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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攻玉在線閱讀 - 第11節(jié)

第11節(jié)

    屋子里寂然無聲,數十雙眼睛盯著董二娘。

    一位宮人疑惑端詳董二娘,忽道:“老奴想起來了,前幾日世子出行,董明府家的犢車曾經出現過好幾回,頭先世子從竹林抄近路去月燈閣,董家的車也跟在后頭,要不是世子令人在竹林外設了幔帳,還不知董家要跟多久。這位董娘子,你們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為何總跟著世子?”

    段寧遠不知有這番曲折,震驚過后,表情又難看了幾分。

    絕圣一拍腦門:“我知道了,師兄,這對主仆一個喬裝中毒,另一個千方百計向你討要六元丹,假如滕娘子把藥分給了她們,又或者師兄擺的不是五藏陣,六元丹不就被她們順利誆走了嘛?!?/br>
    董二娘目光慌亂起來,卻仍不肯開腔。

    藺承佑譏笑道:“是不是還沒編好謊話?沒關系,正好我也沒那個耐心。按照本朝疏律,‘盜五十匹絹以上者,流三千里’,盜雖不得,亦當徒二年。你主仆合力盜取六元丹,憑六元丹的價值,仗五十、徒二年沒問題,如此重罪,也不必勞煩萬年縣審理了。來人,直接將這對主仆送往京兆府?!保ㄗ?)

    董二娘面孔一下子變得煞白,下意識看向段寧遠,段文茵眼里匿著淡淡的嫌惡,不動聲色擋到段寧遠前頭,好在段寧遠只定定看著董二娘,沒再沖動之下犯糊涂。

    宮人正要圍住董二娘,董二娘眼里涌出一層薄薄的水霧,忽道:“慢著——”

    她含淚望一眼藺承佑,緩緩俯伏到地上:“我并非存心誆騙世子的六元丹,只是想救阿娘?!?/br>
    “你阿娘?!”眾人詫道。

    董二娘默然頷首,想開口,身子卻猛一哆嗦,也不知成王世子給她用了什么邪術,癢得她無法自處。

    “我阿娘年初起開始生病。”她一陣冷一陣熱,強忍著開了腔,“我阿爺遍尋名醫(yī),卜筮針灸無一不試,用了無數藥石,阿娘都不見好轉。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日阿爺去慈恩寺奉香,回來后就做了一夢,夢中一位佛陀告訴阿爺,若想救妻子的性命,可找成王世子討藥。我阿爺醒來后打聽,得知成王世子隨身帶有異藥,他老人家認定此夢乃上天授意,翌日便帶著我阿兄到成王府拜謁,可惜成王夫婦出京遠游,世子也不在長安,阿爺接連找了一個月,連世子的面都未見到。

    她本就生得極貌美,說話時肩膀微微發(fā)抖,加上淚珠雙垂,頗有些梨花帶雨的柔婉之態(tài)。

    “此后我阿娘病重,我阿爺也因為連日奔波病倒了,數日前我和我阿兄聽說成王世子回來了,懷著一絲希冀去成王府外守候,但或許時運不濟,別說討藥,連拜帖都未遞到世子手里。我將此事稟告病榻上的阿爺,阿爺哀嘆,一切都是緣法,連日來他托同僚幫忙牽線,人人都說幫不上忙,清虛子道長為了煉制六元丹吃了不少苦頭,藥雖然給了成王世子,世子卻因為疼惜師尊的心血,從不肯將此藥贈人?!?/br>
    屋里的人暗想,這倒是實話。六元丹堪比異寶,京中不知多少人眼饞,前年韋尚書的夫人病危,韋尚書也想替夫人求六元丹,先找世子后找清虛子道長,均不奏效。后來還是求到了圣人跟前,經圣人求情才得了一粒。

    不久清虛子道長當眾發(fā)話,成王世子命格奇崛,需留著此藥防身,除非大魔作亂或是情勢危急,斷不能拿來舍人,否則世子自己會有性命之攸,此話一出,才徹底斷了京中人的念想。

