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如果可以,我又怎么會拒絕你? “現(xiàn)在的我家國破滅,親人死去,一心一意只想復(fù)仇,等我殺了淳于化以后,很快就會離開東羌?!蹦饺葶渖裆嗤竦暮盟瓢狄估镩_到荼蘼的花,抬眸看向他,目光清明似水,“阿蘭若,將來你會娶一個端木氏的女子,而不是我,我們各自有各自的人生,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啊?!?/br> 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宇文極在心中輕嘲,眼神一分一分暗下去,褪去華彩,仿佛整個人都灰敗起來,自己不是一早就拒絕她了嗎?不是心心念念要回國為母報仇,將她放在后面嗎?現(xiàn)在又要如何開口,再說一句,“阿沅,你等等我?!?/br> 宇文極握緊了拳,難道……,這就是彼此最終的結(jié)局? 不可以! ☆、95誰的圈套? 宇文極看著面前的她,哪怕易了容,換了聲音,仍然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來自八年相處的熟悉氣韻。她的身姿已經(jīng)開始長成,褪去從前青澀,窈窕玲瓏,她的眼睛依舊清澈如昔,每一個細(xì)微的動作,都和自己的記憶一模一樣。 心底曾經(jīng)熄滅的那一點溫暖火光,又燃燒了起來。 阿沅,又見到你……,我從前說的那些成全你和別人的話,做不到了。 “阿蘭若?!蹦饺葶湔f完那些狠話,心里也不好受,見他怔怔許久,更是擔(dān)心的看了他一眼,“你沒事吧?”不自覺的看向他的大腿,“腿上的傷不要緊吧?以后我的事你不用管了,也不用再讓自己受傷?!?/br> 宇文極先是聽她關(guān)心生出溫暖,再聽她涇渭分明,不由一涼,但若論對她性子的了解,別人又怎么能比得上自己?“沒事?!彼吐暤溃骸疤t(yī)已經(jīng)看過了,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br> “我的話,你明白了嗎?”慕容沅再次確認(rèn),“如今我已經(jīng)不再是沁水公主,幫不了你了,而你眼下在東羌皇室也是處境堪憂,所以管好自己就行了?!?/br> 宇文極一襲錦袍,層層反復(fù)花紋,襯出天潢貴胄的驕矜身姿,搖頭道:“阿沅,你不用再我做什么,我欠你的,已經(jīng)太多、太多,就連對不起我也不配說,更不配……”聲音艱澀,“說喜歡你?!边@句話,終于還是說出來了。 喜歡自己?慕容沅想起那些燕國的歲月,青澀少年的心事,淡淡傷感,“可能我們命里的緣分只有那么一點,已經(jīng)用光了?!?/br> 她聲音清淺,說出來的話卻是利刃一樣鋒利,深深刺痛宇文極,用光了?他在心里忍痛搖頭,不會的……,阿沅,你和我都還活著,我們又見面了。 “那我走了?!蹦饺葶渚従忁D(zhuǎn)身。 “阿沅?!庇钗臉O叫住她,目光濃黑幽深,仿若一潭深不見底的千年古井水,倒影她的明眸,猶如點點星光落在井底,一漾一漾的,透出起伏不定的難言心事。他問:“照你剛才所說,殺了淳于化之后,就會考慮端木雍容的心意,對嗎?” 慕容沅輕輕頷首,“是的?!?/br> “我明白了?!庇钗臉O心下一片冷靜,之后……,殺了淳于化之后,很好,總算有一個時間限制,神色幽暗嘆息道:“你好好的,以后……,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 慕容沅皺了皺眉,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卻不便再多說什么。 不遠(yuǎn)處,端木雍容見她要走又被宇文極叫住,且臉色不好看,不由自主步伐沉穩(wěn)走了過來。