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了？”

    寧汝姍正看著一只小貓在臺階上伸懶腰，年幼的小女孩蹲在臺階下，癡癡的看著它，小貓的尾巴嬌滴滴地纏著人手腕，看得正入神時聽人喊她，這才把目光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軟軟地應(yīng)了一聲。

    這聲音？

    容祈皺眉，突然扭頭‘盯’著她看。

    寧汝姍被他突然狠厲的目光嚇了一跳，忙問道：“怎么了？”

    面前的容祈一臉嚴(yán)肅，眉眼都是緊繃著的，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直把人看得不由摸了摸臉，也不知從哪冒出一點(diǎn)心虛：“世子？”

    她想破腦袋也沒想到，一切的古怪都是因為半炷香前的事情，還是因為自己無意的一聲笑。

    容祈見她聲音終于正常了，一邊憤恨自己竟然看不見面前之人的模樣，一邊又惱怒阿姐的嘴，最后忍不住冷哼一聲，扭頭不去看她。

    寧汝姍一頭霧水，索性皇宮也快到了，這才忙著收斂心情，開始擔(dān)憂入宮的事情。

    “我有點(diǎn)緊張?！毕埋R車前，寧汝姍對扶著她下車的冬青小聲說道。

    她自小就很少出門，更別說皇宮，寧姝好歹還跟著吃了幾場宮宴，她便是連皇宮大門在哪都不知道。

    此刻，看到巍峨宮門，紅墻綠瓦，心中的緊張忍不住冒了出來。

    一側(cè)的容祈冷靜下來也發(fā)現(xiàn)剛才是自己小題大做了，可又拉不下臉來緩和氣氛，此刻聽到她說話，以為是跟自己說的，這才故作矜持地說道：“等會跟在我身邊，不用害怕?！?/br>
    他頓了一下，口氣難得柔和下來。

    寧汝姍沒想到他會開口安慰自己，平白多了點(diǎn)受寵若驚。

    冬青臉色大喜，忙不迭咽下嘴里安慰的話，喜氣洋洋說道：“世子說得對，夫人不用擔(dān)心，到時候站在世子的左手邊即可?！?/br>
    今日容祈入宮沒有坐輪椅，也沒有帶拐杖，乍一看和一個普通人沒什么區(qū)別，只是他的步子要比別人慢，卻也比別人更堅定。

    毅勇侯位是三品侯，若不是容家接連喪父喪母，緊接著連容祈自己都差點(diǎn)折戩蠡州博野，他也算是五陵少年中的頭一等郎君。

    容家當(dāng)年傾全族之力一力護(hù)送高宗南下，子弟損傷十之八/九，到最后只留下嫡系一支，如今又時運(yùn)不濟(jì)，命途多舛，只留下容家兩姐弟,jiejie遠(yuǎn)嫁，弟弟瞎眼，誰不嘆一聲可惜。

    官家對此格外憐惜，對容家也總以包容為主，哪怕容祈得罪了不少人又或是有人公報私仇，假公濟(jì)私，可他還是按下折子，諸多維護(hù)。

    今日出門接他的人是官家身邊的大黃門，安定。

    “世子這邊請。”安定遠(yuǎn)遠(yuǎn)見了人就主動迎了出來，態(tài)度不卑不亢又帶著一點(diǎn)尊敬，“官家憐愛，特賞了轎子，世子上轎吧?！?/br>
    寧汝姍抬眸偷偷看了一眼面前說話的人。

    ——安定。

    官家身邊兩大紅人，一為曹相，一為中貴人安定。

    曹忠是因為被賦予重職，位高權(quán)重，深得帝心，而安定則是因為被官家賞賜了一枚急就章，可替天便宜行事，細(xì)算起來，安定才是更得圣心的人。

    他長得極為高大，面白無須，臉頰圓潤如面團(tuán)，說話的時候，嘴角的笑都沒下去，看上去格外好說話，可若是仔細(xì)看去，便會發(fā)現(xiàn)他眼底格外冷，哪怕是笑著也沒染山一點(diǎn)笑意。

