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慕容沅覺得有人故意撞了自己一下,低頭看了看,不動聲色,趁著人群混亂,往她衣袖上拂了一下,然后退后了幾步。 端木雍容趕忙上前,將劍柄狠狠撞向王美人,將她重重摔在地上,繼而朝著宮人大喝,“你們的主子身體不適,還不快扶?。?!” 他是戰(zhàn)場上殺人不眨眼的大將軍,手上亡魂無數(shù),怒聲咆哮之際,幾乎就是地動山搖般的驚人,氣勢宛若雷霆一般重重劈來!那氣勢,仿佛只要誰在上前一步,就會眨眼死在他的刀下! 王美人和薩滿老者都是嚇破了膽,一時怔住不能言。 一個雍容華貴的妃子忽地站了起來,出聲道:“十四死得不明不白的,眼下又有怨氣不散,皇上……”她轉眸看向皇帝,“這件事還得仔細查一查的好?!苯ㄗh道:“不如為云郡主做一場法事,驅驅邪吧?!?/br> “貴妃娘娘。”端木雍容目光鋒利如刀,冷聲道:“什么怨氣?不過是那納木薩的一面之詞!”拒絕道:“給云郡主做法事就不必了?!?/br> 夏貴妃眉目艷麗,一身素服也難以掩飾她的容光,并不畏懼端木雍容,冷笑起來頗有幾分凌厲,“出云王此言差矣,本宮也是為了云郡主著想……” “是嗎?”慕容沅站了出來,彎了腰,從裙子上摘下一個拇指大的小布囊,打開看了看,笑容意味深長,“等下做法事驅邪,煙熏火燎的,又熱,有這么一包小小的石磷粉在這兒,我的裙子就快要自燃起來,怨氣可就沖天了。” 夏貴妃目光一驚,繼而沉臉,“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慕容沅將那石磷粉小布囊用手一搓,讓后猛地松開,“騰”的一下,在空中燃出一團藍幽幽的明火出來,嚇得周圍人都退避不及。 端木雍容冷笑道:“這一切是早有預謀!” 慕容沅走上前,抓出剛才做了記號的小宮女,拉開她的衣袖,“就是你!剛才趁著混亂故意撞向我,給我掛了這包小東西。”撕毀對方群擺,動作利落捆了她的嘴,防止咬舌自盡,然后反剪她的雙手,令其跪下,冷笑道:“你可得好好想仔細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等下千萬別說錯了?!?/br> 再也沒有別這更反轉的反轉劇。 在場眾人都是深色各異,夏貴妃的臉色很不好看,但卻繼而若無其事收回視線,就不知道心里是真的鎮(zhèn)定,還是裝作鎮(zhèn)定了。 東羌皇帝冷聲道:“來人,把這個禍害押下去看好!別擾了喪事?!?/br> 話音未落,十四公主棺材上的繩索突然燃了起來。 “混帳!怎么回事?!”東羌皇帝龍顏大怒,臉色陰沉沉的,看了看慕容沅,又看了看夏貴妃和王美人,再轉回到女兒的棺材上,神色陰晴不定。 “父皇?!庇钗臉O外罩素白衣,走動上前時,袍角露出內里的皇子蟒袍服色,映襯之下,更加顯得他黑發(fā)濃眉、眼若墨玉,聲音都清朗起來,“既然方才云郡主被人放了東西,以圖自燃引出誤會,而此刻十四皇妹的棺材繩索燃燒,難保也是一樣。”他正色建議道:“不若打開看看,也好讓十四皇妹安心的走?!?/br> 夏貴妃頓時目光一凜,“胡說八道!你這分明就是不想讓十四安生!” “夏母妃此言差異?!庇钗臉O身量挺得筆直,并不退縮,“十四是我的meimei,我有何到底會不想讓她安生?本來十四皇妹就死的蹊蹺,今兒又有人故意構陷云郡主,難保其中沒有別的,不查清楚何以安心?” “你就看著自己女兒被人打擾?”夏貴妃冷冷掃了王美人一眼。 “不!”