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英紅袖原是云定權(quán)青梅竹馬的表姐,比云定權(quán)還要年長兩歲。云定權(quán)年方十六便和她成了親。因家貧如洗,離家另謀出路,好不容易混成了個亭長。 機緣巧合之下,他看見首富蘇永安只有一女,家財萬貫,便動起了心思。于是設(shè)局騙得蘇青梅嫁給他,那時,家鄉(xiāng)的英紅袖已經(jīng)為他生下一子,他又無法拋棄,便瞞著蘇青梅,將英紅袖安置在城郊的一處莊院。 英紅袖雖然氣恨云定權(quán)拋妻另娶,但卻因此而過上了好日子,所以也就忍氣吞聲甘心當(dāng)起了外室。 原來英家和云家都極清苦,云定權(quán)娶了蘇青梅之后,便將蘇家的錢財拿了不少給她。她過得十分舒服享受,享受著丫鬟婆子的侍候,不比那些官太太們差,只不過不能見天日,不能堂堂正正地見人。 她既貪戀安逸享受的生活,但又不甘從原配淪為不見天日的外室,時常在兒女面前抱怨哭訴,于是,云承罡便對蘇青梅,阿琮云翡恨之入骨。 如今,云定權(quán)登基為帝,因后宮無皇后,德妃位居四妃之首,英紅袖終于揚眉吐氣。這種壓抑了多年的人,一旦得勢,那種飛揚跋扈便立刻到了無法理喻的程度,無形之中擺出了一副凌駕于其他三妃的架勢。 英紅袖出身低微,沒見過世面,又加上常年深居簡出,很少與人交往,統(tǒng)領(lǐng)后宮,鬧了不少笑話。很快,后宮最不得人心的人便是這位德妃娘娘。 云翡回到淑和宮,將云定權(quán)已經(jīng)答應(yīng)蘇青梅去恩明寺修行的事情告訴了蘇青梅。蘇青梅露出一抹解脫的歡喜之色,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云翡見母親是真心放下,并非賭氣出家,也只能接受這個結(jié)局?;蛟S對母親來說,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看破紅塵,心靜如水。而阿琮,也不再對云承罡和林清荷構(gòu)成任何威脅,自然也就不再有人惦記著這個不得寵的皇子。 過了幾日,云定權(quán)便派人將蘇青梅送往恩明寺。 云定權(quán)是個最要面子,講究表面文章的人,心里對蘇青梅涼薄無情,在外人面前卻偏偏做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樣子,送蘇青梅來恩明寺用的是半副皇后的儀仗。浩浩蕩蕩風(fēng)風(fēng)光光,對外并未說蘇青梅出家,只說是淑妃娘娘潛心向佛,為求國運昌盛國泰民安,常住恩明寺為大楚祈福。 許多附近的百姓得了消息,也來看熱鬧。 恩明寺門前戒備戒嚴(yán),百姓被禁軍擋住,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皇家儀仗停在寺院門前。這恩明寺雖然不大,并沒有白馬寺有名氣,但因為京城里有些達(dá)官貴人的家眷常來此修行,再加上前朝的太妃也在這里出家,今日又來了一位淑妃娘娘,真是風(fēng)光無限。、 住持惠安在前日便得了宮里的消息,不等宮里的儀仗到達(dá),已經(jīng)早早地率領(lǐng)一眾女尼恭迎在門外。 云翡扶著蘇青梅從皇輦上下來?;莅擦⒖搪时娔嵘锨笆┒Y,然后恭迎蘇青梅進(jìn)了寺院之中。蘇青梅的住處是單獨的一處院落,三間禪房,門口種著一顆菩提樹,房中雖然干凈整潔,但畢竟是在寺中,擺設(shè)和宮里自然無法比擬。 云翡看著屋中的簡陋,心里隱隱有些酸楚。但蘇青梅卻露出一抹舒心的笑靨,青燈古佛,晨鐘暮鼓,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歸宿。