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冬青看著兩人中間奇怪的氛圍,愁得直皺眉。 “敷藥吧?!睂幦陫櫼暰€避開棋盤,打破沉默,起身說道。 誰知容祈竟然坐著不動,眉心開始皺起。 她扭頭,驚訝地看著冬青。 冬青連連搖頭,表示不知。 容祈沉默,抬眸看向?qū)幦陫?,那雙無神的眼睛被劍眉低壓著,顯示出此刻他心情的極大不悅。 “怎么了?”寧汝姍被他的動作弄得愣住了,不得不扭頭看向冬青,小聲問道。 冬青同樣不解。 兩人面面相覷。 容祈抿了抿唇,臉上陰霾越發(fā)濃重,案桌下的棋子被倏地一下握在手心。 “沒事。”他不高興地起身甩了甩袖子,態(tài)度惡劣地繞過屏風,甚至能聽到屏風后傳來的一聲冷哼。 面對突如其來的怒氣,冬青也是頗為頭疼,想了半天也不知又是哪里出了問題,只好先對著寧汝姍打了個眼色。 大概是容祈臉上的怒氣還未消退,寧汝姍也苦惱著不知如何開口,怕火上澆油,只好目不斜視,先做好手中的事情。 她動作很快,連視線都不敢落在他身上。 “好了?” 冬青看著寧汝姍開始收拾藥箱,驚訝地掃了一眼沙漏,正好兩炷香的時間,和往常一樣,只是今日又是沒人說話的一天,所以時間流逝得格外快。 “嗯?!睂幦陫櫧K于忍不住偷偷掃了眼容祈,見他眉宇間依舊殘留著郁色,無奈地收回視線。 冬青對著她打了個眼色。 “我等會要去大娘子那邊,這些東西要麻煩你幫我送回給小程大夫了?!睂幦陫櫿f道。 “不麻煩。”冬青連忙說道,他視線一轉(zhuǎn),不經(jīng)意看到容祈微微側(cè)首,竟然是側(cè)耳傾聽的樣子,電光火石間,又問道,“大娘子那邊還有什么事情嗎?” “我也不知道,大娘子剛才叫我給世子敷好藥后便過去找她的?!?/br> “這樣啊?!倍嗟囊暰€又掃了一眼床上的人,果不其然,見他眉心又是皺起。 “咦,夫人的手怎么了?”冬青把人送出門的時候,突然看到她手指上的傷口,驚訝問道。 寧汝姍失笑,小聲說道:“剛才去回春堂端藥的,和咪咪玩了一會,結(jié)果被她啃了一下?!?/br> 冬青想起那只貓,不由笑了起來:“那還是要小心一點?!?/br> “嗯,小程大夫把他關(guān)起來了。” 即使外面壓低了聲音,可屋內(nèi)的容祈耳朵極為敏銳,驀地有些煩躁。 ——又是貓。 自從眼盲后,哪怕是別人不經(jīng)意的視線掃過,容祈都能敏銳地捕捉到,甚至精準地察覺出那人的情緒。 一開始,他對寧汝姍的視線總是不耐厭惡,久而久之察覺出她沒有惡意便視若無睹,再后來得知她對自己抱有情意,便不由帶上一點俯視和審思,不過一個月的時候,他竟然開始和阿姐冬青一樣開始習慣她的存在,她的目光。 可今天,她竟然看也不看自己一下。 “聽說你和世子在斗氣?”晚上,桃源居內(nèi)容宓直接問道。 寧汝姍正跟在她學著賬本,聞言一愣:“沒有啊?!?/br> “那你這幾天怎么沒和他說話?!比萜砝^續(xù)問著。 “世子不知為何生氣了,我怕不知道哪里做錯了,索性少說少錯,而且程大夫說吃了藥要忌躁忌怒?!?/br> 她細聲細氣地解釋著,眨了眨眼,大眼睛撲閃著,眼波流轉(zhuǎn),生動光華,慢吞吞反問著:“是世子以為我在生氣嗎?” “哪能啊,他的脾氣越來越差了,你下次不用理他,是冬青以為你還在因為容祈的口無遮攔生氣呢?!?/br> “我沒生氣?!睂幦陫櫺α诵?,嘴角的梨渦清晰可見,瞳孔清澈明亮,毫無芥蒂,“世子又不知道,而且對我而言也不是不能提及的事情?!?/br> “哎,嬌嬌要是有你這等開闊的心胸我還愁什么?!?/br> 容宓愁眉苦臉地說著。 “嬌嬌?” 寧汝姍睜大眼睛,突然想起手帕上的那個‘嬌’字,電光火石間,眼睛微微睜大,驚訝說道:“世子小名?!?/br> 容宓眼睛忍不住往內(nèi)瞟了一眼,咳嗽一聲,連忙轉(zhuǎn)移話題:“賬本看會了嗎?都是簡單的,只要抓著收支平衡就行?!?/br> “世子小名倒是……體貼?!睂幦陫櫝鲩T前,后知后覺地笑說著。 容宓噗呲一聲笑起來,可很快又收斂了笑,一本正經(jīng)說道:“天色太晚了,我也不留你了?!?/br> 目送寧汝姍抱著賬本離開后,容宓咳嗽一聲,心虛地說道:“我也不是故意的?!?/br> 容祈身影自屏風后走了出來,即使屋內(nèi)燭火燦燦,但映得他的臉格外陰沉。 “好啦,被她知道也不丟人,也是你口無遮攔,不過寧家確實奇怪,她的衣服都是過時的款式?!?/br> “歸寧那天我就看她心緒不佳,眼睛還是紅的,我還以為是你欺負她了呢。” “我這幾天看扶玉一直去寧府,不過都沒進去,好奇怪。” “說起來,我竟然沒見過玉夫人?!?/br> 容祈坐在昏暗角落里,陰森森說道:“不要轉(zhuǎn)移話題?!?