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碰上什么好事了今天想到請客吃飯?!弊聛砗笪胰滩蛔査?/br> 她笑笑,關(guān)上手機蓋:“我有男朋友了?!?/br> 這讓我愣了愣。 林絹有新男朋友,這其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身邊從來就沒缺過男人,并且還是不同款式以及不同特別稱謂的男人。但今次一說,倒是讓我或多或少有點驚訝的,因為自從周家的事過去之后,她很是安靜上了一陣,甚至給人種幾乎足不出戶的感覺,所以我很意外她的這名新男友是什么時候交上的。 “什么時候的事?” “上個月,廟里碰上的?!甭犖覇柶穑纸佉е曜踊卮?。這回答讓我再次感到了驚訝。 林絹居然會去廟里,她去廟里干什么…… “前陣子,也就是從醫(yī)院回來以后吧,我一直都失眠,你知道失眠有多痛苦的吧?!鄙喜撕罅纸亴ξ艺f。 我點點頭。 “老睡不著,好容易睡著了,又醒了。人一塌糊涂,寶珠,你是沒看到,我整張臉都是浮腫的?!?/br> “這么嚴重?”我吃著菜,看了看林絹的臉。她的臉沒化妝但氣色很好,看不出一點她所抱怨的,那種一塌糊涂的浮腫的樣子?!澳愣疾桓嬖V我。去看醫(yī)生了沒?” “看了,沒什么用。吃了很多種藥,還靠安眠藥撐了幾天,都沒什么用。那陣子心情很差的,老發(fā)脾氣,所以沒和你聯(lián)系,也沒去學校?!?/br> “哦……”原來是這樣。 “后來有人跟我建議,別說撞了什么邪吧,所以讓我去廟里燒燒香?!?/br> “所以你就去了?” “是啊。” 這回答讓我不由得停了??曜??!澳悴皇遣恍胚@些的。”世界上最現(xiàn)實的女人是誰?就算排不上前三,林絹這個女人至少也能擠進前十?,F(xiàn)實的女人除了鈔票什么都是可以不認的,更不要說那些神神佛佛的東西。如果哪天你要看到她手腕上掛串佛珠,絕對不要以為她信佛了,那佛珠不是玉的必然是價值不菲的翡翠。就是這么個人,居然會因為一句正常人看來都覺得迷信的話跑去廟里,這女人貌似當真是轉(zhuǎn)了性…… 我若有所思的目光讓林絹臉微微一紅,“咋了,干嘛這樣看我?!?/br> “我以前也找你去燒香的,你從來沒那么積極過?!?/br> “……我知道是有點荒唐啦,可是失眠這種罪如果你沒有嘗過,是真的很難理解的,寶珠?!?/br> 我覺得她解釋的時候似乎有些緊張,但不知道是為什么。“這么說你就在廟里和他碰上了。是什么樣一個人?” 聽我這么問起,林絹的目光閃了閃,略思索了下,她道:“很有教養(yǎng),很體貼,很有品位……很,寶珠,你該聽聽他彈得琴,他古琴彈得可好了……” 這么一連串的“很”讓我不由得再次朝她瞥了一眼。 很有教養(yǎng),很體貼,很有品位并且古琴彈得很好。那么多的“很”,但似乎少了一樣。 一樣對于林絹來說是擇偶條列上最重要的一個選項—— 很有錢。 偏偏林絹一個字也沒提到。 她真的轉(zhuǎn)性了…… 詫異間,我點點頭:“那不錯啊,什么時候帶出來看看?” 誰知這句話卻讓她臉色微微尷尬了一下?!斑馈赡懿惶奖恪!?/br> “為什么?” “……因為他是個和尚?!?/br> 噗……一口湯從我嘴里直噴出來,“和尚?” “是的和尚……” 全文免費閱讀 65第三章 和尚叫清慈,十五歲時出家,在市北那座香火很旺盛的廟里已經(jīng)待了好幾年了。 林絹說他不是本地人,老家是北方的,因為從小對古琴就有種特別的悟性,所以早早入了音樂學院進修,在沒出家前是個很受期待的音樂神童。 十五歲的時候忽然就出家了,并且選的是離家很遠的南方城市的寺廟,這讓他父母很難接受,以至至今都沒有釋懷。但清慈本人似乎對此并不在意,從來到這座寺廟后他就開始安安心心地當起了他的和尚,就好像過去安心專注于他的古琴,也極少同人能說起他的家人,仿佛他們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一般。 也是,和尚本就是無家之人。 但林絹從沒有把人帶出來見過,這同她以往的習慣很不相符。 以前只要一結(jié)識了新的男友,林絹就會迫不及待帶出來給我看,就好像買了雙新鞋,或者換了只新包。