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陳軫飾非混黑白 姬雨易裝卜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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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 “以何立威呢?” “信!” “正是!”公孫鞅朗聲應(yīng)道,“治民首在立威,立威首在立信。君上初行秦法之時,先以立木取信于民。民信的不是法,而是君上言出必行!今日之秦,民皆信君上。君上行新法,民皆守之。君上要民死,民皆赴之。推而廣之,君上若威天下之民,自也首在取信于天下之民?!?/br> 秦孝公長吸一口氣,傾身以聽。 “前番聘親周室,秦室與魏室各張旗鼓,天下為之沸沸揚揚。今雌雄已決,塵埃落定,君上若是不給天下一個交代,叫天下何以看待君上?再說,魏罃之?dāng)?,正因其稱王,此事表明,周室雖弱,但其名尚未全虛!” 秦孝公又吸一口氣,屏氣等待下文。 “還有,臣出一問,請君上作復(fù)!” “請問!” “君上打算世世代代偏安于關(guān)中一隅嗎?” 秦孝公搖頭。 “君上搖頭,表明君上心系天下!而天下又在哪兒呢?在魏室嗎?在楚室嗎?在齊室嗎?不,天下哪兒也不在,天下只在周室,天下只在洛陽!就眼前而言,洛陽是天下之中,周室是天下之元,君上抓住這個中,占住這個元,必所向披靡,無往不利,功成千秋,利享萬代!” “好!”秦孝公猛力握拳,“寡人這就落子!來人!” 內(nèi)臣趨至。 秦孝公看向他:“召五大夫嬴疾!” “君上,”公孫鞅詭秘一笑,“只五大夫一人,難表誠意!” 秦孝公看向他:“愛卿不會是說,你親自去吧?” “非鞅親去,是太子親去!” 秦孝公皺起眉來:“這??” “君上,前次聘親,秦魏起爭,周天子無奈之下,已將長公主許嫁燕公。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何況是天子?若想請?zhí)熳邮栈鼗榧s,臣之意,非殿下親去不可!” 秦孝公吸一口長氣。 看出他的憂慮,公孫鞅語氣堅定:“至于殿下安危,可命司馬錯引甲士三千護佑!” 秦孝公一臉憂慮:“函谷道、崤道皆在魏人手中,我們?nèi)羰沁^兵,魏人肯嗎?” “我們是護送殿下迎親,不是攻關(guān),他們有何不肯呢?” 秦孝公默然。 “君上,我三千甲士過境,魏必全力防范。魏若全力防范,其虛實??”公孫鞅故意頓住,一絲黠笑浮上臉頰。 秦孝公豁然明白,長笑數(shù)聲,手指公孫鞅:“哈哈哈哈,好你個公孫鞅??!”又咳起來。 公孫鞅凝視孝公,心里一揪。 洛陽王宮的后花園里,姬雪就如瘋了般飛跑。 姬雨遠遠看見,不曉得發(fā)生什么事了,急趕過來。 姬雪一路跑進閨房,伏在榻上號啕大哭。 姬雨跟進來,輕聲道:“阿姐?” 姬雪哭得更是傷心。 姬雨急了:“阿姐,出什么事了?” 姬雪猛地抬頭,滿臉是淚,兩手按住她的肩,激動地說:“雨兒,雨兒,秦國打贏了!” 姬雨一頭霧水:“秦國?打贏了?” “是呀,他們打贏了,打贏了!我早知道他們會贏的,他們真就贏了!” “咦?”姬雨總算反應(yīng)過來,詫異道,“秦國打贏了,阿姐理當(dāng)高興才是,這哭什么?” 姬雪又伏榻上,再哭起來。 “阿姐呀,”姬雨撲哧笑了,慢條斯理道,“哭頂什么用!雨兒若是阿姐,這就去尋父王!” 姬雪哭聲止住。 姬雨朝外努嘴:“去呀,還等什么?” 姬雪猛地起身,拉上姬雨。 姬雨掙脫開:“阿姐,你去就是,拉我做什么?” “雨兒,阿姐??”姬雪臉色一紅,扯起她就向外走。 二人走到一處十字路口,姬雪遲疑有頃,改道靖安宮方向。 “阿姐,父王在那邊!”姬雨指向御書房。 “我??”姬雪囁嚅道,“我們還是先尋母后吧!” 姐妹倆進來時,王后正在窗口繡花。 見是兩個寶貝女兒,王后放下繡針,一臉興奮道:“雪兒,雨兒,母后正在想你們呢!” 姬雪沒有應(yīng)話,“撲通”跪下。 王后驚愕:“雪兒?” 姬雪抱住王后的腿,悲泣。 王后拍她頭安撫,看向姬雨:“雨兒,你阿姐這是??” 姬雨朗聲應(yīng)道:“阿姐想改嫁!” “改嫁?” “阿姐不想嫁給老燕公,阿姐想嫁給秦國太子!” 