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節(jié) 都是些亡命之徒
亂糟糟跑過來的這群人,看見姬慶文所部黑洞洞的槍口,卻也異常識相,趕忙停下腳步,站在自認為安全的距離之上。 姬慶文見自己未發(fā)一彈,光憑氣勢就嚇住了這群人,心中頗有幾分得意,便帶著輕蔑的眼神仔細觀察起這一盤散沙起來。 只見他們乍一眼看上去雖然混亂不堪,列好的隊伍也全然沒有章法;可仔細一看,這群人卻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地按照身上相似的打扮、手里所持相似的工具,各自站成一坨,又似乎是有些組織的。 姬慶文看到這樣的場面,似乎同自己在后世里接觸到的某些概念有吻合之處,卻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概念……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從人群之中走出一個肩膀受了傷的老頭子,清了清嗓子對姬慶文高聲喊道:“姬大人,你已經(jīng)被老朽率領的人馬包圍住了!老朽手下有一萬多人,好漢不吃眼前虧,你還是趕緊投降吧!” 說話的正是天尊教主徐鴻儒,而他身后照例跟著徒弟許道清。 姬慶文想不通這徐鴻儒為何會去而復返,更想不通他又憑什么能在這么短的時間之內(nèi),拉出這號稱“一萬多人”的隊伍。 姬慶文略一遲疑,尚未回答,對面的周秀英卻勸說起徐鴻儒來了:“爹爹,我已經(jīng)沒有危險了,我們先離開南京城這是非之地再說?!?/br> 周秀英雖然不是徐鴻儒親生的,卻自小被他當做女兒一樣收養(yǎng),因此平素里都用“爹爹”來稱呼徐鴻儒。 對于周秀英的提議,徐鴻儒立即否決道:“不行,現(xiàn)在這么個大好的機會,我們可不能輕易放過……” “爹爹,南京城里我們雖然經(jīng)營得久了,教徒也收攏了不少,可爹爹一直說要畢其功于一役,現(xiàn)在還不到同朝廷大功干戈的時候。怎么現(xiàn)在又說是個大好的機會呢?”周秀英有些不理解。 徐鴻儒肩膀上受了槍傷,不過幸好只是皮rou傷,再加上他數(shù)十年習武打熬出的精壯身板,方才經(jīng)過緊急醫(yī)治已無大礙,然而傷口卻依舊在一陣陣發(fā)疼。 因此徐鴻儒干瘦的臉上疼得抽搐了一下,又向周秀英解釋道:“秀英,你還記得京師里挖出來的那十尊魏忠賢的塑像嗎?我們辛辛苦苦運走了一尊,其余九尊都落在對面那姬慶文的手里。只要將他拿住,便那些金銀財寶就是我們的了。有了錢,我們就能夠招兵買馬,轟轟烈烈同朝廷大干一場,從此就能振興圣教了!” 這個理由十分充分,尋常人等自然無法辯駁。更何況徐鴻儒當了幾十年的白蓮教主,又號稱是明尊下凡,尋常教徒更加不敢忤逆他的決斷。 可周秀英同徐鴻儒的關系卻非比尋常,有膽子直抒胸臆道:“爹爹這句話,我不同意。成就大事,靠的是人心,而不是銀子。” 徐鴻儒曾經(jīng)對外宣稱,要給周秀英招一名英雄為夫,并將白蓮教教主的寶座讓給這位英雄,可實際上一直以來都存著的念頭,是想將白蓮教的大業(yè)傳給周秀英的。 因此,面對周秀英的詰問,徐鴻儒表現(xiàn)出了難得的耐心,說道:“人心?人心都是錢買的!有了錢,怎樣的人心都買不著?秀英,姬慶文手下那些鄉(xiāng)勇團練的厲害,你在京師里也是見識過的。他要是沒錢,怎么能替朝廷訓練起這樣一群厲害的鷹犬?若是我們有了錢,便一樣能夠拉起一支戰(zhàn)力極強的隊伍,何愁大事不成?” 這幾句話依舊不能將周秀英說服:“爹爹,能被你收買的人心,自然也能被別人收買。我們錢再多,還能有朝廷多么?女兒看只有衷心信奉明尊的虔誠教徒,才是真正可信、可靠的。而且女兒看姬大人拉起這么一支隊伍,也不全靠錢多而已,應當自有其他過人之處。” 