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王嬤嬤趕了白鶴出去回到內室時,柳嬤嬤正勸著錦瑟躺下睡上一會,錦瑟卻擺手道:“今兒是老太太大壽,我怎能躺在屋中真不露面?也只你們知道我是真病了,外頭人只會道我這做小輩的不懂事,不念恩。我這精神還好,嬤嬤且扶我起來,白芷去尋套喜慶點的衣裳。” 柳嬤嬤聞言便蹙了眉,欲再勸,王嬤嬤卻已走了上來,沖柳嬤嬤道:“姑娘說的是,一會子我陪著姑娘到前頭去,繞一圈便回來,想來不會累到,聽蘭便聽姑娘的吧?!?/br> 方才錦瑟走后,王嬤嬤想了許多,一旦懷疑的種子發(fā)芽,以前許多被忽視的事情便會一一浮現(xiàn),如今王嬤嬤雖是心疼錦瑟,但也恐因一時心疼反會累了錦瑟名聲,又見錦瑟確實精神尚好,便如是道。 柳嬤嬤本便比王嬤嬤性情綿軟良善,辦事雖妥帖,可心思卻沒王嬤嬤靈泛,又因王嬤嬤是錦瑟的乳娘,故而在這院子中,王嬤嬤是要壓上柳嬤嬤一頭的,見錦瑟和王嬤嬤皆這般說,她便也只好點頭,錦瑟卻是扶著白芷的手站了起來,上前兩步拉住柳嬤嬤的手,道:“我知道嬤嬤都是為我,可如今……卻不是歇的時候。有乳娘陪著我,我又怎會累到,一會子回來我還想用碟嬤嬤做的麥冬杏仁糕呢?!?/br> 柳嬤嬤聞言便笑了起來,眉眼間滿是慈祥舒心的笑褶,連聲道:“老奴蠢笨,只這做糕點的手藝還使得,老奴這便去給姑娘做?!?/br> 錦瑟眼見柳嬤嬤出去,這才令白芷扶著在梳妝臺前坐了,卻是撒嬌地瞧向王嬤嬤,道:“自打白芷出了師,乳娘許久都未給微微梳過發(fā)了呢,乳娘梳發(fā)總喜歡先給微微按壓頭皮,說是這樣能叫微微的頭發(fā)變得又黑又亮,乳娘的手暖暖的,像風一樣柔軟,微微想念乳娘的大手了呢?!?/br> 微微卻是錦瑟的乳名,自小便只有故去的老太爺,老夫人,老爺和夫人這般喚過,王嬤嬤是錦瑟的乳娘,錦瑟尚在襁褓時也曾如此喚過她,后來因尊卑有別便再未道過,自錦瑟祖父過世,錦瑟這乳名更似冰封了般,再無人提及。如今聽錦瑟以乳名自稱,又被錦瑟滴水般的眸子瞧著,王嬤嬤只覺一顆心都化了,當即便笑著上前道:“乳娘這便給姑娘梳個最好看的回心髻?!?/br> 錦瑟笑著將頭靠近王嬤嬤懷中,任由她用手指梳理著她的長發(fā),卻是望著銅鏡中王嬤嬤含笑的面容輕聲卻懇切地道:“乳娘,微微身邊就只有你們幾個了,你們都要好好陪著我,都要好好的,好好的才行!” 錦瑟連聲說了幾個好好的,目光中升滿了依戀和感激,請求和堅持,王嬤嬤瞧的心頭一痛,眼眶就有些發(fā)紅,點頭道:“姑娘且放心,老奴都明白?!?/br> 兩人正說著,卻聽外頭傳來喧囂聲,王嬤嬤眉頭擰住,尚未來得及出口詢問,柳嬤嬤已一臉欣喜地進來,道:“姑娘,武安侯世子聽說姑娘病了,親自瞧姑娘來了?!?/br> ------題外話------ 謝謝lessina的打賞,親親泓水纖潔666的鉆鉆,親親海南誠信、681200送俺的花花,抱抱。另,蕭韞被親親13557019452領走了喲。 二十一章 錦瑟聞言笑容微微收斂,明亮的眸子依舊盛著盈盈笑意,眸底一層寒冰卻將那雙眸子映的更加清亮璀璨。 柳嬤嬤瞧錦瑟不言語,又實難從她神情中瞧出端倪,只覺姑娘笑的令人炫目,可竟是叫人覺不出半點高興來。