王后倒吸一口氣,拍姬雪頭的手停住了。 “母后,”姬雨急切說道,“秦使、魏使雖說同時聘親,可雨兒聽說秦使在先,是誠意來聘親的,魏使只是攪局,因為他們要在河西打仗。父王無可奈何,才把阿姐許給燕室。仗打完了,秦人勝了,魏人敗了,父王沒有理由再將阿姐嫁往燕室!” 姬雪將王后的腿抱得更緊,哭聲更加悲切。 “唉,”王后輕嘆一聲,做個苦臉,“雪兒,還有雨兒,婚姻大事,咱女兒家是分毫做不得主的!” 姬雨一臉不服氣:“為什么?” “因為你們是公主呀!公主就是三公做主,三公讓你們嫁往誰家,莫說是母后,即使是你們的父王,也是愛莫能助啊!” 聽聞此話,姬雪愈發(fā)哭得悲了。 姬雨搖頭駁道:“母后,這不合理!” “合理也好,不合理也好,這是規(guī)矩。你們查查,在這宮里有哪個公主自己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呢?” “什么三公?”姬雨氣極,“全是一幫老掉牙的窩囊蟲!母后,您看好了,雨兒我??到那么一天,寧死也不嫁人!”腳一跺,飛跑出去。 望著她的背影,王后長嘆一聲,閉目。 姬雪緊緊抱住王后,悲泣道:“母后??雪兒??求您了??” 送走姬雪,王后在宮正的攙扶下走到御書房外,輕輕叩門。 內(nèi)宰開門,吃一怔,叩地:“臣叩請娘娘圣安!” “陛下可在?” 內(nèi)宰起身,拱手:“娘娘稍候,臣這就稟報!” “不用稟了,臣妾進去就是!”王后松開宮正,徑自走進。 顯王正埋首于竹簡,許是過于專注,連王后走到身邊也沒察覺。 王后輕咳一聲。 顯王抬眼一看,打了個驚愣:“汕兒?” “汕兒叩見王上!”王后作勢跪下。 顯王急忙起身,扶起她:“汕兒,你??怎么就出來了呢?” 王后笑笑:“今日感覺略略好些,甚想出來走走。出得門來,不知不覺的,竟就走到這兒來了!” 顯王攜王后走向軟榻,扶她躺下:“寡人方才還在念叨你,原說去看看你的,不想抱住一冊好書,看著看著竟就??”搖頭,轉(zhuǎn)對內(nèi)宰:“沏茶,菊花香露!” 內(nèi)宰沏茶。 王后瞄向方才顯王讀的那堆竹簡:“什么書呀,這么好看?” 顯王手指竹簡:“是本醫(yī)書。” 王后撲哧笑了:“王上怎有閑情逸致看起這個來了?” “寡人在想,”顯王望向窗外,若有所思,“有朝一日,寡人或會離開這座宮殿,到那辰光,汕兒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再無御醫(yī)在身邊,寡人怎么辦呢?這陣兒看看,不定就能應(yīng)個急呢!” 顯王讀醫(yī)竟為這個,王后心中感動,哽咽道:“王上??” 內(nèi)宰沏好茶水,端上。 顯王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她,淚出,傷感道:“汕兒呀,萬一那天到來,只怕我們??走不出這道門檻哪!” 王后悲哭。 顯王坐在榻沿,抱她入懷,輕輕晃著,如同哄著一個孩子。 “王上,”王后拭去淚水,“能出也好,不能出也好,汕兒永遠都是王上的汕兒,汕兒與王上生生死死,皆在一起!” 顯王摟得更緊:“汕兒??” “王上,汕兒此來,是有一事相求!” “不要說求,什么事兒,你就說吧!” “是雪兒!燕公雖好,畢竟老邁,雪兒她??”王后眼中垂淚。 “寡人曉得,雪兒許燕,本也是個權(quán)宜之計。” “汕兒之意是,”王后遲疑一下,“如果可能,就把雪兒改許秦室!” “秦室?”顯王略略一頓,點頭,“好吧,汕兒既是此想,晚些辰光,寡人就召顏愛卿議議!” 王后連連點頭,摟緊顯王:“汕兒代雪兒謝王上垂愛!” 從靖安宮出來,姬雨在花園小徑上悶悶地走著,耳畔響起王后的聲音:“??公主就是三公做主,三公讓你們嫁往誰家,莫說是母后,即使是你們的父王,也是愛莫能助啊??你們查查,在這宮里有哪個公主自己決定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呢?” 正煩悶間,一個聲音傳來:“公主—” 姬雨抬頭望去,是春梅,一身村姑打扮,正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姬雨急忙迎上。 春梅跑到她跟前,喘氣道:“公主,看到人了,他??在呢!” 姬雨眉宇間的陰云一掃而光,低聲問道:“在哪兒?” “老地方!” 