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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戰(zhàn)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4冊)在線閱讀 - 第126 章|明利害客卿籌謀 走險棋朋黨設(shè)陷

第126 章|明利害客卿籌謀 走險棋朋黨設(shè)陷

  懷王指向外面,渾身顫抖:“滾,滾滾,讓他滾!”

    內(nèi)尹急了,壓低聲音:“大王?”

    懷王喘會兒氣,指著內(nèi)尹:“去,告訴那個左徒,就說寡人忙呢,無暇見他!”

    內(nèi)尹拱手:“臣領(lǐng)旨!”

    內(nèi)尹自然沒傳原話,只說大王在忙,讓他改個時辰再來。內(nèi)尹傳完話,正要進去,屈平一把扯住他,壓低聲問:“告訴我實話,大王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內(nèi)尹輕嘆一聲,算作答復(fù)了。

    屈平急了:“你再稟報我王,我有委屈訴說!”

    內(nèi)尹又嘆一聲,壓低聲音:“左徒大人,你還是改個辰光來吧?!鞭D(zhuǎn)身進去了。

    屈平曉得事急,當(dāng)門跪下。

    屈平由后晌始跪,一直跪到太陽落山,再跪到天色黑定,再跪到時交一更,宮中仍無一人出來請他。

    奇怪的是,宮門開著,但沒有一人由宮門進出。

    直覺告訴屈平,大王就在宮里。

    大王生氣、屈平跪堵宮門的事情在宮中不脛而走,自也傳進巫咸廟。

    在鄭袖推動下,楚國不少地方都在開建巫咸廟,祭司緊缺,鄭袖從宮中及民間選出幾十名清秀少女,由白云在巫咸廟中作專業(yè)培訓(xùn)。

    “左徒求見,大王不許,左徒跪在宮門前面,宮中所有人都不走宮門了,開偏門出入。這都交一更了,左徒跪有兩個多時辰哩!”一個準祭司悄聲稟報白云。

    “大王在嗎?”白云問道。

    “大王在。大王就在那位置上一直坐著,啥也沒干。”

    “為什么事嗎?”

    “不曉得呢。午時靳尚與秦使覲見大王,他們走后,大王就成這樣了?!?/br>
    “曉得了。你去南宮,求請娘娘,就說我想借用一下她的琴。”

    準祭司匆匆去了,不過一刻,抱著南后的琴回來。

    白云接過琴,看也沒看,抱上就出去了。

    白云徑直走到楚宮前院,走向殿門。

    果然,屈平當(dāng)門跪著。

    白云在屈平跟前蹲下,悄語:“阿哥,你因何跪在這兒?”

    “因為小人靳尚?!鼻降吐晳?yīng)道。

    “他怎么了?”

    “他潛入草舍,偷走我起草的憲令,在郢都四處張揚,大王因此而生我的氣了?!?/br>
    “他與秦使是在午時覲見的大王!”白云丟下一句,起身,抱起琴,款款入內(nèi)。

    白云沒有稟報,直入殿中,重重的腳步聲一路響進來。

    正在悶頭坐著的懷王聽到響聲異樣,猛地抬頭,見是白云,精神一振,兩眼大睜,盯住她。所有宮人,包括內(nèi)尹,沒人料到祭司會不請自來,所有目光齊射過來。

    白云抱琴走到懷王案前,轉(zhuǎn)向左側(cè),在一塊空處席地而坐,擺琴。

    懷王顯然曉得她為何而來,眼睛夸張地閉上,做出無動于衷的樣子,只是心已異樣,不時睜開一道細縫,瞄一下她。

    白云看在眼里。

    白云擺好琴,調(diào)好弦,身體坐直,兩手撫琴,弦卻不動。

    懷王在等候琴聲,琴聲遲遲不起。

    宮中死一般的靜。

    沉不住氣的是懷王,又瞄一眼白云,眼睛徹底閉合,鼻孔里發(fā)出夸張的鼾聲。

    白云聽得分明,猛地撥弦,連響幾個怪聲,尖厲而刺耳。許是力道過猛,在最后一個怪聲之后,一根弦斷了。

    所有人都被這幾聲琴弦驚愣了,尤其是那個斷弦聲。

    懷王受驚,兩眼大睜,盯過來,聲音不悅:“是祭司呀,你怎么來了?”

    “回稟大王,”白云朗聲,“是巫咸大神示我來的!”

    “哦?”聽到大神,懷王本能地坐直身子,“巫咸大神讓你來做什么?”

    “為大王彈琴!”

    “你……彈吧,寡人洗耳恭聽!”

    “已經(jīng)彈過了!”

    “是剛才那幾聲?”懷王驚愕。

    “正是。”

    “何以刺耳?”

