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云翡的旁敲側擊讓林清荷愈發(fā)的擔憂氣憤。的確如云翡所說,她即便生下兒子,也不過是個襁褓中的嬰兒,在云定權心里,有了云承罡這個長子,又怎么會把她的兒子放在眼中。阿琮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父皇現(xiàn)在正是倚重林將軍的時候,母妃應該抓住這個良機,讓父皇立后。” 林清荷何嘗不是做此打算,但她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一別數(shù)月未見,她和云定權的關系冷淡了許多,她因為不能侍寢,更是連個和云定權吹枕頭風的機會都沒有。只得干笑著說道:“阿翡,此事事關社稷,我后宮一婦人,豈敢干政?!?/br> “此事母妃當然不能直接開口,應該讓林將軍對父皇施壓,讓他替母妃想辦法?!?/br> 林清荷心里一驚,這也正是她心中所想。沒想到云翡竟然如此直截了當?shù)靥裘鳌?/br> 她擔心這是云定權讓云翡來試探她,連忙道:“我何德何能統(tǒng)領后宮,母儀天下?;屎笾惠啿坏轿业纳砩?,淑妃娘娘乃是原配正室?!?/br> 云翡搖頭笑嘆:“母妃說笑了,我娘如今只封了淑妃,可是那里還有一個德妃娘娘比她還要年長,位份比她高,兒子比我還大,父皇封她為德妃,顯然是認定了她才是原配正室的身份。而且她的兩個兒子都封了王,阿琮可什么都什么。依我看,父皇是打算立德妃娘娘為后,奈何,現(xiàn)在林將軍和吳王戰(zhàn)事吃緊,不敢動這個念頭,所以只封了個德妃,暫領后宮。等這仗一打完,懿德宮的大喜事便來了。屆時,太子是誰,母妃應該也猜得出來吧?!?/br> 林清荷笑不出來,心里卻是認同了云翡的話。一旦立德妃為后,英承罡為嫡長子,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云翡道:“飛鳥盡良弓藏,史例無數(shù)。母妃當早作打算,勿要失了良機?!?/br> 縱然云翡這樣說,林清荷此刻仍舊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實心意。 云翡知道她心里到底還是在提防自己,便道:“母妃,說實話,原本我以為父皇登基,我娘這個原配正室理所當然是皇后,誰知道.......既然我娘和阿琮都沒了希望,我便希望母妃能當皇后。因為,母妃當了皇后,不會對付我和阿琮。若是德妃當了皇后,云承罡當了太子,我和阿琮性命堪憂。所以我替母妃著想,也是為了自己。母妃不必覺得奇怪。日后,但凡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盡力為母妃效勞?!?/br> 林清荷此行的目的本就是如此,沒想到云翡竟然主動提出來,心里大喜。但臉上依舊不敢太過表露,只是輕聲道:“阿翡,翌日我不會虧待你和阿琮。你放心。” “母妃,你很快便要生產(chǎn),一定要小心身邊的宮人。” 林清荷點頭:“我會小心?!?/br> 送走林清荷,蘇青梅從后殿走了出來,問道:“阿翡,她來做什么?” “來結盟。”云翡扶住蘇青梅,嘆了口氣:“娘,說來她也是個可憐人。我爹對她,對她腹中的孩子,絲毫也不放在心上。依我看,我爹是巴不得她這一路上顛簸,那個孩子胎死腹中才好。” 蘇青梅道:“罪過啊,那到底也是他的孩子。” “娘你想想,我爹為何不肯立后?這個緊要關頭,除了林清荷,立誰都會得罪林青峰。但是他心里卻又不肯立林清荷,所以大家都先吊著,等解決了吳王,他一定會立趙曉芙為后?!?/br> 蘇青梅道:“他倒是真愛那位郡主,也不怕人家半夜殺了他?!?/br> “趙曉芙不是那種烈性女,過慣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一定會貪生怕死。殺了我爹,她只有一死,這種同歸于盡的做法,她若是想做,早就在被我爹強占的時候就做了,不會等到今日?!?/br> 蘇青梅道:“我倒是希望趙曉芙能一劍殺了他。” “不必趙曉芙動手,我來替娘出口惡氣?!痹启溆Φ溃骸案富蕦λ龕廴粜悦?,我打算放走趙曉芙,剜了他的心頭rou,這可比刺他一劍讓他難過多了?!?/br> “你要放她走?這后宮戒備森嚴,你可別輕舉妄動,你爹六親不認,翻臉無情,若是知道是你做的,一定會要你的命。”