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途中蒖蒖一直勸馮婧考慮接受官家指派,參與聚景園設(shè)計,馮婧默不作聲,目視前方緩緩走著,始終不允。蒖蒖忍不住道:“你學(xué)那么多年算學(xué)、界畫與土木工程,又不是為太子學(xué)的,現(xiàn)在有機會用上,何必為了一時意氣而放棄施展才華?” 馮婧這才側(cè)首看她:“我與東宮之事,你知道多少?” 見她眉間微蹙,蒖蒖頓感適才提太子太過無禮,訕訕道:“不多,只聽說,你們此前在集芳園相識之類……” 馮婧繼續(xù)前行,低垂雙睫,憂思恍惚。蒖蒖也不敢多言,陪著她沿著錦胭廊一步步走下去。 兩人各懷心事,不覺錯過了通向尚食局的出口,依舊緩步向南端走去,直到一位大珰昂首闊步地走來,迎面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二人抬頭一看,認出來者是王慕澤,宮中最有權(quán)勢的宦者之一,如今的官銜全稱是入內(nèi)內(nèi)侍省副都知、東宮都監(jiān)、主管左右春坊事。 二人退至廊下一側(cè),欠身讓王慕澤通行,王慕澤卻不即走,駐足看著馮婧,用貌似客氣但隱含譏諷的語氣對她說:“馮掌膳留步,再往前,便是東宮了。” 他分明很清楚太子與馮婧的隱情,這話說得相當冷漠,明明二人同行,他卻直指馮婧,連蒖蒖都覺得刺耳,更遑論馮婧。 馮婧低頭不語,面色蒼白,沒有應(yīng)對。蒖蒖為她頗感不平,當即上前一步,直視王慕澤道:“王都知,這錦胭廊前方東邊是東宮,西側(cè)是前朝。如今官家在垂拱殿中,都知卻為何無端端提東宮?” 王慕澤著意打量蒖蒖,略一笑,朝她拱了拱手,未再開口,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后苑走去。 待他走遠,馮婧嘆了嘆氣,道:“我們并非獲官家傳宣,你怎么用官家來懟他?” “他用東宮來譏諷你,也只有提官家才能瞬間壓下他的氣焰了?!鄙R蒖朝馮婧笑笑,“別擔心,我只說官家如今在垂拱殿里,又沒說我們是去見他,王慕澤就算要追究也不能說我撒謊?!?/br> 她一壁牽著馮婧往回走,一壁繼續(xù)勸道:“以往的事,你就當做了一場夢,過去就過去了,人總要往前看。做好官家交給你的任務(wù),將來宮中人誰又敢看輕你?如此,今日這樣的糟心事也不會發(fā)生了?!?/br> 見馮婧還是沉默,蒖蒖又道:“以往種種,你還沒有放下吧?如果放下了,你的悲喜均與他無關(guān),更不會一味回避與太子相關(guān)的事,乃至寧愿荒廢多年所學(xué)技藝?!?/br> “要放下,談何容易?!瘪T婧止步,立于廊下西側(cè),目光漫漫,落于廊外千萬株開始落葉的梅樹之上,開始提及前塵往事:“我知道,宮中盛傳我與太子相逢于集芳園,我以詩文獲他青睞,因而過從甚密……其實不是的,論詩文,宮中誰能比得過太子?我這點微末功底,只堪博他一笑而已……” “那引起他注意的,是算學(xué)?”蒖蒖猜測。 馮婧頷首,繼續(xù)講述:“我的兄長馮鈞,是將作監(jiān)丞。將作監(jiān)主管城壁宮室橋梁街道舟車營造之事,我從小喜歡算學(xué),又見兄長潛心研究營造法式與技巧,便跟著他學(xué)習(xí),還隨他一起學(xué)了畫屋宇園林的界畫,多年下來,勉強算略懂些許。