    “不刺耳不足以喚醒大楚之王!”

    “喚醒寡人?”懷王怔了,“寡人睡了嗎?”

    “大王沒有睡,是昏且迷了!”

    “你——”懷王氣極,目光如炬,射向白云,良久,緩出一氣,“這且說說,寡人怎就昏且迷了?”

    “作為大楚之王,不問真假曲直,偏聽一面之辭,塞視聽于朝臣,拒忠貞于門外,難道不是昏且迷了?”

    懷王手指哆嗦,指著她:“寡人何曾——”想起屈平,稍稍尷尬,轉(zhuǎn)對內(nèi)尹,“傳旨,讓堵寡人門口的那個人,進來吧!”

    從宮中回來,靳尚一路無話。

    靳尚明白,自己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陷入一個賭局,不僅將自己的未來、家族的未來、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押在這一賭上了。

    靳尚之所以敢于押上全部身家,是他心中已有勝算。他的勝算不在自己,不在王叔、子啟等王親貴族,亦不在秦人張儀,而在賭局的另一方陣營,大王、昭陽與屈平。他與大王相處不下二十年,深知大王;他與昭陽明爭暗斗十多年,亦深知昭陽。大王不是一個當(dāng)大事的人,昭陽老矣,至于屈平,他壓根兒就沒有把他當(dāng)根蔥。

    然而,與大王一樣,靳尚自己也不是個能當(dāng)大事的人,他也深知這一點。不能當(dāng)大事,大事卻臨頭。在張儀、王叔將他完全推到風(fēng)口浪尖時,靳尚吊不住氣了。當(dāng)宮中來人提及屈平入宮,當(dāng)宮門而跪以求見大王時,靳尚的心愈加慌亂,起身趕到王叔府宅。

    整整一個下午,直至一更天,靳尚未曾離開王叔府宅半步。陪他壓驚的是王叔、張儀、子啟三人,一側(cè)侍奉的是天香、秋果四個品香樓的花魁。四人在玩投壺游戲,但誰的心思都不在游戲中。

    將近二更,靳尚的家宰氣喘吁吁地趕到王叔府,稟報大王急召,要他即刻入宮覲見。

    靳尚臉色白了。無論如何,他在屈平草舍坐守兩個時辰,面前擺著的就是屈平的新憲,這是個鐵的事實。

    靳尚看向王叔。

    王叔看向張儀。

    “靳兄,”張儀看向靳尚,“對證去吧,記住,一口咬死!”

    “怎么咬?”靳尚吸一口氣。

    “昨日的事呀?!睆垉x看向靳尚,“昨日從卯時起,你就陪儀去湖邊釣魚,中午燒烤鮮魚,魚刺還卡了你,是不?”

    “卡了我?”靳尚驚愕。

    “是呀,那根魚刺極大,怎么也取不出,眼見靳兄性命垂危,在下急了,快馬加鞭,將你送去看疾醫(yī),就是城西丁字街口的那家,那疾醫(yī)將靳兄放倒在榻上,拿起一把細鉗,從靳兄嗓眼里取出一根這么長的刺,是不?”張儀比劃了一下魚刺的長度。

    所有人都明白了張儀的話音。

    “可……”靳尚忐忑。

    “呵呵呵,”張儀輕笑幾聲,看向天香,“有請拔刺的疾醫(yī)!”

    天香出去,不一會兒,領(lǐng)進一人。

    那人手中拿著一根魚刺,請求靳尚伸出手指,閉上眼睛,拿魚刺扎入指尖取血,將血液抹在魚刺上。

    取完血,疾醫(yī)將魚刺小心包好,拱手出門。

    “靳兄,”張儀笑道,“這下放心了吧。有人證,有物證,是可以查驗的!”

    靳尚看向王叔。

    “上官大人,”王叔拱手,“放心去吧,照張子所講,一口咬死。咬死了,就講清了。咬不死,反倒講不清!”指向自己,“王叔恭候佳音!”

    靳尚再無二話,朝眾人拱手作別,大步出去。

    聽到靳尚走遠,王叔看向張儀。

    “王叔,該玩錦囊里的游戲了!”張儀提示。

    “賢侄,”王叔轉(zhuǎn)對子啟,“這就去,叫醒你的幾個阿叔,傳王叔的話,召集族兵,厲兵秣馬,籌備出行!”

    子啟應(yīng)過,急急去了。

    靳尚趕到王宮,早有宮人守候,將他引入偏殿,也就是他與張儀上午覲見的地方。

    殿中沒有外人,懷王坐于主位,臉黑著。右側(cè)客位坐著屈平,左側(cè)一邊,白云遠遠地坐在那兒撫琴,琴聲斷續(xù),時不時地迸出一聲,激蕩起原本就已緊張的空氣。

    “臣叩見我王!”靳尚趨入,叩首。

    “靳尚,”懷王二目如炬,緊緊盯住他,“說說,昨日你都干什么了?”

