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說魃道 第381節(jié)
“滾?”他瞥了我一眼,手指往他那張被我打出血絲的臉上輕輕一擦:“放眼整個素和山莊,還輪不到你說出這個字。” “那我滾?!?/br> “哈哈!”他忽地朝我放聲一笑。 繼而手往我方向一探。 意識到不對,我趕緊后退,不料衣袖突然隨著我后退動作往下一滑,被他牢牢捉進(jìn)了手里。再往后一扯,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就見他用這長長衣袖霍地往我身上卷了過來。 瞬間纏住我的腰,又迅速纏住我試圖掙扎的手臂,隨后輕輕一轉(zhuǎn),眨眼間,就像件精神病院的束縛衣一樣,把我牢牢裹住,致使我整個上身無法繼續(xù)動彈。 而他看著我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只倉皇之極的落網(wǎng)之魚:“我不同意,你能滾去哪里,娘子?”話音落,他手一松,無動于衷看著我被自己掙扎的力度絆得一個踉蹌,隨后失去重心,一頭跌倒在地上。 落地當(dāng)口,額頭不偏不倚正撞在身旁的桌角上,撞得我兩眼一黑,險些暈厥過去。 那一瞬,突然想起自己曾在一道似夢非夢的幻境中,見到燕玄如意被素和甄失手推倒在地上的樣子。 如那是歷史顯現(xiàn),那么是否我這一撞,是終于完成了自己在這段歷史中的使命? 一度我?guī)еN慶幸這么以為著。 然而天旋地轉(zhuǎn)般一陣暈眩過后,伴著額頭劇烈疼痛和耳朵里嗡嗡轟鳴,我頹然意識到,自己仍還活著,活在這段讓我走投無路的歷史中。 素和甄在我將面臨二次撞擊的時候,及時出手,接住了我險些撞地的頭顱。 然后他撕開束縛著我上身的衣袖,把我用力抱進(jìn)他懷里,吻住了我的嘴。 我焦躁而憤怒,因為用力咬他嘴唇,也沒能令他移開半分。 直至我嘴里嘗到了從他嘴唇上滲入的咸腥,一陣發(fā)抖后,我沒再讓自己牙齒繼續(xù)用力。 而他也終于將臉慢慢抬起,在我直瞪瞪目光中,伸手用他冰冷指尖撫了撫我額頭灼灼發(fā)燙的傷:“你究竟為什么要嫁進(jìn)來,如意。既可為了某人盜取傳家之寶,何必還要來到此地,突兀打斷我們倆兄弟的安寧?” 我咬咬嘴唇?jīng)]有吭聲。 “我說過我會對你好。真的,我真的會對你好。只要你不做出任何會對你我不利之舉?!?/br> 我冷哼一聲。 他游移在我額頭的手指因此頓了頓。 隨后目光再次陰沉下來:“但我畢竟和阿寅是不同的,想來你深知這一點。所以,不要逼我更加為難你。”說完,他將我打橫抱起,走到床邊將我放下:“你且好自為之。” “所以這地方我是要永遠(yuǎn)待下去了是么?”見他轉(zhuǎn)身要走,我立即追問了句。 “也許。”他腳步未停,頭亦未回:“齊先生說得不錯,你是個需要外界之力去給你約束之人。” “你以為這能有多大用處?不過是抽掉一層樓梯而已?!?/br> “那你盡可下去試試?!?/br> 話音未落,人已踏著樓下仆從聞訊移來的扶梯揚長而去。 我一時氣悶。 隨手抓過床旁燭臺正要往樓下扔去,然而沒等用力,動作戛然而止,因為感覺懷里有什么東西一陣顫動。 下意識伸手一摸,原來是狐貍給我的那把錯金幣。 不知怎的,它們突然像有了生命一樣在我衣領(lǐng)內(nèi)微微顫動,隨即我聽見有陣細(xì)碎得似有若無的鈴聲,被風(fēng)吹著從窗外飄了進(jìn)來。 半掩的窗戶由此也微微顫動起來,并慢慢自動往外推開。 當(dāng)外頭那棵大樹因此進(jìn)入我視線時,我只覺心跳驟然加快,快得幾乎要撞出我喉嚨。 那棵樹上懶懶洋洋斜倚著一個人。 黑發(fā),白衣,碧綠的眼。 煙視媚行一只狐貍精。 第422章 青花瓷下 三十八 兀自瞇縫著雙眼, 狐貍仿佛在欣賞我見到他時那副瞠目結(jié)舌的模樣。 