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說魃道 第387節(jié)
他將它放到我身邊溫暖我的時候,卻不知為何,這暖意比先前霸道的侵襲更讓我憤怒起來。 憤怒得丟掉了最后一點理智,我不顧一切高揚起手,朝他那張無論何時都美得張揚無比的臉狠扇了一巴掌:“你知道我是誰對么!” “你是誰?”半邊臉迅速變紅,他卻依舊溫和有禮。 “你說你知道我是誰,我立刻就原諒你剛才所做的一切!” “你是誰?” “你……” 第二次揚起手時,突然一種莫名的挫敗感從心底泛出,讓我慢慢把手收了回來。 “我大概是被這地方給逼瘋了?!彪S后我自言自語說道。 狐貍聽后看了看我,默不作聲將他衣服重新蓋到我身上,隨后再度懶懶朝我邊上躺了下去,不冷不熱說了句:“別著涼,多個人諸多不便,到時若是走不動路,甚是麻煩?!?/br> 我苦笑。想反駁些什么,但看著他那張臉,終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于是兀自低頭呆坐了一陣,見他閉上眼睛似乎要睡去,才出其不意對他道:“如意小姐的魂,可能并沒有離開這身體?!?/br> 第427章 青花瓷下 四十三 “你說什么?”狐貍雙眼睜開, 看著我微微一怔。 “素和甄在燕歸樓里曾對我說了一番話,說的都是他與如意的過往。那之后, 我非常明顯地感覺到,如意在試圖控制這身體?!?/br> “你是說,其實你們兩個魂魄,同時都在這軀殼中?” “也許是的。” 他略一沉吟,道:“怎么突然想到提起這個?!?/br> “如果她真的還在這軀體里, 而我一直找不到離開這軀體的方法, 那時間久了會怎么樣?” “若真是這樣,那……”語氣一瞬間變得沉斂下來, 令我一陣不安。 正以為他要說出些什么不好的答案來, 豈料他隨即彎眼一笑,對著惴惴的我道:“那就共用一具身體好了?!?/br> “你……” “也是便宜了素和甄,嘖嘖,兩女事一夫,多好。” 話音未落, 我按捺不住一把伸出手去,對著他身上啪啪一陣打。 所謂忘形。 打完才意識到,眼前這肆意調(diào)侃著我的人,全然不是那個被我捏著耳朵跑也不會生氣的店伙計狐貍,而是幾百年前那個根本不知道我是誰的碧落。 于是驀地一僵, 我兩手高舉在他面前,一時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氣出夠了?” 所幸先前那個邪佞妄為的狐貍也已不見蹤影, 只留一個淡定自若的碧先生,靜靜躺在那兒,面不改色看著我僵直伸在他面前的那雙手。 隨后笑了笑,他又道:“所以你更該跟著我了是不是,否則,興許哪一天那位真正的如意姑娘占這身子的時間多了點,那么同素和甄幾時圓房,可就再也由不得你?!?/br> 話說得那么直接,讓我臉又一陣發(fā)燙,不過很快堅定搖了搖頭:“未必。如意要嫁的是素和寅?!?/br> “你怎知道?!?/br> “素和甄親口說的?!?/br> “呵,所謂當局者迷。燕玄如意一向鐘情素和甄,只可惜素和甄一心帶著仇怨,所以視而不見,而如意也深知這一點,所以即便感情再深,也不敢讓素和甄知曉半點?!?/br> “素和家究竟和燕玄家有過什么仇?”我想起這一點也曾聽素和兩兄弟提到過,只是沒說得仔細,所以我也就聽得個一知半解。 “素和甄的父親素和云杰,和燕玄順多年前是知交好友,也是燕玄順原配夫人宜蘭曾經(jīng)青梅竹馬的戀人。因宜蘭突然抱病身亡,燕玄順悲痛不已,就托云杰以宜蘭夫人最鐘愛的影青瓷的制法,燒制了一尊青花瓷瓶。 瓷瓶上繪著宜蘭夫人的像,栩栩如生,旁人將它稱作青花夾紫美人瓷。 制成后不久,因睹物思人反而更覺悲痛,燕玄順便將那口瓷轉(zhuǎn)贈予素和云杰。 云杰原是對這瓷瓶傾心相制,鐘愛異常。因此不疑有它,他慎重其事地將那口瓷帶回了家。