蘇青梅知道女兒自小便主意多,足智多謀,但見識到了云定權的狠辣和無情之后,她還是擔心女兒斗不過他。 云翡笑道:“我當然不會讓他知道是我。娘你放心,我自有分寸?!?/br> 蘇青梅嘆了口氣,將一縷頭發(fā),放在了云翡的手中。 云翡這才驚覺,母親的腦后的發(fā)髻不見了。她急忙道:“娘,你怎么,” 蘇青梅淡淡一笑:“阿翡,我心意已決。你把頭發(fā)拿去給云定權,說我要去恩明寺,他若是不肯,我便剃光頭發(fā),在宮里修行。” 云翡含淚道:“娘,你真的要這樣?” 蘇青梅凄然一笑:“我已經(jīng)糊涂了半生,再沒有比現(xiàn)在更清醒過?!?/br> 云翡眼看母親心意堅決,只好哽咽著答了聲好,拿著母親的一縷頭發(fā)朝德陽殿走去。 德陽殿東側的暖閣,正是御書房。門前站著錢中,遠遠看見云翡過來,忙陪著笑臉迎了過來,彎腰笑道:“給公主殿下請安,皇上正在批折子,公主稍候,容老奴進去通報?!?/br> “多謝錢公公?!痹启淠克退胬纳碛?,心道,還是銀子好,五千兩銀票買通了錢中,許多事便變得很方便,想要得到的消息,也毫不費力。 云翡此刻突然間想起了尉靈慧的話。 “她最愛錢,我爹花了不少銀子,她才肯嫁給我爹......”童言無忌,可是聽在耳中卻是如此的刺耳剜心。 如果不是尉東霆這么說過,她一個小小孩子,又怎么會知道這些呢?在他心里,她不過是個愛財如命的女子,所以,用十六個金元寶,幾萬兩銀票便買了她的心。 她也真是傻,就這樣被他打動。以為自己看到了金銀背后的情比金堅,事實證明,還是金銀最好,實打實的叫人放心,還能派上大用場,比如現(xiàn)在,錢中見了她,笑得像一個開了花的饅頭。 “公主請?!卞X中笑吟吟打斷了她的思緒。云翡道了聲有勞,便舉步上了玉階。門口侍立的太監(jiān)宮女齊齊施禮,口稱公主千歲。 云翡進了御書房,只見紫檀木龍案后,云定權一身家常的錦袍,頭戴玉冠坐在龍椅上,若不是那張九龍盤旋的龍椅,金閃閃的泛著光,云翡甚至有種錯覺,時光停留在她十五歲,他還在荊州州牧府的書房。 那時候,沒有林清荷沒有英紅袖也沒有趙曉芙,他位高權重卻有著不近女色的美名。母親一心一意地愛著他,無憂無慮,幸福喜樂。 云翡黯然神傷,手中握著的那縷青絲,涼涼滑滑的,仿佛握不住的時光,留不住的流水。 云定權抬頭問道:“阿翡有事” “父皇?!痹启湮罩赣H的發(fā)絲,緩步走上前,先施了一禮:“父皇,有件事母親想求父皇應允?!?/br> “什么事?” 云翡沒有說話,將母親的那一縷頭發(fā)輕輕放在了龍案上。 云定權一驚,抬起頭看著云翡:“這是什么?” “母親想去恩明寺修行?!?/br> “胡鬧?!痹贫鄤γ家粍C,站了起來.“朕封了她為淑妃,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難道還妄想著母儀天下不成?” ☆、70 云翡聽見這句話,氣得心尖哆嗦。母親為了他付出一切,散盡家財,身為原配正室,封母親做皇后難道不應該是順理成章天經(jīng)地義之事么?他竟然覺得母親根本就不配母儀天下,是癡心妄想。 他眼中只有權勢利益,從來都不知道娘想要的是什么。這種禽獸不如的人,根本不配娘的一片真心,娘做得對,寧可出家也不要再看這種惡心丑惡的嘴臉。 她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下心口的怒火和悲憤。 “父皇,母親并非此意。她早就有出家修行之念。今春在凈土寺便萌生了出家的心思,父皇應該還記得,她曾經(jīng)想用外公留下的銀兩,建一座庵堂?!?/br> 提到春上,云定權的怒氣不知不覺消了。當時,云翡的確曾經(jīng)提過蘇青梅想要建一座庵堂出家的事情。后來,那筆銀子還被他要了過來。此刻舊事重提,他反倒有些尷尬。 “母親心意已決,她說父皇若是不肯答應,她便剃了頭發(fā),在宮里修行。” 剃了頭發(fā)住在宮里?這豈不引人笑話非議。傳出去他臉面放在何處。云定權蹙眉道:“這成何體統(tǒng)。她若是想去恩明寺也成,不過不能剃度出家。只能帶發(fā)修行?!?/br> “多謝父皇?!?/br> 云翡跪安之后。御書房里又陷入了寂靜,火盆里的火苗閃著紅光,炭里噼啪一聲輕響,震得他心里一跳。 書案上的那一縷頭發(fā),黑亮光滑。他不由自主地拿起來,心里閃過許多往事。 那時,她被他安排的劫匪挾持,他帶人去救她。