恨不得在過堂審問之前就給他戴上枷鎖。

    他是最后一個與慕容華見過面得人。

    現(xiàn)在這個時候匈奴與鮮卑都沒有黎朝強大,他們似乎是忘記了當(dāng)年匈奴的戰(zhàn)馬曾經(jīng)踏過河朔地區(qū)直攻中原,忘記了匈奴當(dāng)年也曾經(jīng)威風(fēng)地逼迫得漢人不得不以公主和親的方式求得暫時的和平。到底是世殊時異,如今匈奴的王子也要受這樣的欺壓了。

    或許他們沒有忘記,一直記仇記到今天,終于等到了匈奴弱小了,可以一點一點地盡情地欺侮回來。暮塔想。

    好在洛陽的府尹是以為明事理的官員,一切公事公辦遵循章法。

    堂上暮塔被要求跪下,暮塔道:“我是匈奴王子,受得起我一跪的人只有單于和陛下!”面對著滿堂的異族人士,他仍然有膽色說出這樣的話來。直令坐在堂上的府尹章方都想要叫上一聲好,聽說這個是務(wù)桓單于最小的兒子,似乎有一點爾父的遺風(fēng),當(dāng)年的務(wù)桓單于也算是很厲害的首領(lǐng)了,若不是章方的老師衛(wèi)衍在北方的幽州,恐怕匈奴是鎮(zhèn)不住的。當(dāng)年衛(wèi)衍也曾經(jīng)有過對務(wù)桓單于的評價,總結(jié)下來大概就是“霸氣”二字,若不是那時候的匈奴已經(jīng)積弱,或許真能被他重振雄風(fēng)。然而務(wù)桓一死,匈奴內(nèi)亂嚴(yán)重,如今是再也沒有振興的希望了。

    府尹跳過這個話題,也沒有再叫他跪下聽審來為難他,直接開始了審問。

    暮塔將那一日的事情全盤托出,包括侍中馮紹之子與慕容華交惡一事。他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慕容華白天才與馮原杠上了,晚上就死了,不是馮原報復(fù)是什么?

    然而馮原是什么人?侍中之子,洛陽馮家的后代,身份家世都很高貴,豈能憑一面之詞而且還是猜測就定罪?沒有明確的證據(jù),就算是要問案,這樣直接就去把馮原像暮塔一樣抓過來也是不行的,侍中大人第一個就不會讓府尹有舒坦日子過。章方本就是衛(wèi)衍的學(xué)生,與馮紹向來不是一派的,馮紹本就恨不得找茬把洛陽府尹給換成他人,若是再直接去抓他兒子,他肯定就是被放出京去的結(jié)果了。

    這慕容華之死,以及匈奴王子被抓進官府的事情偏偏傳了出去,傳到了西北方的涼州和秦州,已經(jīng)被傳得不成樣子。

    正是人言可畏!

    第二十九章

    其實這次的審問衙役們也是公事公辦的,他們就算是對著普通的漢人也是這個態(tài)度,甚至還要更加惡劣一些呢。

    而且由于他是異族的王子,這次的庭審甚至不允許老百姓在旁觀看,這已經(jīng)是很大的尊重了。

    暮塔被客客氣氣地送衙門送了出來。匈奴即使已經(jīng)示弱,我漢人終究要有著博大的胸懷,不可因為他們?nèi)跣”闫畚曛?。這是府尹的意思。慕容華的死因無論如何也是一定要查清楚的,鮮卑人在涼州至今不安寧,去年陛下為了鎮(zhèn)住鮮卑人還特地設(shè)立了秦州府呢!若是他們的王子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洛陽,鮮卑氏族恐怕不會善罷甘休,這件案子無論如何都是要破的,即使是破不了也一定要弄一個是由于慕容華自己某方面的原因而死的假象,總之無論如何不能激怒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不平靜的鮮卑族。

    暮塔一出大門,等在門口的柳府的小廝便迎上來,為他系上御寒的披風(fēng),一邊細(xì)細(xì)觀察著暮塔的面色問道:“他們可有為難王子?”

    暮塔搖搖頭:“沒什么?!闭f完便向前走去,小廝跟在后面。從身后看過去,暮塔的披風(fēng)隨著走動飄起來,那背影,竟是從未有過的蕭索與孤傲。

    柳熙年輪休的時候到別院看望暮塔,少年坐在小院子里,抬頭看他的時候仍舊是笑得一派天真,明亮的眸子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底。

    暮塔道:“你知道為什么那時候我愿意跟著你來到洛陽嗎?”

