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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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聽在耳中,什么話也未說。恰在這時(shí),云板聲叮叮咚咚響了起來,長平隨即轉(zhuǎn)身吩咐侍女:“上菜罷?!?/br> 白敏中踏著偌大齊王府中清脆的云板聲進(jìn)了后宅小廳的前廊。門尚且關(guān)著,走廊里只有偶爾幾位小侍走過,白敏中偏過頭,忽看到走廊那頭緩步走來一個身影。 約莫三十歲的樣子,一身白衣,在這陽光扎眼的中午看著有些不真切。 她漸漸走近了,白敏中才注意到她衣服袖口上沾的一些顏料,再看她的臉,她的手,才發(fā)現(xiàn)的確是不真切。 她是個死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憤怒的小黃:再雪藏窩窩就去拍xx片了?。。。。?!不開心 ☆、六七 白敏中發(fā)現(xiàn)她其實(shí)是個幽魂之后,隨即屏住了呼吸,希望她不要盯上自己。這時(shí)身旁的侍女已是催促道:“白賬房,午宴時(shí)辰到了,郡主還在候著呢。” 白敏中輕應(yīng)了一聲,隨同侍女走了進(jìn)去。這會兒,小廳內(nèi)分桌已上了酒菜,長平坐在主位上,底下幾位官家千金也是都已落座,一雙雙目光落在了剛剛進(jìn)廳的白敏中身上。 白敏中在空位上坐下,幾位官家千金神色各異,唯獨(dú)長平郡主此時(shí)淡笑著開口:“聽聞白賬房昨日在府里摔了,恰逢今日府上來了幾位名廚,故而特意設(shè)宴聊表歉意。” 好一個此地?zé)o銀三百兩。白敏中只起身彎腰向長平道了謝,待她說了請坐后,這才重新落座。 其他分桌的幾位千金均面面相覷,對上白敏中的目光一個個都欲言又止的樣子。白敏中此時(shí)的目光落在她們眼中,似乎是什么不可測的深淵一般,看著很是駭人。 每個人心底里都有秘密,都有不可告人的部分。若坐在對面的人很可能有洞悉人心的本事,抑或坐在對面的甚至不是人而是妖怪之流,那這頓飯,吃得可真夠讓人忐忑。 長平倒是一臉平靜,這會兒居然還能坦蕩蕩地望著白敏中,虛與委蛇道:“白賬房不必客氣,有什么想吃的,讓廚工先做也是無妨的?!?/br> 白敏中恰要回謝,這會兒卻見方才那名白衣女子穿過小廳的門,走了進(jìn)來。 白衣女子走到白敏中桌前時(shí),偏過頭看了她一眼,面色寡淡,眼神也是有些漠然。這似乎是一個信號,仿佛是告訴白敏中“不要以為裝作看不見真的就沒有看見”,然她眼下的目標(biāo)卻并不是白敏中,而是坐在主位上的那個人。 白敏中眼睜睜看著白衣女子走到長平面前,看了長平一會兒,這才走到其身側(cè),轉(zhuǎn)過身來,又看了一眼白敏中。 白敏中被她這一眼看得脊背都發(fā)涼。這白衣女子雖是怨靈,但好似也沒有那么惡,只是……看起來真的好冷。 然她方才這一系列動作,也令白敏中不由揣測。這位白衣女子,想來是與長平有什么瓜葛罷?她方才漠然的目光里分明有哀怨流動。 被長平害死的么?她既然能看到自己,為何不說話? 白衣女子走到白敏中面前,指了指其中兩只湯盅,搖了搖頭,似乎是告訴她讓她不要喝。 長平又在耍什么花招不成?雖然眼前的確是難得佳肴,但對于白敏中而言,此時(shí)名菜也抵不上自家伙房里的一碗白米飯來得美味。她即便好吃,可眼下實(shí)在沒什么想吃的心情。 這時(shí),有位千金卯足了勇氣開口問道:“白賬房是東海人嗎?可認(rèn)得趙將軍府上什么人?” 話問到這上頭,白敏中立即想起昨日領(lǐng)頭打人的那個趙府的丫鬟。 昨日她的確是說了些死人才知道的話,這是……惹上了麻煩嗎?可看這些千金們寫在臉上的反應(yīng),她為何覺得她們很怕她似的,把她當(dāng)妖魔鬼怪了? 