    只是她還未來得及收回視線，就見安定恰到好處地扭頭去看世子一側(cè)低眉順眼的新夫人。

    這一看，他不由愣在原處。

    寧汝姍偷看別人被抓頗為不好意思，對著他點(diǎn)頭致歉，卻見他還看著自己發(fā)呆，不由睜大眼睛，小聲喊了句：“中貴人?！?/br>
    “這位便是世子夫人吧。”他倏地回神，面不改色地對著她點(diǎn)點(diǎn)頭，“官家也備了轎子，世子，世子夫人這邊請?！?/br>
    小黃門愣了一會，這才哎了一聲，指揮著不遠(yuǎn)處的抬腳小子抬著兩架轎子停在三人面前。

    容祈上轎的時候，突然出聲說道：“阿姍，過來。”

    隔壁扶著安定手的寧汝姍扭頭去看容祈。

    “那是中貴人的轎輦?！?/br>
    寧汝姍一愣，眼睛微微睜大，驀然多了點(diǎn)局促。

    安定反應(yīng)極快，立馬說道：“奴才得官家憐惜這才賜了轎，夫人尊貴，自然要上轎，奴才走路即可?！?/br>
    “過來?！比萜砺犞曧?，目光精準(zhǔn)地落在寧汝姍身上。

    安定是誰。

    官家身邊的大紅人，曹忠看了他都要彎腰。寧汝姍自然不會真信了他的話，連忙縮回手，小心說道：“豈敢勞煩中貴人，我走路……”

    “與我同坐?！比萜砩焓郑瑧B(tài)度堅定，“過來?！?/br>
    寧汝姍雖然不知道容祈的態(tài)度為何如此奇怪的，但還是對著安定屈膝福了福身子，低聲告辭。

    安定盯著她的臉，片刻之后側(cè)開身子，眉眼低垂。

    “不敢。”

    寧汝姍轉(zhuǎn)身時輕輕松了一口氣，背后升起一陣汗毛。

    ——那個安定為什么一直在看她。

    直到走到容祈身邊，她這才故作輕松地接過小黃門的動作：“我扶世子上去?！?/br>
    轎子不大，坐了兩個人難免有些擁促，胳膊對著胳膊，大腿抵著大腿，衣擺交纏在一起，容祈身上的雪松的香味，湊近了格外好聞，寧汝姍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鼓中劇烈跳動。

    世子真好看。

    她盯著那人的側(cè)臉，忍不住想著。

    容祈不知在想什么，半響連呼吸都微不可聞，對她的視線視而不見。

    “離安定遠(yuǎn)點(diǎn)?！毕罗I前，容祈借機(jī)附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寧汝姍連連點(diǎn)頭，又發(fā)現(xiàn)容祈看不見，這才悄悄伸手勾了勾他手指。

    容祈手指一僵，忍著要抽回來的沖動，反手握住她的手，把人一起帶出轎子。

    安定比他們早一些落腳，視線從兩人交纏的手上一閃而過，臉上笑臉盈盈說道：“曹相也快議事結(jié)束了，請世子在此稍等片刻?！?/br>
    容祈沉默寡言地點(diǎn)頭。

    沒一會兒，就聽到大門咯吱一聲響起，寧汝姍抬頭，看到一個身著紫衣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長得頗為儒雅，面白美須。

    “曹相爺。”安定上前行禮。

    曹忠避開他的禮，直接伸手把人扶起，笑說著：“不敢。”

    “毅勇世子。”他目光落在臺階下的兩人身上，未語先笑，“這位便是世子夫人吧?！?/br>
    曹忠，大燕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quán)勢富貴。

    寧汝姍連忙低頭行禮。

    “曹相?！比萜聿焕洳坏乇?。

    “世子看上去情況不錯，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曹忠打量著面前之人，眼波微閃，“世子的腿，好了？”

    容祈大方地伸手握住寧汝姍的手，矜持點(diǎn)頭：“多虧內(nèi)人照顧。”

