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你每次來,都住這?” 呂現(xiàn)嗯哼了一聲。 “林姨呢,不在這???” 呂現(xiàn)說:“這破地方,哪配得上我女神啊。對了,你行李什么的,昨天熊哥帶過來了,主臥擱著呢?!?/br> 炎拓點頭:“裝修不錯,我參觀一下啊,沒什么不能見人的吧?” 呂現(xiàn)完全無所謂,手臂前引,那意思是“您請”。 這屋子雖然房間多,也能住人,但主要功能不是住。 炎拓在最大的那間房門口停下,看了挺久。 這布置的,怎么說呢,炎拓對醫(yī)用器械所知不多,但跟呂現(xiàn)熟了,也認(rèn)識一些,他看到了電動綜合手術(shù)臺,無影燈,用于消毒的紫外線管,以及其它各色各樣的器具,不夸張地說,除了那些太過高精尖的手術(shù),譬如搭橋開腦,其它的,下到小傷小痛,上到分娩動刀,這兒都能辦。 炎拓喉頭輕輕吞咽了一下。 雖然他跟呂現(xiàn)挺熟,也聊得來,但人心隔肚皮,而且,某些話題,他們是從不涉及的,所以,他講話不能太明,立場也不能太明。 他說:“呂現(xiàn),你學(xué)醫(yī)這么久,現(xiàn)在做這些啊?” 呂現(xiàn)說:“嗐,想通了就行了。反正是治病救人,在哪都一樣,血淋淋的人抬上來,我能干瞪眼不做點什么嗎,醫(yī)者父母心嘛。至于這人干了什么、是好是壞,不是我cao心的事,我守好這張臺子就行。再說了,沒你爸的助學(xué)金,能有我今天嗎?女神待我也不薄,做人得知恩圖報?!?/br> 炎拓裝著對一切都很了解:“怎么樣,不算忙吧,我們的人進(jìn)這兒的……” 他示意了一下那張手術(shù)臺:“應(yīng)該不多吧?” 呂現(xiàn)搖頭:“不多,也就拗個指頭破個皮。不過九月頭送來的那個……” 他往大門口張了一眼,繼而壓低聲音,像是生怕被對面屋的人聽去似的:“差點死了,肋骨折斷,險險就插進(jìn)肺子里。雖說不是我們的人……” 呂現(xiàn)斟酌了一下用詞:“我也知道商場如戰(zhàn)場,暗地里流血要命不稀奇……你得空跟林姐說說,還是要約束一下熊黑這些人的,萬一鬧大了,太麻煩了,人命畢竟?!?/br> 炎拓腦海中迅速組織起信息:九月頭,差點死了個人(非己方),救活了。 看來,林喜柔一干人上次進(jìn)秦巴山,很不平靜。 正尋思著,呂現(xiàn)忽然想起了什么,當(dāng)笑話一樣跟他講:“對了,熊哥昨晚也來了,后腰上叫人開了道口子,也虧得熊哥身子壯實、rou厚,傷了還能走動,這要換了普通人,早躺下了。他讓我包得‘嚴(yán)重點’,我起先都沒聽懂?!?/br> 炎拓也沒聽明白:“包嚴(yán)重點?” “就是說要包得怎么說呢,看起來傷得不輕的樣子,他那頭上都沒傷呢,還非讓我用紗布裹了半個腦袋——我心說咋滴,包嚴(yán)重點,年終能給你評個先進(jìn)?” 呂現(xiàn)覺得自己特別幽默,哈哈笑起來。 炎拓卻約略猜出了幾分:熊黑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獨(dú)畏林喜柔三分,他把人接丟了,應(yīng)該是怕被林喜柔罵,所以故意把自己裝扮得挺慘,以一搏同情,以示“喏,我雖然辦砸了事,但我也傷成這狗樣了,少罵兩句吧”。 “然后呢?” 呂現(xiàn):“然后就興沖沖地走了?!?/br> “興沖沖?” 確信不是憂心忡忡?熊黑再缺心眼,也不至于那種情況下還能“興沖沖”吧。 呂現(xiàn)說:“是啊,看起來,就跟立了什么功似的。” 炎拓嗯了一聲,嫌呂現(xiàn)在面前晃來晃去的妨礙他思考:“你去,給我煮碗面吃,我餓了。” …… 把呂現(xiàn)打發(fā)進(jìn)廚房之后,炎拓走到沙發(fā)邊坐下。 