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姨娘越發(fā)堅(jiān)定了她的想法，這位主母自然是一個(gè)悍婦，大爺必然不會(huì)喜歡，她正是有著天賜良機(jī)。

    既然在正房見不到大爺，那就只有另辟蹊徑了！

    只要見到大爺，那一切……衛(wèi)姨娘的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來。

    鄭明珠當(dāng)然不知道衛(wèi)姨娘正在籌劃著什么，她此時(shí)坐在嫂子林氏的房里，腿上坐著白嫩胖圓的琪哥兒。

    已經(jīng)滿過一歲了的琪哥兒養(yǎng)的好，圓滾滾rou呼呼的，又好動(dòng)，并不認(rèn)人，坐在鄭明珠的膝蓋上哪里坐的住，就想往她身上爬，要去抓鄭明珠帶著的金項(xiàng)圈，金項(xiàng)圈底下綴著彩色的瓔珞，吸引著小家伙。

    林氏怕琪哥兒碰著鄭明珠的肚子，連忙伸手抱他：“琪哥兒不許往你姑母身上爬?！?/br>
    琪哥兒扭著身子不依，伸手奶聲奶氣的說：“要，要?！?/br>
    鄭明珠笑著把瓔珞摘下來給琪哥兒玩：“可不許吃。”

    琪哥兒抓著瓔珞，在炕上歪歪扭扭的走來走去，然后一屁股坐下來，低頭擺弄起這彩色閃亮的小玩意來。

    鄭明珠一臉笑意，看著坐下來越發(fā)圓球一般的琪哥兒，不由憧憬起來：“今后咱們家這個(gè)，不知道能不能長這樣好?！?/br>
    林氏就笑：“侄兒自然是好的，你急什么，倒是你自個(gè)兒，要能吃能睡才行，我看你懷著孕，倒反倒瘦了些兒，大夫怎么說？”

    鄭明珠也無奈：“大夫說過一陣子就好了，我也不是不能吃，就是吐的厲害，今兒還是趁昨兒沒怎么吐，精神好些，才回來坐坐的，瞧瞧哥哥嫂子，給爹爹請個(gè)安?！?/br>
    林氏就笑道：“可巧你哥哥前兒出去京西大營，說了今日回來的?！?/br>
    說著回頭跟丫頭說：“打發(fā)人到外頭問一問，世子爺什么時(shí)候回來，就說大姑奶奶回來了，等著世子爺呢?！?/br>
    不一會(huì)兒，丫頭就進(jìn)來回話：“世子爺說，知道了，請少奶奶先陪著大姑奶奶坐一坐?！?/br>
    鄭明珠又問：“爹爹呢？”

    “這個(gè)我不大知道，不過既然世子爺知道了，想必會(huì)使人去請公爹吧?！绷质闲Φ?。

    鄭明珠就問起家里的事。

    林氏笑道：“正是有些繁難事呢，第一件姑奶奶也知道的，那日二叔納了高氏為妾，到如今已經(jīng)五個(gè)多月的身孕了，此時(shí)正在后院待產(chǎn)，公爹便使人到王家去說了，王家原本要許配的嫡出的二小姐給二叔，如今請來高僧算過了，二小姐與二叔八字有沖撞，便不下定了。退庚帖等鬧了幾日，好容易鬧完了，公爹前兒便請了禮部的劉大人去求禮部右侍郎史家的三小姐。如今似乎有幾分準(zhǔn)了。”

    “史家的三小姐？”鄭明珠沒什么印象，人家還是小姑娘，她已經(jīng)為人婦，交際圈子自是不同的，而待字閨中的時(shí)候，就算見過，她也不知道了。

    林氏笑道：“我倒是見過兩次，雖說是姨娘養(yǎng)的，不過因生母去的早，從小兒也是養(yǎng)在嫡母跟前的，一樣讀書識字的，見識氣派與嫡女也沒什么差別，就是性子強(qiáng)些兒，不似別的小姐溫柔和順。”

