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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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了,看過泉州,看過蕉葉。 這一刻,心愿了了,溫蕙思念霍決。 想跟他執(zhí)手,一起看那美麗的石頭厝。 想跟他道聲謝,替蕉葉,替小梳子,也替她自己。 第249章 島上有村莊,也有牲畜,溫蕙至少看到了雞和牛,還看到兩匹矮矮的馱馬。 島民的衣著與陸上的人顯然不同。溫蕙看到了蕉葉說的赤足和小腿。漁女們的確是光著腳丫、把褲腿挽到小腿的。 這在內(nèi)陸毫無疑問是傷風(fēng)敗俗。但在這里,就連番子們也不以為意。 大概是對化外之民,就根本不曾抱有過禮法上的期待和要求。 溫蕙這么想,便明白蕉葉和小梳子為何會在這里覺得自在了。 蕉葉和小梳子也擁有一間石頭厝。 石頭厝是以大石塊堆疊,以黏土泥漿粘合而成的。外表粗獷,內(nèi)部也粗獷。 “這里據(jù)說是有風(fēng)暴的?!苯度~說,“我還沒趕上過。不過他們說,只有這樣的房子才能扛住風(fēng)暴?!?/br> 小梳子說:“我們來的時候這個房子是沒有主人的。漁民也挺慘的,常有出海就回不來的。我們就在這間房子里住下了,大家伙也接受我們。” 她們兩個一如既往地話多。 “早一個月監(jiān)察院的人就過來跟我們說你或許會過來?!苯度~道,“我們倆只不敢相信?!?/br> 她們倆便是再不諳世情,也知道像溫蕙這樣的女人,是很難出門的,更別說千里迢迢來到泉州這種地方。 那句“真希望你也能來看看”,也真的就是個希望而已。她們從沒指望過溫蕙真的能來。 小梳子也咋舌:“都督竟放你來。” 小梳子在霍家干過一年的燒火丫頭。這一年奴婢的生活,極大地充實(shí)了她對人情世故的認(rèn)知。她的確是比蕉葉懂得更多一些。 海島上的夜里,還是微冷的。石頭厝里有火塘,柴火燃燒著,既照明,又取暖。 火光把溫蕙的臉映成了橙色。 她沒有回答小梳子的話,卻望著火焰,露出了微笑。 這世間,再沒有一個男人,會像霍決這樣離經(jīng)叛道,自己留在家中,卻允許妻子獨(dú)行千里之外。 是的,再沒有了。 小梳子和蕉葉給溫蕙和番子們做了晚飯。 “你嘗嘗,我們兩個現(xiàn)在的手藝可不是從前能比的了?!彼齻冋f。 的確是,有了長足的進(jìn)步。她們兩個于吃一道上,還是很有天賦的,閑下來的時間,也都在琢磨怎么吃得更好了。 這天晚上溫蕙和番子都留宿在島上。 火塘里的火一直燃著,石頭厝里很暖和。蕉葉這里的生活用品都是監(jiān)察院的人提供的,比起原住島民,她這里算是物品豐盛了,什么都不缺。 給溫蕙用的被褥也是新的,日日拿出來曬,就等她。 溫蕙聞著,被褥上有些奇特的味道,有陽光的味道,也有海的味道,跟家里的熏過香的被褥很不一樣,但也好聞。 三個人說了一晚上的話,各自說各自路上的見聞。 雖之前她們給溫蕙寫過信,然而那么多的事,幾封信怎么說的完。 溫蕙這里,也有許多事講給她們聽。她們聽到她遇到的那些事,活捉路上的小賊,拳打好色的衙內(nèi)之類的。蕉葉和小梳子不斷地發(fā)出“哇~”的贊嘆聲,十分羨慕她會功夫。 她也給她們講了李秀娘的事。她們嘆息:“唉?!?/br> 小梳子道:“所以我們喜歡住在這里?!?/br> 蕉葉道:“還是這里好,能出來?!?/br> “能出來”是一個十分抽象的描述。 從什么里“出”來呢? 奇異地,溫蕙好像能明白。 若閉上眼,其實(shí)是能看到一個無形的網(wǎng),覆蓋了整個神州大地的。皇權(quán)所在之處,這張網(wǎng)便也在。 所有人都在其中,掙脫不得。 溫蕙問:“你們還回去嗎?” 蕉葉和小梳子都笑了:“我們卻往哪里‘回’?” “這里就是我們的家啊?!?/br> “島上的人也種糧食的,不過他們種的不好,主要還是靠打魚,摘海菜?!?/br> “我們也學(xué)會打魚了,就是力氣小,每次只能拖一點(diǎn)點(diǎn)上來。但我們的力氣也在變大?!?/br> “還學(xué)會了織網(wǎng),雖然織的窟窿還不均勻,但也越來越好了?!?/br> “總有一天可以不用監(jiān)察院再養(yǎng)活我們,可以自己養(yǎng)活自己的。” 是細(xì)微、弱小,卻令人心里感到有實(shí)質(zhì)感的努力和改變。 一如李秀娘,不是借用監(jiān)察院的權(quán)勢直接讓縣令和胡三放她自由,而是去告狀,以大周律為自己討公道。 雖然這其中依然需要監(jiān)察院暫為蕉葉兩人提供衣食,為李秀娘保駕護(hù)航以保證公道能實(shí)現(xiàn)。