    一側(cè)的寧汝姍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來。

    倒也有點(diǎn)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模樣。

    曹忠這才把視線施施然落在她身上，只這一看不由咦了一聲。

    “你是寧家第幾個女兒。”他問道。

    “上面還有雙胎哥哥和jiejie，哥哥早逝，妾身乃是第三女?！?/br>
    袁忠打量著面前之人，眸中驚疑之色一閃而過：“我怎從未見過你?！?/br>
    “妾身自幼體弱，甚少出門。”

    曹忠還未說話，就看到安定自殿內(nèi)走出，不偏不倚地打斷了曹忠要說出口的話，笑臉盈盈說道：“官家有請世子、世子妃入殿。”

    容祈向前坐了一步，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故意，正好擋在兩人中間，讓曹忠的目光不得不從寧汝姍身上移開。

    “失陪?！彼涞卣f著。

    寧汝姍松了一口氣，后背不知不覺中濕了一片，她盯著容祈衣袖上近在咫尺的花紋，剛才順著鼻尖一閃而過，如高山雪松，清冽鎮(zhèn)定。

    曹忠驚醒，笑著后退一步，彬彬有禮說道：“是我打擾了，請?！?/br>
    容祈拉著寧汝姍的手朝著大殿走去，他走了幾步停在臺階下，眉心微微皺起。

    “小心，有臺階?！睂幦陫櫨驮诖丝碳皶r靠近他，伸手，小心握住吹垂在一側(cè)的手，柔聲說道，“有三級，高度沒有我手掌大?！?/br>
    她把自己的手掌合在他的手心。

    細(xì)白修長，溫?zé)峋d軟，像一只小小的麻雀落在掌心。

    第17章 對峙

    當(dāng)今燕高宗燕舟還未年過半百，鬢角卻是斑白一片，眉宇間的折痕長久難以消散，尤其是看人時總是瞇著眼，看著飄忽深沉，君威不可測。

    十八歲那年的殊死逃亡，一路奔波驚險，讓他在不經(jīng)意間抬眸凝視他人時，總帶出警覺和驚疑，就像此刻他看著寧汝姍一樣。

    “官家。”容祈出聲，破開殿內(nèi)的寂靜。

    “看你這樣朕就放心了?！毖嘀勰抗庠谒壬弦粧叨^，最后落在他無神的眼睛上，面色和藹，

    “之前歸寧時傳出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朕還以為指錯婚了?！?/br>
    他慢條斯理地說著，好似對寧家調(diào)換新娘之事渾然不知，和顏悅色說道：“都說寧家二娘子才貌雙全，沒想到三娘子也是窈窕淑女，寧家當(dāng)真是教女有方?！?/br>
    “安定，帶夫人去永盛宮拜見皇后?！彼ζ饋順O為親和，又讓安定親自送人，免得不識規(guī)矩的人沖撞了貴人。

    寧汝姍伏身拜恩。

    “去吧。”容祈對她點(diǎn)點(diǎn)頭。

    “看來朕這個紅娘做得還不錯。”臨出門前，寧汝姍聽到官家的調(diào)侃聲，悄悄抬眸再看了一眼官家，卻意外看到官家的視線竟然還落在自己身上，心中突然咯噔一聲。

    安定親自把人送到永盛宮，當(dāng)今皇后是繼后，上一任皇后在多年前大魏攻破長安時殉國保全顏面，官家為此中宮空懸十年。

    面前這位皇后十五入宮，如今也不過三十五，最是風(fēng)情嫵媚的年紀(jì)，說話慢條斯理，笑起來眼角帶著細(xì)小的皺眉，卻絲毫沒有老氣，反而如嬌嫩的牡丹，雍容華貴。

    “當(dāng)真標(biāo)志。”皇后握著她的手，細(xì)細(xì)打量著，“寧家兩個女孩兒真不錯?！?/br>
    寧汝姍故作羞澀，低著頭不說話。

    “時間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币槐K茶后，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讓身邊的桂嬤嬤把人親自送回官家的海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