豈料之后不久,那口瓷不知怎的突然混入貢品中,被獻入大內(nèi),由此,被當時的仁宗皇帝一眼相中,擺放入自己寢宮中。 而沒過多久,宮里便出了事。據(jù)說那時夜夜都能見到一個女人的影子從那口瓷瓶里走出,在宮里邊走邊哭。不知是否因此,仁宗皇帝那段時間身體每況愈下,并且夜不成寐。遂找高僧入宮觀看,高僧一見此瓶立即道:瓶內(nèi)有人的血腥,因此可見封有冤魂,如此晦氣之物,誰有那么大的膽子竟然敢獻入朝廷? 說完用佛珠纏住瓶身,又用陳年積累在佛龕內(nèi)的香灰撒之,果然見到一道殷紅色痕跡從瓶內(nèi)透出,隱隱捆綁著一個女子的模樣,直把在場所有人都看得魂不附體。 當天夜里,素和云杰便被闖入山莊的官差們,以使用巫術(shù)的罪名抓入天牢。 原是要斬立決的,但燕玄順知曉后立刻上下打點,買通各處要員。又因仁宗身體一直不好,所以最后,終于沒開殺戒。不過盡管如此,云杰一則憤怒于自己遭人誣陷;二則審問中他剛烈急躁,有理說不清卻又吃盡苦頭。種種情緒交纏于身,因此沒等他夫人設(shè)法投狀紙喊冤,他已于氣急攻心之下,在牢里撞墻身亡。 當時案子頗為蹊蹺,所以雖然罪名重大,但并沒有涉及到素和的家人。只是素和家從此后很是蕭條了一陣子,云杰的夫人也因此自盡而亡。見狀,或許覺得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燕玄順始終心存愧疚,便索性提出將那對尚且年幼的兄弟接到自己山莊,當親子般照顧。 這一住便是數(shù)年,而如意,便就是在那個時候同他倆漸漸交好的。 時間久后,年長又溫厚的素和寅,自是已同燕玄家形同一家人。但素和甄卻始終敬而遠之,并懷疑當年之事或許是燕玄順故意所為。 他的懷疑或許不無道理,因為在素和云杰被抓入天牢后不久,當時的瓷王之名便順理成章落入已無對手的燕玄順手下。而燕玄順明知云杰對宜蘭夫人的情愫,卻仍將烙有宜蘭夫人肖像的瓷瓶贈予他,這一舉動著實讓人玩味。而且自那一天開始,云杰的妻子臉上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一絲笑容,所以最后郁郁中自盡身亡,怕是同這一點也不無干系。 因此,素和甄始終對燕玄順是存有敵意的,所以對燕玄如意也總是若即若離。也所以,再大些后,對此已有洞察的如意便只能藉由同寅在一起,去悄悄接近素和甄,一解自己相思之苦。 大約三人間的誤會,就是那時所形成,若非后來寅病重,只怕到了現(xiàn)在,三人間依舊會是個無從選擇的結(jié)局?!?/br> 不緊不慢將那兩家當年的事徐徐對我說完后,狐貍輕吸了口氣,看向我嫣然一笑:“所以如意的魂魄若真的還在這身體內(nèi),你繼續(xù)留在素和家的話,想必會相當有趣?!?/br> 我沒有在意他的調(diào)侃,因為發(fā)覺,素和甄對歷史的改變,影響之大,竟然已波及到了他的父輩。 原本青花夾紫美人瓷應該是素和甄的作品才是,現(xiàn)今則成了他父親當年的作品。但更重要的是,正如素和甄所料,這口瓷瓶的問題,的確和燕玄順有關(guān)。因為前些天那口瓷被燒裂后顯露出的內(nèi)部套瓷,正是燕玄家的獨門手藝。 顯然在將瓷瓶轉(zhuǎn)贈給云杰時,燕玄順對瓶子所了手腳,用他精湛的手藝把瓶子改成了瓶中瓶,并且混合了宜蘭夫人血液進行‘點彩’。 所以想必素和甄那時就已經(jīng)明白,自己父親的死果真是和燕玄順有關(guān)。 而這種幾乎是假借他人之手謀殺了他父親的行為,雖不明確原因,但極為卑劣。也必定令素和甄心里的仇恨更深。 只是素和甄對此什么也沒說,即便在跟我談起那口瓷時,仍沒有透露出任何情緒。 我知道他絕不可能就此罷休,卻不知道他究竟會對此做出些什么樣的盤算。而燕玄如意的命運又將會因此遭遇到些什么樣的變化,這同樣也是個讓人不安的問題。 