    鄭明珠見她說了這句話，欲言又止，便想到她是嫂子，有些話似乎不好說，就笑道：“若論性子，強(qiáng)些兒倒也好，嫂嫂也知道二弟那脾氣，原是驕縱慣了的，不大懂事，且平日里冒冒失失，顧前不顧尾，倒不如娶個(gè)掌的起來的，有主張的媳婦才是好事，有了不好的，也敢勸一勸，說不定就好了呢？若是那等柔順的，自己沒有主意的，夫君說什么就是什么的，只怕日子長了，二弟越發(fā)不像樣子——只一件，性子剛強(qiáng)了，只怕妯娌間不好相與?！?/br>
    林氏就笑道：“姑奶奶倒不用cao心這個(gè)，別說我冷眼瞧著，史家小姐雖說性子剛強(qiáng)，但也是明理懂事的，便是那等不懂事的，也礙不著我怎么，若是好的，我多看顧他們些兒，若是不好的，就撩開手，平日里用度我按著日子給了，別的事兒該怎么著就怎么著，誰不好了，罰了他就完了，誰還能強(qiáng)著我不成？”

    鄭明珠笑，倒也是，她這個(gè)嫂子比自己強(qiáng)百倍呢，還用自己替她cao心么？

    ☆、碎骨子

    “那meimei們呢？如今可都還好？”鄭明珠問,先前她到的時(shí)候,兄弟和meimei們倒是都來請安了,她分發(fā)了帶回來的禮,他們就散了。

    她看著,meimei們?nèi)缃穸急容^沉默,只坐著并不說話嗎,以前是三meimei鄭明慧和五meimei鄭明真活潑些，自從朱氏的事情之后,鄭明慧與鄭明真就變的沉默了，也沒什么笑容。

    鄭明珠也挺無奈的。

    而四meimei，六meimei本來就比她們沉默些,此時(shí)也沒什么不一樣

    林氏也嘆氣：“五meimei還好些，到底年紀(jì)小，容易過。三meimei就格外沉默的厲害，平日里也不肯出門，就在屋子里坐著，有小姐們下帖子請賞花喝茶，她也不肯去，連去花園子里走走，也輕易不去，與她說話，總是點(diǎn)頭，說好，就再?zèng)]有別的話了?！?/br>
    鄭明珠跟著嘆氣：“三meimei也十四了?！?/br>
    林氏明白她的意思：“是，三meimei也該說人家了，既然太太不在，我自然不會(huì)不管她，不過上月我也問過公爹了，公爹的意思，也才十四歲，并不太急，明年再說這件事也不晚?！?/br>
    鄭明珠點(diǎn)頭，她如何不明白，朱氏的事雖說被三家聯(lián)手壓下了消息，可到底也并不是太機(jī)密，且當(dāng)家主母被送去家廟，這是何等顯眼的事，就算不知道到底是為什么，但誰不明白這里頭絕對有要緊的事故呢，總沒有突然當(dāng)膩了主母，要想去廟里住的。

    爹爹的意思，拖一拖再說三meimei的婚事，倒也好，日子長些，這事兒就淡一點(diǎn)，也好談一些。

    鄭明珠說：“爹爹說的是，橫豎明年才十五，就是十七出閣，也不算晚的?！?/br>
    “可不就是meimei這話呢?！绷质媳硎举澩?。

    正說這些閑話，外頭有人報(bào)：“世子爺回來了。”

    林氏與鄭明珠都站起來。

    鄭明玉大步走進(jìn)來，依然是鐵鑄一般的風(fēng)骨，只不過見到鄭明珠就露出難得的笑容來：“meimei來了，快坐下，當(dāng)心身子。自家兄妹何必這樣客氣。”

    一邊兒林氏有點(diǎn)酸溜溜的說：“我懷琪哥兒的時(shí)候，怎么就沒見你這樣緊張呢。”

    鄭明玉還沒說話，鄭明珠先笑出來：“嫂嫂倒吃起我的醋來?！?/br>
    林氏嗔道：“誰叫他這樣偏心呢?！?/br>
    “平日里哥哥不在，嫂嫂就是最穩(wěn)重大方的一個(gè)人，如今哥哥來了，連嫂嫂都撒起嬌來，倒不害臊？”鄭明珠難得見到她嫂子這一面，連忙抓住機(jī)會(huì)嘲笑她。