    “昨日?”靳尚抬頭,拱手,“回稟我王,昨日臣奉王命陪同秦使張儀出城釣魚去了!”

    “釣魚?”懷王震驚,兩眼圓睜,“昨日何時?”

    “看日頭,大約是卯時。臣吃不太準,是秦使臨時約的?!苯谢沓鋈チ耍炊潘上聛?,“他在館驛守得煩悶,使人請臣。臣有王命應(yīng)對秦使,不能不去?!?/br>
    “去哪兒釣的魚?釣到何時?”懷王急問。

    “出西門三十里,有一片水澤,秦使常去那兒垂釣。我們卯時出城,直到后晌申時……”靳尚頓住話頭,看向懷王,“敢問我王,這……”

    懷王看向屈平,目光質(zhì)疑。

    “靳尚,你……說謊!”屈平早已氣得臉色發(fā)白,手指向他,手指發(fā)顫。

    “左徒大人,”靳尚假作愕然,“下官何處說謊了?”

    “你……”屈平大聲,“你在卯時到達左徒府,府中有大尹、咸尹皆可作證!”

    “左徒大人,”靳尚笑了,“下官確實去過左徒府,是為昭鼠的案子。大王命下官協(xié)助左徒審理此案,而此案的關(guān)鍵是昭鼠的血衣,下官對血衣未看真切,想到府中實地察看,好與左徒大人議論此案,不想左徒不在府中,血衣也未尋到。下官無奈,只好回府,剛到府中,就有秦使口信,下官趕到使館,秦使已在備車守候,下官別無選擇,只好從他去了。”

    “你說謊!”屈平愈加震怒,一拳震幾,“你根本沒有回府,而是直驅(qū)我在城外的草舍,說是尋我,草舍園丁告訴你我出去了,晚上才回。你謊稱與我約好了,說要在我舍中等候。園丁認識你,曉得你是上官大人,就讓我家囡囡帶你到草舍歇息。你在我家一直守到日過午時,就坐在我的幾案前面,足足坐有兩個時辰,我家囡囡不認識你,守著你,可你將她支開,不讓她站在屋里。囡囡無奈,就坐在門坎外面,一直守到你出來!光天化日,你休想抵賴!”

    “蒼天哪,”靳尚捶胸頓足,號啕大哭,“嗚嗚嗚,蒼天哪……”長哭幾聲,朝懷王叩首,“大王啊,臣……從您二十多年,何曾有過一句謊言哪!臣由朝至夕,勤于政務(wù),應(yīng)酬秦使,何來閑暇私串鄉(xiāng)居?臣忠心侍王,戰(zhàn)戰(zhàn)兢兢,何來膽子私潛左徒雅舍,偷竊大王憲令?臣……嗚嗚嗚嗚……左徒大人位尊權(quán)高,一口咬定臣私入其宅,臣……縱使跳進云夢澤里也洗脫不清啊,嗚嗚嗚……”

    “上官大人,”屈平冷笑一聲,“屈平并未提及,你怎么偷竊大王憲令了?”

    靳尚一愣,自知說走嘴了,眼珠子一轉(zhuǎn),放聲大哭:“嗚嗚嗚嗚,大王啊,您這夜半三更的召臣至此,特別提及昨日的事,左徒這又一口咬定臣潛入他的舍中,坐在他的幾案前面,為的不是大王的憲令嗎?左徒為大王造憲制令,大王并未告臣,臣實不知,可郢都之人無所不知呀,今朝秦使……好了,臣不講了,臣之冤枉,無處伸訴,臣……大王啊,臣惟有一死以證清白呀,我的大王啊,嗚嗚嗚嗚……”

    “左徒?”懷王聽他講得有鼻子有眼,頭也大了,瞇起眼,看向屈平。

    “靳尚,”屈平終于明白他的用意,心底透寒,咬牙切齒,“你……你是說,屈平今日誣諂你不成?”

    “屈平,”靳尚猛地擦干淚水,不再客氣,語氣發(fā)狠,“捉賊見贓,捉j(luò)ian見雙,你既非誣諂,請拿證據(jù)出來!”

    “證據(jù)就是我家草舍中的園丁與囡囡!”屈平朗聲,“你卯時將過入室,誑語與我有約,入室搜索血衣,未獲,看到案頭竹簡,讀之,知是憲令,遂支走囡囡,坐于幾案抄寫,我今日特別察過,我的硯臺被人動過,我的鵝筆被人用過,我的墨水原有一硯,幾用殆盡,還有,我家囡囡一直守在門外,盯著你呢!”

