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母親!”見父母這樣子,念琦心里更是不安,上前幾步抓住了賀夫人的右臂,急需支持般的急迫的問著:“母親,您不是已和柳夫人定下婚約了么?不是說等到春日柳家便會來提親?女兒不會入宮的是不是?” 賀夫人見念琦這樣子,心里也是一陣難受,躲閃著女兒的視線,對著賀國公語氣低緩的叫了一聲:“老爺!” 賀國公揉揉額角,對著念琦,語氣里帶了幾分煩躁:“你也安生些,多大的姑娘了,像什么樣子!” 念琦有些氣急,圓潤的雙頰漲得通紅,忽的又不忿的跺腳說道:“jiejie已經進宮了,二姐也已經是貴人,皇上干什么還要召我?我賀家的女兒是非要都去給他當妾不成!” “行了!越說越不像話!”賀國公猛地拍了身旁的桌案,語氣嚴厲:“你這是只怕我賀氏一族在旁人那落不了口實嗎?” 念琦被喝的一愣,閉上了嘴,看著面色陰沉的父親,心里的不安也是越來越重,再想著通過自己的閨中好友與她哥哥柳浦瑜通過的書信,便更覺得這屋里沉抑的讓人心頭發(fā)慌,愣了片刻,忽的反應過來轉身向屋外奔了出去。 賀夫人擔憂的追了兩步,卻又想起了什么般,止住了腳步回身行到丈夫面前擔憂的問道:“老爺,真是沒辦法了嗎?永定公那的婚約怎么說也算定下了,念琦和浦瑜……” 賀國公面容嚴肅:“說得是春日,如今可還是正月里,還未納彩,怎能叫婚約已定,何況圣旨都已經接了,難道要抗旨不成?皇上那可是盯著,只恐沒由頭收拾我賀府呢!” “那也總不成就這樣,您也知道念琦那性子,進宮豈不是害了她一輩子!”賀夫人這時也冷靜了些,又接著說道:“何況瞧皇上這意思,我們便是遵了旨怕是也沒什么好下場!” “我自然知道,一門三女入宮,真是好大的恩寵!”賀國公皺眉冷笑著:“皇上這是敲山震虎,告誡讓我們安生些!” 賀夫人面帶憂慮:“既是這樣,我們更不能讓念琦進這火坑!” 賀國公起身沉聲開口:“這時還不行,不能明著抗旨,我剛已讓人去請柳定公過來,先等等,看看他們的意思,若他能進宮向皇上為子呈情,或許還有挽回的余地,我們是沒法絕計沒法先去開口的?!?/br> 賀夫人聞言略松了口氣,行到一旁坐了下來,她也不是那只會困守內宅,不知世事的愚笨婦人,只不過是關系到自己的孩子,一時關心則亂才這般無措,這時冷靜下來想想,也明白永定公那怕是不會因為這一個還未定下的兒媳觸犯天顏,更何況就算她們真的拼著抗旨讓圣上收回成命,出了這事的念綺,又有哪家敢要? 這么想清楚心頭不禁一陣無力,長女當初入宮在衛(wèi)氏手下受了那許多委屈自個本就難受了,也算是彌補,自個才更是憐惜幼女,權當是心里的補償。本想著念綺與柳家的三子浦瑜青梅竹馬,賀柳兩家又這般交好,日后念綺嫁過去就算性子略嬌蠻些也不至于受什么委屈,誰料想竟有這般變故!賀夫人這時到真是后悔自個當初樂見其成的任由女兒和那柳浦瑜私相授受,生了私情,否則念綺這會也至于這般難過。 而當這廂的賀夫人為女心憂時,賀國公則更多想的是皇上這時的意思他該如何面對。