姬雨吸一口氣:“走!”扯起她就走。 “公主?”春梅朝她衣飾努下嘴。 姬雨會意,扯她拐向閨房,換上一身平民服飾,從后花園的偏門溜出宮去。 二人趕到集市,還沒走到丁字路口,就已望見了那個招幡兒。二人放慢腳步,勻住呼吸,款款走至鬼谷子跟前,蹲下來。 鬼谷子端坐,無視二人。 童子照舊豎在那兒,手扶招幡兒,一動不動。 姬雨輕叫:“先生!” 鬼谷子依舊穩(wěn)坐,似是沒有聽見。 姬雨提高聲音:“先生!” 鬼谷子仍無回應(yīng)。 春梅扯了扯姬雨的衣裳,附耳道:“方才我來時,他就這般,想是睡著了!” 春梅的聲音極低,但仍被童子聽到了。 童子嘴角一哂:“嘻,你才睡著了呢!家?guī)熯@叫神游!” 姬雨抬頭看向童子,給他個甜笑:“阿弟,阿姐想求先生一卦,麻煩你把先生的神請回來,好嗎?” 童子回她個笑,齜下牙,搖搖頭,繼續(xù)手扶旗桿,筆直地站在招幡下面。 姬雨看一眼春梅,皺眉。 春梅回她個苦臉,轉(zhuǎn)向鬼谷子,大聲喊道:“先生?先生?” 鬼谷子仍在神游。 春梅又要喊,童子道:“這位姑娘,你別費心了,先生神游,莫說是你喊,縱使打雷也不會回來的!” 春梅吐吐舌頭。 姬雨盯住童子:“阿弟,先生的神何時才能回來?” 童子撓頭:“這個說不準哩,不定馬上回來,不定要等幾個時辰?!?/br> 姬雨偷偷出宮,是犯禁的,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聞聽要等幾個時辰,有點兒急了:“阿弟呀,阿姐還有急事,這該怎么辦哪?” 童子做個苦臉,搖頭。 姬雨無奈,只得學(xué)了鬼谷子的樣,掏塊手帕鋪在地上,坐在那兒守候。 春梅守了一時,覺得無聊,就到附近看熱鬧去了。 光影移動。就在旗幡的影子擋在姬雨的臉上時,鬼谷子的兩道白眉動了。 童子看得真切,小聲道:“先生,這位jiejie求卦,等候多時了!” “哦?”鬼谷子睜開眼,看下姬雨,眼又閉上,“姑娘欲求何事?” 姬雨拱手:“先生,小女子前路渺茫,懇請先生指路!” “請付卦金!” 姬雨起身,大叫道:“春梅,春梅!” 無人應(yīng)聲。 姬雨急道:“先生,卦金皆在??我同伴那兒,她逛街去了,請先生略候片刻,我這就去尋她!”說罷起身欲走。 鬼谷子道:“姑娘留步,卦金倒也不急。” 姬雨站住,拱手道:“謝先生!” “前路即未來時運,渺茫即無知懵懂。老朽大可推天下時運,中可推邦國時運,小可推家室時運,不知姑娘所求是何時運?” 姬雨略略一想:“邦國非小女子所求,天下亦非小女子所欲,小女子關(guān)切的不過是身家之事,望先生垂示!” “身家時運可由卦象得知,可由面相得知,可由手相得知,可由脈象得知,可由骨相得知,可由心相得知,亦可由解字得知。姑娘意愿由何而知?” 姬雨略一沉思:“煩請先生解字!” “解字又分解形和解意,姑娘意欲解形還是解意?” “解意!” 鬼谷子微微一笑:“姑娘欲解何字?” 姬雨略略一想,伸手從胸衣里掏出那只乳色玉蟬兒:“就解這兩個字,玉蟬!” 鬼谷子睜眼,目光如劍,直刺姬雨,將她全身上下掃瞄一遍,落在那只玉蟬兒上。不知怎的,在鬼谷子的目光掃過來時,姬雨感到有股熱流涌遍全身,驚駭不已。 “好一只玉蟬!”鬼谷子微微點頭,雙目閉合,似又神游。 姬雨閉目凝神,恭候。 良久,鬼谷子突然出聲:“玉以天地精氣化成,品性尊貴;蟬以甘露為生,品性清雅。玉經(jīng)琢磨而為蟬,為王室之器,不過??”欲言又止。 姬雨心頭一凜:“先生但說無妨!” “玉雖尊貴,卻為凡俗競逐之物。蟬雖清雅,卻難高飛遠走,且須攀枝附葉,方能茍活?!?/br> 姬雨面上沉靜,心中卻是吃驚:“天哪,難道他??真的算出我是誰了?不會的,我這般打扮,與前番迥異,何況那日我一個字兒未吐,與尋常路人無異,他又怎認得出是我呢?看來此人真如母后所說,有些神通,我且拿話試他!” 想到此處,姬雨拱手:“謝先生妙解。不過,先生所解,只是對玉蟬二字的通釋。小女子關(guān)心的是,小女子所示之玉蟬,時運又將如何?” “此山所成之玉,已是天下獵物;此蟬所附之樹,已是根爛身腐!” 見他分析得頭頭是道,姬雨倒吸一口涼氣,屏住呼吸,急切問道:“先生,這只蟬兒呢?” “至于姑娘所示之蟬,有人正在張羅織網(wǎng),使它成為籠中之物!” 姬雨心頭一凜,心道:“不對呀,成為籠中之物的當(dāng)是阿姐,怎么是我呢?