/br> 容宓嘴巴一張又訕訕合上。 “可都知道了,又能怎么辦?”她破罐子破摔,“乳名而已,還不是你太嬌氣了?!?/br> 容祈手中的扶手按得咯咯作響。 他甚至不能讓她知道他知道這件事情。 “好了好了,我的錯,我讓冬青送你回去。”容宓轉(zhuǎn)移話題,把人打發(fā)走,又親自把人送人門口。 “三日后入宮,可要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氣,不能露出異樣?!?/br> 容宓親自給他披上大氅,摸著他冰冷的臉,忍不住開口提了此事。 第16章 入宮 容祈身上還背負著毅勇侯世子的頭銜,又加上這樁婚事是官家賜婚,因此一個月后,容祈要帶寧汝姍入宮謝恩。 容宓雖身子不爽利,但今日還是堅持送兩人上馬車。 “入宮后只要跟著容祈就行,獨自一人入后宮拜見皇后時也不用緊張,娘娘是個謹慎的人,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就不會太多刁難?!比蒎翟僖淮胃鷮幦陫檱诟乐?。 寧汝姍換了身青羅繡大袖翟衣,頭戴七株制式的花釵冠,冠有兩博鬢,鬢角又貼著細紅玉翹頭金鳳,嫩白耳垂掛著觀音水滴紅寶石,當真是金銀珠翠插滿,髻挽巫山一段云,出落得格外精致貴氣。 “真漂亮?!比蒎等滩蛔∧罅四笏男∧?,掃了眼沉穩(wěn)不動的馬車簾子,故意不輕不重地說了句,“瞧這小臉,可比滿臨安的各家貴女都好看呢?!?/br> 寧汝姍露齒一笑,眉眼彎彎,精致的眼尾微微下垂,瑰姿艷逸,儀靜體閑。 只是馬車內(nèi)依舊毫無動靜。 容宓對著寧汝姍眨眨眼,低聲罵了句:“無趣?!?/br> 扶玉扶人上了馬車,容祈早已端坐正中,眉目冷清,對著剛才的動靜充耳不聞。 冬青對著大娘子拱了拱手,駕車離開。 容宓笑瞇瞇地看著遠去的馬車,對著春桃笑說道:“不對勁,嬌嬌竟然今天沒敲車……怎么了?” 她看著春桃臉色不對,艷麗濃稠的眉眼微微睜大,歪頭,不解問道,卻見春桃直接跪在地上。 “大郎君。” 緊接著,一雙冰冷冰白的手落在她腰間,瞬間收緊,讓她向后跌去,直到撞到一人懷中。 一股濃重帶著苦澀的的藥味撲面而來。 “抓到你了。” 那聲音虛弱卻又帶著一點滲人的笑意,貼著她的耳朵飄過。 容宓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淺長濃密的睫毛終于下垂,最后只能冷漠地看著地面的青石板。 “你怎么來臨安了?”她伸手要推開腰間的手,卻激得身后之人力道加重。 “想你了啊?!彼f的纏綿悱惻,可那只手把她的手禁錮在腰間,冷冰又不帶一絲感情。 容宓盯著那截毫無血色的指尖,突然笑了一聲,柔聲說道:“你住哪,我?guī)氵^去?!?/br> “在驛館,怕你弟弟看了我生氣,你看我都避開他了?!毖缜灞涞拇铰湓谒W角,低沉的嗓音中點出一點討好之色,“別生氣了好不好?!?/br> “世子昨夜沒睡好?”馬車離開明光街后駛?cè)氪蠼?,寧汝姍見人臉色不好,擔憂問道。 容祈沉默著搖搖頭,依舊目不斜視地看著正前方,對著她幾次搭話都不理睬。 寧汝姍看著他冷若冰霜的臉,不知道又是哪里得罪他了,有些喪氣地低下頭,只好掀開簾子朝外看去。 清晨的臨安熱鬧喧盛,人來人往,叫賣聲絡(luò)繹不絕,來回穿梭之人皆是滿臉笑意。 ——“嬌嬌,嬌嬌,等等我啊,我錯了,別不理我。” 街上不知是哪位不知輕重的少年郎大聲喊著,快步朝著前面的人跑過去,羞得前面走路的小娘子掩面快走。 寧汝姍忍不住探頭去看那個粉衣少女,身形輕盈,渾身惱怒,活脫脫一個嬌氣小娘子,心神一動,不由掃了一眼容祈,噗呲一聲笑了起來。 原來叫嬌嬌的都很嬌氣啊。 這一笑,剛才的郁悶心情瞬間消失不見,可又怕被容祈發(fā)現(xiàn)自己知道了他的小名,只好忍著笑,嘴角壓著帕子,轉(zhuǎn)移注意看去其他事情。 那聲音動靜不小,容祈自然也聽到了,連著外面善意的哄笑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原本只是心跳加快一下,可不曾想,下一秒就感受到寧汝姍那個一掃而過的視線,不由渾身發(fā)緊。 那聲笑不就是在嘲笑他嘛。 他忍不住咬牙,再仔細聽去,又見馬車內(nèi)沒什么動靜,這讓他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是還在背著他偷笑。 這么一想,那種不對勁的難受就克制不住地冒了出來。 “寧汝姍?!彼詈笕滩蛔¢_口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