白敏中遂撒了個謊回道:“我不是東海人,至于趙將軍府上,原先的確是有認(rèn)識的人?!?/br> “哦?是誰呢?” 白敏中繼續(xù)睜眼說瞎話:“已不在世了,不大方便透露。” 這話一講,對面的丫頭一時(shí)找不出話來回,屋子里安安靜靜的,氣氛一下子又冷了回去。 白敏中不知面前那兩只湯盅里有什么把戲,便只象征性地吃了一些菜。長平見她筷子動得極少,便問:“不合白賬房胃口?” 白敏中賠笑道:“實(shí)在是因?yàn)橄惹霸诠購d已吃了許多,這會兒……吃不下了。” “是么?”長平說這話的時(shí)候直盯著她的眼睛,似乎想從中判斷出她是不是在說瞎話。但白敏中這神態(tài)語調(diào)均不似是說謊的樣子,看著也沒多大本事,怎么就將一群潑悍丫頭嚇成那樣?真是妖鬼不成? 但無妨,試試就知道了,只是不知她方才有沒有動過那兩只湯盅。長平輕蹙眉,慢條斯理地吃飯,又繼續(xù)盯著白敏中那邊的動向,見她似乎動了動調(diào)羹,便輕挑了一下眉。 一頓餐畢,白敏中佯作不舒服地揉了揉太陽xue,站在她對面的白衣女子側(cè)過身,向白敏中招了招手,似乎示意她跟出來。 白敏中遂一臉疲憊地起身對長平道謝致歉,說是身體實(shí)在不舒服,便想提前告辭。 長平隨即應(yīng)允,喊了身邊侍女道:“送白賬房回官廳罷?!?/br> 侍女隨即送白敏中出門,可白敏中又不是傻子,這侍女帶的路分明是繞的,難道又在謀劃什么東西? 小廳內(nèi)的幾位卻還沒散,先前說白敏中有可能是妖的那位千金對長平道:“若這丫頭機(jī)靈,沒被潑到怎么辦?” 旁邊幾位一臉好奇,有人問:“郡主可是安排了什么?” 那千金遂回:“我先前就懷疑這丫頭有問題,遂向郡主獻(xiàn)計(jì),在她的湯盅里下了些藥,她這會兒應(yīng)當(dāng)覺著兩眼發(fā)昏罷?帶她在后宅繞一圈潑她一頭狗血,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妖!可畢竟準(zhǔn)備得倉促,也不知那丫頭到底喝沒喝那湯,若她機(jī)靈得連兩盅湯都避開,猜到我們要試她,可就白準(zhǔn)備了?!?/br> 長平卻緩緩道:“未必,她若是一早便能識破,方才那些都只是做戲的話,那便證明她當(dāng)真有妖鬼相助,抑或當(dāng)真是個神通的異類?!?/br> “那……要如何?” 長平心中冒出了“除掉”二字,但面上卻只是淡笑,輕抿了抿唇,什么也沒說。 而白敏中跟著那侍女繞了一大圈,那侍女見白敏中頻頻扶額,便領(lǐng)她往早已埋伏好的地方去。 白敏中預(yù)感不大好,裝模作樣地說頭昏說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里,身邊跟著的白衣女子卻忽然在這當(dāng)口提醒她:“走到前面的拐口時(shí)故意摔一跤?!?/br> 白敏中朝白衣女子一看,覺著她不像是在捉弄自己,反倒是在幫自己的忙,便信了她。 她晃晃悠悠跟著那侍女快走到一個走廊拐口時(shí),侍女快步拐了過去,就在這當(dāng)口她佯作腳下不穩(wěn)跌坐在地,眼睜睜便看見一桶血從拐口處潑了出來。 因?yàn)樗さ奈恢寐郧?,那桶血只濺了些許在她褲腿上。若不故意摔這一跤,恐怕就要被潑一臉了。 白敏中此時(shí)大概猜透了長平的意圖。果然懷疑她是妖嗎?居然想出下藥后給人潑狗血的辦法,真是惡劣到幼稚。 白敏中佯作一副嚇壞了的姿態(tài),那侍女沖出來見白敏中這反應(yīng),忙說:“白賬房不好意思,方才伙房那個瘋子又亂倒伙房的東西了,您沒事兒罷?” 白敏中忙撫了撫心口:“嚇?biāo)懒恕?/br> 侍女扶她起來,見她遇狗血也未現(xiàn)形,且各種行為舉止也壓根體現(xiàn)不出她的神通,遂安心了些,打算回去向主子交差。 