王美人趕忙沖上前去,護著棺材,“你們誰也不許動、動我的女兒!” 事情變得僵持起來。 宇文極忽然快步走上前去,用力推了一下棺材,紋絲不動,確認里面有蹊蹺之后,便毫不猶豫的拔劍,狠狠一擊,生生劈開了棺材一角!王美人來不及阻止,眼見女兒棺材破裂,“嘩啦啦”,里面滾出一堆渾圓的大塊鵝卵石出來! “啊,居然有石頭!”人群頓時發(fā)出一聲驚呼,議論紛紛。 ☆、96不知安放 “夠了??!”東羌皇帝一聲怒喝,朝著嬪妃們、兒女們、臣子們,一個個挨次看了過去,心中怒氣滔天!這個皇室早就爛透了,腐穿了,宮墻里里外外,沒有一個角落不是臭的!兩眼目光陰森森的,陰鶩道:“死者為大!十四本來就是年幼早夭,死了還要被你們折騰,還算是個人嗎?!” 整個大佛堂前面的廣場都安靜下來,幾近寂寂無聲。 慕容沅冷眼看著這一場鬧劇。 夏貴妃叫人在棺材里面裝石頭,讓棺材抬不起來,再在自己身上做手腳,然后借著什么邪氣之說,給自己做“法事”。到時候,裙子燃燒起來,自己肯定就是妖邪,沒準還會變成害死十四公主的兇手。 不算高明,但卻很毒辣。 端木雍容陰沉沉道:“難怪方才棺材抬不起來!”朝著皇帝躬身,“皇上,這件事明顯就是針對微臣師妹的陰謀,她才來帝都沒有幾天,認識的人少,得罪的人……”看向夏貴妃等人,“也少?!?/br> 夏貴妃臉色難看不言語。 王美人先是一怔,繼而大哭,“是誰,是誰在棺材里面放了石頭?”她掩了面,伏在女兒的棺材上,一半傷心,一半恐懼,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夏貴妃眼珠轉了轉,吩咐道:“快去把負責靈堂的人抓起來,仔細問一問!” 然后好殺人滅口么?端木雍容心下冷笑,不客氣的打斷她,“抓人審問這種事,還是請皇上專門派人過去,更穩(wěn)妥一些?!?/br> 宇文極在旁邊收了劍,冷眼看著他們爭執(zhí),夏貴妃果然和預料一樣不消停,想要借著十四公主的喪事,故意設計陷害她!正想要幫著說幾句,好讓父親下旨拿人,卻看到一道頎長身影站了出來。 一直靜默不語的玄清道長,忽然欠了欠身,“皇上,此事牽扯到了夏貴妃、十四公主、王美人,以及出云王和云郡主,涉及貴人頗多,關聯(lián)重大,還是皇上親自圣裁更為妥當?!?/br> 宇文極微微一訝,不明白這人為何出言幫忙。 說來也是離奇,大概半年前,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個道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獲取了父親的信任。隱隱的,當初端木太后不能見光之死,和他有關,總之已經成為父親的心腹謀士,平時一直讓人摸不透虛實,今兒倒是奇怪了。 東羌皇室成員眾多,單是大的黨派都能分成四、五個,更不用說,其中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此人動機不明,暫時只能靜觀其變。 東羌皇帝果然很聽玄清道長的意見,冷聲道:“先把人和尸體都看起來。”環(huán)顧了場地一圈兒,“來人,另外找一具棺材將十四安放。” 這一挪,又挪一件讓人驚動的亂子來。 新的棺材抬過來,兩個膽大的老太監(jiān)告罪以后,將十四公主的尸身平抬出來,她的手腕居然以奇異的方式外折下垂,場景十分詭異,頓時驚起一片尖叫聲!那兩個老太監(jiān)怕丟了腦袋,死死咬牙,才沒有失手將公主的尸體扔出去。廣場中央的人群有點混亂,一個個的眼神都是驚恐無比,紛紛往后退了數(shù)步,方才停下。 “皇上?!倍四净屎蠛龅亻_口,“十四的手看著不對勁,云郡主不是會醫(yī)術嗎?不如讓她看看。”又朝慕容沅問了一句,“害怕嗎?” 慕容沅神色平靜道:“臣女和十四公主無冤無仇,為她驗傷,臣女不怕?!?/br> 東羌皇帝冷冷的打量她。 一張白皙如玉的嬌小臉龐,遠山眉、眸若星,一身雪白素服,反倒更襯出那眼眸烏黑精明,光華璀璨。而且她不僅不怕死人,還敢在自己震怒之下接話,神色從容淡靜,更添幾分別于一般閨閣女子的英氣。 這是端木雍容的師妹?去那個山坳里找這樣的師妹?雖然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但是絕非江湖草莽之人,可若說名門閨秀,又找不到能對上號的人。況且哪個大家閨秀會這樣四處亂走?莫非是什么罪臣之女? 不過眼下沒有時間細細思量,東羌皇帝緩緩壓住怒氣,揮手道:“你去看看。” 慕容沅走到十四公主的棺材旁,欠了欠身,告了罪,然后將十四公主的手臂拿了起來,在她的手肘上仔細捏了捏,回頭道:“啟稟皇上,十四公主的手腕折斷,傷應該是生前留下的。”頓了頓,“據臣女推測,很可能是反抗別人而被生生折斷。” 此言一出,在場不免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怎么回事?” “難道十四公主不是被淹死,而是……” “噓,快別說了!” 宇文極對周圍的喧嘩充耳不聞,只是靜靜站在她的旁邊,默默不語,下一次彼此站得這么近的時候,不知道又是何時了。 清風徐徐,吹散著在場各人的一番心思。 慕容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既不能聽到他的心聲,也不便久留,默默轉身退去,重新站回了原來的位置,卻嚇得周圍的人紛紛散開,對她避之不及。 眾人都用奇異的目光看著她,含著畏懼。 云郡主發(fā)色青黛、白衣勝雪,襯得眼眸烏黑,恍若黑色利劍一般讓人膽寒,方才平靜的走到十四公主的尸體旁邊,還撫摸其手腕檢查,越發(fā)添了幾分冷素詭異,各自皆是不寒而栗。 “不??!”王美人先是驚嚇,繼而驚醒一般尖叫起來,嚎啕大哭,“我的兒,是誰這么狠心害你?連讓你在水里抓東西的機會,都不給……” 事情越來越復雜了。 作為六宮之主的端木皇后,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的站了出來,開口道:“看來十四的死很有蹊蹺,須得細細查明死因?!碑敿捶愿?,“把跟著十四公主死了的幾名宮人抬出來,一起開棺驗尸?!?/br> 慕容沅心下明白,這一天,端木皇后應該已經準備很久了。 不由環(huán)顧眾人的神色,卻發(fā)覺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仔細看了看,是一直站在皇帝身后的玄清道長。隱隱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卻是完全陌生的人,這種感覺真是莫名其妙,再仔細看時,那道目光卻早已飄遠了。 方才他好像幫著宇文極說話,或許……,他們是一伙兒的? 這些念頭不過轉瞬而過。 很快,場中熱鬧起來。 當天十四公主氣得跑了出去,一共跟去了三名宮人,一個是她的乳母,另外兩個是貼身大宮女。十四公主的尸體在水里發(fā)現(xiàn)以后,乳母在歪脖樹上吊了脖子,兩名宮女服毒自盡,看起來是“畏罪自盡”的樣子。 