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見逃過一劫,韓施惠松了口氣,自此也記下了這苦rou計的妙處,驀然又想起在袁瑤家門外撞上的小媳婦,“鄭爽的jiejie嗎?” 這日霍榷又來了袁瑤的小院了,只是依然見不到佳人,田嬤嬤說是去寺里了。 霍榷想等,便到書房去了。 書還是那本書,棋還是那盤棋,卻覺得孤獨(dú)冷清,只因書案旁不再有紅袖添香,棋枰那側(cè)亦不見伊人舉棋。 霍榷索性將書本丟開,習(xí)慣性地伸手到一旁去端茶,不想?yún)s只觸碰到冷盞空碗,不免失落。 直到日落西山,仍未見袁瑤歸來。 霍榷知道袁瑤這是有意在避開他了,他也知袁瑤如今的名分不明不白是委屈了的,只是如今他還未能給袁瑤一個體面的名分,讓她卑微為妾入府,只會令她落得比韓施惠更不堪。 可就算如此,霍榷還是日日來,哪怕見不到袁瑤也要到書房坐一會。 一連五日都同一時辰來,同一時辰走,到第六日就忽然殺了個回馬槍,終于讓他捕捉到了佳人的蹤跡。 在平日里她喜歡坐的窗下,一杯香茗還飄著茶香縷縷,一方簇新的絲帕遺在茶幾之上。 可見袁瑤方才還在的,只因他的忽然而至,讓她如聞聲驚升的飛鳥,一時間便不見了。 霍榷一笑莞爾,走過去拾起她遺落的絲帕,方要轉(zhuǎn)身卻見茶幾旁的繡墩下有張紙,便俯身去撿,原來是一紙信箋。 本也是無心的,只是目光一掃卻掠見讓他心慌的字句。 “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相思。請君翻覆仔細(xì)看,橫也絲來豎也絲。(出自馮夢龍的《素帕》)” 霍榷再看信箋末處的署名——祺嶸親筆,頓覺如似晴天霹靂。 他幾乎忘了還有這人的存在。 這人與袁瑤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甚至曾經(jīng)許下終生,哪怕這人對袁瑤薄情寡義,她卻依舊心心念念,哪怕自身難以周全之時,也要伏下妙計相救。 她對這人用情之深,就是當(dāng)時他也為之感慨不已的。 只是如今,倘若他們兩人還情絲牽連,那……他這個已經(jīng)為她動了情的人,又該何去何從? 霍榷不禁慌了,不想再等待,一手握住絲帕便往上房而去。 可方道上房窗前,聽到里頭傳來熟悉而輕柔的聲音。 只聽她在囑咐青素,“大人方從外頭來,別讓他立時便開了窗,等汗收了再開不遲。他最是嘴懶吩咐人的,莫要讓他喝了擱涼的茶?!?/br> 正文63第十二回人算天算(六) 聽袁瑤對青素細(xì)細(xì)的囑咐,霍榷只覺所有的惴惴都散去了,只余下融融在心頭,可想見袁瑤的心愈發(fā)了。 稍稍整理了心緒,霍榷控制著腳步,不再莽撞,緩了數(shù)步才走到門前,抬手要敲門時又猶豫了,一時便直接推開了門。 只聽得門扇一聲細(xì)微的“吱嘎”后,迎面便見一副《海棠蛺蝶圖》,不是什么大家之作,卻貴在用色其巧,一時看了倒是耳目一新。 《海棠蛺蝶圖》下是梨花翹頭的條案,案上正中是被鎖起的雕滿銘文符咒的紅木佛龕,兩旁是漢時的博山爐,香煙一縷,淺淺淡淡。 條案前同是梨花木的八仙桌,兩旁各一張?zhí)珟熞巍?/br> “大人,這可是我們姑娘的閨房,你怎的就進(jìn)來了?”青素從西次間掀珠簾而出。 霍榷也顧不上再細(xì)看房中的其他擺設(shè),只見被青素掀動的小玉珠簾子搖曳不止,就在珠簾的里頭,袁瑤一色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松松的發(fā)髻上只一支扁簪,坐在床上靠在床頭,身下墊著軟枕,見是他闖入詫異中帶些許欣喜,只是很快便隱了起來,靜靜地望著他。 見霍榷不答,原來是在忘情地望著袁瑤,青素立即擋了他的視線,毫不客氣道:“大人,這里是我們姑娘的閨房,你這般進(jìn)來有失禮數(shù)不說,要是傳了出去讓我們姑娘如何自處。請大人自重?!?