    “哼,”靳尚冷笑一聲,“我道是什么如山鐵證,原來卻是你家囡囡!”略頓,手指屈平,字字有力,“姓屈的,靳尚與你同朝侍主,無冤無仇,你為何這要冤死在下?既然你已鐵證如山,為何昨夜不到宮中,直到今朝大王聽到滿街傳言才說?大王信任于你,命你起草憲令,而這憲令竟于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竊走,這是何等大事,你為何沒有即時報案,為何沒有即時奏報大王?”

    “你……你這卑鄙小人……”屈平手指他,氣結(jié),“我……我念你是大王信臣,念你一家老小數(shù)口性命,一時心軟,存意放你一碼,不想你……你卻……”

    “嗚嗚嗚,”靳尚兩手頓地,號啕再哭,“我的大王啊,您這可都聽見了,臣……這是跳進云夢水里也洗不清了呀,臣……惟有一死以證清白啊,我的大王啊……”話音落處,猛地站起,瞄見內(nèi)尹站處,徑直撞向他身邊的庭柱。

    內(nèi)尹伸手,將他抱住。

    屈平氣結(jié)。

    坐在琴邊的白云看個真切,一陣惡心,轉(zhuǎn)到柱后“嗷嗷”干嘔。

    “大王,”靳尚掙脫內(nèi)尹,重新跪到懷王案前,“臣請司敗府調(diào)查此案,各出證據(jù)。臣與秦使昨日垂釣于野,中午以天地為爐,烤魚果腹,不巧被魚刺卡喉,疼痛欲死,秦使驚懼,驅(qū)車疾馳入郢,送疾醫(yī)救治。疾醫(yī)從臣喉中取出魚刺一枚,自去至來,既有人證,也有物證,望大王為臣洗涮清白!”

    “你……你們……”懷王氣急,呼呼直喘,一手捂耳,一手指向門外,幾乎是嘶叫,“出去,出去,都給我出去——”

    內(nèi)尹上前,一手推屈平,一手推靳尚,將二人推出宮門,順手關(guān)上。

    白云仍在嘔吐。

    懷王喘會兒氣,看過來,略是詫異:“祭司,你……怎么了?”

    白云干嘔:“惡……惡心!”

    懷王對宮尹:“快,傳御醫(yī)!”

    “我……我要……出宮!”白云站起,走向?qū)m門。

    “白云?”懷王叫道。

    白云站住,轉(zhuǎn)身,看向他。

    “你……”懷王揚手,“走吧?!闭Z氣傷感,“你們……全都走吧,走吧,走吧……”吃力地站起,一搖一晃地走出偏門。

    懷王直入南宮,如僵尸一般跌坐在鄭袖榻上,兩手抱頭,口中發(fā)出一連串莫名的怪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一直在關(guān)注此事進展的鄭袖凄然動容,撲地跪在懷王身邊,伸出纖手,輕拂懷王幾管變形的面容。

    “愛妃——”懷王抬頭,看向她,眼中出淚。

    “我的王啊!”鄭袖聲音顫抖,一頭撲入懷王懷抱,將他緊緊摟住。

    夜深了,紀陵君府門守衛(wèi)甚嚴。府院中燈火通明,人影來去,草坪上坐著不少拿槍持刀的人,或磨刀,或擦槍,或煮飯,或備糧,或喂馬,或修車,或理箭搭子……時不時有青壯從各個方向趕過來,經(jīng)過盤查,被人引進府院。

    一切井然有序,沒有一人喧嘩。

    一輛車馬疾速馳來,在府門外停下。

    二人下車,直入府門。

    是剛從宮中回來的靳尚與前往接他的子啟。

    望著府中的一切,靳尚一臉驚愕,扯一下子啟的衣襟,低聲:“這是做什么?”

    子啟輕“噓”一聲,指向正廳。

    二人快步走向正廳,見廳中端坐十幾個壯漢,無不甲胄裹身,披掛整齊,一臉嚴肅地各就席位。

    望到子啟,場面立時熱鬧起來,這些壯漢全像彈簧一樣彈起,圍住子啟,紛紛嚷嚷,七嘴八舌:

    “啟公子,請稟報王叔,人差不多齊了!我家三千,三百在城內(nèi),七百在城外!”

    “啟公子,我家八千,府中五百,七千五百在荊門,枕戈待旦,只待王叔命令!”

    “我家是三萬,全在封地,我已快馬通報,旬日之內(nèi)可以抵郢!”

    “他娘老子的,不讓我們活,誰也別想活!”

    “清君側(cè),誅屈平!”

    “殺昭氏,誅三姓!”

    “速對王叔講一聲,盡快發(fā)令,我們等不及了!”