    果然夫妻是不一樣的，連成熟穩(wěn)重如林氏，對著鄭明玉，也有這樣小兒女之態(tài)。

    鄭明玉道：“跟meimei還說這些話?！?/br>
    林氏便笑道：“正是因是自己meimei，我才說這些話，若是別的人，我自然就不說了?！?/br>
    鄭明玉就不理這一茬，倒是對鄭明珠說：“我在外頭獵了些皮子回來，你揀些好的去，回頭做兩件斗篷，還有常坐的椅子上也墊著，可別凍著了?！?/br>
    說著就朝外頭叫：“送進(jìn)來?！?/br>
    一個(gè)年輕軍官就指揮著兩個(gè)小兵，抬了一個(gè)箱子進(jìn)來，那年輕軍官看起來才十七八歲的樣子，英姿颯爽，雖不是極其英俊，但五官端正，身姿挺拔，十分有男兒氣概。

    只是大約是不妨屋里有女眷，這年輕軍官頓時(shí)有點(diǎn)臉紅，手腳都別扭起來，就地打了千兒，就吩咐人把箱子放下，退了出去。

    從頭到尾，除了進(jìn)門不妨看了一眼，隨后都是一直低著頭的，十分有禮。

    待他退出去了，鄭明玉才說：“這就是一等虎威將軍申將軍的長子，真是虎父無犬子，能吃苦，又穩(wěn)重，前程是極好的?！?/br>
    哎喲，原來是特地安排給她看的。

    前兒鄭明珠把申家這事兒寫信給了哥哥，問他的意思，沒想到，還特地安排帶了人來給她看過，倒是費(fèi)心。

    如今這一看，這位申公子倒是不錯(cuò)，又有哥哥的話作保，可以回去給陳夫人回話了。

    說了一陣閑話，就到了飯時(shí)，安國公鄭瑾還沒回來，鄭明玉與林氏便親自陪著鄭明珠用飯，鄭家的規(guī)矩，是晚飯的時(shí)候，女眷都在正房擺飯，中午是送到各房去吃的。

    吃了飯，鄭明玉去了書房，鄭明珠依然在林氏房里坐著，喝著茶等鄭瑾。

    剛過了不過半個(gè)時(shí)辰，突然就有丫鬟慌慌張張的跑進(jìn)林氏的院子里來，叫著：“大奶奶大奶奶，可了不得了?！?/br>
    林氏皺眉，她屋里服侍的大丫頭玉芝見狀，忙兩步走出門去呵斥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大姑奶奶正在屋里坐著呢，你就敢嚷嚷，驚到了大姑奶奶你可吃罪得起？”

    那小丫頭一臉汗，是不敢嚷嚷的，忙走兩步到了玉芝跟前：“玉芝jiejie，真是要緊事，不然我怎么敢在大奶奶院子里大聲說話兒——二爺院子里的高姨娘叫肚子疼，都見紅了?！?/br>
    玉芝唬了一跳，忙問：“可叫人請大夫了？”

    那小丫頭忙道：“已經(jīng)打發(fā)人去請了，二爺院子里的嬤嬤打發(fā)我來回大奶奶，請兩個(gè)積年經(jīng)過事的老mama去給高姨娘瞧一瞧?！?/br>
    林氏與鄭明珠在屋里聽的清楚，林氏就高聲吩咐道：“玉芝，你去請趙mama去二爺院子里瞧瞧，有什么事立時(shí)來回我?！?/br>
    隨后林氏又叫來香桃：“你去后頭院子里，問問今兒高姨娘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廚房里的人都吩咐不許回去，吃剩下的也都放著不許散了，待太醫(yī)到了再說。”

    香桃領(lǐng)命去了，鄭明珠問：“嫂子覺得，這事兒有蹊蹺？”

    林氏笑一笑：“這種事情，就是沒有蹊蹺，也是要查的，二爺心尖子上的人，就算自己吃壞了什么，也要罰一罰丫頭，且既是見紅了，多半就不是自己吃壞了什么。高姨娘日日在自己房里住著，哪里也不去，連花園子里也不肯去走動(dòng)的，也就只有在吃食上做點(diǎn)手腳了?！?/br>
    鄭明珠見林氏說的如此云淡風(fēng)輕，毫無著緊的神色，仿佛這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了，當(dāng)然態(tài)度是很端正的，第一時(shí)間就控制住相關(guān)人員，準(zhǔn)備查證。

