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叫她就這樣認命,倒不若一條繩子勒死她來得痛快!可如今又出了這等事,武安侯府豈還愿意和姚家結親?這親事一準是要退了,退了親謝少文便和姚家再沒一點關系了,他在江城,而自己卻在江州,這……這以后豈不是連見上一面都難了?! 姚錦玉想著這些更是覺著心神俱碎,她怎么想都不能就此甘心,她豁然站起身來,在屋中來來回回地走,目光也堅定了起來。 不行,一定要想出法子,一定能有法子的。 不管怎樣,唯今都得先解了這禁足才行。還有,賀嬤嬤幾人輪番地看著她,她便是想做什么也是不能。 姚錦玉想著便忙沖外頭喊道:“賀嬤嬤,賀嬤嬤,你快進來!” 待賀嬤嬤進來,姚錦玉已在八仙桌旁坐下,桌子上放著一個紅木盒子,她正摩挲著那盒子上的花紋,面色有些焦急。 “姑娘喚老奴來可是有事吩咐?” 姚錦玉聞言忙道:“嬤嬤去搬個小杌子來,坐下再說。” 賀嬤嬤見姚錦玉笑著瞧來,態(tài)度極是溫和,倒是心中一緊,她搬來小杌子,側身坐了,姚錦玉才道:“嬤嬤,如今母親不在府中,我被禁足在院中,嬤嬤也瞧見了,那些個捧高踩低的奴才只這日便敢作踐于我,這兩日送到園子中的吃食是大不如前了。雖是已給大哥和大嫂送了信兒,可到底是鞭長莫及,二哥是個混不吝的,二嫂也指望不上,我若不為母親籌謀,母親卻不知何時何日才能回府?!?/br> 賀嬤嬤聽姚錦玉竟說出這般懂事的話來,當即便替吳氏感動的老眼蘊淚,她忙壓了壓眼角,這才道:“大姑娘說的是,姑娘總算是長大了,對夫人又一片純孝,這若是夫人聽到姑娘的話不知會如何感動呢?!?/br> 姚錦玉聞言笑了笑,這才又嘆了一聲道:“以往都是我不懂事,叫母親和嬤嬤為我cao心勞神,如今母親遇難,我自該如此。我想了想,母親回府還是要靠老太太,只要祖母消氣能發(fā)話接母親回來,父親瞧著哥哥的面兒也不會阻攔。我若能重獲祖母歡心,多在祖母面前為母親說話,來日母親回府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可祖母如今聽聞讒言,厭煩了我,將我禁足在院中,我便是再想孝敬她老人家也是白搭,嬤嬤,此事我們要籌謀一二才好啊,不能就這么一直干等下去啊。” 賀嬤嬤聽罷自是點頭,道:“姑娘且莫著急,姑娘是老太太的嫡親孫女,老太太如今禁姑娘的足那也是為了姑娘好,只要姑娘能好生呆在院子中,叫老太太看到姑娘已改了,那老太太一準便會解了姑娘的禁?!?/br> 姚錦玉心中豈能不急,若按賀嬤嬤說的,只怕少說還要兩三個月郭氏才能想起她來,到時候就算她出了院子,那謝少文也離開江州了,還有個什么用! 她面上卻擺出一副認同的模樣,點頭道:“話雖是如此說的,可母親不在府中,四嬸娘得了臉,正在府中大肆動作安插四房的人手。四嬸娘原就和母親不和,喜歡在祖母面前搬弄是非,道盡了母親和我的壞話。如今母親不在,她豈不是更要在祖母面前于我上眼藥?便是血脈至親,祖母再疼惜我,也是經(jīng)不住日日調撥的。所以我想著,還是得有人在祖母面前說我和母親的好才成?!?/br> 賀嬤嬤一想覺著極有道理,便點頭道:“還是姑娘考慮的周全。” 