會不會是他算錯了呢?我且問個明白!”遂再次拱手,臉上堆笑:“先生,我家里共有金、玉二蟬,小女子想知道的是,將被關(guān)進籠中的是金蟬兒還是玉蟬兒?” “金蟬有金蟬的籠,玉蟬有玉蟬的籠,姑娘此來求斷的不是金蟬,是玉蟬,老朽所斷,自然當(dāng)是姑娘所示之蟬了!” “這??”姬雨急了,“她??她??她有辦法逃嗎?” “飛呀,她不是長有兩只翅膀嗎?” “先生,天下處處是網(wǎng),此蟬縱然想飛,也是翅單力薄,更不知飛往何處存身哪?!?/br> 鬼谷子睜眼,凝視姬雨,一字一頓:“蟬生于土,附于木,得自在于林。此蟬若是不甘為他人所玩,可飛往大山深處,萬木叢中,得大自在于天地之間?!?/br> 姬雨噓出一口長氣,目視鬼谷子,正好與鬼谷子的目光撞在一起。 鬼谷子的目光親切,慈祥,智慧,洞察萬物。 姬雨與他久久對視,心神漸漸篤定。 就在此時,春梅急跑過來,剛要說話,見二人這般對視,嘴又合上。 鬼谷子收回目光,老眼閉合。 姬雨跪地,叩拜:“小女子替這只玉蟬謝先生指示前程!”轉(zhuǎn)對春梅:“春梅,拿錢袋來!” 春梅從袖里摸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遞給姬雨。 姬雨接過,將錢袋恭恭敬敬地擺在鬼谷子腳邊,叩首:“區(qū)區(qū)薄禮,難表謝意,萬望先生不棄!” 鬼谷子一動不動,似是沒有聽見。 姬雨再叩:“小女子若想再見先生,可至何處尋訪?” 鬼谷子仍似沒有聽見。 童子小聲應(yīng)道:“阿姐若有急事,可到城東軒轅廟來!” 姬雨給他個笑,拱手:“謝阿弟了!”起身,與春梅快步離去。 看到他們走遠,童子彎腰撿起錢袋,打開,一臉驚愕。 錢袋里,滿滿的盡是大周金餅,少說也有二十多塊。 “乖乖,”童子咂舌道,“這能買多少餅吃??” 鬼谷子睜眼瞥他一下,輕輕搖頭:“呵呵呵,你呀??” ##第021章|?覓大道孫龐再會?赴周室嬴駟續(xù)聘 云夢山位于魏、趙、衛(wèi)交界的朝歌地界,西連王屋山,北接大形山。此處山高林密,人煙本就稀少,自殷商亡后,更是少有人住,因而趙、魏、衛(wèi)三國誰也不曾在此設(shè)官置吏,致使數(shù)百里云夢山區(qū)成為三不管之地。 孫賓辭別隨巢子,經(jīng)平陽地界徑向西走,不消兩日,就已來到河口古鎮(zhèn)宿胥口。由此渡河就是朝歌地界,再涉過淇水,云夢山也就到了。 云夢山就在前面,孫賓也就不急了,消消停停地穿行在宿胥口的古老街道上。 傳聞三百年前,遠在周定王時,河水泛濫,就是從這里決口后首次改道,經(jīng)白makou東行至頓丘,然后北行,匯合漳水,至章武入海。 宿胥口是河水上下百里的最大渡口,也是溝通趙、魏、衛(wèi)諸地的重要津渡,南來北往的客商甚多,不少人在此經(jīng)營店鋪。因而,自殷商以來,這里就是重鎮(zhèn),最繁華時段常住人口一萬多,關(guān)稅收入更是一大筆財富。此處本屬衛(wèi)國,因受趙、魏兩家擠對,衛(wèi)人已于百年前放棄。衛(wèi)人撤走后,這里迅速成為趙、魏兩國必爭之地。魏武侯時,趙、魏在此接連發(fā)生三次沖突,雙方死傷上萬人,直到魏將吳起出馬,宿胥口才為魏人所占。 宿胥口每月逢五起集,一月三集,十五為大集,初五、二十五為小集。眼下時過三夏,正是農(nóng)閑時節(jié),這日又剛好十五,方圓百里都有來趕集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 長這么大,孫賓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般熱鬧的河埠,完全被古鎮(zhèn)的熱鬧吸引住了,一路走一路張望街道兩側(cè)的房舍和店鋪。 一處高臺上悠然坐著三賊,專業(yè)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在人流里尋覓。其中一賊注意到身著衛(wèi)人服飾、木頭木腦的孫賓,目光落在他的包袱上,輕輕推下兩個伙伴,努嘴。二賊會意,溜下臺階,擠入人群。 前面一段更加擁擠。兩個賊擠到孫賓跟前,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中間,故意擠擠挨挨,推推搡搡。