他感覺有點怪。 立功,難道熊黑發(fā)現(xiàn)了什么?總不見得重傷了老刀叫立功吧? 昨晚興沖沖地走了,今天天剛黑,就把這頭的人叫走了辦事,連自己給他打電話都被匆匆掛斷。 看了眼時間,八點多。 炎拓思忖再三,給聶九羅發(fā)了條信息。 ——你們這兩天小心點,這頭可能會有動作。 …… 這一頭,聶九羅正包著發(fā)巾泡澡,她昨晚沒睡好,今天又一直在忙活,急需放松。 一次性的浴缸套買得有點大了,不服帖,她一直拿腳去各處擼平,忽然聽到信息進(jìn)來,抬手在半空中甩了甩,濕著手拿起手機(jī),看了之后,覺得這話真是說了跟沒說一樣。 ——從綁瘸爹,到三人梯隊失聯(lián),到昨晚老刀受傷,對方不是一直有動作嗎?而且今天是八號,八號他們爽了南巴猴頭的約,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對方會有新一輪動作的。 都在等著這新動作呢。 她把手機(jī)撂回邊臺,忽然生出要超越自我的念頭,頓了會之后,深吸一口氣,仰頭閉住口鼻,慢慢往浴缸里沉。 就在浴缸里的水沒過耳際、行將沒上她下頜的時候,她慌里慌張以手撐住缸壁,急急坐了起來。 算了算了,不敢不敢。 *** 鄉(xiāng)下地方黑得早,又沒什么娛樂,蔣百川早早就洗漱了上床,給雀茶打視頻電話。 雀茶這趟被撇在家,原本就不高興,這幾天就更不高興了,冷著一張臉,眼觀鼻鼻觀心的,就是不看他:“在一起十幾年了,還拿我當(dāng)外人。余蓉來這只住了一宿,就讓大頭接走了,問去哪也不跟我說,想跟去吧,人家不歡迎。姓蔣的,你防我有意思嗎,我還能把你那點事到處抖落不成?” 蔣百川呵呵笑:“你有錢有閑,做美容、約姐妹喝茶,不都挺好嗎,何苦摻和我這些事?怎么人人都這么大好奇心呢?” 他身邊這些人,好像就屬聶二沒好奇心了,蔣百川覺得這是聰明的表現(xiàn)——好奇心害死貓,貓有九條命呢,都能叫好奇心給霍霍沒了,人可只有一條命啊,上趕著湊這種熱鬧干嘛呢。 雀茶聽不進(jìn)去:“那個孫周,好歹是我?guī)Щ貋淼模屛乙娨娍倹]關(guān)系吧,我就是想知道他怎么樣了?!?/br> 蔣百川打哈哈:“有機(jī)會,有機(jī)會。” 雀茶一聽他打哈哈,就知道再多說也沒用,懨懨說了幾句之后,很快掛了。 蔣百川關(guān)燈睡覺。 他今天很不順心,早上跟邢深說僵了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好,再念及瘸爹一干人下落不明,真是連飯都沒心思吃了。 …… 邢深大力拍門的時候,蔣百川正在做夢,夢見瘸爹耷拉著頭跪在地上,一個看不清面目的人拿槍抵著瘸爹的腦袋,說:“八號了,你們的人不來接你,留著你也沒用了。” 然后扳機(jī)連扣,“啪啪啪”,蔣百川一身冷汗地坐起,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拍門聲還是槍聲。 正摸索著想去開燈,邢深的聲音傳來:“蔣叔,醒了嗎?別開燈。” 什么情況?蔣百川有點心慌,鞋都顧不得穿,幾步跨到門口開門。 外頭黑洞洞的,邢深噓了一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窗邊帶,窗簾都是蒙實的,邢深把邊緣處掀開了一道細(xì)縫:“你看?!?/br> 看什么啊? 適逢半夜,這個村里又沒徹夜的路燈,蔣百川完全是個睜眼瞎,即便地上蓋了雪、泛出點幽微的亮,他還是覺得眼前像立了堵硯臺、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但他知道,邢深不一樣,他的眼睛在晚上,那簡直比夜視儀還好使。 