姚錦玉便道:“能在祖母面前兒說得上話的也就是幾個大丫鬟和劉嬤嬤了。劉嬤嬤是祖母最倚重的,祖母云英未嫁時她便是祖母院中的管事嬤嬤,后來全家都做了陪嫁跟著祖母到了姚家,這么些年下來祖母身邊的老人也就剩劉嬤嬤一人,祖母聽信劉嬤嬤的話。若然她能多為我說上兩句好話,那可真是一句頂?shù)蒙吓匀撕眯┚淠亍!?/br> 賀嬤嬤聞言卻蹙眉,道:“劉嬤嬤雖得老太太信任,可她一向也只衷心老太太,只怕非銀錢等物能夠收買……” 賀嬤嬤說著便瞧向了姚錦玉手下的紅木盒,姚錦玉卻一笑,道:“這物件不是給劉嬤嬤的,劉嬤嬤是祖母身邊的得力人,什么好東西沒見過,自也不稀罕我這幾樣小首飾?!?/br> “那姑娘是打算?” 姚錦玉見賀嬤嬤不解,這才又道:“劉嬤嬤這輩子只生養(yǎng)了一個兒子,她早年便守了寡,和那兒子可謂相依為命,最在意的便是她那兒子福生。福生如今已二十五了卻還沒能娶上媳婦,去年他在園子中曾見過我身邊的妙紅,極是喜歡,回去就鬧著要劉嬤嬤將妙紅討要了于他當媳婦,嬤嬤只怕也是知道此事的……” 姚錦玉身旁伺候的大丫鬟,和二等丫鬟都是吳氏精挑細選的家生子,又好容易培養(yǎng)起來的。尤其妙青,妙紅兩個,那更是照姚錦玉的年齡,選出來當陪嫁的。二人容貌雖比不得姚錦玉,可卻也各自姿態(tài),又皆是敦厚衷心的,家人也都捏在吳氏手中,吳氏的良苦用心可見一斑。 那劉嬤嬤的兒子之所以二十五了還沒娶親,那是因為福生本就沒福的,出生時劉嬤嬤難產(chǎn),許是在娘胎中憋壞了,竟是個傻子。偏這傻子還就愛那嬌的俏的,他瞧上了姚錦玉身邊的妙紅,吳氏豈會將好容易培養(yǎng)的丫鬟給了他?彼時吳氏在府中呼風喚雨,也不需巴結劉嬤嬤,故而劉嬤嬤將討要妙紅的意思透給了老太太,老太太向吳氏開了口,吳氏當場就回絕了。 姚錦玉當時聽聞這話也曾怒罵那福生癩蛤蟆想吃天鵝rou,為此妙紅感動的直給姚錦玉磕頭,卻沒想到如今不過一年時間,形勢便有如此大的變化。聽姚錦玉的話,卻是要舍棄了妙紅去討要劉嬤嬤了。 賀嬤嬤聞言嘆了一聲,卻道:“姑娘,妙紅到底跟隨姑娘多年,若然真將她許給福生,豈不叫下頭人寒心!何況,妙紅又是夫人專門選出來為姑娘準備的陪嫁,姑娘不若還是再等等……” “等?嬤嬤,如今形勢這般,等就是將脖子放在刀下供人去砍!若劉嬤嬤懷恨在心,和四嬸娘一起落井下石,那我豈不是再別想出院子了?母親也只能就呆在莊子上受寒了,嬤嬤,母親本便是剛剛小產(chǎn),那莊子上何等清寒,莊子上的下人們不明所以,只怕以為母親是真失勢了,若然誤會夫人要休掉母親,哪里會不往死里作踐她啊!嬤嬤是母親的乳娘,便忍心母親在莊子上受苦?” 姚錦玉說著見賀嬤嬤神情動容,這才又哭著道:“妙紅跟著我多年,若然能護著她,我豈會如此狠心,可如今這般……我也是沒了法子,她是我的大丫鬟,自該衷心為主,我這些年未曾虧欠過她,待她如同姐妹,如今她也該回報一二了。何況那福生人雖癡傻,可聽說長的卻俊俏,劉嬤嬤又得臉,家中殷實,還又兩個小丫鬟整日伺候著福生,妙紅嫁過去就是當家少奶奶,這也不算是虧了她啊?!?