后來哥哥負責監(jiān)督修內(nèi)司修繕集芳園,我一時興起,給園中設(shè)計了一個曲水流觴的曲水亭,畫了圖紙。哥哥拿給修內(nèi)司的人看,他們覺得不錯,便真照著建了一座曲水亭。去年上巳節(jié),哥哥說帶我入園看看我設(shè)計的亭子,我便隨他去。為了不引人注目,哥哥給我找來宮中內(nèi)人的衣裳,說若有人問起,便說我是長駐園中,打理內(nèi)務(wù)的內(nèi)人……” 她隱于錦胭廊窗格斑駁的光線下,眸光遂日影明滅,遙想舊事,唇邊泛起了清苦笑意。 那一天,風和日麗,集芳園中百花纖秾,芳菲不歇。但因尚未修繕完工,園中并無宗室戚里前來游春。馮婧清清靜靜地游覽許久,忽聞園中響起輕微的喧囂聲,許多內(nèi)臣內(nèi)人皆疾步趨向正門處,包括自己的兄長。片刻后,他們簇擁著一位著青衫、戴軟腳幞頭的年輕男子入園,向他介紹每一處景觀,恭請他賜名題匾額。 從園中人的稱呼中判斷,那便是太子趙皙了。馮婧輕輕靠近,借著身上內(nèi)人的衣裳沒于人群后,默默觀察他一言一行。 他從容揮毫,一個個美好的詞現(xiàn)于筆端:倚秀、挹露、翠巖、玉蕊、望江、清勝……她記住了他美妙的字跡,卻記不住這些詞對應(yīng)的景觀。后來回想這一日,她只覺園中美景有兩處,他微笑是一處,他凝眸是另一處。 匾額題畢,修內(nèi)司提舉官請趙皙在曲水亭內(nèi)上座飲酒。趙皙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恰逢上巳節(jié),又在曲水亭中坐,諸君何不與我行令,同品曲水流觴之樂?!?/br> 在他相邀下,有官職品階的幾位臣子、內(nèi)侍及女官相繼圍坐在亭中曲水石畦三側(cè)。那石畦是由一塊方一丈五尺、厚一尺二寸的整石鑿成,中間剜鑿的水槽屈曲,形似“風”字,名為“流杯渠”。流杯渠兩端皆在整石西側(cè),水自一端流入,經(jīng)過蜿蜒曲折的水道,再由另一端流出。入口一端上方設(shè)有水閘,以控制水位。行令時主事以漆杯盛酒,付水流去,酒杯停在流杯渠何處,坐于那一側(cè)的人便飲酒行令。 眾人落座后趙皙見尚余一人座位,遂舉目四顧,最后目光掠過數(shù)人落到馮婧面上,含笑對她溫言款款道:“那位梨花樹下的內(nèi)人,可否賞光與我等行令?” 馮婧聞言仰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來到了一株梨花樹下。 樹上黃鶯囀,心頭小鹿撞,她低首朝他斂衽為禮,一邊表示謝恩,一邊暗暗期望搖曳的花影掃去她浮上雙頰的緋色。 這日太子定下的規(guī)矩是,停杯處客人先飲一杯,然后或吟詩填詞,請另一嘉賓唱和,或出一謎題讓人猜,再或說一典故,請人說出處為何。客人若答出,行令者罰三杯,或答不出,客人罰三杯,亦可自呈技藝,免去這三杯。 說來甚巧,連續(xù)三番水上漆杯都停在了趙皙面前水渠彎折處,每次他都依照規(guī)矩自飲一杯,然后作詩,或出題請人唱和回答。詩詞典故他信口拈來,而他點來作答的人多半應(yīng)答不出,每每自罰三杯了事。接下來主事再次放流杯,停杯處竟仍在趙皙處,眾人有些尷尬,面面相覷。修內(nèi)司提舉官旋即起立,朝趙皙作揖道:“殿下光臨,滿園生輝。必是此間花神見殿下風儀,難抑仰慕之情,才每每令流杯停于殿下席前,以示敬君千樽亦不足之意。” 席間眾人紛紛附和,恭維太子不已。趙皙含笑不語,但未再取那一杯酒。 馮婧看不下去,起身朝趙皙施禮,然后說出實情:“殿下,流杯多次停于某一水道彎折處,可能是此處寬窄深淺彎度不合法式。