眼下被重新抬出來驗尸,居然在乳母的嘴里挖出一塊小小東西。 慕容沅不畏懼這些,上前看了看,又讓人拿清水沖洗干凈,仔細辨認,“看起來像是一塊人皮?!贝搜砸怀觯D時惡心反胃到一大片人。 太醫(yī)們也趕了過來,最后同意了她的觀點。 夏貴妃神色驚異,隱隱覺得不妙,又一時間想不出應對之策。 端木皇后儀態(tài)端方華貴,坐在中央,輕聲慢語,“還有方才那個陷害云郡主的奴婢呢?一起拖出來審了吧?!?/br> 那宮女被人解開了嘴,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哪里還說得出一個字?但她是夏貴妃宮里的人,不說,人們也疑惑夏貴妃,再等慎刑司人的一到,上刑一審,果然供出了是受夏貴妃指使,雙手流血哭道:“貴妃娘娘,救救奴婢……” “你放肆!”夏貴妃氣得柳眉倒豎,瞪圓了眼,“你竟然敢攀誣本宮?!” “夏貴妃何必動怒?敢做就要敢當?!倍四净屎笕趟芏嗄炅耍刹粫o她任何喘息的機會,當即起身,朝皇帝請示道:“今兒這一系列的事都和夏貴妃有關,她宮里的人更是重點嫌疑。方才在十四的乳母嘴里找到人皮,很可能就是兇手的,臣妾建議將夏貴妃身邊的人一一檢查,看看有沒有人受傷……” 話音未落,夏貴妃已經急得跳腳起來,“皇后娘娘什么意思?!無憑無據,就想要搜查臣妾宮里的人嗎?” 端木皇后冷冷道:“難道今兒的這些還不是證據?” 慕容沅看著她們斗得你死我活,默不作聲。 東羌皇帝惡狠狠道:“給朕查!” “不用查了?!蓖趺廊送蝗簧裆鄾稣酒饋?,走到皇帝面前跪下,放聲大哭,“求皇上給臣妾做主?!彼薜溃骸霸琴F妃娘娘說的,說十四死得蹊蹺,多半和云郡主脫不了干系,所以要人往云郡主身上……” “你閉嘴!”夏貴妃尖聲道。 東羌皇帝冷冷打斷,目光似刀,“你再多說一個字試試!” 夏貴妃頓時嚇得噤聲,她盛寵多年,但是自從端木太后死了之后,皇帝對自己就有些冷淡了。其實隱約也是明白的,之前那些年,皇帝盛寵自己,不過是故意為了和太后抗衡,拿自己當賭氣的工具罷了。 現(xiàn)在成了棄子了嗎?若不然,怎么會為了一個什么云郡主,就廢了女兒的封號! 東羌皇帝沒有心思琢磨嬪妃的哀怨,看向王美人,“繼續(xù)說!” 王美人便把夏貴妃如何交代,如何給棺材里面裝石頭,如何讓棺材抬不起來,如何陷害慕容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繼而哭道:“現(xiàn)在臣妾想一想,難講……,難講是誰害了十四?!痹囅肽窃瓶ぶ骱团畠簾o冤無仇,哪里有那么大膽呢?當時自己氣急了,一心想要報仇,加上被夏貴妃積威震懾,竟然稀里糊涂的就應了這個局。 不免又哭,“反正臣妾只得十四一個,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br> 一個失寵多年的嬪妃,連唯一的依仗女兒都失去了,將來還有什么活路?若是能夠在死之前,為女兒捉拿出真兇出來,就算死也可以瞑目了。 忽地想起一件事,尖聲道:“對了!貴妃娘娘身邊的何嬤嬤手上有傷!” 事情很快塵埃落定。 何嬤嬤手上的傷,和十四公主乳母嘴里的人皮,形狀一致,而她又無法證明十四公主出事時,自己有在別的地方的證據。嚴刑拷打之下,全都招了,“是八公主和貴妃娘娘,都是她們奴婢做的,說是十四公主死了,可以栽贓云郡主……” 夏貴妃怒道:“你血口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