再不用去看那些丑惡的嘴臉,再也不去想那些痛徹心扉的往事。 惠安指著身邊的兩個年輕的女尼道:“這是明月,明岸,娘娘有事只管吩咐?!?/br> 蘇青梅點點頭:“有勞師父費心了?!?/br> 這時,兩位女尼從外面進(jìn)來,送來了一盤素糕點和一壺清茶。明月和明岸接過來,放在蘇青梅身前的桌子上,分別倒了三杯茶水,請?zhí)K青梅,云翡云琮飲用。 惠安告退,明月和明岸也退到了房門外,讓母子三人敘話。 阿琮終于忍不住傷心,抱住蘇青梅哭了起來?!澳?,你真的要住在這里,再也不陪著阿琮了么?” 蘇青梅憐愛地摸著他的頭發(fā),含淚道:“阿琮,你也該長大了。娘以前對你太嬌慣,以后聽jiejie的話,一切都要靠自己。你想娘了,便讓jiejie帶你過來看看,這里離皇宮并不是很遠(yuǎn)。” 云琮泣道:“我知道娘在宮里一天也待不下去。娘您放心,等阿琮長大,打下一片江山,接了娘去,只有咱們?nèi)齻€人?!?/br> 蘇青梅含笑點頭:“嗯,娘等著那一天。”她又對云翡道:“阿翡,阿琮還小,就交給你了?!?/br> 云翡點點頭,轉(zhuǎn)身對白芍道:“你有什么事便進(jìn)宮來找我。若是見不到我,便去找宋驚雨,如今他是禁軍內(nèi)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一般都在宮內(nèi)當(dāng)值。” 白芍點頭:“公主放心?!?/br> 云翡陪著母親又聊了許久,這才帶著阿琮戀戀不舍地離開。 出了寺院,她登上皇輦,外頭圍觀的百姓還未散去。無意間一抬眼,發(fā)現(xiàn)禁軍后面的人群中,有個人一晃而過,身影異常的熟悉,等她再抬眼去看,那道身影卻消失在圍觀的百姓中。 ☆、71 云翡坐上皇輦,突然間想起來,這里倒是一個約趙策和趙曉芙見面的好地方。于是回到宮里,稍事休息,便打算帶著茯苓前往貴華宮,誰知還未等她動身,趙曉芙已經(jīng)先帶人來了。 云翡迎出去,沖著趙曉芙盈盈一笑:“我正要去給母妃問安呢?!?/br> 趙曉芙道:“淑妃娘娘在寺中可好?我今日本想來送淑妃一程,又怕她見了我不喜?!?/br> “恩明寺里避開紅塵紛擾,倒也是個好去處?!痹启淦镣肆藢m女,道:“郡主,父皇答應(yīng)經(jīng)常讓我?guī)е㈢ヌ酵赣H。郡主屆時可扮成宮女,隨我一同出宮,前往恩明寺,在那里和世子相聚?!?/br> 趙曉芙大喜:“不錯,這是個好主意。” 云翡道:“我只是擔(dān)心,父皇下了早朝便去郡主的貴華宮,發(fā)現(xiàn)郡主不在。所以需郡主尋個妥當(dāng)?shù)臅r機,父皇不在,咱們才好出宮?!?/br> 趙曉芙蹙了蹙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的確如云翡所擔(dān)憂的那樣,云定權(quán)下朝之后,處理完政務(wù),基本上一天的時間都會呆在她的宮里。她和云翡一同出宮,最快也要一上午才能回來,萬一云定權(quán)見她不在,四處找尋不到,必然會疑心。 思忖了片刻,她突然眼睛一亮,“有個好機會。” “什么機會?” “你爹要給端王娶妻,德妃選好了人選,便會把那些女子叫入宮來讓你爹和端王過目,那時你爹忙著此事,我便可趁機隨你出宮?!?/br> “好,那就勞煩郡主多留意此事,郡主這邊一確定日子,我便立刻派人通知世子,讓他提前做好準(zhǔn)備?!?/br> “好,你等我消息?!?/br> 云翡送走母親,淑和宮便空落了許多,云承罡和云瑋都已經(jīng)封王,宮外另有王府,云琮年幼,還住在淑和宮的后殿。每日用過早飯,便去國子監(jiān)上學(xué)。十四歲的云瑋與他一同讀書。 