孫賓毫不在意,依舊東張西望。最先注意到孫賓的那人悄悄跟到孫賓身后,一手麻利地探入孫賓包袱內(nèi),摸出錢袋,溜出幾步,響亮地打聲呼哨。 聽到呼哨,二賊離開孫賓。 孫賓渾然不覺。 待到走過這段擁擠的街道,孫賓長長地噓出一口氣,抬眼望去,渡口已在前面。孫賓精神一振,邁開大步走向渡口。 沿河大大小小都是碼頭,兩只渡船剛好離岸。河面上又有一只駛過來,靠上碼頭。船家是對夫妻,男的朝碼頭上拴牢纜繩,搭上木板,五六個客人依序上岸。 孫賓走過去,揚手問道:“請問船家,何時開船?” “呵呵呵,”船家朝他笑道,“人一夠就開。貨色買齊了?” “沒買啥?!?/br> “啥?”船家驚愕道,“今兒逢五,是大集,一個月才有三次,方圓幾十里的人都來趕,貨色最齊,你哪能啥也不買呢?” “我就想渡河!” “哦,你是要趕路呀,想咋渡哩?” “咋渡都成,就過這河!” 船家見他著急,瞧一眼他的裝扮,猜他是個有錢的主,便眼珠子一轉(zhuǎn),堆笑道:“我曉得你要過河,是包船,還是搭伙?” 孫賓較少出城,顯然沒聽明白:“咋說哩?” “要是舍得掏錢,你就包船,像我這船能坐十人,莫說是裝貨,就是再上來一匹馬也沒事兒?!?/br> “搭伙呢?” “搭伙就得等人,像我這船是載十人的,今天逢大集,不到十人一般不開?!?/br> “好哩,我搭伙吧,反正也不急?!?/br> 船家打一哈欠:“要是搭伙,你就得多等一會兒?!庇盅鲱^看下日頭,“這辰光早,集都沒趕美呢,來的人多,走的人少?!?/br> “好哩,我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br> 孫賓折身回到街上,覺得有些餓了,見旁邊有家客棧,遂走進去,尋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放下包袱,將劍解下擱在案上。 日已錯午,不是吃飯辰光。店中只有一個食客,戴著斗笠,坐在角落,背朝門窗,獨自悶頭喝酒。 伙計小跑過來,躬身笑道:“客官,想吃什么?” 孫賓邊說邊做手勢:“一斤羊rou,兩碟小菜,三碗酒!” “好哩!” “有烙餅沒?” “有?!?/br> “五只烙餅,帶走!” “好哩。”伙計轉(zhuǎn)身去了。 不多久,伙計端上酒菜。孫賓一是餓了,二是怕錯過搭伙的船,便大口饕餮,就菜飲酒。不消多久,三碗酒并下酒菜全部吃空。 孫賓將五個烙餅塞進包袱,看看日頭:“結(jié)賬!” 伙計應(yīng)一聲,拿了一張竹簡過來,擺在孫賓面前,滿臉堆笑道:“客官請看,這是您點的酒菜,共是五個布!” “好咧!”孫賓拿過包袱,伸手進去。 孫賓摸了一會兒,心里“咯噔”一下,忙將包袱擺到桌上抖開,里面除去幾件隨身衣物之外,并無一銅。孫賓震驚,又在身上、袖中急急探摸一通,分文俱無。孫賓傻了,窘在那兒,以手撓頭,似乎在想這是怎么回事。 伙計臉上的笑意漸漸僵住。 孫賓怔在那兒,顯然拿不出任何錢了。 伙計朝柜臺叫道:“主人,您過來一下!” 店主顯然意識到什么了,沉著臉走來。 伙計手指孫賓:“主人,又是一個吃白飯的!” 店主照他臉上就是一巴掌:“你個蠢貨,狗眼看人低,這位壯士像是吃白飯的嗎?瞧人家這身衣冠,還能付不起你這點兒飯錢!” “在下??”孫賓更窘了,“在下原本有錢來著,包袱里共有三鎰金子,早起時還在呢!” “聽到了嗎?”店家斜伙計一眼,“三鎰金子!你個蠢貨,見過三鎰金子嗎?一鎰二十兩,三鎰就是六十兩!六十兩啊,不是白銀,是金子!”又扭頭轉(zhuǎn)向?qū)O賓,語氣嘲諷,“嘿嘿嘿,我說壯士,你相貌堂堂,卻空有一副軀殼,縱想編謊兒,也得編個大的,三鎰金子也太少了,至少也得十鎰、百鎰才是!” 孫賓手足無措:“在下??在下??在下??” 店家搖頭晃腦,拖著長腔:“不要再說在下了,在下是你這樣的人說的嗎?觀你溫文爾雅,即使?fàn)斠姸嘧R廣,也差點兒讓你蒙了!沒錢也罷,阿五,這位壯士共欠多少?” 伙計伸出五根手指:“五布!” “五布?”店家眼珠兒一轉(zhuǎn),“壯士,這么著吧,我們做個交易,你不用出錢了,一個布一個響頭,只要你磕下五個響頭,你我互不相欠!”說著順手拉過一張矮凳,張開衣襟坐下,做出收頭的架勢。 孫賓臉色紅得像只紫茄子,手指掌柜:“你??你??區(qū)區(qū)五布,你??