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嗷~”夏修賢趕忙松開手,跳著腳高聲指責盛言楚,“你是狗精不成?打不過我就咬是人干的事嗎?!” 盛言楚哼了一聲,甩袖往鐵匠鋪走去。 “你去哪?”夏修賢瞥了一眼在后廚忙碌不休的程春娘,謔笑道,“你就眼睜睜看著你娘在里頭忙的腳不沾地不幫忙?” 盛言楚立刻反唇相譏:“并不是所有幫忙都是好的,像我這種切菜都切不齊整的人怎么幫?能幫什么?不添亂就已然不錯了?!?/br> “不是所有幫忙都是好的么?”夏修賢楞了一下。 “咋?”盛言楚嘴角揚起一絲諷刺,“這一路走來,修賢兄做了好幾次悲春傷秋的姿態(tài),莫非真的有什么傷心的往事?” 夏修賢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悲傷情緒被盛言楚這么一說,瞬間消散的干干凈凈。 “你小子跟誰學的陰陽怪氣?你娘溫柔端莊,肯定不是她,莫非是你爹?” 夏修賢的嘴就跟鑲了狗屎一樣,一說一個準,盛言楚回頭剛準備給夏修賢一拳頭,余光就捕捉到對面酒樓里趕出來一個渾身臟兮兮的男子。 他趕忙收回視線,裝作什么都沒看到似的往前走。 夏修賢察覺到盛言楚氣勢陡然變得冷冽起來,目光不經(jīng)意的往四下掃了掃,最終落在乞丐身上。 - 盛言楚出來一趟當然不是單純的壓馬路,而是繞開酒樓去了打鐵的鋪子。 開火鍋鋪子當然少不了火鍋爐,傳統(tǒng)的火鍋爐都是鴛鴦鍋,這種爐子在嘉和朝并不是稀罕物,所以盛言楚過去的時候,打鐵的漢子立馬擺出了好幾個不同規(guī)格的鍋子。 “要兩個鴛鴦鍋,再要兩個田字鍋?!?/br> 他家店剛開業(yè),暫時用不著買太多的鍋,買了鍋后還要買四個火爐配它們,雜七雜八的一共花了三兩銀子。 逛完打鐵鋪子后,盛言楚身上的私房錢一下見了底。 “又是鍋子又是火爐,你確定大熱天的有人吃這個玩意?”夏修賢挑眉看著盛言楚。 盛言楚正在跟漢子商量這些貨都送到哪里,聞言抬眸,微微一笑:“靜綏縣是官道必過的縣城,每天來往的車隊不說有一百來個,怕是也有三五十。這些人饑腸轆轆的途經(jīng)此處時,若是聞到醇辣濃稠的香味,你說他們會下馬坐下吃一頓呢,還是看都不看就走?” 他的目標食客本就不是靜綏縣縣城的百姓,真正能讓他的火鍋鋪子生銀子的是那些南來北往的旅人。 夏修賢有些震驚盛言楚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長遠的眼光,盛言楚仰頭沖他笑:“修賢兄應該還不了解我,我是商戶之子,這種買賣上的事我打小就耳濡目染。” “你竟是商戶家的孩子?!”夏修賢聽了這話更驚訝了,“當年皇商金家對朝廷有恩,皇上才特赦天下恩準商戶三代之子可以參加科舉,你今年才九歲……圣旨是前年頒的,那你豈不是在私塾只讀了兩年書?” 嘉和朝以前對商人非??量?,從商稅十之六七就可以看出來,之前朝廷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那就是商戶家的孩子不可以進私塾。 這個規(guī)定是有源頭的,據(jù)說當時京城有一個家產(chǎn)非常豐厚的商人,商人斥巨資讓京城一家頗具盛名的書院收了他兒子做學生,然而這個孩子在書院處處受人擠壓,即便商人的錢財比這些官宦人家多也沒用。 后來官宦之家紛紛站起來抗拒商人之子進學堂,官威浩蕩,商人只能灰頭灰臉的帶著兒子遠離了京城。 從此,商戶人家的孩子不可上私塾幾乎成了一條鐵律。 盛言楚七歲之前沒有上過私塾,之所以不上,其一是沒錢,其二不論是康家還是廖家,都不會收他的,直到皇商金家為天下商戶求得了恩典。 面對夏修賢眼里蹦出來的崇拜,盛言楚臉上泛起不自在的紅暈,低低道:“正式讀書確實只用了兩年?!?/br> 至于上輩子讀書的事,他當然不可能對夏修賢說。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引得夏修賢激動不已,夏修賢自詡才高八斗,可他開蒙距今有十多年了,相比盛言楚,他自嘆不如。 “你別夸我?!笔⒀猿合侣N起的唇角,打斷夏修賢準備的贊美話語,道,“像我這樣的讀書人一點都不稀奇,朝廷的新科狀元俞庚的境遇和我差不多,更準確點,他的讀書條件比我的更苛刻。” 至少他上頭沒有一個整日虎視眈眈的繼母。 有關俞庚的事跡,夏修賢當然聽說過,但俞庚離夏修賢太遠了,還是盛言楚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更激勵人心。 - 兩人回到鋪子不久,打鐵的漢子就命人將火爐和鍋子送來了。 程菊負責刷鍋,程春娘負責將兩口大鍋灶里的湯給舀出來,盛言楚也沒歇著,將提前寫好的餐食牌子掛到了鋪子外邊,夏修賢不好干站著不幫忙,便提筆在幾盞燈籠上畫起鍋子的圖案。 