    怎么突然問這個?柳熙年心想。

    不過,“為什么?”柳熙年還是順著他問道。

    暮塔說:“因為我覺得你和我的母親有些地方很相像,比如說說話的時候偶爾慢悠悠的語速。不過母親大多時候都是很冷談的,不喜歡說話。她不說話的時候特別的美麗,不過看上去總覺得悲傷。所以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地方,能夠生長我的母親那樣的精致得像是翠玉雕刻的花朵一樣的人。美麗,又好像稍不注意可能就會碎掉了一樣?!?/br>
    少年的目光定在很遠的地方,柳熙年知道他在懷念從前的時光,他的眼中看見的,也一定是當(dāng)年他母親|美麗的模樣,說不定還有大漠的軍帳和春天的草原,于是便也不再出言打攪他,安靜地聽著。這一刻的時光悠然而美好,就只有暮塔清泉般的聲音像是竹子散發(fā)的芬芳一樣慢慢地在空氣里流轉(zhuǎn)。

    “其實她對我還沒有散叔對我的一半好,但是還是忍不住要想念她?!?/br>
    “想念她偶爾溫柔的笑容和溫暖細(xì)膩的手掌,撫在臉上的時候讓我忍不住想要輕輕地蹭。”

    “偶爾也會在夏天的某一個黃昏,親手給我編一個花環(huán)戴在頭上。”

    暮塔說著說著,不經(jīng)意間柔美的臉上就有了沉迷的笑意。柳熙年不忍打擾,連伸手去撫摸一下那樣的笑靨都不敢。

    時間緩緩地流淌,漸漸地就進入了黃昏,夕陽的余暉灑在少年的身上,與天邊緋紅的流云、頭頂翹起的飛檐一起組合成美妙的景色。

    少年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和柳熙年一起坐了將近一個時辰,仍然沉浸在往昔的回憶里。

    他的面容已經(jīng)有些模糊,柳熙年想,果然對著太陽太久了,眼睛都不太扛得住了。

    柳熙年抬手撫上他的額頭,眼神溫柔慈愛,像是看著自己的弟弟:“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護送你回去,和你的母親團聚了?!?/br>
    “真的嗎?”暮塔的眼睛簡直就像是要自己放出光來一樣。

    柳熙年點頭,不知道為什么看見暮塔欣喜的眼神他卻是突然覺得有些堵得慌。大概是自己把他帶過來,卻沒有讓他很快樂地生活在這里,覺得自己很沒用吧?柳熙年想,確實是挺沒用的。當(dāng)初說什么要帶他去看十里桃花,結(jié)果自己天天都在宮里待著,桃花還是要他自己一個人去看,還聽說前幾日他和鮮卑質(zhì)子去看花時受人欺負(fù),這樣的自己,怎么對得起那個純潔的小王子的信任呢?想起當(dāng)初暮塔看他的時候的眼神,柳熙年就生出一股子慚愧來。

    晚上的時候柳熙年與暮塔一同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春天的晚風(fēng)還是有些寒冷,柳熙年將暮塔的外衣拉緊一些,又將帶子重新系緊了些。暮塔抬頭看他,眼睛像是遠方天空里的星子,閃亮亮的,眼角嘴角全是明媚的笑意。柳熙年道:“晚間風(fēng)涼,你要注意些,不要生病了,我常常在宮里,也不能回來照看你。無論如何你都是我?guī)У骄┞鍋淼?,我總該對你?fù)起責(zé)任。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地住在這里,我已經(jīng)覺得很愧疚了,若是你再生病了,那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了?!?/br>
    暮塔點點頭,不語。

    柳熙年又道:“也不要太想念故鄉(xiāng)了……執(zhí)念太深,也是容易生病的。”這個向來無憂的少年突然間這樣多愁善感起來也是很令人心疼的。

    暮塔聽了這話突然間笑起來:“這個我怎么能控制呢?想起來的時候自然是思念的,還能想到一半就強制性地不想了嗎?”

    微風(fēng)柔柔地吹過來,暮塔沒有被束起來的發(fā)絲輕輕地飛揚著,掃到柳熙年的臉上,有些癢癢的,簡直像是撓到了心尖上。柳熙年覺得心里面有一個什么地方驀地就柔軟了。

    皇宮,驍騎營屯所。

    不必值夜的豹騎們已經(jīng)熄燈就寢,整個屯所安靜地只能聽見晚間呼嘯而過的東風(fēng)的聲音。

    凌輒其實還是覺得很煩躁。

    為什么偏偏這個時候就要成親了呢?那天寫信和小阮時候自己是被父親留在家中了,才沒有去蘭箏閣。但是,成親這種事情,到底要怎么和小阮說??!

    ——我和小阮在一起才幾天啊?。〗游嵌紱]接過幾回啊……難道這就要分開了么?

    凌輒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起小阮微笑的臉就覺得自己若是就此與小阮斷了的話一定會心痛死的。那么……打定主意不成親?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父親無論如何一定會比自己成親的。但是憑著小阮那樣的一旦決定了就再不悔改的性子,若是自己成親了,他一定會看都不愿意再看自己一眼,說不定知道有自己在的地方就會立馬躲開……如果小阮對待自己就像是一個陌生人甚至還不如一個陌生人的時候,自己……真的可以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嗎?凌輒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突然間覺得堵得慌——僅僅是想一想,就覺得十分地難受了啊。

    就這樣輾轉(zhuǎn)反側(cè)了整整一夜。

    次日凌輒頂著極其憔悴的一張臉巡視各門的時候正好遇見柳熙年入宮,柳熙年倒是面色紅潤,看上去意氣風(fēng)發(fā)得很。

    凌輒悄悄地嘆口氣,與他寒暄兩句,便接著巡視去了。

    后來王鏞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趕緊打發(fā)凌輒去休息,于是凌輒就沒再巡視了。