/br> 霍榷看了眼青素,目光一時又越過青素看袁瑤,道:“青素,你先出去?!?/br> “大人,”青素毫不退卻,“恕奴婢不能從命?!?/br> 此時袁瑤已垂下眼眸,躲閃著霍榷的目光。 霍榷難得換上了命令的口吻,對青素道:“你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你家姑娘她到底是我什么人。出去?!?/br> 不說被嚇退一步的青素,就是袁瑤亦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傳來袁瑤的聲音,“青素你出去吧。” 青素來回看這兩人,福身道:“姑娘,奴婢就在門外守著,有事你大聲叫喚,奴婢就進(jìn)來?!闭f完無畏于慍怒中的霍榷,亦要瞪他一眼,這方出去。 待青素不情不愿地出去,虛虛掩上了門,不管是珠簾外的他,還是珠簾內(nèi)的她都未說話。 靜默如煙四散,充斥整個上房,壓抑得很。 最后是霍榷無奈地嘆息一聲,先做了妥協(xié),伸手掀開珠簾,慢慢走向袁瑤走去。 聽到聲響,袁瑤緩緩抬眼,卻瞥見他手中的一方絲帕。 一時便明白他的怒意從何而來。 只周祺嶸這封信,不說霍榷就她也覺得意外的。 對周家她袁瑤是問心無愧的,故而她并未打算要回信看完就要扔了的,不想霍榷卻忽然回頭,匆忙間便顧不上了。 其實這上房并非多寬敞,從正間到寢室也不過幾步路,可也正是這幾步路,讓霍榷幾番踟躕。 想問清楚又怕答案非他所想的,所以他猶豫。他焦慮,使得這幾步路也如同了跋涉。 最終還是來到她面前了,抬腳邁出最后一步,踏上床前的腳踏,落座在床沿。 袁瑤怯怯地覷了他一眼后,看著他手中的絲帕呆呆的。 她的這般專注,讓霍榷頓覺慌亂又復(fù)涌上,霍榷想將那絲帕扔掉,可手上的動作卻沒嘴巴快,他脫口而出,“你心里可還惦記著他?” 能感覺到袁瑤突然的全身僵直,通透明凈的眼眸倏然抬起望著霍榷,其中滿是驚詫與委屈。 可為情所困的霍榷卻將袁瑤的這般反應(yīng),讀作是心虛了。 霍榷憤憤地將絲帕擲于地上,向袁瑤咆哮道:“那你又打算置我于何地?” 袁瑤咬著嘴唇倔強(qiáng)一言不發(fā),默默地承受他的怒氣。 隱約中,袁瑤能感覺到被霍榷的話傷了心,只是她不想承認(rèn)。 霍榷此時多希望她能說話,哪怕是無關(guān)重要的話語,亦是能安撫他的狂躁與不安,可她卻一言不發(fā)。 他怕他會說出更傷人的話來,讓他們再無可挽回,于是他站起身來便往外沖,那簾玉珠被他一氣地甩開,玉珠相碰發(fā)出如同低泣般滴滴瀝瀝的聲音,卻忽然止住了他的腳步。 他知道袁瑤在哭,可他不敢回頭,在見掛墻上的琴時,他驀然改變了方向直奔東次間而去。 “今夕何夕兮?”霍榷低沉的聲音哼唱了起來,琴弦在他的指下發(fā)出同樣他聲音般,渾厚情深的綿遠(yuǎn)悠揚(yáng)來,“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br> 一闋《越人歌》,霍榷如同在袁瑤耳邊囈語般,歌聲婉轉(zhuǎn)纏綿,將心中悄悄的愛戀告訴戀人。 一曲罷了,霍榷又回到袁瑤身邊,見她早已淚如斷線之珠,執(zhí)起衣袖為她拭去淚水,輕聲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可知?” 聞言,袁瑤的淚珠愈發(fā)簌簌滾落,霍榷頓時慌了心神,只想止住她的淚水,不由傾身向她,想用唇吮去她臉上的濕潤。 可他也害怕她的拒絕,只得一點一點慢慢地靠近他們之間的距離,試探著。 袁瑤沒有躲,只望著他,就在他的唇快落到她眼睛時,她柔柔地閉上了眼。 當(dāng)親吻落下,他感覺到的是她眼簾怯怯地顫動,她感覺到的是他溫暖柔軟的呵護(hù)。 他們之間的距離從未有過這般的接近。 吻緩而輕地在袁瑤臉上移動,眼睫、眼下、臉龐、鼻尖、嘴角…… 袁瑤能感覺到他的吐息在急促,最后吹拂在她的唇瓣上,有些竊喜,有些害怕,更多的是期待…… 可久久等不到他真實的柔軟印上唇來,袁瑤緩緩睜開眼來,對上他只咫尺之遙的眼眸。 