    董二娘凄楚地說:“阿爺說,‘長安城病重之人何其多,要是個個都跑到成王世子面前求藥,世子是給還是不給?清虛子道長那番話聽似不近人情,實則替世子省了多少麻煩。罷了罷了,求藥是沒指望了,倘或阿娘因此救不活,也是命該如此’?!?/br>
    “自那之后,我阿爺和阿兄就斷了去拜謁成王世子的念頭。阿娘的病一直不見好轉,我為了侍奉阿娘寢食俱廢,阿兄看我形容憔悴,借著上巳節(jié)逼我出來赴宴散心,我原本打算到江畔為爺娘祈福,半路看見成王世子和仆從騎馬路過……

    她眼梢瞥見段寧遠,看他紋絲不動,胸口驀然一緊,低頭赧然道:“我來不及回城稟告阿爺和阿兄,便自作主張令管事驅車跟上去,誰知被成王世子察覺,又一次被擋在了竹林外。

    “我當時心灰意冷,不得不另繞遠路,走到半路的時候,犢車的頂蓬像落下了什么重物,掀開簾子,恰好看到外頭掠過一個黑乎乎的巨物,我嚇得魂飛魄散,當場就昏了過去……”

    猛然想起藺承佑方才的警告,她項上一寒,忙又改口:“只、只昏了一小會,醒來的時候就聽見外頭有人說話,那些人像是剛聞訊而來,說竹林里有人被妖物所襲,現有不少人受傷,他們正要去月燈閣找世子想法子,我就、我就——”

    “你就臨時起意喬裝中了妖毒?”

    董二娘垂淚道:“我當時想著,受傷的人既然不少,多我一個也無妨。世子算半個道家中人,如今妖魔現世,他理應拿出六元丹來救人。若是借這個機會見到成王世子,沒準能替我阿娘討到一粒六元丹,于是我就改了主意,索性一直在車內昏睡。此事是我一人謀劃,我乳娘全不知情?!?/br>
    管事娘子拼命搖頭,只恨口中塞著足襪。

    “說來只怪我昏了頭?!倍锟薜?,“我阿娘現已是風中之燭,做兒的日夜懸心,我也是實在沒法子了才出此下策?!?/br>
    她更咽失聲,神情十分凄婉,有兩位夫人心腸較軟,唏噓道:“可憐見的,原來是為了阿娘。”

    段寧遠本是面若寒霜,聽到這神色才稍見緩和。

    哪知這時,有人輕輕咳了一聲,董二娘聽出是滕玉意的聲音,想起今晚的種種,心知此女手段了得,她假意掩袖拭淚,暗中卻如臨大敵,果聽杜夫人道:“就算要救你阿娘,總不能一再坑害旁人。前頭也就算了,且當你糊涂,可是后來世子當眾說六元丹已經分完了,你為何仍在簾后假裝昏迷,明明毫發(fā)無傷,卻聽憑你下人大鬧,害得玉兒平白背上罵名,你究竟是何居心?“

    董二娘心中暗恨,面上卻惶然:“我事先并不知道六元丹不夠分,更不知道中了妖毒會這般兇險。那妖物追到紫云樓來,我也頗意外,雖說想得六元丹,但我從未想過連累他人性命,后來藥分完了,我心知命該如此,但只要想到阿娘會撒手人寰,心里就油煎火燎,等了又等,只盼著成王世子還能想出旁的法子?!?/br>
    “真是好孝心?!碧A承佑鼓了鼓掌,“打著孝順的名頭,行的卻是害人之事,此藥若讓你得了,勢必有真正中毒之人因為短藥而喪命。最后那粒藥如果分給你,滕府那位男仆這刻已經死了?!?/br>
    董二娘粉淚凝珠,咬著紅唇拼命搖頭。

    藺承佑輕蔑地橫她一眼:“誆騙六元丹在先,誤我捉妖在后。要不是你假裝中毒害我擺五藏陣,妖物也不會差點就逃出紫云樓,此妖即將成魔,真要縱虎出柙,傷的可就不是區(qū)區(qū)四五人了。林林總總加在一起,斷你個杖刑不為過。”

    董二娘張嘴要辯駁,望見藺成佑衣襟上的血跡,心里徹底慌亂起來,原來藺承佑受傷這么重,本以為假裝昏迷一陣,再找個恰當的機會醒過來就行了,妖物害人的法子千變萬化,昏迷再醒也合情合理,誰知千算萬算,漏算了這些道術上的玄機,藺承佑不比尋常的公子王孫,他受傷之事若是驚動了宮里,圣人和皇后必定問責,到那時候,恐怕連阿爺都會受牽連。