不過幸好如今也算是暫時遠離了那一切。邊想,我邊在狐貍不動聲色洞察著我的目光中問了句:“但這么私密的故事,不知先生為什么會洞察得那么清楚,仿佛當初身在其間似的?!?/br> 狐貍目光微閃,沒有回答。 “不過,這就讓我對某個人更感興趣起來。” “什么人?” “聽丫鬟說,在我到來之前,如意曾與一個神秘而可怕的男子私下偷偷會面過不止一次。倘若如意姑娘真的對素和甄懷有情意,那么她一直私會的那個人,跟她又究竟是個什么樣的關(guān)系。為何她會對那人言聽計從,甚至為他不惜讓自己曾經(jīng)的貼身丫鬟冒險去將自家的傳家寶貝偷來,想去交給他?” “這個么,若哪天有緣,不如你親口去問問燕玄如意。” “我倒是對此有個設(shè)想?!?/br> “什么設(shè)想?” “如意一直對素和甄心存情愫,但因自知素和甄對自己父親有著化解不了的心結(jié),因此明白,兩人可能終究是有緣無分的。此時某人出現(xiàn),告訴她素和寅的病情,又以一種無法抗拒之姿,讓她感覺自己是唯一有手段治愈素和寅頑疾之人,由此讓如意存有一個念頭,期望能用某種方式去請此人醫(yī)治好素和寅的病,由此,令素和甄化解了心頭對燕玄家的猜疑和怨恨?!?/br> “而那方式便是向某人送出他所想要的那件燕玄家的珍寶,是么?!焙傂π?。 “沒錯?!?/br> “既然這樣,那么這位‘某人’你可已知曉他究竟是誰?” “連一直陪伴在如意身邊的丫鬟都不知,或許連如意自己也不知,如果我反而能知道,那我豈不是活神仙了?!?/br> “呵呵,話雖如此,但看你說得倒是一派胸有成竹般振振有詞?!?/br> “先生能回答我一個問題么?!?/br> “什么問題。” “那本《萬彩集》,別人要找到它的目的,我大致能猜得到。但先生要得到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卻總也推測不出來。我總覺得以先生這樣神通廣大的一號人物,著實不該如此渴求這么一件所謂的神物。即便先生想要坐上紫禁城那張王位,也該是信手拈來的簡單,難道不是么。” “哦呀……”這番話聽完,狐貍眼波一轉(zhuǎn),朝我眉梢輕挑:“你是在恭維我么,丫頭?!?/br> “我只是實話實說?!?/br> “看你這樣子,倒好似同剛才換了一副模樣?!?/br> “是變得更糟糕了么?” 他笑笑:“不是?!?/br> “總也不會變得更好?!?/br> 他再笑。隨后坐起身,從那堆被他剝落下來的我的濕衣裳里,慢慢拈出了那本《萬彩集》:“我找它,原是想用它來替我尋找一個人。” “什么人?” “我的心上之人?!?/br> 第428章 青花瓷下 四十四 雨聲由嘈雜變得緩和起來時, 我仍一言不發(fā)看著眼前的狐貍,不知該繼續(xù)說些什么。 我沒想到對于找書的目的, 狐貍會這么干脆直接地回答我, 干脆得仿佛那根本不是個秘密。 但聽他回答那一瞬,我就開始后悔,因為我并不想了解他和梵天珠的過往。 那些過去的一切,聽了之后一定會讓我難受,我為什么要去自尋煩惱。 可是他由始至終都在看著我, 仿佛我再不出聲的話他會一直這么看下去。所以兀自沉默半晌后,我不得不繼續(xù)問道:“她失蹤了么?!?/br> “是我把她弄丟了。” “人又不是物品, 怎會說弄丟就弄丟?!?/br> “因為她在時我并未好好守著她, 而一旦她走后, 我發(fā)覺即便上天入地, 也無法再尋覓到她的蹤跡?!?/br> “聽先生的說法, 怎么感覺她并非失蹤,而是死了?!?/br> 直接了當戳向他痛處,我本以為狐貍聽后必然會打消同我的這番交談。 然而他臉上波瀾未興, 只靜靜朝我看了片刻, 隨后朝我淡然一笑: “對,她的確是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