白敏中上了王府的馬車,瞧了瞧褲腿及鞋子上的血跡,又直起身看了一眼坐在她旁邊的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舉止坦然優(yōu)美又沉穩(wěn),看得出有非常良好的教養(yǎng)。白敏中再次留意到她袖口的顏料,腦子里忽然靈光一現(xiàn):“難道您是、盧……” 白衣女子卻緩聲接了下去:“對,我是盧菡?!?/br> 她聲音和淡,清雅,聽起來很悅耳,一點(diǎn)也不似飄蕩了許多年的怨魂。 白敏中再次打量她,隨即又想到先前諸葛康說的那些關(guān)于盧菡的流言。想她死的時(shí)候也不過二十幾歲,如今看起來似乎要比傳聞中年長一些,有三十歲的樣子。 鬼如果會跟著現(xiàn)實(shí)的時(shí)間一起變老,心中應(yīng)該有很深的掛念,會覺著自己還活著。 馬車很快行至官廳。白敏中匆匆下了馬車,卻沒立即回官廳賬房,而是等王府馬車離開后,迅速往另一邊的巷口走,盧菡一路跟隨,白衣的她看起來像塵埃不染的謫仙。 拐進(jìn)巷子里有一處廢宅,因?yàn)殛帤夂苤兀饺绽锷踔炼己苌儆腥私?jīng)過。白敏中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進(jìn)去,走廊的木板看起來竟干干凈凈的。她平日里累了就躺在這兒曬曬初春的太陽,故而索性將已經(jīng)落灰了的走廊都清潔干凈了。 白敏中坐下來,拍了拍旁邊,示意盧菡坐這兒:“你今日幫了我,是有心愿要我?guī)兔??不妨說說看?!?/br> 盧菡很是難得地唇角抿起一抹淡笑,目光轉(zhuǎn)向她:“我的事情,不是很急。且我的心愿,也包括你的心愿……”她將頭偏過去:“所以,你就當(dāng)作,在幫你自己罷?!?/br> 白敏中不得其解。 盧菡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抬首望了望天空,看大塊大塊的云朵隨風(fēng)飛快地掠過齊地的上空,在地上投出陰影來,唇角的淡笑似乎是加深了一些:“我想托你轉(zhuǎn)交我?guī)煾狄恍┰?。?/br> “師傅是……程先生?” 盧菡偏頭望著白敏中生動又年輕的臉,語聲里帶了一些淡淡的悵然:“是啊。有些話生前來不及說,居然真的就說不了了。” 白敏中聯(lián)想起那些程葦杭病重隱居的傳聞,遂問:“程先生……還在世嗎?” “在?!?/br> “我怎么找到她呢?何況……她又如何能相信,是你托我轉(zhuǎn)的話呢?”程葦杭那般固執(zhí)孤僻的人,又怎會輕易相信鬼神之說呢?白敏中忽覺得有些無奈。 盧菡微笑,言聲淡暖:“若是你說的話,她會信的?!?/br> 作者有話要說:小黃:我覺得公子和我一樣!肯定都憋壞了??!聰明的小伙伴們你們覺得呢!! ☆、六八 “怎么會?”白敏中不解。若非張諫之與她提過,她甚至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程葦杭這樣一個人。 盧菡卻轉(zhuǎn)回頭,望著前邊兒雜草茂盛的庭院,說得暗昧不清:“人與人之間總有微妙的緣分,不是嗎?就像我能找到你,坐在這里說話,也是緣分之一?!?/br> 白敏中望著她的側(cè)臉,輕抿了抿唇道:“那么,你留在這里的念想……除了給師傅傳達(dá)口信,還有其他的什么嗎?” 盧菡目光慵散:“我前陣子才知道自己其實(shí)已經(jīng)死了,明白了這一點(diǎn),也該離開了罷??梢?yàn)橛袙炷畹娜诉€在苦受煎熬,所以……”她偏過頭又看一眼白敏中:“我想等事情有個了結(jié)后再走?!?/br> 白敏中隨即想到盧菡與皇帝以及齊王之前的舊淵源,她眼下待在齊王府,難道牽掛的人是齊王?可齊王似乎好好的,也沒有聽說在忍受疾病之苦的消息。轉(zhuǎn)念一想……難道是皇帝? 葉代均曾說皇帝因?yàn)槟涿畹木壒?,身體每況日下,應(yīng)當(dāng)正是苦受煎熬的時(shí)候。 