/br> 賀嬤嬤聽了這些已被姚錦玉說動,豈知她剛點頭,便有一道身影自外頭沖了進來,撲倒在地便哭喊著磕起頭來,“姑娘,姑娘莫將奴婢賞人,奴婢……奴婢不嫁!”這沖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妙紅。 姚錦玉見她哭的梨花帶雨,好不嬌弱,心中更敢厭惡。本來她便對母親安排陪嫁之舉不甚舒服,剛剛聽賀嬤嬤一口一個陪嫁,更是覺著心口被插了一根刺。想著謝少文那張俊逸的面容,再瞧妙紅這嬌弱扶柳的姿態(tài),她暗罵一聲狐媚子,更加堅定了要將妙紅賞給那福生當媳婦的決心。 她不免嘆了一聲,道:“你既聽到了,我便也不多言了。這主意我已打定,你便全看在我平日待你不薄的份兒上,好好嫁過去吧。來日你出嫁我自會賞你一份豐厚的嫁妝。如今我和母親遭難,雪中送炭的情意,我和母親都會念著。你爹有老寒腿,做母親車夫這些年也該提一提享享福了,沒得風雪天還得駕車傷身的緊。你老子娘和弟弟meimei們,我也會多加照拂。你放心,你嫁后自還可以回來在我身邊當個管事娘子,我只有更器重你的。” 妙紅聞言自知這是姚錦玉在拿家中人敲打自己,愈發(fā)覺著心寒,當即便哭喊著磕頭道:“姑娘,奴婢不嫁,奴婢是夫人給姑娘挑選的陪嫁,要一輩子跟著姑娘,伺候姑娘的啊?!彼牡闹兀瑑上骂~上便破了皮,淌出血來。 姚錦玉見此,只覺妙紅是忤逆,又聽了她那話氣得瞇了眼,壓了壓怒火,這才垂淚道:“好妙紅,但凡有能力護著你我也不會如此。誰叫你當日在園子中作耍叫那福生給瞧見了呢,這也是你的命。如今母親不在,劉嬤嬤若向老太太要你,老太太一句話壓下來我也是無法。你莫再鬧了,這盒首飾都是我平日里喜歡的,你拿去好好打扮一下,今兒下午我便叫賀嬤嬤送你走。我已打定了主意,此事你便是鬧也是無用了,還不若好好應下,姑娘我還念著你一份情。” 妙紅聽姚錦玉將話說絕了,聲音也冷了下來,這才漸漸停了哭聲,哽咽著又磕了頭,道:“奴婢……奴婢領命!” 姚錦玉這才笑了,起身親自扶起了妙紅來,從頭上取下一支金釵來親自戴在妙紅的頭上,拉著她的手道:“你莫怪姑娘狠心,我實也舍不得你。只是你也想想,只有我好了,你們才能跟著好!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那福生人雖傻,可定然是個知道疼惜人的,卻比那人精紈绔,又花心玩女人的不知要好多少倍呢,你嫁過去便知姑娘不曾害你?!?/br> 妙紅縱使再衷心不二,敦厚老實,上回在二門被姚錦玉當眾打罵,如今又得如此下場,心中也已徹底寒了,聞言只落淚卻也不說話,姚錦玉見她這般自也不會將個丫鬟放在心上,又安撫了她兩句便將人打發(fā)了出去。 妙紅出了屋卻正見妙青站在廊下悲切地瞧著自己,她眼淚又止不住往下落。妙青上前扶了她,嘆了一聲,道:“快莫哭了,總歸是姑娘的恩典?!?/br> 妙青扶著妙紅回到屋中,又好生勸了一陣,妙紅才漸漸停了哭聲,抬起一雙冷眸來拉住妙青的手,道:“jiejie,你我二人五歲便服侍姑娘,對姑娘的心日月可鑒,我如今已落得這么個下場,jiejie還是早做打算的好。姑娘她心中容不下你我,以前有夫人在,姑娘還能聽夫人的話,對我們和和氣氣的,如今夫人不在了,姑娘便忍不住要發(fā)落你我,jiejie還是早些以我為鑒的好?!?