然后朝我微微一笑:“哦呀,新娘子幾時換的新房?” “怎么……你,怎么找到我的?” 算算也不過幾天沒有見到,卻仿佛隔了幾年, 我迅速走到窗邊,不知費了多大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但話出口時仍有些語無倫次。所以令狐貍再次笑了笑,隨后抬起左手,沖著我的方向微微一晃。 手指上依次系著五只鈴鐺。 鈴鐺隨著他動作有節(jié)奏地響動, 于是我懷里那些錯金幣也跟著一起顫動。忙把它們拽出來細(xì)看,我才明白, 原來其中五枚錯金幣上分別連著根蛛絲般細(xì)而透明的線。它們使錯金幣同狐貍手指上的鈴鐺維系在一起,但因只在鈴聲響起一剎才會顯露出來, 所以過去從沒能發(fā)現(xiàn)這一玄機。 “既然有人有心要藏你,原本確實很難找到?!扁徛暯K止后,狐貍輕輕拈了拈鈴上細(xì)線, 打量著燕歸樓淡淡說道。“不過, 由于莊子里有樣?xùn)|西昨夜突兀出現(xiàn), 干擾了原本布置在莊內(nèi)的結(jié)界, 因此才被我察覺出一絲端倪?!?/br> “那只青花瓶么?” “看來你知道的還不少?!笔栈匾暰€,他輕瞥了我一眼:“與之相反,我倒是才發(fā)覺,我對你其實知之甚少。素和甄將你關(guān)在這兒,是為了你同素和寅的私情么?” 直截了當(dāng)?shù)囊痪湓?,讓我不由臉一陣發(fā)燙:“你在胡說些什么……” “素和寅抱病獨自一人將你從吳莊手里救回, 若說你跟他沒有些什么,當(dāng)真說不太過去。況且聽說你與他從小就交情深厚。” “先生找到我,原來就是為了和那些丫鬟婆子一樣打聽這種瑣事的么?” “這倒也不是?!币娢夷樕幊料聛?,狐貍莞爾一笑,隨后正色道:“放眼整個莊子,素和甄若有心是要以關(guān)押來罰你,比這兒合適的地方應(yīng)該多得是,但偏偏選擇此處,想來應(yīng)是有人替他做出的選擇。而那個人,亦就是為這莊子布下如此復(fù)雜一個結(jié)界的人。所以,此人是誰倒也不難猜,畢竟有些特別。聽你們莊里人都稱呼他……齊先生,是么?!?/br> 我點點頭。 “很有趣。他為什么要把你安置在這佛骨的供奉地,莫非是為了防止什么高人來接近你?!?/br> “應(yīng)該說是為了防妖怪。畢竟我剛被一些跟妖怪聯(lián)手的人擄走過。” 狐貍笑笑。“你說吳莊兄弟倆么,這件事我有所耳聞,所以對于他所聯(lián)手的那撥妖怪,倒也是知道一些。它們對那位齊先生來說應(yīng)該不值一提,更不會大動干戈,以佛骨鎮(zhèn)之。” “聽先生的口氣,好像對那位齊先生很了解似的?!?/br> “算是認(rèn)識?!?/br> “先生是妖,齊先生是個懂得驅(qū)妖術(shù)的。所以先生所說的這種認(rèn)識,怕是不太妙?!?/br> “確實不太妙,”他目光微閃,徑直看著我,“所以顯然,他把你安置在這地方,便是用來防備我的。畢竟上次闖入這莊中,雖然自問還算小心,但要徹底瞞過他那雙眼,自知也是不太容易。不過話說回來,以我所知,世上只有一個人對他而言需防我靠近。但你卻并不是她,這便讓我感到有些費解,他為何要防備我接近你?” 最后這句話出口,幾乎讓人有點崩潰。 我本以為一路聽他說到這里時,他總該意識到我是誰了。畢竟若我不是寶珠,铘又何必要防備他靠近我。 然而他說他費解…… 費解他個鬼。 心里暗罵,苦于嘴上沒法說什么,我只能目不轉(zhuǎn)睛看著狐貍,無法理解這個一貫聰明狡猾的家伙,為什么現(xiàn)今看待問題會那樣保守謹(jǐn)慎。 非得要堅持著眼見才為實么?聰明一世,卻又糊涂一時的狐貍…… 想到這里時,忽見他眉梢一挑,若有所思看著我的臉輕輕說了句:“剛才見素和甄從這樓里出來,他對你做了什么?” 我一愣。隨后臉再次一燙,搖了搖頭一言不發(fā)。 他倒也沒再繼續(xù)說什么,只從樹上摘下片葉子凌空一抖,然后朝窗里扔了過來。 