至于念綺,雖說也是他從小疼寵的女兒,但平日嬌寵著承歡膝下當做一樂就罷了,比起此刻賀氏一門的前途命運來說,在這般情形下他更在意的是柳家那邊對這事的態(tài)度,以及約好的聯(lián)姻同盟會不會因此出了變故,至于女兒的那番小女兒心思,相較之下就實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夫婦兩人雖各懷心思,卻都是滿腔心事的等了多半時辰,賀國公吩咐親自去請永定公過府詳談的賀府管家,終于腳步急促的趕了回來,經人通報后,知道府里老爺夫人都著急,便未曾停留的徑直進了內宅,略行了禮開口說得簡潔:“老爺,柳公爺未曾見小的,只在茶房等了小半時辰便派了小廝傳話,說他今個身子不適,等過些日子身子好了再來咱們府上?!?/br> 賀國公聞言眉頭皺的更緊,又對管家接著問道:“只是如此?除了這些可還有旁的交代?” 管家面上卻是有些猶豫,頓了頓才又低頭開口:“還讓小人傳話,說聽說三小姐得召進宮,也為老爺高興,這般喜事也等得他過幾日身子好些一并來向老爺賀喜!” 這話的意思就很明顯打算不承認當初兩家原先在談的婚約,將這事推得一干二凈了。賀國公猛地拍了身旁的桌案,恨恨開口低聲咒罵了一句:“見風使舵的老狐貍!這時倒想做純臣,哪有那般輕易!” 管家見狀也不敢開口,依舊低頭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立在門口,等得賀國公的吩咐。 兩家的婚事在不在,念琦是否入宮倒不重要,要緊的卻是他現(xiàn)在決不能讓柳定公就這般和他賀氏扯得一干二凈!賀國公沉思片刻,下定決定站起了身,聲音冷厲:“哼,他既不來見我,去備點禮品補藥,我們去見柳府探病,我倒要看看他會不會把我也拒之門外!” 管家聞言答應著,躬身退了出去。而一旁的賀夫人聽著管家著稟報,也是打破了心里幼女能避免入宮的最后一絲希望,當下有些失神,不過也只是片刻便回神站起身,恢復了往日的雍容冷靜,轉身整了整丈夫的衣角輕聲說道:“老爺小心些,若能談攏此時最好還是別與柳家撕破臉,妾身先去瞧瞧念琦,勸勸她?!?/br> 賀國公看著她,心里也不禁再一次對她這個大氣知事的正妻很是滿意,伸手拍了拍她手臂,沉聲安慰了一句:“無事,我心里自有分寸,你也莫太在意,念琦便是入了宮也不會如何,說不得還會生個一兒半女,補了念絡的缺憾才是好事,要知我賀氏便是沒那本事奪朝篡位,真逼急了擁立新帝也不是做不出來!到那時她們姐妹便是東西兩后,也是一生富貴了?!?/br> 賀夫人聽著自己丈夫著充滿野心威勢的話語,心里卻還是生出了股nongnong的苦澀,便是成了太后一生富貴又如何,她的一雙女兒,這輩子終究是毀了!又想到這因此面上也就多少透了些疲憊出來,苦笑的點了點頭:“恩,妾身一會也去往內宮遞了牌子,念絡那也總要安置著些?!?/br> 賀國公答應著,估摸著車轎應也準備的差不多,便舉步出了房門。賀夫人看著丈夫的背影,深吸口氣,也轉身行向了念琦的小院,準備好了去勸從小寵大的女兒放下心里的不愿,聽話入宮。正月的天氣依舊凌冽,迎著屋外的寒冷的空氣,賀夫人不光漸漸冷了面色,也強逼著自個冷下了心,她固然疼惜幼女,可她的生命里卻不光只有這一個女兒,還有太多太多的東西比念琦更重要,比如丈夫,比如兒子,比如 ☆、晉江原創(chuàng)首發(fā) “這么說來念綺進宮這事是已板上釘釘,絕無退后的余地了?!辟R念絡秀眉微蹙,語氣擔憂的對她母親確認道。 長樂宮內殿里,除了外間立著兩個親信的宮女太監(jiān)等著傳喚,屋里已沒了旁的下人,因此賀貴妃才能放心的與今日匆匆趕來的賀夫人說話,商量如今局勢,日后打算。 賀夫人點點頭,即便是滿身的盛裝也掩不住眼下的幾分疲憊,聲音滄桑的開了口:“是,府里已在準備著念綺進宮要帶的人物了?!?