此處渠道理應(yīng)廣一尺,深九寸,而今目測,這里彎度有余,但寬度不足,不妨命園中工匠測量核實,看看是否剜鑿時有所偏差。” 趙皙遂命工匠測量,結(jié)果對照圖紙果然彎度及寬度尺寸有不小偏差,于是對馮婧贊嘆道:“姑娘好見識。身為閨中人,姑娘卻又是如何熟知流杯渠尺寸的?” 馮婧心想,這圖紙便是我畫的,難道我還不知么。然而卻婉言回答:“奴在幾所園中看過一些營造法式,所以略知一二?!?/br> 趙皙又問如果暫不加工修鑿渠道,今日是否還能用。馮婧請放閘調(diào)整水位,換小杯試試。主事吩咐依言而行,測試一下,流杯果然通過了那處彎道。 酒令隨即繼續(xù)進行。接下來這一回,流杯在趙皙注視下,似有神助般流至馮婧面前停下。馮婧起立,飲下這杯酒,稍后朝趙皙斂衽道:“奴斗膽,想請殿下答一題。” 趙皙微笑著,從容抬手示意,手心向上,請她開口。 馮婧手示面前一碟櫻桃,道:“這碟櫻桃,三顆三顆地數(shù)余兩顆,五顆五顆第數(shù)余三顆,七顆七顆地數(shù)余兩顆。問,這碟櫻桃最少有幾顆?” 趙皙沉吟須臾,然后含笑回答:“二十三顆。” 馮婧贊許頷首,卻又追問:“如果三三、五五地數(shù)余數(shù)如上述,而七顆七顆地數(shù),是余四顆,那最少又是幾顆?” 這回趙皙思量許久都未得出結(jié)論,他轉(zhuǎn)顧周遭眾人,見那些人或苦苦思索,或交頭接耳,一時都無人算出。趙皙遂展顏一笑,對馮婧道:“這一局,姑娘贏了?!?/br> 他未接主事斟滿的罰酒,而命人取來一張琴,自己撫琴,曼聲吟唱:“秋風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br> 起初馮婧還在想他為何要在滿園春色中唱這秋天的詩歌,但是很快便覺得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不能讓這傻問題干擾自己聽這繞梁之音。 他彈撥琴弦,輕吟淺唱的姿態(tài)十分優(yōu)雅,聲音也好聽,尾音如曲水縈回,總能溫柔地流進聽者心里去。周圍內(nèi)人屏息聆聽,一個個如飲醇酒,心神皆醉。 而曲終人散時,他起身越過幾重宮人,來到馮婧面前,輕言軟語地征詢她的意見:“你的問題,我回去再想想。你明天還會在這里么?如果我算不出來,可不可以來請教你?” 其實她根本不確定自己明天還能不能來這里,向兄長要求會不會令他為難,但是這些后續(xù)的問題以后再想吧。最終,她在他溫柔的俯視下微低螓首,給了他肯定的答案:“好。” 第六卷 雙闕連甍 第一章 一張機 馮婧此后向哥哥表達了次日重返集芳園的請求,馮鈞雖然很為難,但太子與馮婧對答的情景他也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太子對meimei頗有好感,抱著促成良緣的一線希望,他上下打點,讓馮婧翌日如約出現(xiàn)在集芳園。 午后,趙皙與她相逢在園中湖畔。 “五十三?!彼f出了昨天沒立即算出的答案。馮婧頷首說結(jié)果正確,趙皙又求教于她:“這個答案是我用七的倍數(shù)一步步推算而得,姑娘可有更好的算法?可否指點一二?” 馮婧答應(yīng),隨即接受他邀請,入湖畔的清勝閣與他講解。 清勝閣是作書齋所用,其中文房用具一應(yīng)俱全,馮婧便提筆細說解題方法,趙皙認真聽過,又提出一些算學(xué)問題請她解答。