    …………

    子啟掃瞄一圈,朝大家揚下手,指指席位,扯靳尚穿過大廳,走向一間側(cè)室。

    是王叔的私人客房。

    子啟推開門,見王叔端坐于主席,兩眼微閉。

    客位坐著張儀,彭君、射皋君作陪。

    張儀的兩眼也是閉合,只有彭君、射皋君各自睜眼,見二人進來,伸手讓座。

    子啟、靳尚坐在兩塊空席上,看向王叔。

    “靳兄凱旋,儀道賀了!”張儀拱手,睜眼,朝靳尚道賀。

    “托張兄的福!”靳尚回禮。

    “上官大人受驚了!”王叔看向彭君,“傳菜,上酒,為上官大人壓驚!”

    彭君應(yīng)一聲,匆匆出去。

    “上官大人,能否講講宮中的事,讓大伙兒開開眼界!”

    “下官……唉!”靳尚輕嘆一聲,勾頭。

    “稟王叔,小侄來講吧!”子啟將途中靳尚講給他的過程簡述一遍,末了道,“上官、屈平各有說辭,各有證據(jù),互爭長短,父王氣得昏頭,將上官大人并屈平,還有那個祭司,統(tǒng)統(tǒng)趕走了,就這辰光,父王想必在鄭妃宮里兀自傷心呢。”

    彭君安排好飯食,推門進來:“王叔,發(fā)令吧,大家等不及了!”

    王叔瞄他一眼:“發(fā)什么令?”

    “咦?”彭君怔了,“不是說好清君側(cè)、殺jian賊的嗎?殺屈平,殺昭陽,殺三氏……”

    王叔厲聲斥道:“糊涂!”

    “這……”彭君不解地看向子啟。

    “呵呵呵,”張儀輕笑幾聲,亦看向子啟,“明人不做暗事。既然是殺jian賊,公子就當(dāng)放風(fēng)出去,讓jian賊們有個防備才是!”

    子啟一臉迷茫,看向王叔:“王叔?”

    “安排去吧,”王叔擺手,“悉聽張子?!?/br>
    夜深了。

    昭陽府內(nèi)也不平靜,人來人往,亮光明滅。

    邢才由外入內(nèi),直入主廳,身后跟著陳軫。

    端坐主位的昭陽面色嚴竣,昭睢、昭佗、昭魚等人神色焦躁。

    看到陳軫進來,昭陽站起,拱手:“陳兄,總算把你候來了!”

    “唉,”陳軫長嘆一聲,“早該來的,可孩子發(fā)燒了,伊娜急得掉眼淚,我這得安撫幾下才是。”

    “要緊不?”

    “要緊個屁?!标愝F苦笑,“孩子不發(fā)燒咋長個呢?女人就是頂不住事!”在客位坐下,看向昭陽,“聽說是出事情了。”

    “是哩?!闭殃栔赶虿贿h處,“他們要動手了?!?/br>
    “是嗎?”陳軫目光掃向幾人,“說說,他們是怎么動的?”

    “回稟陳叔,”昭睢拱手,“郢都不下幾千,集中于幾個府里,無不披掛在身,枕戈以待。十余王親這正聚在王叔府宅?!?/br>
    “可是為上官與左徒的事兒?”

    “正是?!闭杨?yīng)道,“為拿到昭鼠血衣,上官于昨日先到左徒府,后入左徒草堂,但血衣在宮里,上官尋不到,卻意外看到左徒所造的新憲令,就抄寫一份,帶走了。王叔他們將這份憲令四處張揚,張儀于今日上午入宮向大王賀喜改制的事,大王懵了,問靳尚,說是左徒四處張揚,郢人無不知曉,大王查訪屬實,就生左徒的氣了。左徒這也聽到傳聞,知是靳尚做下的,因草堂里的家人說,靳尚昨日在草堂守候足有兩個時辰,就坐在他的幾案前,看那憲令。左徒入宮稟明,大王夜召靳尚,靳尚死不承認去過他的草堂,二人爭執(zhí)于王側(cè),大王震怒,將他們?nèi)口s走。”

    “唉,”陳軫輕嘆一聲,“大楚國要讓這個靳尚害死了?!笨聪蛘殃枺巴跏迥サ恫翗?,不是為左徒,恐怕是為昭兄。”

    “是哩!”昭陽重重地應(yīng)出一聲。

    “想是昨日昭兄入宮,與大王、左徒達成一致,讓王叔他們曉得了。”

    “哼,”昭陽冷笑一聲,“若論動粗,他們還嫩著呢!”轉(zhuǎn)對昭佗,“人齊了嗎?”

    “齊了!”昭佗低聲應(yīng)道。

    “邢才,”昭陽轉(zhuǎn)對邢才,“集合所有仆役,發(fā)放兵器!”