/br> 賀貴妃安撫的捉住了自個母親的手,溫言安慰著:“事已至此,母親也別太在意了,念綺年紀也不小了,會明白母親心意的?!?/br> “但愿如此?!辟R夫人苦笑著,搖搖頭又接著擔憂的說道:“你是不知,念綺聽了我的勸倒是不鬧著嚷嚷就是不進宮了,這幾日倒打發(fā)起了貼身丫鬟,一個個給她們脫籍的脫籍,嫁人的嫁人,說是相識一場怎么也要給她們找個好歸宿,不能和她一般進深宮耗盡了一生,看那樣子怕是打算進宮時一個親近的丫鬟都不帶了!” 賀念絡聞言一愣,語氣帶著不贊同:“這樣可不行,念綺若還是這般賭氣一樣的性子,進了宮可是有得虧要吃?!?/br> “我又何嘗不知呢!當初只想著又不進宮,憑咱們的家世嬌寵些也不是什么大事,誰想的竟會如此,”賀夫人提起這事不禁又有幾分自責:“早知道我就該早些將她教出來!這時再說,也已然遲了!” 賀貴妃見母親這樣子也再說不出責怪念琦的話,只得又接著安慰著:“母親也別怪自個了,這事誰也料不到,再者按母親說得,念琦心里有那柳公子也未嘗不是好事,雖說心里難受了些,但總不至于小女兒心性,萬一再喜歡上了皇上,也是麻煩?!?/br> 雖知是安慰,但確實有些道理,賀夫人聽了心里也略安心了些,略微笑道:“倒也是,還不知皇上是不是就存著讓你兩人姐妹相爭的心思,這樣心里對皇上有怨,不至于生情也總是好些?!?/br> 賀念絡也答應著,笑容有點滄桑:“等念琦進了宮經些事自然就懂得,女兒當初不也是如此?何況這時是還有女兒護著她,總不至于出了大事,家里丫鬟不帶就不帶吧,等她進了宮,女兒給她派幾個穩(wěn)妥放心的,也不會比家里的差了。” 賀夫人點點頭,伸手撫著長女面頰,目光里也帶了憐惜:“是,若比起這時的形勢也比你當初好了不知多少,你這十幾年才真是受苦了!” 賀念絡聞言神色一僵,接著有些牽強的笑了笑,轉了話題:“都是以往的事,女兒都不記得了。母親也莫再提這些,不如和女兒說說家里,皇上這意思已是再明著敲打我賀家,父親是打算如何應對?” 聞言賀夫人也是面色一正,即便已知道屋中并沒有外人,也還是左右看了看,這才近前壓低了聲音:“讓念琦進宮也是權宜之計,你父親說了,皇上既已容不得賀家,我賀氏也就不用做那忠臣,現(xiàn)如今也不必再謀劃著指望他立你為后,倒不若干脆些,你直接成了太后便是!” “這!”賀念絡自是能聽懂這話隱含的深意,猛地直起了身,深吸口氣,難掩心中的震驚,定定心神看著賀夫人小心問道:“父親可有把握?這事一旦事發(fā)可是誅九族的罪過?!?/br> “如今騎虎難下,我賀氏的情形當真是不進這一步便只能萬劫不復了!”賀夫人聲音低沉:“何況只要小心些,皇上崩了,我們擁立新帝也算是名正言順,你父親已準備著從黃宏那下手,宮內禁衛(wèi)、京畿防衛(wèi)都由他掌管著,若不將這些握在手里,這事不會功成?!?/br> 賀貴妃這時也鎮(zhèn)定了下來,低頭說道:“黃將軍是皇上一手提拔的親信,怕是沒那般輕易拉攏?!?/br> “恩,這事你父親會想辦法,何況也不是立即便要做什么,且還要等些日子起碼有了八成把握。我們娘倆倒還不必理會這些,這時告訴你也只是讓你心里有個底,順便也看著些大皇子,到那時說不得也要靠他?!?/br> “女兒明白了?!辟R貴妃答應著,又接著沉吟開口:“至于澤書,女兒這些日子瞧著,卻覺得他是個心思重的,再者年紀也大了怕是不會聽話,倒是女兒上次與母親說過的葉昭儀,前幾日讓太醫(yī)看了,說她肚子里的八成是個男胎,若當真到了那步,一襁褓小兒應是比大皇子好些?!?