她心下忐忑,便又去看王嬤嬤,王嬤嬤卻也微笑了起來,滿含欣喜地道:“世子和姑娘一起長大,情分是不比尋常呢?!?/br> 錦瑟聞言笑得越發(fā)溫婉,情分這東西重在一個情字上,從來都是有情的時候才存在,而情卻是這世上最易生變的事情。前世謝少文是對她有情,可不到三年時間,這情便被消磨殆盡,縱有姚錦玉百般迫害,卻難掩他謝少文本便是寡情薄義之人的事實。 謝少文以愛為名,欺她騙她,為私欲而霸占她,毀她一生,后求而不得,依舊以愛為名,怨她恨她,負她傷她,這種男人本便比那至始至終都無情無愛的冷酷之人更是卑鄙無恥,可恨可憎。 只王嬤嬤和柳嬤嬤的心思錦瑟卻也知曉,一來謝少文是母親給她定的親事,再來謝少文儀表不凡,身世高貴,難得的是文武兼修,在外人看來著實是難得的青年才俊,配她姚錦瑟這個破落戶,實是太委屈了。自祖父過世,她帶著弟弟在江州住下,頭一年里武安侯府還常常使人自京城過來走動,對她多有關心,可隨后兩年卻顯得淡了,只逢年過節(jié),她依禮送了節(jié)禮進京,侯府那邊才按例回些,送過來的回禮也皆毫無特別,一瞧便是管家隨意置辦的。 而那年她隨致仕的祖父南下,謝少文親送到江口,依依惜別之情尚在眼前,她剛到江州,謝少文的書信更是逢月必至,連帶的還總送些孤本和新巧的小玩意。只近兩年卻是再不見他的書信和禮物,王嬤嬤和柳嬤嬤雖從不和她說起此事,可她們心中卻一度為此事?lián)鷳n,生恐這門親事出了差錯,她如今身份不比從前,再被退了親,那便再難說上好人家了。 如今她們聽聞謝少文親自來探病了,自是高興非常,怕是覺著之前都是她們自己多慮了,還是母親有眼光,這武安侯府果真是重信重義的,再來未來姑爺如此地看重緊張她,將來她出閣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前世時她何嘗不是這般想的,在姚府雖是吳氏和眾人都對她極盡客套,衣食無憂,可她卻總有身世飄零,無處可依的感覺。曾記得當年得知老太太壽辰,武安侯夫人和謝少文要來,她也是高興的,也想著,母親總歸是不會錯的。謝少文和自己青梅竹馬,武安侯夫人待自己如同親生,這親事又是自小訂下,又有兩家先前的交情在,自己嫁過去才算是有了家。 可后來面對冷淡高傲的武安侯夫人,她才知道何謂世態(tài)炎涼,瞧著謝少文雖堅持娶她,可卻抵不住其母的鐵腕手段,才失望地發(fā)現(xiàn)母親為她尋的良人,實已不似幼時。她姚錦瑟從來都是驕傲的,既然人家不愿,她又何必上趕著要嫁,那謝少文便是再好,她也犯不著為個男人作踐了自己個兒。更何況謝少文根本就是空有其表,軟懦無擔當,又自恃甚高的酸腐書生,她也著實看不上眼。 可到底當年她太過稚嫩,只想著將當初謝家留的信物送回,武安侯夫人便會尋人來退婚,卻低估了世人的陰暗卑劣,被毀清白,竟還一心以為是命該如此,也實是弟弟的死讓她根本沒心思再想其它,致使后來被一頂粉轎抬進侯府,成了謝少文的妾,她也只消極避世…… 想著這種種,錦瑟輕勾唇角,接著揚眸瞧向柳嬤嬤,問道:“謝公子如今人在哪兒?” 柳嬤嬤便回道:“已經過了惜緣院的垂花門,正往這邊來呢,老奴這便去迎迎?” 錦瑟卻詫道:“他到底是外男,后宅豈能隨意進出,沖撞了其她姐妹豈不是我的錯?