但這些做法本身是有實(shí)質(zhì)感,是不虛無的。 溫蕙道:“好啊。會有那一天的,多久也沒關(guān)系?!?/br> 四哥的權(quán)勢大得很,可以讓她用來耀武揚(yáng)威、快意恩仇。但拿來做一點(diǎn)點(diǎn)這樣舉手之勞的小事,更令人舒暢。 或許以后也可以多多借用,其實(shí)比為他在菩薩跟前念經(jīng)禱告,更能消孽積福。 第二日溫蕙讓番子先回去:“我住幾日就回去?!?/br> 約定好,五日后番子再過來接她。 番子走了,蕉葉和小梳子帶著溫蕙在島上玩。 此地島民的皮膚都黝黑,人也瘦,但性情溫和。語言是完全不通的,有一些會說福建土話的人,根本沒有會說官話的人,他們說的話,溫蕙一句也聽不懂。 蕉葉小梳子和他們溝通起來,也是連比帶劃的,一邊是嘰哩嘰哩,一邊是呱啦呱啦,居然能溝通得很順暢。 她們帶她看村子里的石頭厝,看那些生長得稀稀拉拉的莊稼,帶她上山撿柴、砍竹子、挖筍。 她們兩個現(xiàn)在會做的事情,比從前多太多了。 她們還帶溫蕙去趕海。 特意去了一塊遠(yuǎn)離島民、沒有人過來的海灘。在這里,溫蕙七歲之后便再沒有見過陽光的腳,終于曬到了陽光。 她也明白了為何漁女要赤腳光腿,因?yàn)闂l件就是如此啊,傻子才穿著鞋襪泡在海浪里呢。 海水沖過來,又退回去,她的腳濕了,水漬反著光,一晃一晃。 溫蕙低著頭,細(xì)細(xì)看。她已經(jīng)十七八年沒有在陽光下看過自己的腳了。瞞著爹娘,和哥哥們悄悄去鳧水,都是上輩子的記憶了似的。 蕉葉和小梳子把腳也湊過來,三個人的腳抵在一起。 她們兩個吃驚:“我們已經(jīng)這么黑了嗎?” 在村子里,她們兩個江南女子和島民比起來,堪稱“雪白”了。 哪知道和溫蕙一比,溫蕙那腳才是雪白,她們倆黑了一層。 “曬太陽多了,就是會黑啊?!睖剞サ?,“要是怕黑,就不要老赤足?!?/br> “那就黑點(diǎn)吧?!苯度~腳丫踩水玩,“沒關(guān)系。” 她們背著竹簍,撿了螃蟹、海菜、扇貝,運(yùn)氣很好,還挖到了一顆???。 ??ㄆG麗,溫蕙還以為是花,哪知道一碰,那些“花瓣”都縮起來了,嚇了她一跳。 “是活的。”小梳子說,“回家用海水泡一泡,它還會開花的,別動它就行,它也害怕?!?/br> 然后就跟蕉葉商量起這朵??ㄒ趺闯浴?/br> 第二日溫蕙看她們織網(wǎng),她們兩個手藝不成,織得大窟窿小眼的??吹脺剞ト滩蛔∽约簞邮至?。 到底她是學(xué)過女紅的,上手了一會兒,就能織得比這兩個更勻了。那兩個十分不服氣。 溫蕙還騎了馬在島上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現(xiàn)這個島就是一塊與大陸分割開的陸地,十分地大。她騎了一個時辰,看看天,調(diào)頭往回返了。 第三日原說好,帶溫蕙出海打魚的,蕉葉忽然來了癸水,疼得死去活來的。 “真倒霉?!彼?,“一年也就個三回四回,偏今日來了?!?/br> 溫蕙吃驚:“怎會只來三四回?” “怕有孕。”小梳子道,“從小給她們吃藥的。有的就根本不來了,有的就像她這樣?!?/br> 小梳子給蕉葉煮了紅糖雞蛋。紅糖和雞蛋都是監(jiān)察院送來的。 糖,不管是什么顏色的,都是奢侈品。紅糖雞蛋不能和溫蕙從前陸家調(diào)理時用的湯湯水水比,但在普通人家,已經(jīng)是極好的滋養(yǎng)品了。 “回頭叫郎中開些滋養(yǎng)的方子,調(diào)一調(diào)。”溫蕙道。 “好?!苯度~答應(yīng)了,道,“你們?nèi)グ?,我跟家躺著就是了。你們留在這,也不能替我疼?!?/br> 小梳子便扯著溫蕙去出海了。 小梳子比蕉葉更黑。她挽著袖子和褲腿,露著小臂小腿在船上搖櫓,那模樣真有幾分似漁女。 只她的皮膚又比漁女白得多了,一看便知道不是土著的島民。 小梳子吹牛:“我現(xiàn)在可會撒網(wǎng)打魚了?!?/br> 結(jié)果三把網(wǎng)灑下去,什么都沒撈上來,一張老臉都要掛不住了。 溫蕙笑死了,學(xué)著也撒了一把網(wǎng)。她是武人,膂力也強(qiáng)于小梳子很多,這一把撒得,網(wǎng)全展開了,rou眼可見比小梳子撒得好。 這一把真的撈上魚來了,還挺沉。平時收網(wǎng),都得小梳子和蕉葉兩個人一起拉,溫蕙一個人就能拉上來了,嘩啦啦倒進(jìn)艙里一堆魚,還活蹦亂跳,煞是喜人。 小梳子道:“離土地越遠(yuǎn),魚越多越大的。只我們不敢,怕回不來,都在島附近撈些小魚。島民們?nèi)サ眠h(yuǎn)的,能撈到人高的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