周秀英這幾句話說得有理有據(jù)、上綱上線,居然反將徐鴻儒說得啞口無言。 若是放在旁人,膽敢在這么多人面前同堂堂白蓮教主頂嘴,徐鴻儒早就給他點顏色看了,可周秀英從小跟著徐鴻儒,撒嬌、發(fā)嗲、埋怨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徐鴻儒自然沒有放在心上。 可那邊的許道清卻是初來乍到,只覺得周秀英這幾句話明顯是在夸獎和維護姬慶文,心中升起一股若有似無的嫉妒來,忍不住搶出半步,說道:“教主、圣女,我們是倉促起事,講究一個‘快’字。不如由弟子帶領精兵先沖殺過去,活捉姬慶文這小賊!” “好!有膽識、有魄力!”徐鴻儒夸贊了幾句,便立即同意了許道清的計劃。 于是許道清點了身邊四五百名精壯漢子,自己身先士卒,帶領他們向姬慶文那邊沖殺過去。 姬慶文距離許道清沒有五十步的距離,將他的動向看了個一清二楚,見他帶人沖殺過來,立即高聲呼喊道:“嘿,姓許的?你做什么?不知道我火槍的厲害,不怕死嗎?” 許道清方才親眼目睹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姬慶文,光憑手里兩支手槍,就打傷了武功卓越的徐鴻儒——當然知道火槍的威力如何。。 然而他現(xiàn)在腦子正熱,又想著距離姬慶文這五十步的路程,不過轉(zhuǎn)眼之間就能走完,因此便也不去理睬姬慶文的警告和威脅,依舊埋著頭向前攻擊。 李元胤見狀,立即提醒道:“姬大人,同白蓮教的妖匪沒有什么好氣的,快些下令攻擊吧!” 姬慶文見前頭來人氣勢洶洶、人多勢眾,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便立即拉著柳如是退到人群后面,同時下令向?qū)γ骈_槍。 姬慶文麾下兩百“明武軍”將士令行禁止,聽主將這樣吩咐,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手中火槍的扳機,一排鉛彈發(fā)射出去,當即掃倒了百十來號人,就連遠在幾十步開外沒有上前攻擊的敵人,也有被波及著挨了槍子的。 姬慶文滿以為這么近的距離之內(nèi),必然能將領頭的許道清給打死了,卻不料此人功于心計,見對面正要準備發(fā)射火槍,便突然放慢了腳步,躲在眾人身后,竟用他煽動起來的同伴做成盾牌,擋住了這犀利無比的一陣攻擊。 雖然沒有當場打死領頭之人,這一陣齊射倒也造成了對手頗大的損失。 姬慶文滿以為這一排火槍打過去,對面那群臨時糾集起來的白蓮教信徒,無論如何也會被自己打散、打崩了,卻沒料到這些人居然沒有太多在意火槍的威力,除了受傷倒地不能起身的之外,其余人等依舊拿著鐵錘、鐵釬、鐵鎬等物,繼續(xù)向前方快步?jīng)_來。 姬慶文大驚失色,心想:這些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戰(zhàn)斗意志比起皇太極麾下的滿洲八旗還要頑強? 后來他才知道,許道清率領的這幾百人,原是紫金山下的石匠,平素里見慣了用火藥開礦的場面、偶爾也見過滑坡落石之類慘烈的生產(chǎn)事故,又受了白蓮教教義的蠱惑,因此火槍威力雖大,對他們心理上產(chǎn)生的壓力卻并不大,故而能夠繼續(xù)向前發(fā)動攻擊。 然而姬慶文現(xiàn)在卻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一時之間有些懵逼,還是李巖見機得快,立即提醒道:“姬兄,對面都是些亡命之徒,人數(shù)又多,看來只有先退到‘群玉院’樓里,方能同對手周旋。” 這話還真提醒了姬慶文。 于是他趕忙點了點頭,下令在門外的一百四十名將士,全部退入“群玉院”那座四層小樓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