    邢才應(yīng)個諾,扭身急去。

    昭陽看向昭?。骸邦海氵@就去景府、屈府,求見景翠、屈丐,就說老夫有請!”

    “左徒呢?”昭睢急問。

    昭陽看向陳軫。

    “左徒那兒,在下走一趟?!标愝F轉(zhuǎn)身去了。

    從王宮出來,屈平?jīng)]有回草舍,一是太遲,二是太遠,三是氣昏頭了。

    屈平直入離王宮不遠的左徒府,陪他一路而來的是白云。

    叫開府門,屈平直入后堂。

    早有差役點亮燈火,安排洗梳與就寢。

    屈平卻毫無睡意。

    屈平萬未料到自己會在這么一個晚上遇到這么一個毫無底限的人,上官靳尚!他竟能在大王跟前編出此等拙劣謊言,生生將黑的講作白的,將假的講作真的,將有的講作無的,將無的講作有的。

    想到上官靳尚在自己剛剛出生時就已陪在懷王身側(cè),整整陪他二十多年,屈平的頭皮都是麻的。

    屈平耳邊不由響起叔叔屈丐的聲音:“……你只是一個人哪,你是一根鐵釘,可他們結(jié)成的是一塊又大又厚的砧板,你是釘不進去的……你是真的稚嫩呀!你是真的沒看明白呀!你是真的不曉得郢都正在發(fā)生什么呀……先說靳尚,早與秦使張儀、王叔、鄂君他們結(jié)在一起了,你能指望他嗎?靳尚于鄭娘娘有救命大恩,靳尚移志,鄭娘娘還能向著你嗎……你切切不可忘記,屈、景、昭三氏永遠都是公族,這個族里的每一個人,都在享受這個國家的福祉,包括賢侄你。沒有公族這個招牌,賢侄縱使再有能耐,能進入楚王的宮城嗎?能憑幾首詩賦就當(dāng)上大楚的左徒嗎?賢侄得了如此之大的好處,可你所擬的憲令卻是與整個公族作對,與整個王族作對,裁冗改制,累世不襲,鋒芒所向,是剝奪他們已經(jīng)得到的一切,這合適嗎?是的,你的憲令有利于大王,有利于千千萬萬個大楚底層百姓,可大王之所以成為大王,是生出來的,是累世襲來的,沒有公族與王族,何來的大王?至于底層百姓,他們能懂你嗎?即使他們懂你,支持你,可朝堂之上,有他們立腳的地方嗎?”

    是的,他自己是太稚嫩了!

    屈平在廳中來回踱步,耳邊再度響起陳軫的聲音:“在楚國,貴族與民爭利,民不聊生。王族與宗族爭利,宗族抱怨;貴族日益坐大,大王之利漸被架空,大王不樂。大王爭利,只能向貴族爭;貴族爭利,只能向民爭。大王與貴族之爭,在朝堂上,貴族與民之爭,在市集,在江湖,在田間、地頭。大王在朝堂上看到的是貴族利大,作為貴族之一,左徒看到的則是平民利小。大王改制,是要為王室爭利,左徒改制,是要為平民爭利。無論是大王還是左徒,目標不同,但所爭之利皆在剝奪貴族之利,也就是剝除王族與宗族的利益。大王爭利,在朝堂,靠朝堂;左徒爭利,亦在朝堂,靠朝堂。而朝堂之上,大王只是一人,平民雖眾,卻也只站著你左徒一人。其他人等,密麻麻,烏壓壓,皆是貴族……”

    在屈平來回踱步時,白云已點好香,安祥地坐在席位上,目光微閉,凝神屏氣,似乎在排除一切干擾,溝通她的巫咸大神。

    大街上不時傳進來來往往的跑步聲、車馬聲,沒有人語。

    聲音越來越嘈雜,越來越頻繁。

    屈平正自詫異,院門響了,屈遙帶著陳軫匆匆走進。

    “先生,遙弟,你們——”屈平看向二人,目光征詢。

    “呵呵呵,”陳軫的臉上掛著平素的笑,“是碰巧了。軫欲訪左徒,正待敲門,一人飛步而來,軫還以為是歹人呢,不想?yún)s是大尹!”

    “阿哥,出事情了!”屈遙沒有這么輕松,臉皮繃著。

    “何事?”屈平急問。

    “你聽!”屈遙朝外面的街道努嘴,“一伙一伙的,少則三五人,多則幾十人,都在往一堆兒湊呢!”

    “湊往哪兒?”屈平震驚。

    “有湊向王叔府的,有湊向令尹府的?!?/br>
    屈平倒吸一口冷氣,看向陳軫。

    陳軫看準客位,坦然坐下,看向屈平:“軫訪左徒,正是為此!”