兩人討論了許久,馮婧才驚覺:“東宮中太傅、講讀甚多,殿下縱有疑問,很容易找到高人解答,奴此舉豈非班門弄斧?” 趙皙道:“國朝貢舉不考算學(xué),學(xué)子多不重視,我素日對算學(xué)也不免有幾分懈怠,跟著東宮師傅們學(xué)的只是詩賦經(jīng)義。昨日見流杯渠之事,才意識到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算學(xué)處處與民眾生計息息相關(guān),與詩賦經(jīng)義相提并論也不為過。所以,我愿意學(xué)好它,而你的講解深入淺出,我很愛聽。” 馮婧隨后問起他和琴吟唱的詩歌,他耐心解釋:“那是漢武帝劉徹所作的《秋風辭》,即景起興,由詠景而懷人,后面還有幾句感慨之詞,因為語意悲涼,不符昨日氛圍,我沒唱出來。若你有興趣,我可以講給你聽?!?/br> 馮婧自然是有興趣聽的。他們由此形成了二人之間獨特的相處方式,馮婧講算學(xué),趙皙講詩詞歌賦,兩人都聽得興致勃勃,起初因身份和陌生感導(dǎo)致的拘謹也漸漸消失,對談間時常笑語不斷。 這種約會因此延續(xù)下去。趙皙每隔兩三日總會在午后來集芳園看書,馮婧也在哥哥的安排下與他在清勝閣中相見。每次馮婧都還是穿著內(nèi)人的衣裳,太子問起她名字,她遲疑后回答姓孟名婧,“孟”是她母親的姓氏。她想過要如實將身世告訴趙皙,然而在聽家人說官家想冊立酈貴妃為后,遭到太子的反對后退卻了。 太子那么敵視酈貴妃,如果得知自己真實身份,會立即拂袖而去吧……她黯然想。也不是沒考慮過一味隱瞞將來可能會遭致他更深的反感,但她還是希望目前這樣甜蜜的學(xué)習(xí)生涯能盡可能長一點。待他多了解自己一些,事情會否有轉(zhuǎn)機? 相熟之后,他們的學(xué)習(xí)方式有了變化,加入了懲罰環(huán)節(jié)。兩人約定馮婧出題給趙皙算,趙皙出詩文讓馮婧答出處,若算不出或答不出,便要受罰。桌上那把原本用于測量的尺子便成了他們用來打?qū)Ψ绞中牡墓ぞ摺?/br> 一日,馮婧讓趙皙做一道題:“有一位工匠接了給錦胭廊的欄桿長窗刷朱漆的任務(wù),他第一天刷了五楹,但是以后每天都偷懶,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少刷一些,每天少刷的長度是一樣的。他一共刷了三十天,到最后一天,他只刷了一楹。問,他這三十天一共刷了多少楹?” “楹”是指兩柱間的距離。 趙皙聞言笑道:“如此偷懶的工匠留他何用?第二天就別讓他再來了,還算什么?!?/br> 馮婧正色道:“這是假設(shè)。但是有時營造屋宇樓舍,也可能遇到工匠因故減工的情況,或需用這樣的計算方法也未可知。” 趙皙沉吟:“錦胭廊……”略算了算,問,“是一百八十楹么?” “那工匠最多時一天才刷五楹,就算不減工,三十天也只能刷一百五十楹,哪來的一百八十?”馮婧讓他先伸出手來讓自己打了,才提筆算給他看,“這樣的題,你先以首尾數(shù)相加,得數(shù)取一半,再乘以天數(shù)就行了……所以,結(jié)果是九十楹。” 看他似乎明白了,馮婧又在紙上寫了一題,推給他:“今有葭生于池中,出水三尺,去岸一丈,引葭趨岸不及一尺。問葭長及水深各幾何?!?/br> “這好像更難了……”趙皙看了笑而擺首,“不行,題目難了我們的懲罰方式也得改,難度須提高,否則每次都會被你輕易打到?!?/br> 馮婧問:“殿下準備如何改?” 