兩人對看了許久,袁瑤知道霍榷在等她的回答,方要張口卻被他兩指點上了嘴唇。 “莫要急著回我,你仔細(xì)想清楚了,”說著霍榷站了起來,“明日我再來,那時你再回我。不論你做何選擇,我都聽你的?!?/br> 袁瑤抬手撫過嘴唇,未點頭也未搖頭,只目送著他離去。 霍榷是一路沖出的小門樓,因他怕自己會后悔。 他又如何不知這是實力懸殊的博弈,不過是兩月的光景,那里能與十多年青梅竹馬情可比。 換做是他,他也不作他想,自然是選十多年的青梅竹馬。 明知答案,可他還是想知道袁瑤在說出最后的選擇時,是否會遲疑,會覺得愧對了他。 哪怕只會有一分,也代表著她心中有他霍榷,那他便要全力以赴追逐她的心。 然等待卻是那般的漫長,是那樣的煎熬。 讓霍榷坐立不安,神情恍惚,心不在焉。 “……阿榷,阿榷?” 老半天霍榷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霍夫人在喚他,“太……娘,有何吩咐?” 霍夫人也算是看出來了,不過只嘆了一氣,又將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你把你媳婦送到莊子上安養(yǎng),你媳婦給她娘家傳信兒去了,南陽伯夫人說明日過來問個說法,你看該怎么說?” 霍榷煩躁地端起手邊的茶盅灌了一口,道:“就送去清靜養(yǎng)胎而已,要是南陽府不放心,只管找人到莊子去陪著,看著,不攔。” 次日一大早,南陽伯夫人果然來了。 霍老太君推說精神不濟(jì)便沒見,但霍夫人卻是推辭不掉的,只得招待了。 兩位夫人都是有道行的人,自然不會一上來便臉紅脖粗的,先客套了一番家常的閑篇,王宋氏這才將話引到女兒上頭來。 霍夫人雖不喜這兒媳婦,兒子給的話也生硬,可到她這自然是不夠直說了的,還得十分之委婉。 霍夫人笑道:“姮丫頭如今已是六個多月的身子了,眼看著是越發(fā)的笨重了,這始終是阿榷頭一個孩子,不說老太君和我,就是侯爺也不時會問上一兩句的。全府上下沒有那個不是慎之又慎,唯恐不夠小心的,可不想姮丫頭倒是大膽,挺個身子還往外跑,這要是有什么閃失如何得了。” 王宋氏一聽,知道霍夫人這是在怪罪自己女兒不安分。的確是王姮生了事的,讓王宋氏沒話可說。 霍夫人端莊雍容,面上總攜淺笑淡淡,常讓人以為是面慈心軟的,“所以阿榷便讓她到莊子上去養(yǎng)著,一來那里著實是清靜的,二來也讓姮丫頭實實在在地安下心來養(yǎng)胎。那莊子離京城不遠(yuǎn),不過半日的功夫,來往一趟也不費(fèi)什么事兒?!?/br> 說著,霍夫人又體貼道:“雖說侯府里的人是跟去了不少,可知女莫若母,終歸不如親家夫人給的人服侍得周全些,親家夫人要是不放心可再送一二得用的家人過去,姮丫頭沒有不高興的?!?/br> 反正霍夫人一口咬定,就是送你女兒去養(yǎng)胎的,要是不放心,一不攔你去看,二可派你們覺得信得過的人過去照看。 話說到這份上,王宋氏是沒理可挑的,再者侯府亦未限制王姮其他的,不然王姮也不能夠這般輕巧便將消息遞回南陽府了。 王宋氏只得附和道:“夫人安排的自然是妥當(dāng)?shù)?,我自然是沒有不放心的。這丫頭,唉,眼看是要做娘的人,是該收收她的性子了?!蓖炅擞指牧苏f閑篇,不多時就辭了回府去了。 正文64第十二回人算天算(七) 南陽伯夫人王宋氏面上是這般說,可心里到底還是放心不下的。 只王姮如今已是鎮(zhèn)遠(yuǎn)府的媳婦,且侯府并無虧待王姮之處,南陽府多加干涉無疑是在打鎮(zhèn)遠(yuǎn)府的臉面,所以作為南陽府主母的王宋氏是不能夠親自出面去看王姮的。 但只是讓下頭的婆子仆婦過去,又顯得南陽府輕慢了這女兒去。 高門大戶里最是見風(fēng)使舵,迎高踩低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