/br> 妙青聞言身子一顫,卻嘆了一聲,道:“你莫多想了,姑娘如今也是……太難了,姑娘她一門心思都在武安侯世子身上,著急也是難免,再來姑娘好我們才能好,這話原也沒錯?!?/br> 妙紅便是譏諷地一笑,道:“正是因為姑娘一門心思都在世子身上,才更容不下你我,jiejie好好想想,可莫犯傻了!” 七十三章 這日過午,妙紅便被賀嬤嬤打扮一新帶著出了珞瑜院,妙青瞧著穿戴簇新,背影寥落的妙紅一步步遠去,到底心中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她和妙紅同時府中的家生子,又同齡,自五歲便入府一同伺候姚錦玉,這么些年下來實比親姐妹還要親近,如今眼瞧著妙紅被姑娘如此作踐,怎能不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翌日,福祿院中,郭氏自凈房出來往黃梨木的梳妝臺前坐下,劉嬤嬤便接過雅芝手中梳篦親自站在郭氏身后給她散開了頭發(fā),細細梳理。郭氏瞧著鏡銅鏡中模糊的人影,嘆了一聲,道:“眼見著這白發(fā)是一日多出一把來,當真是老了。” 劉嬤嬤聞言笑著道:“老奴尚且覺著老當益壯,至少還能再伺候老太太二三十年呢,老太太怎卻言起老來了?!?/br> 郭氏便笑著道:“眼見著孫兒們也一個個長大成人,又豈能不言老。這些年身邊的老人一個個都去了,也虧得你還日日在跟前兒,這梳頭的活兒,到底還是你手藝最好?!?/br> 劉嬤嬤放下梳篦,用手捻了發(fā)油在掌心勻開,細細抹在郭氏頭上,這才挽起篆兒來,一面笑著道:“老太太瞧的起,老奴日日給您梳頭便是,這有何難?” 郭氏便道:“只怕來日福生娶妻生子,你也該辭了回去含飴弄孫,頤養(yǎng)天年咯,哪里還能日日伺候著?!?/br> 劉嬤嬤聞言心里一跳,面上卻不顯,只將郭氏的頭發(fā)用發(fā)釵固住,這才笑道:“昨兒大姑娘令賀嬤嬤將妙紅帶了過來于老奴磕了個頭。” 郭氏聽罷,便笑了起來,回頭拉了劉嬤嬤的手,道:“這是好事啊,我記著福生可心心念念著妙紅,當日我不好硬搶了這丫鬟過來,如今你也算是遂了愿了,來日好事辦了,叫福生帶著媳婦來于我也沾些喜氣?!?/br> 劉嬤嬤便笑著道:“老奴那傻兒倒叫老太太也跟著cao心,這是老太太的寬厚仁慈。大姑娘令妙紅過來,那也是瞧在老太太的面兒上給老奴一份體面,只那妙紅是大姑娘的貼身丫鬟,又是夫人給大姑娘選的陪嫁丫鬟,老奴卻不敢受這禮,又叫賀嬤嬤將人帶了回去?!?/br> 郭氏聞言面上笑意微扯,接著卻又佯惱的道:“這又是何故?!好好的媳婦那里有往外推的理兒!福生是個一根筋兒的,就認準了妙紅,你這做娘的便該多疼惜將人給孩子迎回去才對,哪里有如此當娘的。” 劉嬤嬤卻道:“若是尋常老奴自也是疼惜他的,可此時大姑娘正被禁足,偏送了妙紅過來,老奴自是要先請過老太太意思的?!?/br> 姚錦玉送了妙紅過來,這事是萬瞞不過郭氏的,劉嬤嬤索性將話說的明白,郭氏聞言面色果便又好看了些,拍了拍她的手,道:“是玉丫頭的一番心意,你便將人收下,來日福生的老日子近了,我少不得也要湊個熱鬧。