趙皙道:“下次勝者打負者不可用手足、尺子或任何器物,不能用這些直接接觸對方,拋擲器物去打也不行?!?/br> 馮婧也無異議,垂目想了想,爽快地答應(yīng):“就按殿下說的改……殿下快做題?!?/br> 趙皙用繩尺在紙上作圖計算,稍后給馮婧看,她立即判斷:“錯了?!?/br> 趙皙擱筆,朝椅背一靠,好整以暇地含笑對馮婧道:“好,姑娘可以罰我了?!?/br> 馮婧也應(yīng)之一笑,立即起身出門,少頃回來,手里多了一支竹筒狀物事,竹筒中間插有一尾部長長地露于外的木桿。 趙皙暗道“不好”,迅速引袖遮面,而馮婧已同時引竹筒朝著他,著力將木桿推進竹筒,一道水柱倏地射出,擊打在趙皙袖上和身上。 這是滅火用的“唧筒”,竹筒下端開竅,以棉絮裹木桿插入筒中汲水,火災(zāi)時可作水槍使用,集芳園每處樓閣都備有一些。 見趙皙已被水擊中,馮婧也不再將水盡數(shù)射出,把唧筒拋在地上,忍不住發(fā)出了一串笑聲。 趙皙不慍不怒,自己拭凈濺到面上的幾粒水珠,朝馮婧一拱手:“姑娘機智,在下佩服!” 看著她那毫無陰霾的明凈笑容,他也隨她笑了起來。 時光悄然在他們笑聲中溜走,待她想起去看看天色時,天邊已逸出了一道夕暉。 “我們該回去了?!彼鼓空f,心下不無遺憾。 “不急,今日你要做的題還沒做完呢。”趙皙旋即再度提筆,揮毫作行草,寫下一闕詞: 一張機,九章術(shù)里織璇璣。千思綰作同心苣,悠長朱廡,葭生南渚,不舍許伊歸。 馮婧看著那幾行翩若驚鴻,又不失清勁秀雅的墨跡,逐字品讀詞中意,最后默默重復(fù)著“不舍許伊歸”,一顆心如墜溫泉里,暖洋洋地被承托著,漂浮在水中,輕輕地晃。 “還請姑娘回答,這詞是誰所作?”趙皙向她微微欠身,十分謙恭地提問。 她凝視那詞,聽著他怎樣聽來都動人的聲音,雙頰不由自主地開始發(fā)燙。似力感不支,她落于案上的手有些顫抖。最后在他溫柔的迫視下低首,她輕聲道:“不知道。” “那么,姑娘輸了?!彼曇魺o比柔和,姿態(tài)依然彬彬有禮,但他看起來似乎并不想放過懲罰她的機會。 她不作聲,默認甘領(lǐng)懲罰,瞥了一眼被她拋在地上的唧筒,估了估里面還有多少水。 他好像并不準備用唧筒,看也未曾看它,卻站起來,略靠近她兩步。 她不免緊張,又有些疑惑,忽然想到,若不用手足,不用器物,那他會不會用頭撞她一下? 她被這個念頭嚇到了,驚懼地閉上了眼睛。 而他只是傾身過來,讓一個輕柔的吻如蝶般降落在她櫻唇上。 錦胭廊內(nèi),馮婧回首看看此刻已捂住胸口,驚訝得無言以對的蒖蒖,惻然一笑:“而這,是我們最親密,也是最后的私下接觸……那天臨別前,他與我約定后天再見。到了那天,我從早晨等到日落,他都沒有來……以后都沒有來,也不曾給我寄過只言片語的書信?!?/br> 蒖蒖嘆息:“難不成是因為他聽別人說了你的真實身份?” 馮婧道:“我也只能這樣想了……還有個念頭,每次想起我都很痛苦,但又忍不住不去琢磨……他一向不喜歡酈貴妃,會不會,是利用我來報復(fù)她?” “不會的?!鄙R蒖立即否定了她這個猜想,“太子品性高潔,不會心胸狹窄地去做這等事來報復(fù)?!?/br> 馮婧黯然道:“但我始終想不明白,他為何絕情至此。就算因姨母的緣故不想與我再有往來,難道不能好好地說清楚,道個別么?” “或許,太子有什么苦衷?”蒖蒖盡量為太子解釋,雖然一時也找不出合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