拿掉套在她頭上的布袋,他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的頭發(fā)。烏黑亮澤,如流光的黑緞。 看到她的臉時,他怔了怔,沒想到她長的那么嬌柔好看。 曾經(jīng)他也喜歡過她,不過隨著時日的遞增,他用她的錢財越多,對她的感情就越淡,甚至不想看見她。因為一見到她便會想到自己如何的設局騙她,如何利用她,如何榨干蘇家的錢財。 蘇青梅就像是一面鏡子,總是照著他丑陋不堪的一面,讓他在人前光鮮華麗的外表風光耀眼的功勞都顯得那么丑陋不堪。他對這種如芒在背,如鯁在喉的感覺深惡痛絕,有時候甚至想,蘇青梅死了,他才能從中解脫。 離開也好,相看兩相厭。 一想到蘇青梅,他便渾身都不自在,無心再批閱奏章,起身朝著懿德宮走去。 年老色衰的英紅袖,是治愈他在蘇青梅面前卑微不堪的一劑良藥。 還未走到懿德宮,便聽見里面?zhèn)鱽砬宕嗟男β暋?/br> 他擺了擺手,讓身后的太監(jiān)停駐腳步,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云翠正和幾個宮女在庭院里踢毽子,冬日的暖陽下,她笑得十分開懷,眉眼擠在一起。 云定權看著她,想起了云翡。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兩個女兒,截然不同的性格。云翡自小就冰雪聰明,機敏聰慧,云翠卻是個傻乎乎的性子。 云定權時常暗嘆:傻人有傻福,她當不成州牧小姐,卻也有好處。云翡是嫡出的大小姐,聯(lián)姻的任務落在云翡的身上。不歸幸虧是云翡,若是云翠,早死了幾回了。 想到云翡,他心里又生出幾分歉疚來,雖然不喜蘇青梅,這個女兒,畢竟是他長女,因為他而幾次險些送命,婚事也弄成這樣。 他嘆了口氣,走進去。 幾位宮女眼尖,急忙跪倒在地。云翠扭頭喊了一聲父皇,便跑過來。 云定權嗯了一聲:“你母妃呢?” 英紅袖已經(jīng)聞聲從殿內出來,笑道:“皇上,臣妾正想著有事要去和皇上商議呢,正巧皇上便來了?!?/br> “有何事?” 英紅袖道:“云翠已經(jīng)十六了,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早就許了親事?!?/br> 云定權聽見這話,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因為這幾個孩子一直不見天日,自然也無法議婚。包括云承罡,年已二十還未娶妻,云翠十六了也未定親。 他走進殿中,坐在金絲楠木靠椅上,嘆了口氣:“朕被吳王的事弄得焦頭爛額,這些兒女的事,你看著辦便是。給云翠挑門好親事,承罡也該娶妻了。另外,”云定權頓了頓道:“你也留意著,給云翡選個婆家?!?/br> 英紅袖一聽便露出不悅之色,“她有她親娘cao心,我替她選,吃力不討好,便是再好的夫婿,她也能挑出刺來?!?/br> 云定權道:“蘇青梅要去恩明寺出家。” 英紅袖吃了一驚,“什么,出家?” “是?!?/br> 英紅袖心里簡直狂喜,如此一來,云琮便徹底失去了被立為太子的資格。云承罡的機會就更大了。云翠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不像她娘還能忍住,臉上立刻便露出喜色。 云定權看見這母女倆的表情,心里頓覺不悅。 他站起身來,沉著臉道:“云翡的夫君,你好生挑選。屆時,和云翠一起出嫁,不得厚此薄彼?!?/br> “是,臣妾曉得?!?/br> 英紅袖善于察言觀色,一看云定權臉色不大好看,起身要走,連忙陪著笑道:“淑妃要是出了家,臣妾便當她是我的女兒,自然要好好替她尋一門親事?;噬戏判??!?/br> 云定權嗯了一聲便立刻了懿德宮。 云翠將父親走了,便小聲道:“娘,她都嫁過一回人了,還怎么給她挑好夫君?!?/br> “嫁過人了,也有的是人求娶,她如今是公主。你懂什么。” 云翠撅著嘴道:“女兒也是公主啊?!?/br> 英紅袖得意地笑:“那是當然,她雖然是公主,但和你這個公主一比,就差遠了。你未婚,兄弟皆是王爺,她嫁過人不說,娘是個尼姑,哈哈哈。” 云翠也笑了:“她娘可是個傻子?!?/br> “可不是么,你以后可要學精明些,可別跟那蘇青梅似的?!?/br> 母女兩人嘲諷著蘇青梅的癡傻,卻全然沒想過,自己今日所有的這一切,都還是拜蘇家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