你是個忠直的,玉丫頭打什么主意我清楚,于此事無礙,你只管回去準備迎娶新媳婦便是?!?/br> 劉嬤嬤聞言忙跪下謝了恩,待起身見郭氏神情無不妥之處,這才道:“原先夫人在府時,對大姑娘嬌寵,上回老奴求到大姑娘面前兒,大姑娘面色可不甚好看,只道身邊一刻也離不開妙紅,昨兒賀嬤嬤奉命將妙紅送過來老奴也著實吃了一驚?!?/br> 劉嬤嬤這話雖是像在指摘姚錦玉,可聽郭氏耳中卻引其深思,到底是血脈親人,想著以前大孫女在府中橫行霸道,誰也看不在眼中,如今卻要委屈地將身邊大丫鬟送了討好一個下人,郭氏便是再冷的心腸也微化了,她嘆了一聲,這才道:“玉丫頭是被她娘給寵壞了,如今大媳婦去了別院,也是時候該叫她好好學學規(guī)矩了?!?/br> 劉嬤嬤聞言便笑著道:“大姑娘雖性子有些浮,可卻是最純孝的了,當日老太太生辰那收禮雖是不合時宜,可一針一線卻絕非一日之功。大姑娘也是太過性直,不防人,這才會被連番算計。如今有老太太親自管教大姑娘,大姑娘自用不了多久便能成為賢淑端莊的江州名媛。到底是姚家的嫡長孫女,璞玉總是要發(fā)光的?!?/br> 郭氏聽了便想起那日吳氏離府,姚錦玉單薄的小身板頂著風雪跪在外頭,額頭都磕的紫青一片的情景。又回想了當日壽辰時,那副繡屏雖是燒掉了,可那一針一線卻還似在眼前,那般一副繡作也確實是難為了大丫頭能耐著性子繡成。 聽江嬤嬤說姚錦玉是被人算計了,郭氏也深以為然,原先還不覺著,現(xiàn)在瞧那姚錦瑟分明早就有了退親的打算,既如此當日大丫頭和武安侯世子在依弦院外的園子中碰上便極有可能是姚錦瑟刻意安排的。 郭氏念著這些,氣兒早便消了,她不喜吳氏,可卻還是疼愛孫女的,沉吟一聲,她便問道:“昨兒武安侯世子過府,大丫頭那邊可有什么動靜?” 劉嬤嬤便道:“大姑娘這些日一直都在屋中,除了抄寫經(jīng)文和女戒,便是繡花看書,連屋子都鮮少踏出,聽說大姑娘這兩日正給老太太做褻衣呢?!?/br> 郭氏見謝少文過府姚錦玉也沒有出格反應,便想著她到底是經(jīng)了上次教訓,懂事了,不免點頭,道:“明兒便恢復大丫頭的晨昏定省吧?!?/br> 翌日錦瑟到福祿院時,尚未下轎便聽屋中傳來一陣陣的歡笑聲,她微揚了下眉。待被迎進屋,果便見姚錦玉坐在姚老太太身邊,正依著她的手臂撒嬌。錦瑟早便知姚錦玉不會被關太久,卻也沒有想到她這么快便能出來,她不覺瞧向姚錦玉,卻正好撞上姚錦玉同樣瞧過來的目光。 姚錦玉眸中銳光一閃,接著便眉眼彎彎地笑著道:“四meimei今兒可來晚了?!?/br> 錦瑟上前見了禮,待郭氏喊了起,這才盈盈地笑著道:“是呢,原本總是大jiejie最后一個壓場來請安,今兒倒是被我搶了這風光呢?!?/br> 她言罷,姚錦玉面上笑意就有些掛不住,忙用余光忐忑地瞧了眼老太太。錦瑟的話只差沒明說,她原先不將老太太放在眼中,請安總是姍姍來遲,如今卻又巴結著老太太,上趕著獻殷勤了。 老太太聞言倒是沒甚表情,只揉著膝頭的一件白綾褻衣,笑著道:“這是你大jiejie于我做的褻衣,你也來瞧瞧?!?/br> 錦瑟在一旁的錦杌子上坐了,笑著去瞧那褻衣,卻見那褻衣和普通褻衣略有不同,在手肘和褻褲的膝處皆縫了夾層,里頭似添了棉花等物。