/br> 賀夫人也點點頭:“嗯,這些事到時再說也不遲,你不也已準備好了,無論男女,都先將那昭儀去了?!?/br> 賀念絡語氣淡然:“女兒知道,她這時身邊的嬤嬤就是女兒的人,藥也已經給她服下了,胎兒固然會健壯的很,卻會把她身子掏空,便是那般好運氣生產未能難產,也還有接生的婆子等著,都是接生了半輩子的老手,讓她生子后血崩也不是難事?!?/br> 賀夫人答應著,似乎也并不如何在意,反而想起了什么般接著對著女兒開口:“那些倒不是要緊事,你如今年紀也不大,再加上念琦,若能生出個自個的孩子來才是好事,公主最好,一來放心些沒那許多麻煩,二來,丈夫沒指望了有個自個孩子這輩子也算有個盼頭。” 賀念絡聞言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個小腹,笑容苦澀:“我那時小產傷了身子,這么多年沒動靜,這時也不指望這事了,倒是念琦,若她能有孕,姐妹一體,我便也只當是自己的孩子來養(yǎng)。” 賀夫人知道這事怕是又勾起了長女的心事,也就不再說,站起身看了看天色發(fā)現(xiàn)時候不早,也便接著回首囑咐了一句:“不早了,我也不好在你這待的太久,你在宮里諸事小心?!?/br> 賀貴妃也答應著,起身將賀夫人送到了門口,最后輕聲說道:“要謀劃這般大事,母親與父親在外也萬萬小心些,穩(wěn)妥為上!” 賀夫人溫柔的笑笑,點點頭最后撫了撫長女的發(fā)髻,轉身上了將她送來的軟轎。賀念絡立在原地,看著母親漸行漸遠,從視線里消失不見,愣了片刻終于回過神來,轉身抬頭看著正中的乾政殿方向,神情莫測。 而與此同時,靜嫻正坐在延玉宮偏殿里,饒有興致的看著念語跪坐在屋內為她烹茶。靜嫻在旁瞧著她不慌不忙的用巾帕凈手,細致的將陶瓷茶盞茶匙小心燙過,用她骨骼分明的纖細手掌將碧綠的新茶細細投入茶碗,動作熟練閑適。念語身形本就消瘦,不著釵飾的穿著一身素色的淡雅稠衣,再配上這副清冷高遠的的態(tài)度,更顯的不沾世塵。 雖還是剛剛開始,靜嫻看著她這淡然的神態(tài)也似受了感染般,心里也漸漸平靜下來,眼里只能見著在對面念語的悠然的動作下,半卷的碧水醇嬌嬌怯怯的慢慢展開,還未來得及看清,便瞬間又被蒸騰起的裊裊熱氣掩蓋,如美人掩面般嬌美羞澀,漸漸蕩漾出的香氣卻又一絲一縷,不知不覺的盈到了兩人的鼻尖,若有若無挑逗著心緒。 熱水已沏入,念語合上茶蓋,輕輕搖杯,漸漸那香氣就越發(fā)濃郁,一絲絲的從杯里溢了出來,煙霧繚繞中,念語面帶悠揚的輕笑,伸手將茶盞送到了靜嫻的面前,碧水醇本就因茶水清透碧綠得名,靜嫻掀蓋一看,茶湯碧亮,略抿一口味道也果然比尋常嘗起來更加香醇細潤,口齒留香,不禁面帶笑意,抬頭看著念語贊了一聲:“好茶?!?/br> 念語也是滿意的笑著,卻又輕聲調笑了一句:“我倒在想,你這俗人可懂茶道,我看你平日用茶,是從來不品新舊烹制用水如何的?!?/br> “是不懂?!膘o嫻倒也答應的爽快,將茶盞捧在手心笑著:“我自小便一向覺得這茶道一事,是這烹茶的手法好看罷了,瞧著挺像那么回事,品起來自然心里也覺高潔典雅了幾分,與這茶水本身倒是沒太大干系。” 念語挑眉一愣,站起身搖頭笑笑:“你這么說倒也不是毫無道理?!?