    真是……很有意思的一個(gè)過程。

    鄭明珠本來聽說這樣要緊的事，還緊張了一下，此時(shí)倒笑道：“嫂子就不擔(dān)心這孩子能不能保住？”

    林氏句句話都沒提到高氏的孩子，鄭明珠頗為好奇。

    林氏聽了，倒是詫異：“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隨即林氏又笑起來：“meimei也太肯cao心了，這話我也只在meimei跟前說，這有些孩子，自是一家子千盼萬盼的，有時(shí)候便是有些不睦，有了這孩子，倒就好了，那自然是人人著緊的，要好生看顧著。有些孩子，卻是本來就不該有的，好好一家人，倒反不好了，這樣的孩子，若是沒了，說不定倒是他的造化?！?/br>
    說到這里，林氏嘆口氣：“meimei原是沒經(jīng)過這些，自然心軟些，時(shí)日長了，自然就想的明白了?！?/br>
    鄭明珠默然。

    林氏這話，雖說無情，卻是有道理的，有些孩子，是一家子都?xì)g喜無限的，例如自己肚子里這個(gè)，有些孩子，卻……

    孩子自是無辜的，什么也不懂，這只跟母親有關(guān)。

    鄭明珠嘆口氣。

    只聽到外頭紛紛擾擾，有人跑進(jìn)跑出，林氏卻只安穩(wěn)的喝著茶，等著信兒。

    過了一會(huì)兒，玉芝走了進(jìn)來，低聲在林氏耳邊說了兩句話，林氏安穩(wěn)的神情終于崩塌了，神情有點(diǎn)古怪起來。

    林氏說：“玉芝，大姑奶奶不是外人，也給大姑奶奶說一說?！?/br>
    玉芝便應(yīng)是：“奴婢先前尋了趙mama去那邊院子里看了，高姨娘的午飯剛收拾了，正放在院子里預(yù)備散給小丫頭子們，趙mama過去只看了眼，聞了聞，就說里頭被下了藥?！?/br>
    “紅花？”鄭明珠忙問。

    “回大姑奶奶的話，趙mama說不是紅花，是碎骨子?！庇裰フf。

    鄭明珠不太清楚，倒是林氏知道：“這原是淡竹葉的根做的，很容易得來，別說是外頭藥店里，便是有些家的院子里也有，只是很多人不大知道罷了?！?/br>
    玉芝接著說：“還有一件事，先前快要到飯時(shí)，三小姐帶了丫頭去看高姨娘，聽說午飯送來了，三小姐還特地去看了看飯菜，說是這些太簡薄了些，便叫丫頭從自己的分例里送了一碗湯給高姨娘，且是看著高姨娘喝了才走的?！?/br>
    ??？

    鄭明珠終于明白林氏為什么輕松的表情不再了。

    ☆、公平

    林氏覺得自己今天嘆的氣真不少,不過還是又嘆了口氣,問道：“三小姐呢？”

    玉芝果然很能干，什么都答得上：“奴婢親自去悄悄在窗根兒底下看過了,三小姐在屋里繡花呢?！?/br>
    林氏想了想：“三小姐和高姨娘自是不同的，如今且別驚動(dòng)小姐,先等大夫來了怎么說吧。你去瞧著,香桃一個(gè)人在那邊兒?！?/br>
    鄭明珠佩服林氏的鎮(zhèn)定自若，換成是自己，肯定第一時(shí)間想到找陳頤安，林氏卻完全沒想過先要找鄭明玉，只是先等結(jié)果。

    再想到陳夫人遇事的鎮(zhèn)定自若，鄭明珠覺得自己果然是被陳頤安慣壞了。

    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直到半個(gè)時(shí)辰后,玉芝才又走了回來,低聲道：“回大奶奶，大姑奶奶，高姨娘的孩子沒保住，如今只保住了高姨娘，不過流了不少血，須得好生養(yǎng)著，大夫說，今后還能不能有孩子還是兩說呢。至于那藥，大夫驗(yàn)過了，確是三小姐送的那碗湯里有碎骨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