是誰允他過來的?” 柳嬤嬤聞言卻是笑著回道:“姑娘放心,是夫人在前頭迎客,世子隨武安侯夫人拜見夫人時,聽說姑娘病了便稟了夫人,夫人說,姑娘和世子一起長大,又是定了親的,按說世子便也算不得外人,世子關切姑娘,這一片心意總不好推卻,特叫凌雁帶著世子過來的。一會子,世子站在院中,隔著窗和姑娘說上兩句話,知道姑娘安好,也便放心了,算不得違禮,傳出去還是佳話呢?!?/br> “這是嬸娘的原話?”錦瑟取了梳篦慢條斯理地梳著長發(fā),一面問道。 柳嬤嬤便道:“是夫人的原話呢?!?/br> 錦瑟便笑著點頭,道:“佳話嗎?只怕外人知道,對謝公子是佳話,對我……卻難免要說聲輕狂,不念姊妹了。” 王嬤嬤本是一時高興,便沒想到這層,如今冷靜下來,又聽了錦瑟的話,當即面色就變了,柳嬤嬤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有些底氣不足地道:“姑娘是否太過謹慎了,這訂了親的男女平日里當著人見個面,說上兩句話也是常有的。” 大錦雖重視男女大防,可定親男女,一般家人也都愿意在婚前讓其接觸一下,好早日熟悉,有長輩等在場也不怕其做了出格的事。柳嬤嬤這般說,錦瑟卻笑了。要知道謝少文雖是有了吳氏的允可才入的后院,算不得什么私下見面,可入了她的依弦院,在外人看來,這院子里都是她的丫鬟奴才,他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卻難保不叫人信意猜測。更何況,這謝少文第一回進府就堂而皇之地入了姚府后宅,以后怕有三有四也不為怪了,到時候吳氏借機整出些事端來,她才是防不慎防了。 又有謝少文當著武安侯夫人的面稟了吳氏要來看她,如今果真急巴巴地來了,那武安侯夫人又豈能樂見兒子如此,她不會怨兒子不爭氣,只會怨她姚錦瑟狐媚禍水。這一舉幾得的事,吳氏算計的清楚著呢。 王嬤嬤顯然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當即便咬牙道:“以往見夫人對姑娘體貼關懷,吃穿用度,從來不短了姑娘,有好的都是先撇開大姑娘緊著送來依弦院,老奴只當夫人是個好的,沒想……” 錦瑟卻微微一笑,道:“嬤嬤豈不知捧殺比棒殺可來得高明又狠毒的多?!?/br> 捧殺二字入耳,不但王嬤嬤面色一變,連帶著一直都面帶狐疑不信的柳嬤嬤也瞬間白了臉。以往她們只覺吳氏是好的,皆因錦瑟可憐,她們也一心地慣著捧著錦瑟,吳氏一般作為,她們自就覺不出不妥來,如今錦瑟一個捧殺,登時猶如醍醐灌頂,二人已瞬間明白了許多的事。 王嬤嬤當即便渾身發(fā)抖,接著卻是噗通一聲跪在了錦瑟面前,她一跪柳嬤嬤也跟著跪下,錦瑟一慌忙站起身來去扶,王嬤嬤已是淚流滿面,道:“姑娘,老奴愧對夫人??!老奴怎就豬油蒙了心,連忠jian都弄不分明……” 錦瑟忙將她和柳嬤嬤一一扶起,勸道:“皆是她太能做戲了,任誰瞧著她不是疼我到了心坎,不忍罵不忍責的。嬤嬤且莫自責了,重要的是眼下?!?/br> 王嬤嬤二人這才抹去眼淚,柳嬤嬤已是道:“姑娘且放心,老奴這便去擋了世子,萬不會叫他進姑娘院子的?!?