/br> 靜嫻也站起繞過桌案行到了她身旁:“當初師傅與教養(yǎng)嬤嬤教的不少,可我除了四書與琴藝,旁的就實在都差強人意,尤其是刺繡,實在是委屈了嬤嬤那一手祖?zhèn)鞯奶K繡?!?/br> “哦?四書便罷了,我卻從沒聽人說起過你琴藝出眾,何時有空你倒是讓我聽聽你的琴音?”念語聞言似是起了興趣。 “好,過幾日我?guī)е賮韺つ?。”靜嫻點頭答應,又解釋了一句:“自進宮后從未彈過,自是無人知曉了,你也知道,我又不需這些東西來邀寵。” 念語聞言倒像是想起了什么,從窗前向東面看去,聲音有些嘆息:“也是,這些學的再好,也不過是用來討好迎合的東西,真能琴瑟和鳴,以琴傳心的又有幾人?” 靜嫻也順著她看得方向看去,瞬間也想到了那正是念琦入宮后分到的棲華宮方向,也隱約明白了她這感嘆的由來,輕聲問道:“你可是想到了念琦?” “是?!蹦钫Z點頭苦笑著:“當初我本來羨慕著她有母親愛護謀劃,能嫁的門當戶對又情投意合,可遇上了這事,原來也不過如此,那般的性子要進宮還真是,可惜了。” 提到這事靜嫻也有些深思,為念琦嘆息的心思固然也有幾分,但更多的卻還是在思量著這般的形勢,賀氏與皇上撕破臉,沖突加劇看來對她倒像是好事,可許是事情發(fā)展的太過突然。靜嫻心里卻總是有些不安,一時倒也說不話來。 不過無論宮內宮外的眾人如何想,新春剛過的正月底,念琦到底還是就這般嫁了人,沒有明媒正娶,沒有十里紅妝,甚至連一絲鮮紅的喜氣都不見,就這般在還冒著寒氣的清早,被一架青帳馬車、一頂四人暖轎悄無聲息的從側門抬進了后宮,正式成為了那天下間至高無上的皇帝的女人。 ☆、晉江原創(chuàng)首發(fā) 昨晚皇上并未留宿在未央宮,這日清早的靜嫻也起得很早,因心里記掛著念琦是昨日進宮,按規(guī)矩今早就該請安見禮,也就沒和往常一樣拖延或是干脆不去,反而提早了些不到卯時便到了長樂宮正殿。 估計宮中其余妃嬪也和靜嫻是一樣的想法,靜嫻倒是屋內人已不少,一眼看去宮中位分高些的妃嬪都已在坐著,便連以往不常見的德妃也清心寡欲、一身素衣的坐在左首第一位,不過今日的正主——念琦,卻還未到。靜嫻見此行到屋中浮浮對主位的賀念絡見了禮,也待她不開口便自個起身行到了左手坐下。 對面的一旁莊婕妤見狀溫婉的笑笑,又對賀貴妃接著說起了剛才的話題:“這般想來和貴人定也與娘娘一般,是位風華絕代的美人了?!?/br> “和,”是趙尚衍賜給念琦的封號,取平穩(wěn)寧靜之意,是個不錯的字,起碼相較之下和字就要給比念語賜下的,只是夸贊姿容的“麗”字要更深刻的多,但趙尚衍下旨是就在他身旁的靜嫻卻是清楚,這字只是趙尚衍想到賀氏隨口說的諧音罷了,實在并沒什么深意。 賀貴妃倒也笑著接著與莊婕妤說著客套話,剛到卯時,念琦卡著時辰恰好到了,隨著門口太監(jiān)的通報,穿著一身富貴的念琦面無表情的行了進來,雖布料很是華麗,但與念琦還算熟識的靜嫻卻是一眼能看出,她這一身衣飾絕不是配著自個身形容貌仔細裝扮出的樣子。念琦與賀夫人相貌相仿,都是明麗傲人的面容姿態(tài),素日里最喜歡鮮艷明亮的衣衫,但與她飛揚的面貌神態(tài)配起卻很是合宜。 但這時穿的這一身,鮮艷是鮮艷了,但卻反而是故意一般,似乎是恨不得將所有富貴晃眼的東西都一股腦的堆在身上,層疊的殷紅長裙繡著細密的金桂纏枝,上身卻是一件紫色的披帛夾襖,花色也是和裙子堆在一起的扎眼茉莉。再配上頭上金光閃閃的黃寶石金簪,正中的金制華勝,兩邊密布垂下的細碎金粒,發(fā)髻上斜插著的一支碩大牡丹,就真是不見了一絲往日的風華明麗,反而透著股nongnong的土財主般的俗氣。 