    “怎么回事兒?”

    “王叔欲清君側(cè),令尹總也不能束手就擒吧?”

    “清君側(cè)?”屈平驚呆,“你是說——”頓住。

    “是的,”陳軫輕嘆一聲,“也許在今夜,也許在明天,郢都就有可能見血了,”看向四周,“尤其是這座老宅子,就這辰光,不定有多少槍頭利矢在瞄著呢!”

    “看他們誰敢!”屈遙握拳,盯住屈平,“阿哥,我這就召人去?”拔腿就走。

    “回來!”屈平的聲音淡淡的。

    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屈遙踅回來。

    屈平反倒安靜下來,不再踱步了,回到主位,緩緩坐下,朝陳軫拱手:“先生可有妙策?”

    “事情搞到這一步,妙策就沒有了。”陳軫回他個禮,斂神,“左徒大人,這包膿既已生成,不擠就不成了?!?/br>
    “怎么擠?”屈平問道。

    “聽聞大王授予你符令,許你動用王師三千,可有此事?”

    “有之?!?/br>
    “王叔他們深夜聚眾,是叛亂無疑。令尹已經(jīng)知會三姓族兵,你若征調(diào)王師,會同三姓族兵,先動一步,將王叔、靳尚等眾一舉擒拿。你們可深夜行動,及至塵埃落定,再行奏報大王,那時,木已成舟,人證物證俱在,大王自也樂見其成。然后,你可奏請大王,或驅(qū)逐秦使,或準允秦使和親,禮送羋月公主出嫁!”

    “若是有人拒捕呢?”

    “格殺勿論。”

    屈平閉目。

    “屈子,”陳軫續(xù)砸一句,“是王叔他們率先聚眾,你聽見了,也看見了,這是再好不過的動手借口,更是一舉功成的難得契機。就軫所判,只要你能下定狠心,與令尹合力,就有絕對勝算。王叔那幫徒眾,若論斂財奢靡,沒個說的,若論謀陣廝殺,相信他們抵不過昭陽?!?/br>
    又是一陣沉默。

    “謝先生妙策?!绷季?,屈平抬頭,拱手,“只是,晚生以為不可行!”

    “屈子?”陳軫急了。

    “先生,”屈平語氣篤定,“眼下是雙方斂拔弩張,若依此策,郢都必是流血漂杵。郢都流血,就中了秦使之計!”

    “唉,”陳軫先是長長一嘆,繼而目光如炬,盯住屈平,“好吧,軫只問左徒一句,你要不要改制,要不要變法?”

    “要?!?/br>
    “只要左徒堅持改制,堅持變法,這血就是必須流的!”陳軫有力握拳。

    “魏、齊、韓改制,皆沒有流血!”

    “唉,左徒呀,”陳軫搖頭,苦笑,“你既然提到過去,軫就講講過去。先說魏國,那辰光,三晉(韓、趙、魏)皆為新立之國,所行之制是原來晉國的。作為新立之國,可以不行舊制,因而,魏文侯用李悝變法,那不叫改制,叫立制。晉國已無,魏國朝臣無所傍依,就只能遵守所立新制。再說齊國。與魏一樣,田齊也為新立之國,齊公也是可以完全不守姜齊舊制的。即便如此,齊威公在改制之前,依舊烹了阿城令。至于韓侯,道理同上,再說,申不害并沒有動貴族之利,不過是對他們稍加約束,讓渡給平民一點點兒權(quán)利而已??裳巯虏煌?,左徒呀,你與大王之所以想改制,是因為要對付秦國。那就得想想秦國,秦孝公用商君改制,渭水全讓鮮血染紅了?!?/br>
    屈平再入沉思。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先生,”屈平終于抬頭,語氣篤定,“即使流血,也不是在明天,更不應(yīng)是在今晚。”

    “為何?”陳軫追問。

    “因為,是王叔他們先提槍的!”屈平兩手一攤,“我們不能去殺一個彎弓持槍、嚴陣以待的人,是不?無論是王親還是宗親,是王叔還是令尹,都是強人,兩強相爭,受傷的是楚,得利的是秦?!?/br>
    “唉!”陳軫長嘆一聲,“屈子呀,槍對槍,刀對刀,這個才當(dāng)是楚人的風(fēng)格。難道左徒要將王叔他們于睡夢中斬盡殺絕嗎?”

    “這是兩碼事,”屈平似乎篤定了,朝陳軫拱手,“敬請先生看在楚國蒼生面上,再走昭府一趟,務(wù)必勸退令尹大人。至于王叔那兒,由晚生前往勸退!”