/br> 錦瑟卻是笑了,點頭道:“只怕嬤嬤一人攔將不住,嬸娘如今在前院見客,這點子小事也不能驚動了老太太,這后宅便是以大jiejie為尊,嬤嬤不妨請了大jiejie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那謝公子若知道此舉不妥,定不會再執(zhí)意堅持。” 既吳氏要毀自家姑娘清譽,拉了大姑娘下水也是應當。柳嬤嬤聞言領了意,雙手一握,轉身就匆匆去了。 錦瑟這才沖王嬤嬤笑著道:“乳娘給我梳個簡單得體的雙螺髻便是,一會子我從西角門出去,正巧往嬌心院喚了三jiejie一道去給老太太祝壽。” 王嬤嬤聞言便笑了,有三姑娘一起,姑娘便能摘個干干凈凈了。倒是大姑娘,若真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可要沾染一身毛了。 ------題外話------ 謝謝小荷的花花。 二十二章 卻說柳嬤嬤出了屋便見白鶴正一臉不愉站在院子中沖西廂房看,西廂房隱約傳來喧囂聲,卻是被掌嘴的凌珊正躲在里頭嚶嚶地哭,幾個平素和她要好的丫鬟正哄勸著給她上藥。 白鶴見柳嬤嬤蹙著眉往廂房看,便緊走了兩步,沖里頭勸道:“凌珊jiejie快莫哭了,姑娘平日倚重jiejie,今兒也是氣極了,等jiejie傷好了給姑娘配個不是,姑娘指定還是最看重jiejie的。jiejie如今這般哭個不停,不知的還道jiejie是不服姑娘呢……” 白鶴本是好意相勸,誰想她的話尚未說完,凌珊已是怒氣騰騰地沖了出來,竟是一手指著白鶴的鼻子,便怒罵道:“死蹄子,眼見姑娘發(fā)作了我,便踩上頭來了,紅口白牙地說我不服姑娘,哼,繼續(xù)說道啊,姑奶奶倒要聽聽你還能編排我什么出來!” 她的聲音著實不小,只因嘴被掌的紅腫出血,話語有些模糊不清,屋中寒冬幾個眼見她怒了,忙上前勸解著。凌珊這才蹴了白鶴一口,嘭地一甩門扭腰進了屋。 白鶴被氣的面色漲紅,顧念著屋中的錦瑟,又不好和凌珊一般破口大罵,柳嬤嬤已是下了臺階走了過來,白鶴便眼眶一紅,沖柳嬤嬤道:“她這般叫姑娘怎么休息……” 柳嬤嬤拍著她的手,低聲道:“誰衷誰jian姑娘瞧的明白著呢,你急什么。”言罷卻又低聲交待了她兩句,白鶴領了命便不再多言,匆匆出了依弦院往姚錦玉住的珞瑜院而去。 柳嬤嬤冷眼瞥了西廂一眼,這才急步往惜緣院的方向去堵謝少文。 屋中王嬤嬤自也聽到了外頭動靜,當即臉色便沉了下來,白芷更是忿然地道:“姑娘客氣些,她倒真當自己是小姐了!” “老奴去瞧瞧!” 王嬤嬤說著便欲往外去,錦瑟卻是拉了她,笑著道:“凌珊總歸是嬸娘送來的人,今兒剛受了罰,難免放不下臉面,哭鬧也是正常。再來,我還恐她就此改了這性子呢,她不知改,自有嬸娘幫著調教,乳娘又惱什么?” 王嬤嬤聞言見錦瑟笑的眉眼彎彎,領會了她的意思,便也笑了,道:“姑娘倒學的快?!?/br> 錦瑟見王嬤嬤目含寵溺,不覺頑皮地眨巴了兩下眼睛。捧殺嗎,嬸娘,不止你會用呢。 珞瑜院,姚錦玉見時辰差不多了,便叫丫鬟又細細地給她上了一遍胭脂,這才令大丫鬟妙紅捧著給老太太準備的壽禮,帶著另兩個二等丫鬟妙青,妙彤款款出了屋子。卻不想她剛出屋就見白鶴急匆匆地進了院,姚錦玉微微一愣,白鶴已笑著快步上來,行了禮,道。 “奴婢給大姑娘請安,大姑娘今兒真真是好看,奴婢遠遠瞧著只以為看到了九天仙子呢?!?