邢深說:“這邊面南,六個,西三東四,北面三個。四面圍圓了,一共十六個人?!?/br> 蔣百川腦子里一嗡:“是……他們?你聞到味兒了?” 這些人,是怎么找到這兒來的? 黑暗中,邢深的唇角緊抿了一下:“沒有。我也睡得正熟,螞蚱突然發(fā)躁扒床,我才起來的。” 十六個,蔣百川緊張地計起了數(shù)。 他這趟,不算聶二,連自己在內(nèi),一共十五個人,南巴猴頭減了三個,減了個老刀,分了一輛車隨著老刀去西安就醫(yī),再減掉跟車的兩個,那就是還有九個。 九個,數(shù)量上就落下風(fēng)了,而且,對方萬一是地梟呢? 這么冷的天,蔣百川腦門上居然滲密汗了,他壓低聲音:“要么咱們把人叫醒?我們有幾把槍,或許還能……” 話未說完,邢深色變:“沖進(jìn)來了?!?/br> 蔣百川還想問什么叫“沖進(jìn)來了”,下一秒就懂了:樓下傳來破門而入的悶響,這是趁著夜半人熟睡、打閃電戰(zhàn)啊。 邢深語速飛快:“蔣叔,我們翻北窗,那頭人少,槍給我,我能把人撂倒。” 說話間,下頭已經(jīng)掀桌踹門、轟響不絕了,得虧他們住的是三層,一時半刻,還沒鬧上來。 這么短的時間,也沒更好的招想,只能先按邢深的話來,蔣百川迅速從枕頭下摸出槍。 北窗開在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間內(nèi),邢深接過槍,一聲唿哨,三步并作兩步跨了下去,蔣百川只覺得眼前黑影一掠,是螞蚱也緊隨而下。 他趕緊跟上,到跟前時,邢深已經(jīng)推開了窗,兩手撐臺,身子縱了出去。 三樓,說矮也不矮,想順利下去得受點罪,邢深覷準(zhǔn)斜下方的空調(diào)外掛機(jī),一狠心,抱撲了過去,也是他運(yùn)氣好,外掛機(jī)吃不住力,哧啦一聲,雖說松滑了一半,但好歹是抱住了。 這一來就好辦了,邢深再一松手,滾落在地,雖說雙腳杵地鈍痛,但好歹是踩實了。 仰頭看時,螞蚱已經(jīng)飛掠著竄了下來,比之貓都不遑多讓——到底是獸。 邢深催促蔣百川:“蔣叔,快!” 邊催邊回頭張望:為了方便進(jìn)出,這房子租在村口西北角,西頭北頭,其實都已經(jīng)是荒地了,北邊的那三個,顯然是聽到動靜、有所警醒。 邢深并不慌,夜幕遮掩,又有槍在手,即便是一對三,也沒什么打緊。 蔣百川心一橫,翻身出窗,雙手扒住窗臺,低頭找剛剛的空調(diào)外掛機(jī)。 就在這個時候,樓里突然漸次亮燈,邢深心頭一激,急往黑暗中竄了進(jìn)去,而幾乎是同一時間,上頭有人大叫道:“喲,這里還掛著個老頭呢!” 蔣百川腦子里轟一聲,雙手撒開,預(yù)備硬生生跳下去,然而手才剛離了窗臺,就被探出身來的兩人一左一右給攥住了,其中一個說了句:“上來吧你!” 第48章 2 蔣百川只覺得騰云駕霧、喪魂落魄,人已經(jīng)被拽回窗內(nèi)、重重砸落地上。 下頭的吵嚷聲很雜,夾雜著勝利的口哨和怪笑,有人叫了句:“老頭呢?逮住了嗎,帶下來帶下來!” 那兩人應(yīng)了聲,同時伸手拽進(jìn)蔣百川的后衣領(lǐng),喊號子一般“呦吼”著,像拖牲口一樣倒拖著他下樓梯——樓梯一級一級,蔣百川的屁股就在樓梯上不斷一跌一頓,鈍痛從尾椎處一層層涌上來,蔣百川眼前發(fā)黑,牙關(guān)一再打磕,忽一下身子終于頓住,是拖到了位、那兩人松手了。 蔣百川緩了口氣,抬起了眼。 好多人,糊影般晃來蕩去,燈光刺眼,仿佛比平時亮了千百倍,蔣百川不得不伸手遮眼。 過了會放手再看,終于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