滿屋的妃嬪剛見念琦這樣子,便都是一愣,連一貫會說話圓全的莊婕妤都面面相覷的說不出話來,確實,這后宮中的妃嬪,為獲圣寵,對自個的姿容衣飾自然很是重視,便是自個再沒眼光,身邊也總有會這些的宮人嬤嬤在,即便沒太多貴重的衣料首飾的低位妃嬪,都能打扮出些小家碧玉或是清寒才女般的風骨傲氣出來,總不會太差勁。而像今日的念琦,將自己弄成沒見過世面的暴發(fā)戶般樣子的,就實在是罕見。 屋內眾人回過神來,再看向念琦的目光就滿是低視不屑,即便是有主位賀貴妃的威懾在不敢明面嘲笑議論,也依然有些膽大的控制不住的低頭,將臉埋在帕子里偷笑著。但處在眾人視線焦點中的念琦卻似是毫不在意,滿面平靜的舉步行到了賀貴妃面前,在丁零當啷的飾物碰撞聲中慢慢福身見了禮,聲音平靜:“皇貴妃娘娘萬福金安?!?/br> 賀貴妃面色陰沉,似是在極力壓制著自個般,攥緊了手中的錦帕,深吸口了氣先面帶威脅在屋里環(huán)視了一周,看周遭瞬間安靜了下來,方沉聲叫了起。念琦站起后,賀貴妃也沒有像往常一般依足了規(guī)矩說一堆客套、教訓的話,反而很是簡介的介紹了坐在當前的個高位妃嬪,讓她去見禮。 念琦倒是聽話的行到了德妃面前,福了一禮,等德妃給了見面禮后便接著轉身到了教訓面前,第一次面上起了些動容,看向靜嫻的目光很是復雜,不過也只是一瞬,便接著不動聲色的低頭福身。雖算是幼時好友,但此時物是人非,靜嫻也并未表現(xiàn)出對念琦的親近,很是平常的等她施完禮這才叫起。 這般等著上首的幾名妃嬪見禮過后,賀貴妃甚至未曾向念琦再介紹旁的位分略低些的女人,便輕咳一聲,迫不及待地以忽的頭疼的理由將眾人都遣散,留下和貴人說話。 等得屋內沒了旁人,賀貴妃不再忍耐,看向念琦語氣嚴厲的喝道:“你這是做什么?像什么樣子!” “我怎么了?”念琦冷笑著揚眉,不復剛才的冷靜,語氣帶了不忿:“你們不是告訴我進了宮日后便是再無顧忌,一生富貴嗎?我這才剛有了些富貴樣子,jiejie倒不高興!” “你!”賀貴妃看著她那一身晃眼的服飾,又是一陣頭疼,可念琦是她的嫡親meimei,她又不能如對待念語一般責罰無視,無奈之下便要去責怪她身邊下人,怎會讓她這樣裝飾便出來,可抬頭看去卻又發(fā)現(xiàn)念琦帶著的,并不是自己特意挑出來給她送去掌事宮女,而是一滿臉青澀的小丫頭,自個從未見過,一愣之下又抬頭問道:“我給你送去的宮女呢?” 念琦轉身坐下,扭頭說了一句:“我不喜歡她,打發(fā)到外間了?!?/br> “夠了!”賀貴妃壓抑的憤怒終是爆發(fā)了出來,起身行到念琦身前指著她喝道:“你倒是滿腹的委屈來我這賭氣了,怎么,父親母親錦衣玉食的嬌養(yǎng)了你十幾年。你現(xiàn)如今把賀家的臉都甩到地上,讓這么多人嘲笑你就舒服了是不是?” 念琦面上一窒,頓了頓接著卻似想到了什么般,還是冷哼了一聲說道:“錦衣玉食又怎樣,富貴嬌養(yǎng)又怎樣?還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跟件東西一樣的送給出去,賣女求榮!” “啪!”清脆的聲響,念琦撫著自己的面頰,不敢置信的抬頭看著自個的長姐,賀貴妃收回手,直立著俯視著她,聲音和面色一樣的冷峻:“這是為母親打的,你可曾想過母親若是知道自己從小疼寵大的女兒這時竟是這樣看她,心里會如何難過?