/br> 姚錦玉今兒本便是刻意打扮過的,耳聽姚錦瑟的丫鬟也如此稱贊自己,當即便樂的笑了起來,嗔道:“本當你是個老實敦厚的,卻不想也是個猾嘴的,你不在四meimei跟前兒伺候,怎便到我這里來了,可是四meimei醒來了?” 白鶴便笑著道:“大姑娘可冤枉奴婢了,奴婢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呢。我們姑娘還睡著呢,是柳嬤嬤聽說夫人允了武安侯世子到依弦院探病,便想著世子最愛的云州金瓜茶,偏依弦院的茶將吃完了,嬤嬤便叫奴婢過來向大姑娘討要些?!?/br> 姚錦玉聞言心里便是怦怦一跳,面上卻是一笑,沖妙紅道:“我道今兒這白鶴嘴巴怎似抹了蜜般,原是惦記著姑娘我的好茶呢?!毖粤T,又作勢將柳眉一豎,沖身后妙青道,“該打,你去替姑娘好好收拾她?!?/br> 白鶴眼見妙青應了命作勢撲上來,忙討好地道:“府上誰不知大姑娘肖似了夫人,是最寬和仁善,體貼下人的,奴婢便是不說好話,大姑娘也定會賞了茶,奴婢又何苦再違心地說假話,大姑娘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姚錦玉聞言便笑的越發(fā)甜美了,又嗔了白鶴兩句,這才吩咐妙彤道:“去將我剩下的那罐金瓜茶都取了來?!?/br> 妙彤應命進了屋,姚錦玉卻動起了心思。她今兒這般精心打扮,本便是為著武安侯夫人。 姚錦瑟的祖父乃是前首輔,父親是狀元及第,年紀輕輕便做到五品,母親廖氏也系出名門,這才說了武安侯府這般門第的親事。 可她姚錦玉,祖父姚江雖和姚錦瑟的祖父姚鴻一母同胞,可卻沒有人家狀元及第,出仕入閣的本事,只是個經商之才。她的父親,屢試不第,最后還是捐了個七品小官,憑著姚鴻的人脈,這才做到了如今的六品同知位上,而她的母親吳氏也不過是商賈之女。 姚家雖富有,可卻上不得臺面,和清貴二字是如何都掛不上邊兒的。比之姚錦瑟她在出身上差的便不是一星半點,若說親事,只怕將來她能攀上五品知府家的嫡出公子已是難得。如武安侯府這樣的人家,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前兩日,母親話里話外的意思,卻是有意為她籌謀…… 武安侯府,那該是怎樣的潑天富貴,世子夫人便是將來的侯爺夫人,那又該是怎樣的高貴雍容,還有……世子謝少文,聽說他不僅身世尊貴,人品貴重,容貌也是出類拔萃…… 這樣的人家,憑什么便只能是她姚錦瑟的,憑什么不能是她姚錦玉的,同是姚家女,她比姚錦瑟又差到了哪里?!自姚錦瑟入府,在這府中人人都捧著她,尊著她,倒是她這個正經姚府嫡出大小姐,事事都要往后靠,都要讓著姚錦瑟,這又是憑什么?! 母親說的對,武安侯府這樣的人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凡有一絲可能,便是冒險,便是萬難,也當一試,若能攀上,真真是于后輩都有益處。 再說,她姚錦瑟搶了她在府中的地位,她為何便不能搶了她的親事! 姚錦玉想著,一顆心不覺便躁熱了起來,怦怦亂跳,又想到方才白鶴的話,想著那鏡子中自己窈窕玲瓏的身段,嬌媚動人的面容,再想著姚錦瑟還未曾發(fā)育的青澀身體,登時更是面頰發(fā)紅,躍躍欲試。 