衣襟和袖口等處也繡著精美的福祿壽字圖案,瞧著極為用心。 錦瑟尚未出聲,倒是那邊二夫人蔣氏笑著道:“這老年人多多少少都會覺著關節(jié)疼痛,老太太穿了大姑娘這件褻衣,夜里起夜便也不怕走風,關節(jié)著涼了,這也就是大姑娘這樣伶俐聰慧,又純孝的才想的到這些個小事。” 蔣氏言罷三夫人馬氏便也接口道:“那也是咱們老太太平日里對小輩們慈愛,才得大姑娘如此惦記啊?!?/br> 兩人一唱一和將老太太哄的高興,拍著姚錦玉的手道:“長慈幼恭,原該這樣?!?/br> 小郭氏瞧著姚錦玉依在郭氏身邊卻不舒服,笑著道:“要說咱們大姑娘是長大了,以前一年兩年也不見拿什么繡活來福祿院,今兒這剛給老太太做了件褻衣,便又說要再做一雙鞋子來,當真是勤快又手巧。不像我這三丫頭,手笨的緊,也就會繡個把抹額?!彼f著點點姚錦紅的額頭。 郭氏是極愛戴抹額的,平日里姚錦紅常于郭氏做抹額,幾乎每月都送條新的到福祿院來。郭氏這般一說,便更襯的姚錦玉刻意討好起來,姚錦玉心中發(fā)恨,卻知越辯白越顯得心虛,干脆便眼圈一紅,有些羞赧又委屈地低了頭。郭氏見她如此,倒覺她是真懂事了,便瞧了小郭氏一眼,拉了姚錦紅,道:“不準你說我這乖孫女手笨,我的三丫最是伶俐了?!?/br> 姚錦紅便撲到老太太懷中一陣撒嬌,錦瑟只坐在一旁瞧熱鬧,又說了一陣子話,才各自散了。錦瑟往依弦院走,剛出了福祿院便被還二夫人追上,她卻笑著問道:“四姑娘前幾日是不是去逛過園子?不知可曾撿到一支鳳蝶的赤金釵?” 錦瑟聞言一詫,見蔣氏殷殷地瞧著自己便笑著搖頭,道:“我初八那日到園子中逛過,卻未曾見到什么金釵,二嬸娘丟了金釵嗎?” 蔣氏便自一嘆,道:“可不是嗎,我覺著便是丟在了園子中,偏叫丫鬟尋了這幾日都未尋到,那釵是我母親生前最愛的,尋不到卻怎生是好,這才想著問問四姑娘?!彼粤T卻又緊緊盯向錦瑟又道,“四姑娘那日在園子可見了什么特別的事?可有看到哪個婆子丫鬟鬼鬼祟祟之舉?若是叫我查出哪個下人撿了去卻敢藏私定拔了她的皮!” 錦瑟卻依舊笑著搖頭,道:“當日我去園子時已是旁晚,除了碰上蓮姨娘外,還真不曾遇上什么人。二嬸娘再找找吧,許是放在了什么地方忘記了也未可知。” 蔣氏見錦瑟神情未有不妥之處這才點頭應了,又說了兩句話便去了,錦瑟乘上暖轎,瞧著蔣氏的背影微微瞇了瞇眼。 福祿院中,姚錦玉伺候著姚老太太用了一碗血燕粥,見老太太有些疲懶地在羅漢床上依著閉了眼睛,姚錦玉才福了福身道:“祖母也累了,孫女便先退下了?!?/br> 老太太聞言睜開眼睛,見姚錦玉半蹲在那里神情小心翼翼的,不覺一嘆沖她伸出手,道:“大丫頭過來?!?/br> 待姚錦玉將手遞給老太太,老太太握住,這才寬慰她道:“祖母瞧見你懂事了便安心了,你母親的過錯祖母不會算在你身上,你是祖母的嫡長孫女,祖母沒有不偏疼的道理。往后不必如此,只卻也要好好跟著嬤嬤們學規(guī)矩,不可再有輕狂之舉。你謙恭賢淑,又是姚家的嫡長女,祖母自會為你籌謀一門好親事。你須得知道,你是姚家頭一個出嫁的姑娘,若然你嫁不好,你的幾個meimei們又怎能好了?端是瞧這個,祖母便不會虧待了你。