他的身量和宇文極差不多,但是要年紀(jì)大上幾歲,正當(dāng)年富力強的年紀(jì),看起來寬厚魁梧不少,站在慕容沅身邊,宛若一座只可仰望的高山,將她擋在了自己的陰影里面,低聲問道:“小羽,你還好嗎?” “還好。”慕容沅點了點頭。 宇文極已經(jīng)收拾好情緒,說道:“十四公主死了?!彼Z調(diào)平靜,陽光照在他眉目深邃的俊美臉龐上,浮上一層褪去少年青澀的堅毅,讓他更加醒目照人!但卻神色疏離清冷,“三日之后,出云王和云郡主進(jìn)宮祭奠時,還望多加留意當(dāng)心?!?/br> 端木雍容一襲深紫色的寬大袍子,隨風(fēng)舞動不已,他眼神堅定、態(tài)度沉穩(wěn),而更顯出他的巍峨毅然,淡淡道:“多謝寧王殿下提醒?!?/br> “告辭了?!庇钗臉O轉(zhuǎn)身離去,明明是四月里,卻帶走了一地深秋的蕭瑟之意。 慕容沅不言語,神色迷暗宛若一支深谷幽蘭。 “小羽,是不是心里難受?”端木雍容站在她的正面,看著那嬌小柔弱的身影,心生憐惜,輕聲問道:“可以跟我說一說嗎?” 慕容沅神色傷感,緩緩道:“當(dāng)年你來接阿蘭若的時候,我還對你說,你們有需要的我?guī)兔Φ牡胤?,必?dāng)全力以赴。”笑容苦澀,眼前的景物有點朦朧,“一轉(zhuǎn)眼,物是人非,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原來是在傷感這個。 端木雍容松了一口氣,但還是有一點不放心。想問,覺得自己小家子氣,不問,心里又有一個疙瘩。最后還是決定問一問,說不說在她,“剛才你們說了很久,我見你們都很震驚的樣子……”斟酌了下,“是不是,之前有什么誤會?” 慕容沅在連廊欄桿上坐下,一聲嘆息。 端木雍容不想讓她覺得自己以勢壓人,索性走過去蹲下,仰面看她,聲音里帶著憐惜和溫柔,“算了,不用勉強。” 看著身經(jīng)百戰(zhàn)、鐵血柔情的大將軍王,用如此低姿態(tài)表示退讓,慕容沅不禁心底一軟,再說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便把書信誤會說了。然后道:“其實就算現(xiàn)在知道,也改變不了什么,不論當(dāng)初我和他有沒有聯(lián)系,結(jié)局都是一樣,我一樣會國破家亡,他一樣在困住東羌皇室?!鄙裆⑽⑵嗤瘢八浴?,根本就沒有任何區(qū)別?!?/br> “小羽,別難過了?!倍四居喝菹蛩従徴归_了手,又寬又大,停在她的面前,目光溫柔似水道:“放上來?!?/br> 他的話,帶著某種不能抗拒的引導(dǎo)力量。 慕容沅猶豫了一下,將一只手緩緩放了上去,再一只,雙手被那寬厚的手掌包裹其中,感受著從他掌心里傳來的溫暖穩(wěn)定,心情奇跡般的平靜下來。 是的,他一直都是讓人感覺踏實安全的。 “好些了嗎?”端木雍容問道。 慕容沅有點疑惑的盯著他,看了又看,漸漸有所領(lǐng)悟,忽然破涕為笑問道:“你在運內(nèi)功?”難怪讓自己感覺暖暖的,血脈都平緩下來。 端木雍容展顏一笑,璀璨明亮,“被小狐貍發(fā)現(xiàn)了。” 慕容沅不滿道:“什么小狐貍?”又想著今天說都說到這兒了,怕他多心,干脆一口氣說完,“我對阿蘭若沒有特別意思,不然之前,他拒絕做我的駙馬就該惱了?!?/br> “寧王拒絕過你?” “嗯?!蹦饺葶浜唵握f了幾句,“當(dāng)初母妃有意讓阿蘭若做駙馬,他不愿意,堅持要回國報仇,拒絕了我。”頓了頓,“所以你別多心,我肯定都不會在回答你之前,和別人再有什么瓜葛的?!?/br> “好了,小羽,不用解釋了。”端木雍容聲音醇厚,看著她,“我相信你。”小公主本來就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自己一個大男人,問這么多已經(jīng)很不好意思,于是坦然說起自己的過往,“我曾經(jīng)娶過一個妻子,希望你不要介意。” “那時候我年輕氣盛,大概就和現(xiàn)在寧王殿下一樣,想得很多,很高,很遠(yuǎn),并且常年在征戰(zhàn),很少顧及到身邊的人。