她已是急著想見見那傳言中俊美不凡的武安侯世子是否如母親所言,是女子夢寐以求的良人,也急著讓心上的那人好好瞧瞧她的姿容。 她這邊想著,那邊妙彤已取了茶罐出來,姚錦玉便親自接了茶罐,笑著沖白鶴道:“走吧,我與你同去,也好瞧瞧四meimei?!毖粤T,竟是不待眾人反應,便興沖沖地下了臺階,直出院門,往依弦院的方向去了。 二十三章 姚錦玉的父親姚禮赫雖只是個六品同知,但在這江州地面上已算位高,加之姚家祖上便是江州人,在江州世代經營,也算得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頗有些人脈。 姚府老太太做大壽,自不能等閑對待,數(shù)天前姚府便在城西設了布施棚子,惠及鄉(xiāng)里,為老太太積福,今日府上更是紅燈高掛,紅綢鋪地,花團錦簇,來往賓客絡繹不絕。 吳氏作為當家主母自覺面上有光,她穿著一件緋紅云錦鈿花牡丹錦衣上衫,配著同色的緋紅百摺羅裙,外面又罩著一件滾灰鼠毛的暗紅蠶錦細紋長褙子,那領口處和腰帶上,綴著幾粒晶瑩圓潤足有拇指肚兒大小的北海珍珠,雪白的珠子一粒粒點綴在簇新的緞面兒上,顯得很是惹眼。和她頭上東珠赤金頭面交相輝映,越發(fā)襯得富貴高雅。 她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自過門先后為姚禮赫添了兩位嫡子,一個嫡女,如今最小的女兒姚錦玉也已十四芳華,吳氏眼見已三十又六,可她平日過的舒心,又注重保養(yǎng),肌膚瑩潤有光,鵝蛋臉,杏眼柳眉,笑容溫婉,眼見著竟比雙十年歲的小媳婦更顯風華正盛,風韻十足。 她今日一早便在前院陪著姚禮赫接客,端的是長袖善舞,應對得體,一番忙碌卻也著實辛苦,只覺口干舌燥,雙腿酸疼。身旁賀嬤嬤眼見她面露疲色,便小心地扶了她的手臂,勸著道:“就只剩知府姜夫人沒到了,其它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豈用得著夫人親自出迎,老奴叫凌霄守在這里,姜府的轎子到了立馬稟夫人便是。夫人且到偏廳躺上一躺,也喝口熱湯潤潤喉,夫人便是不為自己,也不能累著肚子里的小少爺啊?!?/br> 吳氏聞言這才點頭,又不放心地交待小丫頭,令其見姜夫人來了務必快些稟報,這才扶著賀嬤嬤的手進了明堂后頭的小耳房。 她在靠窗的紫檀雕繪藤草鳥蟲的羅漢床上依下,賀嬤嬤便奉上了一碗溫熱的潤肺湯,又跪在腳踏上給她揉捏著雙腿,吳氏用了兩口湯,舒服地微闔雙目,只片刻她便似想起了什么,神情微擰,又睜開了眼睛,目光銳利,厲聲道:“哼,不是說四少爺?shù)戎卦捘兀兴M來!” 賀嬤嬤見吳氏滿臉惱色,自知是姚文敏辦砸了差事之故,她素知吳氏是個面慈心硬的,這會子是大氣也不敢出,吳氏身邊的大丫鬟凌雁已是應命出去,賀嬤嬤將吳氏扶起來在她腰后塞了個大腰枕,姚文敏已低著頭被帶了進來。 姚文敏進了屋也不敢抬頭看,只上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著大禮,口中喊著:“兒子給母親請安,母親今日幸苦了?!?