反之,你的名聲若不好,你幾個meimei便更要受影響,故而祖母才對你更加嚴苛一些,你須得給弟妹們做好表率才是啊?!?/br> 姚錦玉聞言眼淚便唰的一下出來了,面頰也是一紅,顫聲喊道:“奶奶……”她說著便撲進了郭氏懷中,好一陣痛哭,她才抹了淚,道,“奶奶的話孫女都記下了,往后定痛改前非,再不給我姚家臉上抹黑……只是……” 她說著似委屈又似猶豫地瞧了郭氏一眼,這才起身在羅漢床前跪下,道:“只是孫女真真是冤枉,那日老太太壽辰,孫女實是受人陷害。孫女本已準備到祖母這里,是四meimei跟前兒的白鶴去孫女院子中討茶,又說四meimei想請孫女過去說話,孫女這才到的依弦院,誰知在院門口便被柳嬤嬤堵住,說是四meimei又躺下了,叫孫女代為招待世子……孫女愚笨,瞧不出別人的陷阱丟了姚家和祖母的臉,可孫女真不是那輕狂,不要臉面的人吶。祖母明鑒??!” 郭氏聞言見姚錦玉哭的滿臉都是淚水,到底對親孫女更為信任,當即便恨聲道:“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好不囂張竟害起我的正經(jīng)孫女來了!哼!” 郭氏本便是個沒能耐的,好在嫁了個好男人,姚老太爺姚江雖也有妾室,但他對嫡庶卻分的明白,對郭氏也極為敬重,這才使得姚家內宅沒有翻天。吳氏進門,手段便極為了得,若非姚老太爺震著,郭氏說不得還要吃兒媳婦的掛落。老太爺過世后,吳氏便將郭氏擠出了中饋,這么多年更是牢牢把持著中饋。 如郭氏這樣的糊涂人,姚錦玉不過幾句話她便動了心思。加之最近因為錦瑟,姚家沒少丟人現(xiàn)眼,郭氏本便對錦瑟生了怨恨,心本就是偏的,這一聽姚錦玉的話,便真以為自家大孫女是個好的,一切都是錦瑟在搗鬼。 姚錦玉見郭氏動了意,便又道:“孫女聽說昨日父親獨留了武安侯世子和四meimei在書房中敘話,可后來武安侯世子卻渾身是傷地被兩個護院抬出了書院,父親令姚管家翻遍了姚府偏就找不到那兩個護院。想著我姚家竟……竟然有陌生男子出入如無人之境,孫女著實害怕啊。生恐四meimei她對孫女懷恨在心,也叫你兩個男子來尋孫女麻煩。孫女昨兒夜里睡覺都極是不踏實,叫賀嬤嬤和孫嬤嬤守了一夜才瞇了一會子?!?/br> 姚錦玉這話說的太狠毒了,只差沒明著說自己懷疑姚錦瑟在內宅中藏了兩個大男人了!這若姚錦玉的話傳出去,那錦瑟的名聲休說是壞了,簡直要成千古第一yin賤之人。一個未嫁女,院子中竟藏著兩個大男人,這是駭人聽聞亙古未有之事啊。 只若這話真?zhèn)鞒鋈牡膮s也不止是錦瑟一人的名聲,要知道依弦院可是在姚家內宅。內宅窩藏了男人,只怕這姚家滿府的夫人小姐都別要臉面了,皆會被人用異樣眼光打量,皆會被懷疑了清白去。故而郭氏聞言面色一變,接著忙喝斥一聲,道:“這種話莫再說了!誰說那兩個護院沒有找到?你爹爹昨兒已押著二人去武安侯府賠罪了!” 昨日姚禮赫為了保全謝少文的顏面,早便將其被打一事捂了個嚴實,不準府中下人亂嚼舌根,并且尋了兩個替死鬼押到了武安侯府,欲給謝少文一個臺階下。 姚錦玉也知這話中厲害,她也只敢在郭氏面前這般說說罷了,聞言忙應了,郭氏這才道:“行了,你先回去吧,祖母也累了?!?