云翡不大放心,暗中去了幾次,發(fā)現(xiàn)云瑋比云承罡要敦厚老實。雖然對云琮不甚熱情,但也不至于欺凌與他,客氣疏遠(yuǎn)。 倒是云琮比以往有了很大長進(jìn),懂得了掩飾情緒,見到云瑋恭恭敬敬喚一聲二皇兄,十分親熱有禮。 云翡此刻也覺得母親離開后宮去恩明寺是個很好的選擇,如此一來,阿琮便不再對德妃的兩個兒子構(gòu)成任何危險,現(xiàn)在,德妃母子的心思都放在了賢明宮的身上。 云定權(quán)迫于壓力,終于封了林清荷為皇后。因為林清荷再過幾日便要臨盆,所以暫且還住在賢明宮,只等著生下孩子,滿了月,便舉行封后大典,再遷居椒房宮。 云翡帶著禮物去向林清荷恭賀的時候,恰好云定權(quán)也在。 云翡笑吟吟道:“容女兒先恭賀母后,再向父皇道喜。都說肚子尖生男孩兒,母后的肚子一看便是個皇弟?!?/br> 林清荷忙笑道:“其實臣妾喜歡更女兒,如阿翡這般貼心?!?/br> 云定權(quán)點頭:“朕也喜歡女兒?!?/br> 林清荷道:“皇上,臣妾的母親不在京城,臣妾頭一回生產(chǎn),心里害怕,想讓公主住到賢明宮里陪著臣妾?!?/br> 林清荷從廬州遠(yuǎn)道而來,這后宮除了玉池是她的心腹之人,其他人她都不放心。她不僅要防備著德妃母子,甚至連云定權(quán)都暗藏戒心。蘇青梅離宮修行,她愈發(fā)覺得云翡是可以依靠信任的同盟。 云定權(quán)道:“云翡又未養(yǎng)過孩子,還是讓德妃過來照料你比較妥當(dāng)?!?/br> 林清荷一聽便變了臉色,卻又不知道說什么來反駁,急得絞著手中帕子,對云翡遞了個求助的眼神。 “母后別怕,產(chǎn)婆奶娘都找好了,太醫(yī)也都隨時待命,屆時,我也來陪著母后?!?/br> 林清荷聽到這句話,總算是稍稍松了口氣。 云翡對她笑了笑,突然間,胃里泛上來一股酸水,嗆到喉嚨間,她連忙用幾聲咳嗽掩飾下去。 云定權(quán)問道:“怎么了?” “前些日子去恩明寺的時候受了風(fēng)寒,有點咳嗽?!?/br> 云定權(quán)道:“你還病著,也不怕過了病氣給皇后,回去歇著吧,叫太醫(yī)給你看看?!?/br> 云翡便起身告退。 從賢明宮出來,云翡沿著雕欄玉砌的回廊慢慢走著,算起來,她回宮已經(jīng)半個月,月信還是沒來。她幾乎都可以肯定,自己是懷孕了。 一想到自己從晉州逃出來那一路的艱辛奔波,她扶著游廊上的欄桿,心里難過的幾乎想要落淚。她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孕育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雖然和尉東霆早已恩斷義絕,但這是她的骨血。一股天生的母性,讓她對這個還未出生的孩子充滿了濃烈的愛意,無論如何也要保護(hù)好這個孩子。 茯苓見她扶著欄桿,似乎不適,關(guān)切問道:“公主你怎么了?” “沒什么?!痹启溥B忙扭過頭去掩飾住自己臉上流下來的兩顆眼淚,疾步朝著淑和宮走去。 云翡沒想到林清荷會提前生產(chǎn),吃過晚飯,玉池便匆匆跑來,請她過去。 此刻天色已經(jīng)黑透,茯苓提著燈籠,帶著四名宮女護(hù)送云翡前往賢明宮。 云翡是第一個到的人,林清荷已經(jīng)見了紅,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云翡一進(jìn)去,她便緊緊握住她的手,道:“公主,有你在我才安心?!?/br> 云翡道:“母后放心。太醫(yī)已經(jīng)來了,就在外頭等著?!碑a(chǎn)婆和乳娘是一早就找好的,此刻寢宮里炭火燒得極旺,云翡坐了一會兒便覺得隱隱有些出汗。 