/br> 他半響不聽吳氏叫起,只聞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登時便心一緊。要說姚文敏也是個可憐的,生母產下他便撒手去了,他又是庶子,上頭已有兩個嫡出兄長,故而并不得父親和祖母看中,從小便是在吳氏的打壓中長大的,他小小年紀也不懂如何改善處境,只想著自己的小命和前程都握在嫡母手中,只有巴結討好了嫡母才能獲得生存空間。 故而一些事情吳氏稍稍透點口風,他便聞弦音而知雅意,巴巴的為吳氏去做,便是這樣吳氏平日才能給個好臉色。對這個嫡母,姚文敏是又懼又恨,今兒差事沒辦好,又察覺到屋中沉肅的氣氛,他蓋在袖口里的手已是握了起來,額頭瞬間冒了一層冷汗。 吳氏慵懶地依著腰枕,呷了兩口茶,眼瞧姚文敏大氣不敢出的恭順模樣,這才算是稍稍平復了些怒氣,將茶碗一蓋,發(fā)出咣當一聲響。 姚文敏聞聲嚇地身子微微一抖,卻忙磕頭道:“母親息怒,兒子蠢笨辦砸了事兒,壞了母親的事兒,有負母親平日教導,兒子領罰便是,若因不成器的兒子氣壞了母親的身子,兒子真是……真是無地自容了。” 吳氏這才將手中茶盞遞給身旁的賀嬤嬤,嘆了一聲,道:“敏哥兒啊,不是母親對你苛責,只是你父親本便子嗣單薄,只得你們兄弟三人,你雖非母親親生,可自小便養(yǎng)在母親跟前兒,母親對你和對老大,老二是一般無二的,實是對你寄予厚望,想著等你大了,也能幫襯著些你大哥,二哥??赡悖闳缃襁B這點子小事都做不好,你叫母親以后怎么放心交給你大事,讓你獨當一面呢。” 姚文敏忙垂淚道:“母親的心,兒都懂,是兒今日行事欠穩(wěn)妥……” 他話尚未說完,吳氏便又嘆了一聲,接著卻是語氣溫和地笑著道:“罷了,聽說今日有不長眼的偷兒順了你的物件,你這才離了沈記?是你那腰間的玉佩吧,我記著這佩似是謝姨娘留下的……哎,謝姨娘也是個命苦的,拼了命生下你卻年紀輕輕地撒手去了,她是你生母,難為你有這份心,一直記掛著她。你是個至純至孝的孩子,今日之事原也不能怪你,你且起來吧?!?/br> 姚文敏聞言心中更懼,哪里敢起身。他知這是吳氏在敲打他,也知吳氏看出了他那點子小心思。今日這玉佩不見,他確實緊張萬分,一來這是生母舊物,他留在身邊也能緬懷親娘,叫一片襦慕之情有個去處可落。 再來,他那生母謝姨娘本是良家子,在上元節(jié)和姚禮赫相識相許,后才被抬進來做了妾室,這玉佩卻是兩人昔日的定情之物。他只望著留了這玉佩在身,時不時叫父親看到,也能念著當年和謝姨娘的那些情分,對他多一份慈愛。 如今聽吳氏這般說,姚文敏心中跳了又跳,只念著父親不管事,將來自己的親事和前程多數(shù)還是吳氏說了算,又想著吳氏平日里的手段,若是真惹了她,只怕他想見父親一面都難。 他想著這些,到底身子一抖,一狠心將那腰間玉佩扯下,雙手捧上,笑著道:“若說盡孝,那自是對母親您,兒不是那不知事理的。嫡母才是正經長輩,母親又教養(yǎng)兒多年,兒心中只認母親一人。兒子今日辦砸了事兒,但素知母親是最疼兒子的,這玉佩質地不好,兒早想要個好的了,今兒既然母親提及了這佩,兒便舔著臉求母親賞兒一個更好的吧,母親可定要應了兒才好?!?/br>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