    她臉色灰敗,再次瞥向段寧遠,段寧遠神色復雜,卻并未躲開她的視線,她心中隱約燃起了一絲希望,聽說鎮(zhèn)國公跟京兆府尹是莫逆之交,只要段寧遠肯出面,興許還有轉圜的余地。

    藺承佑看得明白,心里嗤笑一聲,從懷中拿出一包藥粉沖身邊宮人道:“把將她和老東西綁了,一道送京兆府。她身上有毒蟲,你們先吃了解藥再動手。”

    屋里亂了起來,董二娘不知是害怕還是發(fā)癢,身子愈加顫動不已,管事娘子口中嗚嗚作響,宛如一條肥蟲般使勁扭動,宮人們二話不說將二人綁起來,一并拖出了屋子。

    這時床簾拱動,絕圣從簾后端著一碗符湯跑出來:“師兄,安國公夫人身上引出妖毒了,這下好了,不用擔心她沒到青云觀就半路殞命了?!?/br>
    藺承佑接過茶盞,緗色茶湯里懸著一縷縷墨汁似的物事,雖不算多,但總比一滴都引不出來強。他眉頭一松,問道:“另外四名傷者如何?”

    “妖毒清得差不多了,估摸著明日就能醒了。”

    藺承佑又問外頭宮人:“安國公來了嗎?”

    “來了,剛到前樓,淳安郡王也在外頭,安國公因為趕路太急,半路不慎墜馬摔折了腿,不顧腿傷嚴重,非要往后樓趕,虧得郡王殿下攔了一把才作罷,眼下還在前樓包扎傷腿。”

    藺承佑掉頭往外走:“備馬,速回青云觀?!?/br>
    ***

    樓外燈火瑩煌,車馬肅然候在門口。

    滕玉意攙著杜夫人上了犢車,車夫正要揚鞭,背后車馬喧騰,鎮(zhèn)國公府的車馬圍了上來。

    段寧遠騎著一匹銀鞍白鼻,率先控韁停駐,下馬沖犢車施了一禮,恭謹道:“夫人今晚受了驚嚇,晚輩放心不下,若夫人不嫌棄晚輩愚魯,容晚輩護送你們回城。”

    他面上無波無瀾,說完這話便拱手而立。

    段文茵從他后頭冒出來,也下了馬道:“夫人,玉兒,今晚寧遠酒后失態(tài),說了一些糊涂話,但他秉性純直,絕非有意如此,其中不少誤會,還需當面剖白。他早就懊悔萬分了,適才跟我說,今晚城內外到處是游人,滕家又需照料幾位傷者,唯恐你們回城的路上無人關照,主動要相送呢。”

    滕家的犢車前垂著一道翠色描金的車幰,里頭靜悄悄的,簾子一卷,杜夫人探頭出來,可開口說話的卻是車里的滕玉意,只聽她笑道:“多謝夫人美意,不過不必了。頭先在紫云樓里,當著眾多長輩的面,已將事情剖析明白了,我年紀雖小,心里卻并不糊涂,我都能想透的事,長輩們只會比我更明白。我表姐剛服了藥,路上不宜耽擱太久,這就要走了,夫人不必相送,也請段小將軍莫擋在前頭?!?/br>
    段文茵面色微微一僵,改而笑對杜夫人道:“杜姨母,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記得當初寧遠和玉兒訂親的時候才十二歲,一晃七年過去,玉兒及了笄,寧遠也十九了,但他畢竟年未及冠,行事難免有魯莽的時候。

    “說句不當的話,長安城里像他這個年紀的小郎君,鮮少有不斗酒尋歡的,就拿段府那些親故子弟來說,哪一個沒有過荒唐之舉?納妾的、狎妓的……數不勝數。細論起來,寧遠的品行實屬難得了,幼時讀書習武,從未見他叫過一聲苦,大了被阿爺送到軍中歷練,更是與將士們一道眠霜臥雪。段家早就有規(guī)矩,成親前不得有通房,成親后不得隨意納妾,寧遠身為段家的長子,長到今年十九,房里連個近身伺候的婢女都沒有。長安城里提到寧遠,誰不夸他一句好兒郎。