林清荷滿頭大汗,卻不是熱的,而是陣痛疼出的汗水。 不多時,德妃帶著一眾宮女來到了賢明宮。緊接著云定權(quán)也來了,一時間,賢明宮里燈火通明,站滿了人。 云定權(quán)和德妃進(jìn)了寢宮,云翡忙從林清荷的床前離開上前施禮:“見過父皇,母妃?!?/br> 云定權(quán)不悅道:“阿翡怎么又來了,這里有德妃守著。” 林清荷急道:“我想公主留下陪著我。” “阿翡自己還病者,留在這里做什么,有朕和德妃在,你還不放心么?”云定權(quán)揮了揮手,對茯苓道:“送公主回去?!?/br> 云翡只得告退。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云定權(quán)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好似不喜歡她和林清荷走得太近,更不想讓林清荷生產(chǎn)的時候,她在賢明宮。 云定權(quán)何時對他的女人這般關(guān)心過,當(dāng)時母親生阿琮是難產(chǎn),幾乎送命,他那時忙著打仗,根本就無暇顧及。如今一聽見動靜,便趕了過來,將她支開,莫非是讓德妃做什么手腳? 云翡越想越覺得蹊蹺。她對自己父親的冷血無情最了解不過。 就算立了林清荷為后,林清荷沒有兒子,那么這個皇后就是個空架子,將來也不會有外戚之禍。過上個幾年,天下大定,慢慢削弱林青峰的勢力,再以無嗣失德的名義廢掉她這個無寵無子的皇后。 這才是云定權(quán)的如意算盤。回到淑和宮,云翡越想越覺得林清荷可憐,她想了想,對茯苓道:“你去拿一套太監(jiān)的衣服來,咱們悄悄去一趟貴華宮?!?/br> “去貴華宮?” “嗯,我讓趙曉芙去一趟賢明宮。” 趙曉芙是云定權(quán)的寵愛之人,有她在,或許能阻止云定權(quán)和德妃的某些計劃。 茯苓去阿正那里拿了一套衣服,讓云翡換上,兩人提了燈籠便悄然出了淑和宮,前往貴華宮而去。 深冬的夜晚,皇宮沉浸在一片幽暗的寂靜中,萬籟無聲。 除卻帝后的寢宮,貴華宮算是整個后宮最為華貴精美的宮室。通往貴華宮的玉石路,東側(cè)是一大片梅園,西側(cè)是桃花林。 春日,漫天桃花盛開,如錦如霞,冬日,寒梅怒放,清香四溢。所以,云定權(quán)將這最好的一座宮室賜給了心上人居住。 還未走近前,便聞見了一股清幽的香氣,夾在寒風(fēng)里飄過來,云翡深深嗅了幾口清冽飄香的空氣,頓時覺得心里的沉悶紓解許多。 走到梅林前,云翡停住腳步,左右看了看,低聲對茯苓道:“你去把秀容叫出來,我在這里等你?!彪m然她換了太監(jiān)的衣服,但還是擔(dān)心貴華宮的人認(rèn)出她。 茯苓應(yīng)了一聲,便提著燈籠疾步往前走去。 云翡躲進(jìn)了路旁的梅林。已是深冬,天寒地凍,頭頂上連一絲月光也無,梅林里黑幽幽一片,雖然清香怡人,云翡卻也不敢往里深走,只隱身在路旁丈許的距離,等著秀容和茯苓過來。 寂靜的夜風(fēng),吹過來清幽的香氣,云翡攏著手,看著貴華宮的方向。 突然間,梅林里,傳來嘶的一聲輕響,云翡嚇了一跳,凝神細(xì)聽,又無聲無息了。難道是錯覺?她躡手躡腳地往內(nèi)里又走了幾丈的距離,隱隱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 這樣漆黑幽暗的夜晚,是誰躲在里面?這里離貴華宮如此之近,莫非是貴華宮里的人?她一時好奇,輕輕又往前走了十幾步,終于,那細(xì)微的說話聲,落入了她的耳中。 她驚詫的幾乎屏住了呼吸。說話的人,竟然是趙曉芙! “你放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