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冬青趁亂,低頭去看容祈。 容祈面不改色,輕輕搖了搖頭。 他只好端著空酒杯回了自己的位置。 “歲歲也要喝酒!”寧歲歲口出驚人地說著,小手去夠一側(cè)的酒壺。 寧汝姍順手把酒壺放在容祈面前,呲笑一聲:“過了年就要讀書了,打算喝酒壯膽嗎?” “不要讀書?!睂帤q歲立馬皺臉,不高興說著。 “讀書好啊,不讀書,歲歲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寫?!编u慕卿歪著腦袋不解說著。 “你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寫啊。”寧歲歲低頭,皺眉問道。 鄒慕卿驕傲說著:“我當然知道,我三歲就啟蒙讀書了。” “三歲啊,歲歲現(xiàn)在也三歲?!睂帤q歲扣扣下巴,心虛說著。 歲歲連數(shù)數(shù)都不會數(shù)。 她垂頭喪氣地低下頭,不說話。 “若是不愿意,晚點也沒關(guān)系?!比萜黹_口幫著,“八歲啟蒙的人也大有人在?!?/br> 寧汝姍咬牙,恨鐵不成鋼地說著:“你知道我今天問她五后面是幾,她怎么回答我的嘛?” “她竟然跟我說一!” 寧歲歲羞愧地低下頭,強詞奪理道:“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大家都是一個小圈圈,五后面就是一啊。” “也有些道理。”容祈忍笑說著。 鄒慕卿也跟著點點頭,老實說道:“這么一說確實有點道理?!?/br> “就是!沒說錯!”一直陪寧歲歲練劍的侍衛(wèi)大聲附和著,“小乖乖不會錯的。” “吃你的酒去?!倍嗳恿艘活w瓜子,笑罵著。 屋內(nèi)暖氣融融,歡聲笑語,一茬接著一茬的笑聲時不時涌了出來,冬日的風吹得被光亮籠罩著的小院在光影中晃動,人影幢幢,觥籌交錯。 快到子時,地上的酒壇子已經(jīng)到處都是,不少人也已經(jīng)喝醉了,拉著身邊之人說醉話。 寧歲歲吃飽了在寧汝姍懷中睡了過去,鄒慕卿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扶玉,小春,帶她們?nèi)バ菹?,慕卿今日可以休息在這里嗎?”寧汝姍扭頭去問容祈。 容祈點頭:“她在府中也無聊?!?/br> “你怎么沒吃?!睂幦陫櫩粗齻冸x開,這才發(fā)現(xiàn)容祈的碗筷干干凈凈,竟是一口也沒吃,“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她看著容祈冷白色地面容,猶豫問著:“我送你回去吧?!?/br> 容祈已經(jīng)點頭:“嗯?!?/br> “外面要下雪了,你的披風內(nèi)。”寧汝姍問。 “不用了,不冷?!比萜砥鹕?,眼前一黑,幸好早早按著桌子,這才沒有被人看出來。 兩人趁著眾人還在喝酒胡鬧,便悄悄溜了出來。 “你的手好冷?!?/br> 轉(zhuǎn)入花園時,容祈下意識停在原處,晃了晃腦袋,寧汝姍伸手想去扶他,卻意外碰到他的手背,心中一驚。 明明剛剛從暖洋洋的屋內(nèi)出來,可他的手卻冷得像一塊冰。 “你怎么了?” “沒事,老毛病?!?/br> 容祈想要抽回手,卻突然有些脫力,整個人跌坐在草地上,連帶著把寧汝姍都拉了下來。 “哎,你沒事吧,我去喊人?!睂幦陫欌Р患胺赖嘏吭谒乜?。 原來他的臉頰和脖頸也是冰得嚇人。 “別去。”容祈用冰冷的手指握住她的手,一張口便覺得一陣血腥味涌了上來,但他還是咽了下去,喘/息著說道,“你陪我坐坐就好了?!?/br> 寧汝姍被人拉著,只好坐在一側(cè):“你之前喝藥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 容祈點頭。 