/br> 姚錦玉見郭氏心不在焉,顯然還在想自己將才的話,當即便福了福身退了出去,待回身面上已掛上了一抹冷冷的笑意。 她剛走,郭氏左思右想都不能安心,忙叫江嬤嬤去喚姚禮赫來。姚禮赫到福祿院時郭氏已坐在花廳中翹首以盼許久了,見姚禮赫進來她忙屏退了下人,將方才姚錦玉的懷疑說了,便聞姚禮赫道:“母親莫聽玉丫頭瞎說,內宅之中怎會有男子藏身?!昨兒武安侯世子被打也非內宅之中,實是前院,兒估摸著是鎮(zhèn)國公府動的手,欲將我姚家退親一事鬧大了,好借機對武安侯府下手。四丫頭不過一個孤女,這些年都安安生生地呆在內宅,怎可能有那般能耐身邊還藏著高手。母親勿庸多慮,兒這些天令護院們都警醒些便是。” 他言罷便又冷著臉沉聲道:“這大丫頭當真是愈發(fā)不懂事了,這樣的混賬話也敢胡言!母親需好生看緊了她,莫叫她再不知輕重胡言亂語的好!” 郭氏聞言覺著姚禮赫說的都有理,這才道:“她也是年紀小,害怕也是在所難免。武安侯世子的傷勢如何,你昨兒到侯府別院去,可曾見到了世子,世子可是惱了我姚家?” 姚禮赫見母親擔憂,便笑著道:“世子天黑才醒過來,傷勢……只怕要養(yǎng)上半年。只是母親也不必為此事?lián)鷳n,世子心中還裝著四丫頭,只恐此事聲張出去叫武安侯知曉便不能再迎娶四丫頭,世子醒來便叫人去追往京城中送信兒的小廝了。而且兒子應下世子,無論如何都不會給四丫頭做主退親,世子已然相信此事是鎮(zhèn)國公府的人所為,和我姚家無關,已原諒了兒子,自將那兩個護院打殺便算將此事給揭過去了?!?/br> 郭氏聞言這才笑了,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只是這四丫頭姐弟二人太過可恨,這些年承蒙我姚家照顧,竟非但不知感恩,還還聯(lián)合外人來坑害姚家,真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姚禮赫聽罷見郭氏神情厭惡,便忙道:“四丫頭也在姚家呆不了兩年了,兒看世子對她是一片真心,來日她是要嫁去侯府做侯夫人的,母親便再忍耐一段時日吧,待她客氣一些便是。世子那般看重,等她過門一準得寵,只她那身份若想在侯府站穩(wěn)腳卻也不得不依靠兒子,四丫頭不是傻的,到時候自會拿姚家當真正的娘家對待?!?/br> 依弦院中,錦瑟正聽白芷回報打聽來的事。 “那日二夫人卻也去了園子,帶著的是大丫鬟畫兒jiejie,聽婆子說二夫人確實是丟了釵,當日還見畫兒jiejie滿院子的給二夫人找釵呢?!?/br> 錦瑟聞言點了點頭,白芷便又道:“前兩日姑娘叫奴婢去打探鋪子中的事也已有了消息,三老爺是錦畫樓和凌緞樓的掌柜,那日卻是錦畫樓的一批料子上錯了顏色,三老爺前去鋪子處理了下,這才沒能和三夫人一并回門。錦畫樓織染的料子多,有時會弄錯也是難免的。不過奴婢倒還聽說一件事兒……” 錦瑟挑眉,白芷才接著道:“聽門房的婆子說,三老爺近來迷上了望星樓的花魁采荷,正和一個外來的大商人爭搶著要為那姑娘贖身呢,如今贖身銀子已抬到了萬兩銀子,三老爺急的上火,正四處挪錢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