欺人??” “哈哈哈哈,”店家爆出一聲長笑,“區(qū)區(qū)五布?欺人?爺開飯店,你吃白食,反倒說爺欺人!爺告訴你吧,小伙子,爺在此地開店逾三十年,南來北往各路過客,什么鳥人沒有見過?磕吧,磕完一個,你喊一聲爺,待爺應(yīng)過,再磕下一個,否則,磕也白磕!” 孫賓指著桌上的包袱:“這只包袱,連同里面的所有東西,權(quán)抵五布,可否?” 店家掃一眼攤在那兒的包袱,冷笑一聲:“嘿,當(dāng)爺是個收破爛的!” 孫賓拿過劍,放在幾上:“此劍少說可值一鎰金子,權(quán)抵五布如何?” 店家腦袋連晃幾晃:“爺不稀罕破劍,也不要你的一鎰金子,爺只要五個布!” 孫賓氣結(jié):“你??” 店家陰陰一笑:“小伙子,不瞞你說,爺一輩子伺候人,一輩子喊人爺,今兒個啥都不想,就想聽聽這聲爺從你嘴里出來是個啥滋味兒!莫說是你這個包袱,莫說是你這柄破劍,縱使你脫光身上所有,爺一件也不稀罕!對付你這吃白飯的,爺只有一招:要么五個布,要么五個響頭!” 孫賓窘在那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店家目光更現(xiàn)不屑,挪一下凳子,姿勢又擺幾擺,倨傲地坐了。 孫賓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啪”的一聲,一塊小金餅飛過來,不偏不倚,剛好落在孫賓的幾案上,彈一下,蹦落在地面。 店家吃一驚,扭頭看去,正好撞上坐在墻角的那位食客的冷冷目光。 那人不是別個,正是龐涓,在宿胥口已住數(shù)日了。 “店家,”龐涓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這塊金餅值不值五布?” 店家迭聲:“值值值!” “若是值的話,就折算五布吧,權(quán)抵這位壯士的飯錢!” “哎喲喲,”店家滿臉堆笑,“這位爺呀,您可真是好心人哪!”又轉(zhuǎn)對伙計,厲聲,“還不快點把這位爺代付的五個布撿起來!” 伙計彎腰去撿。 “慢!”龐涓緩緩站起,踱到金幣跟前,拉下斗笠,“店家,這是五個大布,下人的手賤,如何撿得起呢?” 店家吸口長氣,看向龐涓,見他滿臉惡相,不由得打個哆嗦,連連鞠躬:“爺說得是,在下來撿!在下來撿!” 店家彎腰去撿,手指剛剛摸到金幣,龐涓一腳踩上。 龐涓鼻孔里哼出一聲,聲音冰冷:“尖酸刻薄之人,在下見過不少,似你這般嘴臉,卻是第一次遇到!不過是區(qū)區(qū)五布,你卻百般羞辱這位壯士。見到金子,難道就想一拿了之嗎?”說完腳底漸漸發(fā)力。 “哎喲??哎喲??”店家疼得連聲慘叫。 “店家,你哎喲什么呢?”龐涓更用力了。 店家齜牙咧嘴,做出苦笑:“在下??” “你配說在下嗎?” “不配不配,小人不配!” “知道不配就好。曉得該做什么嗎?” “曉得,曉得,”店家賠笑道,“小人言語不恭,這就向壯士賠禮道歉!” 龐涓松開腳,店家抽出手指,放在口邊連哈幾口氣,朝孫賓鞠了個躬。 龐涓喝道:“是這樣道歉的嗎?” “這位爺,”店家看向他,聲音發(fā)顫,“您??您要小人如何道歉?” “你不是一心想那五個響頭嗎?就那五個頭吧,依你方才所說,向這位壯士磕一個,喊一聲爺。五個頭磕完,今日的事就算兩清了,這五塊大布也就是你的了!” 在光天化日之下反向“吃白飯”的人磕頭,這要傳揚出去,小店必定名譽掃地,在這一帶甭想混了,損失豈是一塊金餅所能墊上的?店家深明其理,強撐在那兒。 龐涓一腳踢翻幾案:“店家?” 店家打個哆嗦。 龐涓似笑非笑,駭人的表情令人生畏:“方才聽你說你一輩子給人磕頭,一輩子叫人爺,這再多磕幾個多叫幾聲就不行了嗎?” 店家聲音打戰(zhàn):“我磕!我叫!”便走到孫賓跟前,“撲通”跪下。 孫賓覺得有些過了,打圓場道:“這位店家,記住做人厚道就行,這五個頭就不必磕了!”說著起身拉他。 龐涓擺手止?。骸皦咽?,你且坐下!今天這個頭,他磕也得磕,不磕也得磕!”又轉(zhuǎn)對店家,“聽見了嗎?你如此糟踐這位壯士,壯士卻以德報怨,替你講情!爺看在這位壯士的面上,五個響頭,免你四個,剩下一個,你看著辦吧!” 店家重重磕在地上:“壯士爺,適才小人有眼無珠,多有得罪,在此賠禮了!”不待孫賓應(yīng)聲,就從地上爬起,將膝頭上的灰土拍打幾下,臉陰沉著走向柜臺。 