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愛兒，我對你不好么？

    這樣突破底線地信任你，這樣放下身段地討好你的我……對你還不夠好么？即使和這樣的我在一起，你卻從來沒有一絲停留的遲疑？

    這樣想著，他的整顆心都被仇恨給填滿了，卻不知去恨誰。恨這個受不住誘惑為了錢背叛自己的女人，恨那個親手害死了jiejie卻理所當(dāng)然地拿著她的遺產(chǎn)去設(shè)下騙局的蔣與榕，還是恨在所有人背后那只不動聲色布置出今天這個局面的翻云覆雨手？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一切又重新歸于安靜。

    王邈走到洗手間用冷水沖了把臉。

    丁大成從后側(cè)推門而入時，整個辦公室一片寂靜，靜得令人毛骨悚然。陽光在這樣一片聞得細(xì)針落地聲的安靜中被踩在了那個年輕人的腳下。

    王邈背對著他坐在老板椅上，老王董的頂層辦公室是半露天開放設(shè)計，這些年一直沒有找人再調(diào)整修改過。只有一扇新?lián)Q的弧形落地窗玻璃，因為用的是美國最新型號的防彈玻璃材質(zhì)，在一片陳舊的舒適中顯得稍稍有些不同。

    丁大成聽說這棟樓的設(shè)計當(dāng)年是老王董親自過眼，甚至插手修改過的。老王董一生做事謹(jǐn)慎，認(rèn)定的東西很少改變，卻總能叫人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對的，就像這棟樓一樣。

    地上是碎了一地的器物殘渣。

    辦公室很大，原本堆得滿滿的文件都收拾不見了，架子上的東西又被王邈砸碎了一地，因此顯得分外空曠。

    丁大成拿著一份文件走到他面前，深呼吸了一口氣：“王總?！?/br>
    王邈靠坐在老板椅上，背對著他，這樣高的地方，一整座城都被踩在了腳下。

    對方凝望著晴藍(lán)天空下很遠(yuǎn)處隱約起伏的山巒，沒作聲。

    丁大成于是又喊了一聲。

    一切都像極了故事的開頭，那個他來得格外早的清晨，兩人在辦公室里對峙著，最后的結(jié)果卻是丁大成捂著流著血的額頭狼狽地蹲下身撿著被撒了一地的東西。

    然而這一回，王邈卻沒有對他發(fā)脾氣。他只是轉(zhuǎn)過身，將一臉的憔悴毫不掩飾地落進(jìn)對方的眼底：“宋愛兒跑了?！?/br>
    “宋小姐？”丁大成微露詫異。

    王邈“嗯”了一聲，揉著額頭。

    “宋小姐……去了哪里？”丁大成抬頭問他，仿佛自己的的確確才知道這事。

    王邈掐滅了快要燒盡的煙頭，一手插進(jìn)褲袋：“不知道?！?/br>
    丁大成眉頭微皺：“王總，需要我找人跟蹤嗎？”

    “越快越好?！?/br>
    王家家業(yè)大，碰上的事也多，從前在集團(tuán)里揪出的拿了核心資料后跑路的商業(yè)間諜就有不少。丁大成只知道，一旦涉及基建領(lǐng)域，有時甚至?xí)拖嚓P(guān)部門全力合作抓捕。宋愛兒這事涉及隱私，真要說起來，不過是一個公子哥和女朋友鬧翻了臉，在這樣敏感的時刻是不宜放到臺面上說的。

    他猶豫著，問對方：“啟動專業(yè)人士嗎？”

    王邈將他的猶豫不動聲色地收入眼底，順手拾起桌上一盒精工細(xì)作的火柴，攏起手指輕擦了幾聲，細(xì)小的火苗在陽光里跳躍著。沒有風(fēng)，煙頭不一會就燃著了。他卻沒有立即丟掉木梗，而是看著那火柴一點點地燃盡，直到快要燒著手指了，才將它碾踩在腳下。

    這等待的時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難熬的。

    丁大成等著他說一句話，甚至哪怕一個字也是好的。王邈卻是無聲地架著腿坐回了老板椅上，抽起了手里的煙。

    過了很久，王邈問出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大成，你今年幾歲？”

    丁大成笑答：“過了四月里的生日，就該三十二了。”

    三十歲是王氏集團(tuán)內(nèi)部人事錄用的一道坎，不少力爭上游的年輕小伙就輸在了年紀(jì)上。老王董的觀念陳固，很少放手不到一定的年紀(jì)又沒成過家的年輕男人做大事。他雖是單身，卻好在有一個女兒，因此幾乎沒有這方面的困擾。

    王邈聽得吐了口煙，笑了一下：“男人三十，就入了而立之年。我記得你還帶著一個女兒，怎么沒考慮成家？”

    這樣的私事放在任何一個場合和時間問，都不會讓丁大成感覺到這樣的奇怪。

    丁大成定下心神：“一直都沒合適的人，所以就耽擱了?！?/br>
    “帶著這么一個小女孩，男人……多多少少總有些不方便吧？”

    “沒什么，平常請了阿姨照顧她?！?/br>
    這樣避重就輕地移開話題，王邈聽得一笑，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吩咐他：“讓他們盡快啟動程序，這個女人帶走了我身邊最重要的東西。一天不拿回，恐怕連你也得跟著滾蛋?！?/br>
    丁大成聞言，腳下的步子略微停了一停。就在他停步的空當(dāng)，王邈似乎笑了一下。

    內(nèi)心的不安，忽如湖水起了波瀾一般。

    似乎察覺到了對方的情緒，王邈的聲音在他的背后響起。

    “丁大成，你被人騙過嗎？”

    丁大成半握住門柄的手頓了一頓，露出幾分難色，仿佛不知怎么答他。

    “奉上一顆真心，對方卻棄如敝履。努力想對她好一點，才發(fā)現(xiàn)她也許根本不稀罕。你越喜歡她，在她的心底就越可笑。像個傻子似的一路走來，像個傻子似的一路走來……”王邈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丁大成低頭推門遠(yuǎn)去。

    直到看著那個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王邈才順勢摘下了一只始終別在膝頭文件夾上的微型竊聽機(jī)，打開自己的手機(jī)連通視頻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