這是屬于她的炫耀的樂趣,而我亦樂此不疲,因為每見一次她的新男朋友,就意味著一頓比較奢侈的晚飯,有時候甚至會得到點小便宜,比如送林絹一些東西的時候也順便搭給我一樣小禮物,那就雙收了…… 這次說什么她也不肯把新男朋友帶出來,盡管看起來她對那男人比以前歷任(除了周家兩兄弟外)都在乎。她甚至可以在吃一頓飯的時候因為擔心飯店信號接收不好,而反復拿著手機看上好幾遍,就為了等那個男人的電話。這樣的患得患失,所以我想林絹這次是認真的,盡管那人是個除了寺廟和佛祖外一無所有的和尚。 而那天之后,我沒再和林絹出去約會過,她忙著她的約會,我忙著店里的活兒和夜里的課。偶爾會想起林絹和她的和尚男朋友,一晃眼半個來月也就那么過去了。 這天又是個生意清淡的一天。 不冷不熱的季節(jié)小店生意總是比較難做的,更多的人在這種溫度里寧愿走得更遠些,去比較高級的場所里享受一番,而不愿意在小店簡陋的環(huán)境里將就。有時候忍不住禱告老天爺降場雨,丫還就是一滴也不下,每天都風和日麗的,所謂秋高氣爽,所以每次開收銀機數(shù)鈔票的時候,難免讓人沮喪。 更讓我沮喪的是最近收到一封信,以前初中時候的同學寫來的,她說她孩子滿月了,邀請我去喝滿月酒。 這真叫人惆悵。同是一屆的同學,人家孩子都滿月了,而我連個固定的男朋友都沒有。哦當然了,也別說固定的男朋友,就連一個人類的男性朋友都沒有,甚至連相親這條路也走不通。自從靛的事情之后,我就對相親產(chǎn)生了一種非自然的抵觸心,此后無論林絹怎么賣力給我制造相親機會,沒一次能堅持到下一次。 眼瞅著,再過那么兩三年,我也就要被劃進剩女的圈子了,這能不叫人感到惆悵么。 當然這惆悵是不能讓狐貍知道的,被他知道往往只有一個結(jié)果,他會嘻嘻哈哈地說,哦呀小白,既然命犯孤星就不要再想著去禍害別人了,見一個死一個,見一雙死一雙哈…… 你說我上輩子到底欠了他什么了,這輩子要受他這種精神虐待…… 正托著腮幫一個人在收銀臺前胡思亂想著,門鈴一響,有客人進來了。 進來的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孩。中等身高,人很瘦,穿著很普通。所以如果不是因為他的頭發(fā),也許我只是晃一眼,根本不會再繼續(xù)留意他—— 他頭發(fā)是綠顏色的。墨綠,在燈光下尤其明顯,好像孔雀脖子上那層毛。 這讓我忍不住想笑。男人不都很忌諱頭上頂綠的么,不管綠帽子還是綠毛烏龜,這些稱謂都是他們所無法接受的??蛇@人怎么就能那么若無其事地頂著頭綠頭發(fā)坦然地出門呢……只能說,現(xiàn)在的時尚越來越潮得有點讓人看不懂吧…… 男孩似乎在想著心事,所以并沒有留意到我和店里那幾個客人閃爍在他頭發(fā)上的視線,低著頭進門后徑自走到最角落那張桌子前坐了下來,然后從衣袋里拿出個小玻璃瓶,擰開了朝嘴里咕嚕咕嚕猛灌了幾口。 “先生要些什么?!蔽?guī)Я朔莶藛芜^去招呼他。 他沒理我,依舊朝嘴里灌著那瓶東西——琥珀色的液體。應該是種很烈的酒,隔老遠我就可以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酒氣,這令我不自禁皺了皺眉。 我擔心會不會是個醉酒鬧事的,雖然他長相看起來很文靜并且漂亮,但有種病態(tài)的蒼白和憔悴。況且誰會在大白天這樣喝酒呢,必然是個心里有頗多不痛快的,而這種人常常會把別人也搞得不痛快。 “先生,要些什么?”于是我提高聲音又問了他一句。 剛好這時最后一口酒喝完,所以聽見我這么問,他終于抬頭朝我看了一眼。 似乎是因為頭頂光線對他來說有些刺眼,他迅速用手遮了遮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睛,半晌,啞著聲問我:“有些什么酒?!?/br> “我們這里是賣點心的,沒有酒?!蔽掖穑⑶医o他倒了杯冷水。他看起來真的喝多了,以致分不清什么是酒吧,什么是點心店。 他聽完有些茫然地朝周圍掃了一眼,然后哦了一聲。酒精令他反應遲鈍,所以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慢吞吞在我放到他面前的那份菜單上隨手點了幾下:“這幾樣?!?/br> “一份奶黃包,一份蒸餃,一份驢打滾是么?!?