伙計跟后溜走,剛走幾步,店家扭身,恨恨道:“還不撿起那五個布來!” 伙計一愣,回身撿起金塊,小跑步跟上。 恰在此時,廚師從灶房里走出:“主人,沒鹽了!” 店家接過伙計遞過來的金幣,順手摸出兩枚銅布,丟給伙計:“打鹽去!” 伙計答應(yīng)一聲,跑出門去。 看到伙計出門,龐涓方才轉(zhuǎn)過身來,朝孫賓微微一笑:“這位仁兄,你可以走了!”說著反身回至自己幾案,依舊端碗喝酒。 孫賓起身,走過去,朝龐涓深深一揖:“恩兄在上,請受衛(wèi)人孫賓一拜!” 龐涓放下酒盞,摘下斗笠放到案角,起身還一揖道:“孫兄客氣,恩字在下實不敢當(dāng)!” 孫賓再揖:“恩兄高義,孫賓沒齒不忘!請問恩兄??”陡然怔住,驚訝地盯住龐涓。 龐涓略吃一驚,下意識地坐下,將斗笠匆匆戴上,掩住臉。 孫賓輕聲問道:“敢問恩兄,可曾當(dāng)過武卒?” 龐涓瞇眼回看,淡淡道:“當(dāng)過。” “可曾征過平陽?” “征過?!?/br> “平陽失陷后,恩兄可曾驅(qū)車追過一輛衛(wèi)車?” 龐涓陡然一怔,移開斗笠,兩眼盯住孫賓,昔日平陽攻防戰(zhàn)時的情景映入眼簾: —樹林里,一身甲胄的孫賓從樹上溜下,從他身前走過。 —平陽街道上,孫賓、孫cao縱車沖殺,勇猛無敵。 —孫賓駕車,孫cao中箭。 —孫cao拔出胸中之箭,孫賓以此箭射殺射箭魏卒。 —孫賓一手抱孫cao,一手持槍。 ???? 龐涓思緒回來,完全放松,笑道:“呵呵呵,沒想到會是你,這天地小呢!” 孫賓“撲通”跪地,叩首:“恩兄??” “這這這??”龐涓拉起他,“孫兄快起!” 孫賓在他對面坐下,拱手:“那日若不是恩兄,在下??” “車上你抱著的那位將軍,叫何名字?” “是先父,孫cao!” 龐涓肅然起敬,黯然道:“孫將軍他??” 孫賓淚水流出。 龐涓會意,半是難過半是仰慕道:“你有一個好父親,他是在下見過的最勇敢的將軍!” 孫賓擦下淚,拱手問道:“敢問恩兄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龐涓亦拱手道:“不敢稱尊,在下姓龍名水,大梁人氏!”略頓,爽朗一笑,“孫兄,在下求你一事!” “恩兄不可用求,有何吩咐盡管講來!” “不要再叫在下恩兄,這個詞兒聽起來別扭!” “這??”孫賓有些尷尬,“好吧,在下就叫你龍兄了。” 龐涓倒酒:“孫兄,你我這是第三次見面了,真是有緣人哪,”舉碗,“來,就為你我的緣分,干!” 孫賓端碗,納悶道:“第三次見面?” 龐涓大笑:“哈哈哈,第一次你不曉得。” “在哪兒?” “你帶著人馬來救平陽,藏在一片樹林里。你還爬樹瞭望魏軍,又從樹上溜下!” 孫賓驚愕:“龍兄,你??你怎么曉得?” “哈哈哈哈,”龐涓又是一陣大笑,“因為你就在我的眼皮底下,還差點踩到我的頭呢!” 孫賓倒吸一口氣:“龍兄在那兒做啥?” “不做啥。在下喜歡打仗,也喜歡看打仗,看夠了魏卒,當(dāng)然也想看看你們衛(wèi)卒嘍!” “龍兄是??斥候?” “不是。” 孫賓一臉不解道:“可你是魏卒呀!” “那時還不是,只是好奇而已?!?/br> “你??沒有告密嗎?” “告了,可裴英不信不說,還把在下綁起來。結(jié)果你是曉得的,他吃虧了。他放掉我,感謝我,送我錢,我不要,他問我有何欲求,我就穿上武卒的甲胄了!” “可??”孫賓又問,“在下仍有一惑,你我素不相識,又是戰(zhàn)場對手,龍兄為何要放走在下?” “呵呵呵,不為什么,你們父子皆是勇士,僅此而已!” 孫賓舉碗:“在下代先父敬龍兄大義!” 伙計走至小木橋邊,看到告示墻前圍著一大群人在觀看。時至后晌,店中生意正值清淡,伙計也不想著急回去看龐涓的臉色,干脆踅身過去。 伙計走到近處,見墻上掛著一長排木板,板上是清一色的官府告示,幾乎全是拿人的?;镉嫷哪抗庥傻谝粔K板看起,一直看到最后一塊。 伙計的目光盯住最后一塊,上面赫然畫著龐涓的頭像。許是時間久了,畫像略有模糊,但輪廓看得分明。 伙計心中一緊,拉住一個正在新告示前看得津津有味的中年人:“先生,您看下這個,這人叫啥?犯的是啥罪?” 中年人應(yīng)道:“老告示,早就看過了,此人是個兇徒,姓龐名涓,在上大夫府中行劫,連殺多人,是司徒府追緝的在逃欽犯,誰若舉報,上大夫府懸賞五鎰黃金!” “五鎰黃金?”伙計眼睛睜大,“您再看看,甭看錯了!” 中年人瞪他一眼:“這么大的字,還能看錯?