    一宵無眠。

    一直候至天明,郢都并無大事。

    屈平松出一氣,大步出門。

    “阿哥,”白云緊跟上來,“我也去?!?/br>
    屈平凝視她。白云遞給他一只手,屈平握住。

    二人挽起,并肩走出府門,在黎明的曙光里走向紀陵君府。

    這片街區(qū)鄰近王宮,是郢都的貴族區(qū),豪門之間的距離并不遙遠。

    紀陵君府前森嚴壁壘,府門兩側(cè)各站兩個持戟甲士。

    屈平求見,遞上拜帖。

    子啟迎出。

    見是屈平與白云,子啟頗為親熱,見過虛禮,帶二人直入府門,走向正廳。

    府院中,偌大的府院中到處是人,一排挨一排地坐著,整齊劃一,槍在手,劍在腰,閉目養(yǎng)神。前院空場上停著幾輛戰(zhàn)車,幾輛輜車,御手們皆在忙活,馬已上套,蓄勢待發(fā)。

    白云深吸一氣,挽牢屈平的手。白云的另一手伸進胸襟里,掏出玉佩,讓它明明白白地掛在胸前。

    王叔迎出廳門。

    看到白云,王叔的笑容僵住了。

    王叔的兩道目光鎖在白云胸前的玉佩上。

    白云回視他,二眸平靜如水。

    二人對視,屈平再被冷落。

    陪他們進來的子啟一會兒看下王叔,一會兒看下白云,臉上浮出笑,顯然在悄悄比較這對親親父女。

    時光如滯,不知過有多久,白云率先回神,看向屈平,淡淡一笑:“阿哥,你不是要見王叔嗎?王叔這在面前呢!”

    屈平拱手:“臣屈平叩見王叔!”

    王叔這也看過來,聲音緩緩的,拱手回個禮,伸手禮讓:“二位客人,請!”

    幾人走進府中,各自坐下。

    “左徒日理萬機,乃百忙之人,”王叔面帶微笑,盯住屈平,“這大清早的趕至老夫寒舍,可有急事?”

    “回稟王叔,”屈平拱手,“臣此來是求請王叔的!”

    “哦?”王叔傾身,“你有何請?”

    “求請王叔以大楚蒼生為念,勸阻諸君克制私欲,切莫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

    “哦?”王叔眉頭擰起,佯作吃驚,“聽左徒之言,出什么事情了嗎?”

    “臣已得知,”屈平應(yīng)道,“自昨夜迄今,諸君府宅無不刀光劍影,一宵未歇,”指向外面,“即使王叔府中,這也是人來人往,殺氣騰騰啊!”

    “呵呵呵,”王叔朗聲笑了,“是左徒想多了!”看向子啟,“啟兒,可將府中熱鬧稟報左徒!”

    “稟左徒,”子啟拱手,“王叔并我等諸君約定今日午后前往云夢苑游獵,下人這在連夜籌備呢!”

    屈平驚駭,由不得看向白云。

    “呵呵呵呵,”王叔又笑幾聲,“左徒呀,不要聽信他人讒言,想得太多。近日云夢苑中魚肥蟹壯,麝游鹿蕩,老夫的手癢癢了,約定幾位兄弟子侄前往游獵。左徒若是有暇,可隨老夫前往,以左徒手段,想必會有不少斬獲!”

    屈平顯然沒有轉(zhuǎn)過彎子來,目光仍舊沒有離開白云。

    白云淡淡一笑:“若是此說,本祭司倒要勸諫王叔取締此行!”

    “哦?”王叔看向她,“請問何故?”

    “回稟王叔,”白云又是一笑,“未來三日,云夢苑上空,當(dāng)有九龍鬧澤!”

    “這……”王叔看向外面,見天色晴朗,萬道霞光映紅庭院,盯住她,“九龍鬧澤,祭司何以曉得?”

    “王叔這么快就忘記本祭司是做什么的了?”白云又是一笑,撫摸起她胸前的玉佩。

    見她撫摸玉佩,王叔呆了。

    王叔的眼睛盯在她的玉佩上,眼前幻出白云母親跳崖的身影。

    王叔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胸前,摸進胸襟,正要摸出他的玉佩,子啟出聲:“王叔,還去云夢嗎?”

    王叔打個驚怔,空手出來,輕嘆一聲:“唉,既然有九龍鬧澤,就不去了吧?!?/br>
    “好咧,小侄這就傳告大家!”子啟應(yīng)過,拔腳出去。

    “對了,”王叔揚手吩咐,“麻煩賢侄再進宮一趟,奏報大王,就說王叔覲見!”看向屈平,苦笑一下,攤開兩手,“看來,有些事情,老夫得去解釋一下。”

    聽到“解釋一下”,屈平陡然明白什么,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了個寒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