徑直落到我臉上,我順手將它扯落,到手中時葉子卻已成了一塊手帕。 “擦擦干凈,”見我有些茫然,他便指了指自己嘴唇,朝我意味深長地一笑。 我立時明白過來。 而尷尬也緊隨其后撲面而來,像團火,由臉燒到耳根,讓我抬不起頭,更不敢正眼看他。于是一邊狠狠將嘴唇上的血跡用力擦去,我一邊恨恨道:“真是多謝先生了,辛苦在莊子里尋找我的下落,還要關(guān)心我臉上干不干凈?!?/br> “上回說的那件東西,你可有查出什么端倪來么。”話鋒一轉(zhuǎn),狐貍仿佛沒看見我滿臉怨念,徑直這么問道。 我再次一愣。 遂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應(yīng)該是指那本記錄著窺天鏡做法的書。 但剛要回答,突然不遠(yuǎn)處傳來陣雪獅的咆哮,炸雷似的震得地面微微一陣搖晃。 狐貍因此朝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緊跟著人影消失,與此同時,我看到老陳牽著雪獅穿過院外那道圍墻,一路往這方向緩緩走來。 老陳眼睛不好,雪獅無論怎樣總是頭動物,所以兩者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引著誰的路。 經(jīng)過我窗下時,雪獅突然停下腳步,站在剛才狐貍待的那棵樹下抬頭朝著空氣嗅。老陳見狀,伸手往樹身上摸了摸,隨后轉(zhuǎn)頭朝我看來,沙著嗓音對我說了聲:“二奶奶日安?!?/br> “日安?!蔽页c點頭。一邊正想往屋里退去,冷不防聽他問我:“先前有誰來過么,二奶奶?” “二爺來過?!?/br> “除了他以外呢?” “老陳,你覺得我這地方除了二爺和給我送東西來的丫鬟婆子,還能有誰會來?” “呵呵……”聽我這么說,老陳咧嘴沖我一笑:“二奶奶是自家人,所以我也沒必要跟二奶奶說外人話,這二伢兒天生一張感知臟東西的鼻子,無論道行多高的鬼或者妖,只要在它能嗅出氣味的范圍內(nèi)經(jīng)過,無一能瞞過它鼻子。所以老漢我也希望二奶奶不說外人話,若是真看到些什么,還望實話實說的好,免生意外,惹兩位莊主不快。” “既然二伢兒這么厲害,前些天為什么會將我錯認(rèn)作妖怪?” 我的反問令老陳沉默了片刻。之后,大約斟酌了下措辭,他緩緩道:“也許二奶奶碰巧那天身上沾染了妖氣?!?/br> “那不如你去跟二爺說,我可能是被什么妖怪給附身了,這會兒二伢兒聞到的妖氣,大約就是這么回事?!?/br> “二奶奶,”見我這么說,老陳面色沉了沉,兀自又用他那雙渾濁老眼看了我片刻,方才再道:“并非老漢不敬,但二奶奶說的話也不無可能。正所謂任其職盡其責(zé),我蒙兩位爺厚愛在此任職多年,自當(dāng)是忠心待之,所以這會兒二伢兒所嗅見的妖氣,無論是什么原因所致,我自當(dāng)是要告知兩位爺?shù)摹!?/br> “請便。” 說完,不等他再次開口,我毅然往里屋退去。 但心下總有些忐忑,怕這固執(zhí)的老頭不問出個所以然,可能會一直逗留在這里不肯走。 好在沒過多久,那雪獅便顯得有些煩躁起來,不時扯動著脖子上的鎖鏈,從嘴里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短促的低吼。所以又在原地僵持了片刻,我聽見老陳終于輕輕嘆了口氣,隨后拖著雪獅一路離去。 及至腳步聲走遠(yuǎn),我立刻重新回到窗口,朝外頭那棵大樹壓低嗓子叫了聲: “先生!先生還在么?” 但久久沒能得到狐貍的回應(yīng)。 其實想也知道,若真的沒法避免被雪獅這種生物發(fā)覺,唯有在它到前及時離開。所以,狐貍應(yīng)該是早就走了的。只是心里難免失落,因為以他對我的認(rèn)知,這次丟下我,下次再要見他,又不知得是什么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