他已經(jīng)沒了力氣,連著說話都很困難。 “是你的眼睛和腿疾痊愈后留下的問題嗎?” 容祈睜眼看著一側(cè)的人,那雙可以容納萬里星空的眼睛在夜色中深邃黝黑。 他依舊點點頭。 寧汝姍看著他沉默著,許久之后,那雙眼眸微微黯淡下來:“你為何還是要騙我?!?/br> 容祈一愣,怔怔地看著她。 “張叔說你能治,便是一定能治?!彼蛄嗣虼?,“若是會留下這樣的毛病,張叔一定不會輕易下??谡f沒問題的。” “他雖狂傲,卻不自大。” 容祈聽著她失落的聲音,嘴里發(fā)苦,躺在地上看著陰沉的夜空。 這是一年中最疼的時候,疼到便連他也覺得難以忍受。 張春臨走前說過這是對他害死寧汝姍的懲罰,他便一直咬牙受著。 當年他以為寧汝姍死在那條狹小的小道上,只要一想便痛得直不起腰來,可后來,他事情越來越多,擔子越來越重,每日都要亮燈到子時,所以想人的時間便慢慢少了。 若不是那釘子在每年冬日就會發(fā)作,他差點便忘了。 可現(xiàn)在,他時常需要用釘子的疼才能提醒自己不是在做夢。 那簇在黑暗中熄滅了多年的小火苗終于重見天日。 燭光影影,得以照亮黑暗。 “你若是不愿講,便算了?!睂幦陫櫟吐曊f道,“地上冷,我讓冬青送世子回去?!?/br> “阿姍?!比萜砝氖?,低聲說道,“好黑啊?!?/br> 他的視線逐漸陷入黑暗,雙眼無神,卻依舊看著寧汝姍的方向。 寧汝姍發(fā)覺不對勁,連忙蹲下去,剛剛一碰到他的胸膛,就見他顫抖了一下。 “你受傷了?” 她大驚。 “不礙事,明日便好了。”他連說這樣簡單的話都開始在喘/氣。 寧汝姍坐在原地不敢再碰他。 “張春當年治好了世子的眼睛和腿,但同時在他身體里下了七竅玲瓏釘。” 發(fā)現(xiàn)世子不見的冬青連忙帶著披風一路尋來,他不知躲了多久,在此刻才忍不住出聲說道。 寧汝姍抬頭,愣楞地看著他。 “七竅玲瓏釘?”她眼神驚疑,帶著一絲不安,“這是什么?” “就是能讓世子生不如死,每到冬日……” “冬青。” 容祈咳嗽一聲,低呵著。 “我偏要說,這個釘子狠毒陰險,每到冬日發(fā)作,最疼時便是除夕之夜,能讓世子眼盲同時不良于行,筋骨斷裂之疼,非人所能忍。” “他說是為了給夫人報仇才給世子下的釘子?!?/br> 冬青一鼓作氣說完,這才喘著氣停了下來。 寧汝姍抿唇:“釘子下在哪里?” “胸口?!?/br> 寧汝姍伸手去扯容祈的衣服,去被容祈握住。 “不要看。” 寧汝姍撥開那雙無力的手,沉默著說道:“你有你要受的罪,卻不能因我而起。” “當年之事,陰差陽錯?!?/br> 她看著那雙無神的眼睛,嘴角緊抿,卻又認真說道:“怪不得你?!?/br> 容祈失神地聽著她的話,一時分不清是心底的不可抑制的刺疼還是身體的抽筋拔骨之疼,讓他更為生不如死。 他疼得想要翻滾,卻又疼得無力,唇色泛著青色,臉色慘白,只能任由她掀開自己的衣服。 冬日的風寒冷刺骨,卻又吹的他渾身直冒冷汗。 寧汝姍手指微抖,拉下他的衣服。 一枚青色的烏釘在他雪白消瘦的胸前格外刺眼。 第58章 拔釘 大年初一天剛蒙蒙亮, 張春帶著一身霜寒回了寧汝姍的小院。 院子早已被收拾干凈了,只留下一張張精巧的花燈在屋檐或者樹梢上搖曳,還殘留著昨日熱鬧的過年。 侍衛(wèi)們鬧到子時, 連著城中慶祝的過年煙花全都點沒了, 這才勾肩搭背, 醉醺醺地回去了。 張春懶懶打了個哈欠,慢慢吞吞地伸著懶腰往前走著,眼尾隨意一轉(zhuǎn),突然被嚇得哈欠倒吸回去, 瞪著站在樹下寧汝姍:“壞丫頭, 怎么還嚇我?!?/br> 寧汝姍穿著昨夜的衣服, 一夜未睡。 雖然容祈后來昏了過去,卻一直抓著她的袖子不放手。 冬青圍在她身邊一直碎碎念著這些年的事情,從激動到平靜, 到后面的索然無味,把一個人三年概括到寥寥幾句的話語中, 便戛然而止。 但寧汝姍一句話也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