    休息的時候,凌輒又看見柳熙年,準(zhǔn)備打個招呼便走,柳熙年卻問:“今日將軍的面色似乎不大好?!?/br>
    “啊……”凌輒道,“昨晚沒睡好啊?!?/br>
    柳熙年點頭:“是這樣啊?!?/br>
    柳熙年不再搭話。

    就這樣大眼對小眼了半晌,柳熙年卻又吞吞吐吐地問凌輒,“其實,在下有個事……想要問一問將軍?!?/br>
    “哦?”凌輒有些好奇,“但說無妨?!?/br>
    “將軍……與阮老板……是否……是否……”柳熙年似乎沒有想好這種事情要怎么開口。

    凌輒驀然緊張起來,他該不是……該不是看出什么來了吧?如果連平時不怎么聯(lián)系不常常見面的他都能看出來的話,那么其他人,諸如咫素、阮時錦、小真以及……自己的家人……是不是……是不是……都能看出來??

    難怪突然說要給自己娶親了呢……原來竟是……看出來了么??自己和小阮竟是有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么?那么,接下來,我要怎么辦?凌輒這樣焦急地想著,面上卻是一派的古井無波,等待著柳熙年的下文?!退闶潜慌辛怂佬?,也還是要活到要斬首的那一刻的吧?如果……柳熙年真的問了,自己……要怎么回答?

    僅僅是一個呼吸的時間,凌輒的心思卻已經(jīng)百轉(zhuǎn)千回。

    “這個……”柳熙年并不知道凌輒的心情究竟是有多么的忐忑,不過他倒是有些難為情的樣子。這種心情,總覺得像是護犢的母牛一樣,總是不想讓那人受到一點點的孤單與寂寞的,柳熙年自己也是不知道這種心情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凌輒忐忑地等待著。心中多么希望柳熙年就此卡住,什么都不再問了??!如果你什么都不說了的話,我會無比感激你的。凌輒在心里說。

    “當(dāng)然我也覺得這種事情還是直接和阮老板說比較好……”

    什么!你竟然準(zhǔn)備直接和小阮說??!凌輒差點就驚叫出來。好在柳熙年還在想著措辭,并沒有注意凌輒此刻驚異的面色。

    柳熙年道:“我想要拜托你們,當(dāng)然主要著阮老板,能夠在我當(dāng)值的時候多多關(guān)照一下暮塔……就是匈奴來的小王子……總覺得他最近孤寂得很,變得有些奇怪呢。”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凌輒一聽他說的竟然是這話,下意識就摸了摸胸口,覺得心中的大石頭立馬就落了地。

    ——原來是說那個匈奴小王子的事情??!我竟然這么傻的擔(dān)心了大半天,這家伙說話這么吞吞吐吐的,真是嚇?biāo)纻€人了!不就是拜托別人么,至于搞成這樣么?好像有多么的丟面子一樣??!

    凌輒笑得一臉的爽朗地說:“這個好說好說!小阮一定很樂意幫你這個忙的?!?/br>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悠揚的歌聲回蕩在蘭箏閣的大堂,是非常優(yōu)美的女子的聲音,高昂清越毫不婉轉(zhuǎn),與蘭箏閣一向的軟綿綿的歌聲似乎是很不一樣,唱的也不再是閨情相思,而是文人雅客在京洛的故事。

    春水湯湯,一時無涯。

    柳絮輕軟,流水盡飛花。

    春雨樓頭,橫吹尺八。

    青衫洗舊客京華。【注】

    今日的蘭箏閣新買來一個賣唱的女子——畫越,容顏那叫一個美艷,眉不畫而彎,唇不描而紅,還有一把好嗓子,是越州夷族的美女。已經(jīng)有好幾位富商似乎是看上她了,有意向阮流今買下她。這樣的合法的人口|交易,有時候阮流今也是樂見其成的,那些富商之間經(jīng)常會拿美麗的姑娘來當(dāng)成禮物互相贈送,端木謙在舉辦宴會的時候,經(jīng)常會讓美人們?nèi)ハ蚋魑毁e客敬酒,不過有時候他兇暴的做法讓阮流今很是反感——他常常問賓客最喜歡某個美女的什么地方,若是客人說都喜歡,便將姑娘送給他,若是客人說出了某一個部分,過了幾天,客人就收到了美人的哪個部位,比如說一雙手或是兩條腿……阮流今聽聞這些,每次去參加端木謙的宴會都會覺得很忐忑。好在端木大人也是知道阮家人是惹不得的,在阮流今面前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

    一個有些肥胖的富商進了阮流今的專用房間。阮流今抬頭打量一眼,此人生得滿面油光,面盤很大,身材也很寬大——是城西的李歡。

    阮流今站起來道:“李員外?!?/br>
    李歡一進來癡癡地看著阮流今的臉,聽見阮流今的聲音才回過神來似的道:“啊,是。阮公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