而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進(jìn)門的,人挺好,但我也沒有太過留意,更談不上用心,說起來倒是有些辜負(fù)了她?!?/br> “所以這一次,我希望可以做的更好,不讓你受委屈,不讓自己有遺憾,用盡自己的全力去呵護(hù)你,永遠(yuǎn)陪在你的身邊?!?/br> 慕容沅靜靜聽他說完,忽地“哧”的一笑,“你這個人好生狡猾?!彼环?,既交待了從前的婚史,又說明了他對前妻不是戀戀不舍,但也不失仁義,還在最后表達(dá)了更喜歡自己,要對自己更好。 不由偏了頭打量他,“大將軍,你這是把兵法都用上了吧?!?/br> 端木雍容忍不住也跟著笑了,“算是吧。” 慕容沅心情漸漸的好了起來,取笑他道:“有勇有謀、無往不利的大將軍?!笨粗鴥蓚€人緊握在一起的手,呶了呶嘴,“還不放手嗎?我的手心都快出汗了?!?/br> 端木雍容“哈哈”大笑,手松開,笑聲愉悅飛揚,“又被小狐貍發(fā)現(xiàn)了?!?/br> 掌心里的那一抹嬌嫩柔軟,叫自己心折。 ****** 三天之后,皇宮里傳來旨意,讓皇親貴戚們進(jìn)宮祭奠十四公主。 聶鳳翔等人七嘴八舌的,“要不……,小羽就別進(jìn)宮去了?!?/br> “是啊,誰知道夏貴妃會搗什么鬼。” “不好?!毙l(wèi)謙打斷眾人,“小羽姑娘是陛下剛封的云郡主,加之和十四公主、廢公主有些瓜葛,此刻十四公主死了,不去祭奠,更要被人說成是做賊心虛了?!辈贿^還是叮囑了一下,“進(jìn)宮以后,大家機靈一點兒?!?/br> 端木雍容沉著道:“走吧?!眲偝鲩T,就隱隱覺得身后又什么似的,不由打量,繼而一聲呵斥,“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忽然滾出來四個黑色身影,蒙了面,靜靜站成一排,其中一人上前道:“奉寧王殿下之命,晝夜保護(hù)云郡主?!?/br> 子午暮夜?慕容沅認(rèn)出了他們,揮了揮手,“散開。” 端木雍容反倒不好說什么了。 若這幾個侍衛(wèi)是東羌皇室出來的,還好打發(fā),偏偏本來就是小公主的人,宇文極把他們四個派來,就是篤定了自己沒法攆人吧。 “上車。”端木雍容忍住微微不快,讓慕容沅上去,邵棠也上去,然后特意交待慕容沅道:“東羌這邊和燕國風(fēng)俗不同,公眾場合的儀式,不分男女,今兒你們倆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不要走遠(yuǎn)就行?!?/br> 慕容沅正色應(yīng)道:“明白?!?/br> 馬車一路“得得得”的,很快趕到皇宮,東門一片車水馬龍的景象,奉旨進(jìn)宮吊祭的公卿權(quán)貴絡(luò)繹不絕。端木雍容帶著一行隊伍往里去,走到大佛堂門前,忽然走過來一個小宮女,找到慕容沅低聲道:“云郡主,今兒就能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了?!?/br>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慕容沅還沒來得及回答,小宮女就已離開,轉(zhuǎn)瞬沒入人群里面,低級宮女們的服色都是一樣的,一眨眼就找不到了。 端木雍容停住腳步,轉(zhuǎn)頭問道:“說什么了?” 慕容沅走近了一些,立在他身前,輕聲道:“應(yīng)該是皇后娘娘那邊的人,想要讓我看她的誠意,今兒……,肯定是不會太平的了。” 端木雍容一聲冷笑,“她又搗什么鬼?”不管皇后娘娘是真有苦衷投誠也好,佯作親近耍詐也罷,最好當(dāng)心一點兒,別逼得自己提前出手!低頭看了看身前的小家伙,心底又是一軟,“你等下跟緊我。” 