那……盧菡說的所謂了結(jié),是這個嗎? 還未等白敏中開口問,盧菡道:“似乎張諫之以我的名義畫了幅東山,當(dāng)壽禮送上去了是嗎?他眼下是改名叫張諫之了對么?” 白敏中陡然警惕起來,身子一下子坐得挺直。 盧菡緩緩道:“我早看出他的天賦,卻沒料到居然到這等程度了。東山是我最后一幅作品,只可惜沒有畫完。眼下我還未去親眼見識那幅偽作是什么樣子,但我好奇極了?!?/br> 白敏中心道,她既然想去看那幅畫,直接去皇宮就是了,去了皇宮還能見到她日夜掛念的那個人,為何一直在東海而不去一趟京城呢? 盧菡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遂道:“我是在這兒死的,所以……想要離開東海,也不是容易的事?!?/br> 這話說得和那時(shí)海姬說的話簡直太像了,都是被困在一個地方,沒有辦法消失也沒有辦法離開。白敏中陡然離她遠(yuǎn)了一些:“你……要我?guī)愠鋈??”難道又是被附身再帶對方出去嗎?她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了,回過神的感覺實(shí)在太糟,而且元?dú)舛紩髠?/br> 盧菡看出她的警惕和隱憂:“我不會讓你涉險(xiǎn),所以請放心。” 白敏中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那我要怎樣幫你?” 盧菡道:“我嘗試過離開東海,但是一旦離開這個地方,就覺得渾身都疼。雖然眼下已沒有了rou身,可還是受不了。我怕我離開東海后總有一日會吃不消,所以……希望你能在我受不了的時(shí)候讓我消失?!?/br> 白敏中略是驚訝地望著她。 “聽說你有一本冊子,可以隨時(shí)了結(jié)像我這樣的沒有什么本事的鬼魂?!?/br> 白敏中聞言輕輕皺了下眉。 起初稀里糊涂拿到冊子,這陣子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才漸漸明白那本冊子的用途。只是……祖父又為何給自己這樣一本冊子呢?是出于好心幫那些想要離開的家伙離開嗎?還是真的……如他所說,是為了給沒有修為的自己提供一些保護(hù)? 只可惜他當(dāng)時(shí)什么也沒有說清楚。 白敏中思忖半天,最終答應(yīng)了盧菡的要求。只是……她末了補(bǔ)充道:“我想知道那幅叫作東山的畫其中真正的貓膩,以及……它到底能不能被毀掉?!?/br> 盧菡卻說:“術(shù)法的東西我不清楚,但若能幫你打探到,或是最終能幫到你的話,我愿意接受這個條件?!彼f完隨即補(bǔ)充了一句:“對了,若我撐不到那時(shí)候,我可以在選擇離開之前告訴你張諫之的過去?!?/br> “你知道……真相?”可不是說她與張諫之其實(shí)也不過點(diǎn)頭交嗎? “我知道?!北R菡微微彎起唇角,眼眸里卻有一絲的悵然:“很慘烈很無助。大概一次次覺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就會感到絕望罷。人心一旦因這樣的原因死寂,是很難被救回的,但他眼下看著似乎還不錯?!?/br> 白敏中遂問:“你見過他嗎?” “我見過他,但他沒有見到我。當(dāng)時(shí)我在后宅的屋頂上坐著,遠(yuǎn)遠(yuǎn)看到過一次。眼下他應(yīng)當(dāng)有很強(qiáng)烈的求生欲罷,有了想要繼續(xù)活著的需求,才會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生機(jī)勃勃一些?!彼虝旱赝A艘幌拢骸拔蚁耄苍S他變成這樣與你有關(guān)。你給了他繼續(xù)活下去的動力么?還是你曾經(jīng)與他說過希望他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