    “杜夫人,您是過來人,這些少年人的毛病,您比玉兒清楚。寧遠是好是壞,您只需放眼看看長安就好了,有時候眼里揉不得沙子未必是好事,反而徒增煩惱,偶爾犯一回糊涂不算什么,改過就是了。不過我算看出來了,這些話玉兒未必聽得進去。但夫人不同,您是玉兒最敬重的長輩,孩子的心結,還需您幫著開解才是?!?/br>
    杜夫人心中嘆息,段文茵這番話意思再明白不過,無非想說少年郎都有犯傻的時候,即便段寧遠與董二娘有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倘若沖動之下退了親,往后未必遇得上比段寧遠更好的夫婿??山涍^今晚之事,別說玉兒的態(tài)度不容動搖,連她這個做姨母的也不會再同意這門親事,她不清楚段寧遠究竟怎么認識董二娘的,但少年人一旦情動,心就收不回來了。

    她欣慰地想,好在玉兒比她看得更透徹,行事也更果決。

    她再次打量段寧遠,這孩子英姿雋邁,委實是人中龍鳳,哪怕方才那么狼狽,他禮數上也是無可挑剔,可他此刻盡管安安靜靜站在此處,心思究竟在哪兒只有他自己清楚。

    她淡淡一笑:“夫人,話說到這份上,我也想說些掏心窩子的話。玉兒這孩子不比別人,五歲就沒了阿娘,當時恰逢吐蕃進犯,阿爺料理完她阿娘的喪事就趕去戍邊,我這做姨母的,又因為剛生完大郎沒法去滕府照料,最初的那些日子,玉兒身邊除了主事的老仆,連個疼愛她的長輩都沒有,她縱是想爺娘了,小小年紀也只能自己一個人扛?!?/br>
    段寧遠略有所動,下意識抬頭看了看那道半垂著的翠幰。

    “有一回我趕去看望玉兒,這孩子抱著阿娘給她縫制的小布偶,一個人坐在花園里的秋千上睡著了,不小心摔下來,頭上磕出了好大一個疙瘩,我當時就哭了,這還只是其中一樁,自小就沒了親娘,又是個女孩兒,這些年阿玉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我這做姨母的壓根不敢深想。”

    說到此處,杜夫人眼眶有些發(fā)熱。

    “后來玉兒的阿爺把她送到我身邊教導,我恨不得掏出心肝來疼她,玉兒受了委屈,比挖我的rou還難受,玉兒心里不順氣,我這個做姨母的只會更覺得憋屈,所以夫人想岔了,今晚的事別說讓我來開解玉兒,恐怕還得玉兒來開解我,我也想明白了,段小將軍雖年輕,卻并非莽撞孩子,若非心里早就存了念頭,絕不會沖口就說出退婚的話——”

    段文茵忙要開口,杜夫人卻又道:“再者說,婚姻大事絕非兒戲,做姨母的豈能胡亂出主意?過幾日妹夫就回長安,究竟該如何,妹夫自會定奪。夫人熬了這半夜,想必也累了,再緊要的事,一晚上說不完,不如就此別過,各自回府安歇?!?/br>
    段文茵接連碰了兩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倒也未動氣,沉吟了一陣,她含笑牽馬讓到一邊道:“也好,照料傷者要緊。橫豎過幾日我們祖母過壽辰,到時候兩家還會碰面,夫人和玉兒先走一步吧,明日我登門探視杜小娘子?!?/br>
    杜夫人假裝未聽見后頭兩句話,淡笑著放下車簾,就在這時,紫云樓車馬喧騰,一行衣飾華貴的男子從樓內出來,邊走邊商量什么。