慕容沅微笑點了點頭,“知道?!?/br> 站在旁邊的邵棠覺得簡直快要窒息了,別開了臉。默默的退后了一步,然后跟著宮人引導(dǎo),進(jìn)了大佛堂的前殿正門,里面的中央廣場已經(jīng)站滿了人。 左邊是以宇文極領(lǐng)頭的皇子們,下面是各位王公權(quán)貴、朝廷大臣。右邊則是公主們,領(lǐng)頭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以長姐姿態(tài),站在所有公主們的最前面。再往后是進(jìn)宮拜祭的外命婦,各家各戶的女眷們,人數(shù)也是不少。 因為十四公主是小輩,皇帝、皇后和妃子們,都還要晚一點才到,只是直接出席祭奠儀式,并不全程從頭站到尾。 司儀太監(jiān)唱諾,“出云王、云郡主,祭拜十四公主殿下亡靈?!?/br> 端木雍容領(lǐng)著慕容沅上前拜祭,然后退下來時,低聲交待她道:“等下你去挨著公主們站著,不要離開我的視線?!币幻嬲f話,一面留心觀察了下周圍人等,方才轉(zhuǎn)身分開。 慕容沅跟著宮人去了右邊,邵棠只是“侍女”,和聶鳳翔等人都被扣留在了原地。 宇文極順著人群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打量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今天還有要緊事等著做,得打起精神,不能出一分半點差錯!暫時不去想端木雍容和她的親近,強那股亂流的氣息,竭力壓了下去。 “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靈堂棺樽旁邊,十四公主的生母王美人哭得哀哀欲絕。 東羌皇帝和端木皇后上前,為十四公主祭了酒,然后分別在兩旁首席坐下,接著是夏貴妃等高階嬪妃,至于低等嬪妃,則是一起上前拜祭完事。 儀式開始,便有薩滿上來做法送亡靈。 那薩滿老者身穿五彩斑斕巫服,頭上裝束也很奇怪,手里拿著一個金光閃閃的長長法器,上面鑲嵌有蜜蠟、黃松石、孔雀石,看起來頗為靈異,然后不停的比劃著,圍著小小的棺材轉(zhuǎn)圈兒,嘴里念念有詞,嘰里咕嚕不知道說了什么。 儀式完畢,便要送靈柩去專門靈堂安置停放。 怪事發(fā)生了。 那小小的棺材,十四公主又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女童,四個五大三粗的太監(jiān),居然愣是抬不起來,“砰!”的一下,繩子居然斷了! “怎么回事?!”東羌皇帝怒聲問道。 抬棺材的太監(jiān)嚇得紛紛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出聲兒。 “嗡達(dá)列度蘇哈……”薩滿上前念念有詞,轉(zhuǎn)了一圈,回來道:“啟稟皇上,這是十四公主心有怨氣,不肯離開啊?!睂⑹掷锏姆ㄆ鞅葎澚藥紫?,像是在不停尋找,忽地將法器的尖尖指向慕容沅,一臉震驚之色,“有怨氣附在這位貴人身上!”念著咒語,圍著她不停的轉(zhuǎn)圈兒,臉色越來越難看,忽地“哇”的一聲,噴出一口老血來! “?。。 敝車D時驚起一片尖叫。 “有怨氣,有怨氣!!”薩滿老者目光一片驚慌,指著慕容沅,“十四公主的魂靈附在她身上,不肯離去,一定、一定是……” “這位納木薩,有沒有怨氣最好看清楚一點!”端木雍容從對面快速走過來,臉色沉得不能再沉,厲聲喝斥,“切莫紅口白牙的張嘴亂說,當(dāng)心自己的小命!”語氣里盡是威脅之意。 薩滿老者被他的威儀所震懾,張大了嘴,強撐道:“我、我看……,看清楚了?!?/br> “原來是你害了我的女兒!”王美人突然發(fā)瘋似的沖上來,伸手要抓慕容沅,人群頓時亂了起來,磕磕碰碰的,場面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