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孟重九心中轉(zhuǎn)了幾個彎,始終打不定主意,只得暫且放下。眼下,比起自家中的事,四郎一家才是真的不好辦。 “四郎,你隨我來。” 大郎惹上的禍?zhǔn)?,處理不好恐會牽涉到族?nèi),族人自然不會對外宣揚,但四郎是必須知道的。 “你爹娘和大哥現(xiàn)在都被關(guān)在祠堂,你先去見他們一面,給你爹娘磕個頭。回來之后,九叔公再告訴你根由。 聽到家人都被關(guān)進(jìn)祠堂,孟清江的臉色頓時一變。心中存了再多的怨恨,也是他的父母兄長,乍聽此言,不擔(dān)憂是假的。 可仔細(xì)一想,爹娘和大哥被關(guān)進(jìn)祠堂必定是犯了大錯,經(jīng)過族中老人共同商議決定,否則孟廣孝身為族長,孟清海有秀才的功名,單憑孟重九根本無權(quán)關(guān)他們。 “尊九叔公教誨,清江去去就來?!?/br> 孟清江臉帶焦急,腳步匆匆,孟重九和幾名老人都是搖頭嘆息。孟廣孝糊涂,他們當(dāng)初也是看走了眼,十二郎不提,便是四郎也比大郎要強上百倍。 讀書好,人聰慧,心思卻不正,做了官早晚也會給族中招來禍?zhǔn)隆?/br> 早些年間犯事的官員,哪個不是帶累了一家一族? “爺爺,大堂伯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別問,四郎回來一并說與你們。十二郎那里,等沈指揮離開再請他來家?!?/br> “是?!?/br> 孟虎扶著孟重九歸家,族人也紛紛散去。里長今日在此,也是為了孟清海惹下的事。結(jié)下這門親,里長早就后悔不迭,無奈自家閨女是個死心眼的,只能想法子為孟廣孝一家說上些好話。 半輩子的臉面,八成都在在這個女婿身上丟進(jìn)了。 孟廣順和孟廣信一邊走一邊商量著,十二郎如今做了官,孟廣孝一家卻惹怒了全族人,換成孟廣智剛死的時候,誰能想到會有今天這個局面? “二哥,我看還是把十二郎家的田還回去?!?/br> 此言立刻獲得了贊同。 “四弟說的對,盡快還回去,不然睡覺都不踏實。” 孟廣順卻搖頭,“十二郎如今哪還看得上那點東西?硬還回去,難保又是一場麻煩。萬一有人傳出十二郎恃強凌弱欺負(fù)族人的話,咱們在族老那里都吃不了兜著走。如今全族都指望著十二郎幾個,做事得好好掂量一下?!?/br> “那該怎么辦?” “依我看,田地不能還,要在旁的地方補上。”孟廣順說道,“先回去撿著肥嫩的小羊羔殺了,給十二郎家送去。六弟妹知道十二郎回來,未必知道上官也會登門,家中恐怕沒有準(zhǔn)備?!?/br> “二哥說的是,咱們這就回去!” “慢著,回去告訴自家婆娘,沒事別嚼舌頭。廣明,尤其是你家的。族里的兒郎今后都要靠十二郎提攜,不能在這個時候犯糊涂?!?/br> 兄弟幾人商定,紛紛回家準(zhǔn)備,片刻后,屯子里就傳出了羊羔的叫聲。 孟廣順等人將殺好的羊羔送到十二郎家,孟重九和幾位族老家中也各自送上一份。除了賣個好,也是存下了另一份心思,孟廣孝被關(guān)了祠堂,族長肯定要另選他人,老人們不會出頭,十二郎這輩,出息的都羨慕四郎五郎,也想跟著十二郎出去博一把,余下的根本不能服眾。 他們兄弟幾個努力一下,在族老眼中留個好印象,同十二郎緩和一下關(guān)系,說不定好處就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孟廣順等人的想法,孟清和自然還不知道,他正立在孟王氏面前,看著堂中的沈瑄,腦袋里嗡嗡作響。 他懷疑自己幻聽了,不只是他,連坐在堂上的孟王氏也已經(jīng)石化,至于門后廂房里的孟許氏和孟張氏,同樣是吃了一驚。 唯一若無其事的,只有興高采烈分著糖果的孟三姐和孟五姐。 松子糖,麥芽糖,還有叫不出名的,過年時都沒見過,含一塊,滿口的香甜。 孟三姐正在換牙,張嘴一笑,門牙少了兩顆,說話有些漏風(fēng)。 “娘,十二叔給的頭繩?!?/br> 分完了糖果,兩個小姑娘又打開孟清和給的木匣子,拿起一條頭繩,上面串著米粒大小的珠子,要孟許氏和孟張氏給她們綁頭發(fā)。 妯娌倆的心思此刻都在外邊,哪有心思給女兒綁頭發(fā)。好聲說了兩句,兩個小姑娘也懂事,自己到一邊玩了起來。 堂屋中,孟王氏尚未從石化狀態(tài)中緩過勁來,僵硬的坐著,沒有出聲。 沈瑄收起一身的殺氣,溫聲道,“晚輩與十二郎一見如故,相交默契,情誼匪淺,已可兄弟相稱。這些只是晚輩的一點心意。” 俊顏朗目,修長挺拔,通身的貴氣。 舉止得體,態(tài)度溫和,使人極易生出好感。 