/br> 他沒吭聲,手依舊遮著眼睛,燈光似乎令他頗為不舒服。 “要不要喝點飲料?”我再問。 他搖搖頭,然后又點頭:“啤酒。” 我輕嘆了口氣:“先生,點心店里沒有酒?!?/br> 把點心送上桌的時候,那個喝多了的男人已經(jīng)匐在桌子上睡著了,打著輕輕的酣,睡得很香的樣子。店里客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始終沒有誰能吵醒他,包括杰杰這只蹲在桌子上覬覦了半天點心的貓。 一直到天黑他仍然睡著。那時候店里已經(jīng)沒有客人了,換了往常,我早已經(jīng)可以提前打烊,然后捧著零食看看電視,今次碰到這樣的人,實在不能不說是種無奈。只好先管自己搞衛(wèi)生,好幾次在收桌子和拖地的時候我故意弄出很大的動靜,但都不起什么作用,酒精讓這男孩子睡得死沉死沉。 可就在最后一張凳子翻上桌面的時候,那男孩突然間從凳子上直跳了起來,好像觸了電似的,這突兀的舉動把我給嚇了一跳。 他看起來好像被什么給驚到了,緊繃著身體對著廚房的方向大口吸著氣,一手用力按著自己的胸口。我以為他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循著他視線望過去,卻只看到铘掀開門簾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他突然驚醒是因為铘么? 我思忖,然后發(fā)覺似乎并不是這樣。因為在看清走出來的铘的身影之后,男孩的呼吸聲變緩了,手也從胸口上挪了下來,嘴里似乎輕輕說了句什么,然后重新坐了下來。 似乎是習慣性地摸了下口袋,從里頭摸出來那只裝酒的瓶子,發(fā)覺是空的,有些失望地將它塞了回去。隨后端起邊上的冷水一飲而盡,渴了很久的樣子?!澳懿荒茉俳o我一杯?!敝笏仡^問我。而還沒等我回答,我身后的門咔啷聲被推開了,一個人匆匆跑了進來: “寶珠,借個電話打打,我手機沒電了?!?/br> “絹?”很意外那個人是林絹。 正要向她迎過去,她腳步卻頓住了,似乎有點詫異,她兩只眼大大地瞪了起來,對著角落那個綠頭發(fā)男孩的方向驚叫了聲:“清慈?!” 我一愣。 清慈,這不是她新的和尚男朋友的法號么? 再看向那個綠發(fā)男孩,他似乎對于林絹的叫聲無動于衷,細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玩弄著手里的杯子,一雙眼始終是低垂著的,深陷在發(fā)青的眼眶里,看起來沒精打采。 “清慈!”又叫了一聲,林絹快步朝他走了過去:“我找你很久了,你怎么跑這里來了,不是讓你回廟里去么,你……你又喝酒了是不是?!” 一疊聲的話語,透著股緊張的關(guān)切,好似一個擔心的母親。 我很詫異林絹的這副樣子,她從來沒對誰這么緊張過。 但清慈并不領(lǐng)這個情。任憑林絹說了那么多的話,他始終一言不發(fā),手指在玻璃杯上輕輕彈著,沒有一點打算同她交流的樣子。 那么僵持了半晌,似乎這才意識到我和铘的在場,林絹臉色微微有些尷尬。片刻走到他身邊,放低了聲音,“回廟里去吧?!?/br> “我想喝酒。”清慈抬頭看了她一眼。 “好吧,喝完了回廟里去?!?/br> “不,我要在這里。” “這不行?!?/br> “除了這里我哪兒也不去?!?/br> “為什么……” “因為所有地方都不干凈?!?/br> “你!” 漫不經(jīng)心卻又似乎認真的話語,有時候確實是比爭執(zhí)更令人不快的。因此一時語塞,林絹有些惱怒地站了起來,似乎是想丟下他走了,但她只是低頭從包里掏出錢包,然后取出一疊鈔票:“我們?nèi)ズ染疲阆牒榷嗌??!?/br> 清慈再次看了她一眼,目光依舊是無精打采的,喉結(jié)上下微微動了動?!跋牒榷嗌倬秃榷嗌伲俊?/br> “是的?!绷纸侟c頭。 于是他站了起來,有點搖搖晃晃的。林絹立刻扶住了他,轉(zhuǎn)身一起離開,臨走她抽了兩張百元大鈔放到桌子上:“我們走了寶珠?!?/br> “絹……”我覺得我似乎有點看不明白,關(guān)于她,關(guān)于他倆的關(guān)系,關(guān)于他倆今晚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