你不是小孩子了,你以為除了在你口里將你賣出來的自家人,還有誰能容你這樣胡鬧。你這時入宮還能向我發(fā)火置氣,當初我撕下臉面跪在鳳儀宮大門外,連自個的孩子都保不住時又能向誰去討個說法?” 聞言本是滿心悲憤的念琦便猛然一頓,似是被擊垮了最后的一層心防般,忽的軟下來流下了兩行清淚,接著淚水越流越多,泣聲越來越大,伏在一旁的紅木桌案上如個孩童般哭的滿身無助。 賀貴妃垂眸瞧著她,半晌等她哭聲漸漸消下去方長長嘆了一口氣,轉身邊往內室行著邊對著一旁的宮人吩咐道:“等和貴人到哭夠了,扶到隔間收拾的能見人了再將她請進來?!?/br> 一旁的宮女正是賀貴妃初進宮時從家里帶來的親信,聞言忙答應著,等著賀貴妃的身形消失在拐角,才走到了念琦身邊,小心的叫了一句:“三小姐?!?/br> 賀貴妃面色深沉的在內殿坐著,又等了兩刻鐘才聽得念琦的腳步聲從外間傳來,抬頭看去,念琦這時已將滿頭多余的發(fā)飾都卸下,只留了一支簡單的金釵,身上也一般,除去了上身的大紫底黃花夾襖,單留一件素色披帛配著□的殷紅錦裙,看來就一下子順眼的多,恢復了往日的秀麗。 賀貴妃見此滿意的點了點頭,上前摸了摸念琦還發(fā)紅的眼角,神色溫和了下來:“瞧,這樣可不就舒服得多。” 念琦有些愧疚的低了頭,輕聲叫了一句:“jiejie?!?/br> 賀貴妃揮手遣散了下人,像以往在家里一般拉著念琦的手和她一起坐到了榻上,安撫著說道:“是我想的不周到,昨日你進宮時,我就該去棲華宮看看你,和你說說話。” “對不起,jiejie,是我不懂事?!蹦铉@時抬頭對著賀念絡,接著說道:“我不知道你當初……?!?/br> “無事?!辟R貴妃笑容溫和,似是想起了什么般有些小心的問著:“只是你這般不愿,是不是真和母親說得一樣,心里確實喜歡上了永定公家的柳公子?” 念琦一愣,想起柳浦瑜一時倒也有些迷惘的搖了搖頭,雖說她險些與劉浦瑜定下婚約,但實際上也只是孩童時常常玩在一起,自到了六七歲開始避嫌就從未見過,至多從前一年開始通過已是閨中好友的柳浦瑜胞妹來回送過些口信物件,也多是客套一類,這時想起對他的記憶也還停留在那時還流著鼻涕的小男孩,若是能加深下去說不得還真能成為一對有情夫婦,但現(xiàn)在至多也算是些朦朧的好感,比平常男子親近些罷了。 賀貴妃看著meimei眼中的懵懂,一時也分不清心里是慶幸還是嘆息,當即也搖搖頭,不再提這事,正了正面色轉了話題:“若是能我也不愿你進宮,可事已至此,念琦,你需記著,我們自出生便是賀家的女兒,與賀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今日起,你這不懂事也只有這一回,再無下次了?!?/br> 念琦抿緊了嘴,慢慢點點頭,笑容有些苦澀:“是,我是賀家的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哎!鋪墊的差不多了,準備開始做事! ☆、晉江原創(chuàng)首發(fā) “妾身恭送皇上?!睏A宮偏殿外,因為時辰還早,天色還昏沉沉的略顯陰暗,昨晚侍寢的和貴人念綺正恭謹?shù)牡皖^福身向皇上送別,語氣很是柔婉,單從這語氣姿態(tài)上便和宮中所有期盼圣寵的嬪妃一般,看不出一絲剛進宮時的委屈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