    夜已深,臺階前花月相映,那幾人停駐在半明半暗的燈影里,難以辨清面目。

    仆從們紛紛牽馬上前,那幾人移步下了臺階,當先那人紫袍玉冠,通身玩世不羈的作派,不是藺承佑是誰。

    藺承佑的坐騎是一匹瀟灑威昂的駿馬,紫鬃雪蹄,飾以錦韉金絡,大約是番邦進貢的,毛色極為殊異。

    他上馬之后,屈指呼哨一聲,暗處里倏地竄出道暗影,迫近藺承佑,一躍上了馬背。

    杜夫人嚇得捂住胸口,滕玉意瞧過去,那東西雙目碧光熒熒,兩耳尖利如剪,原來是一匹油亮發(fā)黑的小獵豹。

    小獵豹蹲踞在藺承佑背后,體格不大卻也威風凜凜,長安城常有王孫公子豢養(yǎng)鷹鶻或是猞猁,像這等兇狠難馴的獵豹倒少見,不過這倒符合藺承佑一貫的作派。

    未幾,護衛(wèi)們押著董家的馬車過來了,段寧遠執(zhí)韁在原地轉了兩轉,末了還是沒忍住,驅馬往藺承佑跟前去,段文茵面色一沉,當即追上前。

    姐弟倆剛奔到一半,藺承佑扭頭看了看滕家的馬車,突然對馬前的小道童說了句什么。

    小道士點點頭,撩起道袍朝滕府馬車跑來:“請問滕娘子在車上嗎?”

    這下不只段寧遠和露出驚訝的神色,杜夫人也大感意外。

    滕玉意在車內好奇問:“小道長有何事?”

    絕圣撓了撓頭:“能否讓貧道上車?這話得當面說?!?/br>
    作者有話要說:1參見《唐律疏議》

    唐朝沒有刑事和民事之分,以長安為例,小案子通常是由萬年縣或是長安縣的法曹參軍來辦理,大案子才會由縣令(唐朝人稱縣令為“明府”)上報京兆府,京兆府處理不了,才會上報大理寺。

    遇到真正的重大案件,則會由大理寺、刑部、御史臺協同進行“三司會審”。

    2唐朝貴族子弟狩獵時喜歡帶獵物隨行,有句詩叫“馬后獵豹金瑯珰,最前海青側翅望”,指的就是豹子和海東青。

    不過好像敢用獵豹的王公貴族不太多,一般就是猞利、獵鷹之流。

    第11章

    滕玉意并沒有馬上應答,絕圣琢磨了一下,趕忙又補充道:“師兄怕回城路上出岔子,特意讓貧道給傷者送些定神符來?!?/br>
    滕玉意這才松口:“小道長快請上來?!?/br>
    絕圣胖得像個小圓桶,身手卻輕捷,坐下后學清虛子的作派欠了欠身:“貧道稽首了。”

    他故作老成,怎奈處處透著稚氣,杜夫人和滕玉意忍笑道:“見過絕圣道長?!?/br>
    杜庭蘭安置在簾后的小榻上,滕玉意和杜夫人并坐于東窗下的矮條幾,車內本來還算寬適,絕圣一上來就顯得局促了。

    滕玉意戴了一晚上冪籬本就氣悶,想這小道士不過八九歲的年紀,便摘下冪籬擱到一旁。

    絕圣到現在才看清滕玉意的模樣,非但不丑,還出奇的貌美,好奇之下不免多瞧了幾眼。

    “小道長?”

    絕圣赧然摸了摸頭,隨即正襟危坐道:“其實幾位傷者服了六元丹,不必再用定神符了,師兄讓我來,是想問問竹林中的情形。滕娘子,你和杜娘子當時為何會去竹林,有人引你們去的么?到那之后發(fā)生了何事,除了妖物,可曾見到形跡可疑之人?”

    他說一句頓一下,像在復述藺承佑教他的話。

    滕玉意跟杜夫人一對眼,杜庭蘭因何離開靜福庵至今是個謎,怕損及杜庭蘭的名聲,兩人一直有意遮掩此事。

    可從今晚捉妖時的種種情形來看,妖物的來歷似乎不簡單,萬一里頭還有別的曲折,一味瞞著只會誤事。

    此外滕玉意還有一層顧慮,前世表姐出事前后那半年,從未聽說過有妖物為禍長安,但今晚這妖物卻已經禍害了十來名女子了,而且表姐前世的死因,經仵作查驗是被人勒斃,可憑今晚那妖物的道行,殺人用不著這么麻煩。

    她越想越覺得有太多細節(jié)合不上,記得前世表姐被人謀害后,連阿爺都曾派人暗中調查,無奈查到最后,終究沒能查出兇手是誰,這回借藺承佑之手,或許能查清真相。

    她于是如實道:“表姐為何去竹林我們也不知情,等我們趕到的時候,表姐和丫鬟紅奴都已經喪失了神志,妖物蟄伏在樹上,待我們一靠近就開始襲擊我們。我和端福忙著對付妖物,也就沒注意林中是否還藏著別人?!?/br>
    絕圣露出失望的神情:“原以為滕娘子知道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