不過,無論他怎么說,擺在孟王氏眼前的“拜禮”都有點太驚悚了。 院子里的一車糧食布帛連添頭都算不上,接下來取出的一對玉佩才真正的嚇人。 這是薄禮? 哪怕孟王氏是個村婦,也能看出這兩塊玉牌的價值不菲,怕是輕易得不著的寶貝。上面的花紋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寓意也著實特殊了點。 比翼雙飛,鸞鳳之盟。 這樣一對玉佩是輕易能送出手的? 還是自己不了解貴人的行事規(guī)矩? 孟王氏下意識去看兒子,殊不知孟清和也被沈瑄突然放出的大雷給驚到了。 艱難的動了動眼珠子,沈瑄,他到底想干嘛? 第六十五章 十二郎再獻(xiàn)策 傍晚時分,沈瑄啟程返回城內(nèi)。 雪愈發(fā)的大了,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孟清和站在雪中,冷風(fēng)不停的從領(lǐng)口的和袖口躥進(jìn)來,臉凍得有些發(fā)僵。 今年比往年都要冷,族人們已經(jīng)開始擔(dān)心明年的春耕。 沈瑄的的拜禮,孟王氏只留下糧食和布帛,兩塊價值連城的玉佩,沈指揮到底沒能送出手。 孟王氏的理由也很簡單,既然沈指揮視他家十二郎如兄弟,心意到了就好,何必贈送如此厚禮?反倒顯得見外。 沈瑄沒有繼續(xù)堅持,坦然收回玉佩,也未因孟王氏的拒絕感到不愉。這讓孟王氏和廂房里的兩個妯娌都松了一口氣。 雖不是大家出身,孟王氏行事卻自有一套規(guī)則。 禮尚往來,送禮和回禮講究的都是個心意,沈瑄的這份心意實在過重了些。收下了,該如何回報? 推辭之后也存著擔(dān)憂,會不會因此給十二郎惹上麻煩? 幸好沈瑄一切如常,神態(tài)間更顯溫和。 “是晚輩考慮不周,唐突了?!?/br> 沈瑄起身行禮,孟王氏連道不必。自己不好上前扶,只能拿眼去看孟清和,結(jié)果孟十二郎卻在發(fā)愣。 孟王氏有點急了,兒啊,你怎么在這個時候發(fā)愣??? 出聲叫?不合適啊。 無人攔阻,沈瑄到底給孟王氏行了全禮,直起身,“晚輩既與十二郎兄弟相交,這一禮伯母自然受得。” 孟王氏快哭了,玉佩收不得,禮就是受得的? 若非沈指揮身份擺在那里,十二郎又不是個閨女,孟王氏八成會以為這是無賴上門,禮被退回去也硬要和她家攀親。 孟王氏被自己的腦補嚇到了,之后沈瑄說了什么都沒聽清楚。 孟清和的兩個嫂子也覺得這事有點奇怪,到底見識有限,心思不深,只能歸于沈指揮看重十二郎,才會如此的折節(jié)下交。 小叔當(dāng)真是了不起?。?/br> 比起家人的忐忑,孟清和的感覺有些麻木。 沈瑄今天的諸多舉動已經(jīng)不能用常理來推測,尤其是他拿出的兩塊玉佩,這是給下屬家人的拜禮?騙鬼去吧。 再遲鈍,孟清和也曉得事情不對勁。 擋在兩人之間的窗戶紙,根本不必他動手去撕,沈指揮已經(jīng)抽出刀子,干脆利落的把窗子一劈兩半,連墻都給推倒了。 他似乎能明白沈瑄的意圖,送不送得出這份禮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擺出態(tài)度,挑明事實。 本以為自己才是頂著鋼盔冒著槍林彈雨向前沖的,卻沒想到,從一開始他就錯了。 這樣的感覺,實在是有些奇妙。 該高興嗎? 應(yīng)該吧? 為什么總覺得這樣下去自己會吃虧? 錯覺吧。 一定是錯覺。 沈瑄沒在孟清和家用飯,孟廣順等人的心思白費了。 臨行時,沈瑄將孟清和叫到近前,背對同行的護衛(wèi),借著大氅的遮掩扣住他的手。手指交纏,微涼的指尖劃過掌心,一塊溫潤的白玉留在了孟清和的手中。 比起之前的鸞鳳玉佩,這塊白玉同樣價值不菲,雕刻的花紋卻沒有任何出奇,特別的只有上面的一個字,瑄。 “收著?!?/br> 兩個字,語氣再尋常不過,隱含在字面下的意思則完全不同。 孟十二郎撓頭,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沈瑄給了他一塊玉佩,該以什么回贈? 回一個木瓜? 絕對會被劈死。 正為難,帶著些涼意的手指挑了一下他的下巴,“玉贈十二郎,愿永以為好?!?/br> 聲音很低,卻字字句句聽見了孟清和的耳中。 動動嘴唇,話到嘴邊,聲音卻哽在了嗓子里。 他發(fā)誓,真不是矯情。 可話說不出口,頭也點不下去。 “十二郎可是為難?不急,可待細(xì)想?!?/br> 俊美絕倫的面容,刀鋒般的銳利全部隱藏在如玉的溫潤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