白??!” 伙計滿懷歉意地朝他打個拱,離開告示墻。走著走著,伙計眼前浮出店中龐涓踩住主人時的一臉兇相,自語道:“難怪此人躲到角落里吃飯,還一直戴著斗笠,原來是個兇徒??五鎰金子?天哪,五鎰!一鎰二十兩,五鎰就是一百兩,不知夠置多少個店鋪哩!” 想到這兒,伙計顧不上買鹽了,拔腿就朝官府里跑。 跑有兩百多步,伙計的步子突然放慢,心道:“我這兒報官了,主人會咋想?萬一認錯,賞金拿不到不說,主人也必不容我,我這??豈不是雞飛蛋打?三年徒工也白干了!不可,還是回去告訴主人,讓他來斷!”于是掉轉(zhuǎn)頭,又朝客棧飛奔。 伙計一頭大汗地進到店里。 店家見他兩手空空,臉一沉:“鹽呢?” 伙計小喘幾下,瞄一眼廳中仍在對飲的龐涓與孫賓,輕噓一聲,拖他走到里屋,附耳低言。 店家震驚,走到廳里,盯住龐涓的背影看一會兒,嘴角撇出一絲冷笑,招伙計過來,低語幾句,惡狠狠地甩下袖子,大踏步出去。 看告示的人不多了。店家走到最后一塊告示牌前,兩眼盯住畫像,認定是龐涓無疑,遂摘下牌子,飛步走向官衙。 客棧里,龐涓、孫賓喝完壇中老酒,各自起身。龐涓拿起斗笠戴上,眼睛看著正在打包的孫賓,聲音卻沖柜臺:“伙計,結(jié)賬!” 見二人要走,伙計急了,支吾道:“這??主人出去了!” 龐涓剜他一眼:“讓你算賬,與那廝何干?” “這就算,這就算!”伙計從柜上拿過一塊竹簡,看著上面的符號,又拿過算盤,慢騰騰地撥打一會兒,“一共八個布!” 龐涓正要付錢,一陣腳步聲急,店家領(lǐng)著二十來個持械役卒堵住店門。 店家手指龐涓,對為首的軍尉說道:“官爺,就是那個戴斗笠的!” 軍尉手中提著告示板,指向龐涓,厲聲道:“你,取下斗笠!” 龐涓冷冷地斜他一眼,回過頭,繼續(xù)觀看孫賓打點包袱。 軍尉被激怒了,劍一指:“拿下此人!” 龐涓將手緩緩按在劍柄上,目光鄙夷地掃向眾卒。 見他已有戒備,眾卒各自拿了兵器,小心翼翼地逼過來。 距離幾步時,眾卒見龐涓雖未拔劍,但面目兇狠,便住步不前。 孫賓震驚:“龍兄,這是??” 未待他說完,眾軍卒已經(jīng)散開,圍成一個扇形,幾個持長槍的走在前面。 龐涓嘴角撇出一笑,“嗖”地抽出寶劍,朝孫賓拱手道:“孫兄,不關(guān)你的事!” 孫賓無暇多想,將包袱掛在肩上,拔劍在手,與龐涓背依背,低聲道:“沖出去!” 龐涓將寶劍連擺幾擺,大吼一聲,氣勢如虹,聲如響雷。 眾卒似乎被這聲大吼嚇壞了,退后一步。 趁他們退后的剎那,龐涓沖向最前面的兵卒。那人舉槍刺來,龐涓以劍撥開槍頭,另一手握住槍身,猛地一拉,順勢欺上,一劍刺入他的胸脯。 龐涓的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奇快無比,出手就是一條人命,眾軍卒不曾見過這般兇徒,無不面如土色,紛紛避讓。 店家嚇呆了,躲在軍尉后面。 龐涓挺起手中槍沖向軍尉。軍尉持槍迎戰(zhàn),身體本能地閃到一側(cè),使店家暴露在龐涓跟前。 店家嚇傻了,正欲逃避,龐涓已到跟前,一劍劈來。店家拿手去擋,慘叫一聲,手落于地。龐涓踩倒店家,照其后心就是一劍。 眾軍卒見他眨眼間連殺二人,無不驚懼。趁眾軍卒躊躇期間,孫賓仗劍跟上。二人并肩沖到大街上。 軍尉與眾卒也追出來,將二人遠遠圍定。過路的趕集人見發(fā)生械斗,紛紛避讓。孫、龐聯(lián)手,背對背,左劈右刺,眾軍卒根本無法靠近。 相較平陽與魏武卒之戰(zhàn),這些專門對付百姓的捕卒不值一擊。但孫賓并無殺心,左抵右擋,連斷對方數(shù)支槍頭。 見槍頭被削,持槍軍卒皆是震驚,紛紛棄槍拔劍,避在后面。 龐涓殺得興起,舞起長槍,將眾卒逼得四處躲閃。 孫賓低聲道:“龍兄,沖出去吧!” “好哩!右側(cè)!”龐涓大聲叫道。 不待龐涓殺到,右邊幾個軍卒緊忙避到街邊,讓出通道。龐涓、孫賓沖出去,徑奔一條小巷。眾卒無人敢追,呆在原地面面相覷。 見鬧出人命,圍觀者多起來,紛紛交頭接耳,顯然是在嘲弄這些軍卒。 軍尉面上掛不住了,轉(zhuǎn)對眾卒,怒喝:“追呀!”說罷,挺槍率先沖上。 眾卒跟后,個個叫得響亮,但沒有誰真敢逼近。 孫、龐二人拐進一條小巷。 龐涓以槍撐地,縱身躍上墻頭,沖孫賓叫道:“孫兄,上來!”伸給他槍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