桂氏知曉程春娘今晚開業(yè),便拎了兩籃子紅雞蛋和發(fā)糕上門道喜,一路來的還有桂清秋。 等一切就緒后,程有福的馬車過來了。 一道過來的還有車上七八筐的新鮮荔枝。 盛言楚自認他沒有其他穿越者厲害到能用硝石制冰,所以荔枝的處理方面 ,他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一部分藏小公寓,一部分用繩子綁起來放到深井里冰著。 幾個大人忙的暈頭轉向,根本就沒人發(fā)現(xiàn)后廚的荔枝少了很多。 雞在窩前打鳴歸家的時刻,‘春娘鍋子’的牌匾四周終于亮起了嶄新的燈籠。 爆竹聲中,眾人笑著將四個鍋子并幾個小砂鍋一齊端上了桌。 一掀開鍋蓋,勾人口水的香味滾滾飄向大街小巷。 此時正是吃晚飯的時辰,城門落鑰后,一撮又一撮的旅人走在街上尋摸晚上的吃食,走著走著就看到‘春娘鍋子’鋪面前圍滿了人。 “這是啥菜?隔老遠就聞到味了!” “香!老香了!” “我的老天爺,是麻椒的味道,這是什么大戶人家啊,竟舍得用麻椒做菜!” “娘的,走走走,過去瞧瞧——” “兄弟們,走!趕了一天的路的,渾身不得勁,就得吃點辣的祛祛身上的濕氣。” 一呼百應,原本受靜綏百姓觀望而又不敢進來的鋪子一下就坐滿了五湖四海的人。 看了墻上的菜名后,幾人摸著咕嚕咕嚕直叫的肚子相視一笑。 “店家,給我們上一個麻辣鍋子,至于汆燙的菜……也被拘著了,但凡店里有的rou,只管往咱們哥幾個桌子上搬?!?/br> 盛言楚換了一身干凈利索的衣裳,此時哪里像個讀書人,俏生生就是一個跑堂的小哥。 “好嘞!”聽到有人點菜后,他學著酒樓小二的腔調(diào),扯開嗓子笑說:“娘,一個麻辣鍋子,再上一碟子兔rou,一碟子小魚干,一碟子豬rou片?!?/br> 葷菜準備的不多,畢竟天熱留不住。 嘉和朝從前就有吃鍋子的習俗,只是沒有見過盛言楚家這種口味,鍋面上飄浮著滿滿誘人的紅油,夾起一塊汆燙好的兔rou,連帶著還能吃到麻嘴的麻椒。 幾人等不及吹上幾口氣,直接往嘴里一塞,一口下去,鮮嫩的兔rou裹著說不出來的麻辣爽感順著喉嚨咕?;讼氯?。 才吃了幾口,幾人額頭就冒出了星星汗水,嘴巴紅了一圈后竟還舍不得放下筷子,又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豬rou。 豬rou提前腌制過,拿火鍋涮了后rou質(zhì)飽滿不膩人。 盛言楚特意跟他娘交代過,rou別切太厚,這樣煮沸之后就能吃,節(jié)省了食客的等待時間。 “這味道賊有勁!” “滋味真不錯?!?/br> 這幾人是從東面過來的,東面是蠻人部落的聚集地,蠻人的餐食多是鍋子,吃了無數(shù)次鍋子的他們見到盛言楚家的火鍋后,都不由的豎起大拇指。 盛言楚自豪的挺了挺胸,其實他作弊了,光靠他娘和菊表姐的研究肯定不能在短時間內(nèi)調(diào)制出這么贊的底料,所以他偷偷在小公寓取了火鍋底料提前泡開,然后按照比例倒進了后廚大鍋里。 但魚骨和豬骨湯火鍋他沒有插手,見幾桌不太能吃辣的食客對這兩種鍋子贊不絕口,盛言楚替他娘高興的不行,這天晚上,盛言楚身上就跟裝了發(fā)動機似的,宛如一條泥鰍在鋪子里跑前跑后。 因鋪子里的火鍋爐子不多,程有福便說去鐵匠鋪再買幾個添上,卻被盛言楚攔下。 “不能再添了,如今快入夏天氣燥的慌,鋪子里若再燒幾個火,這些人會熱的吃不下飯的?!?/br> 其實四個火爐他都嫌多了,但好在這間鋪子南北都開著門,風對著吹還挺涼爽。 “糟糕,我怎么把它給忘了!”盛言楚突然一拍腦袋,轉身就往后廚跑。 第37章 盛小弟,我這回慘了………… 自打程春娘將鋪子撐起來后, 附近的食肆老板都伸著脖子來回在鋪子外邊打轉,有耐不住性子的人便問程春娘準備賣什么吃食。 程春娘柔柔一笑,說是賣汆燙的鍋子。 老板一聽, 眉眼一挑, 笑道:“那你這生意可有的熬了,放眼望去, 靜綏城中的鍋子鋪不說十家, 怕是也要三五家,聽你口音是鄉(xiāng)下的?那就更難行了,他們吶,上頭有人罩著!” 程春娘心思沉了沉,回家就將這事跟盛言楚說了。 盛言楚擺擺手, 只說放寬心, 自古行商從來就沒有你開了這種鋪子我就不能開的道理,他們?nèi)羰怯X得他搶了城中的生意, 只管來找他就是。 有了兒子的定心丸后, 程春娘提起來的擔心才稍稍落了回去。 但盛言楚向來不做那種將人逼到絕境的狠手,開店之前他繞著滿城的鍋子鋪走了一圈,做了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 這些所謂的鍋子鋪實則就是大鍋燉, 跟他家的唰火鍋根本就不是一個性質(zhì),所以開張后的幾天一切相安無事。 - 這邊食客吃的嘴巴冒火都不愿放下筷子歇一歇, 愣是喊人將菜一碟子又一碟子的往桌上端。 后廚的盛言楚小心翼翼的將吊在深井里的荔枝拉了上來,夏季的井水冰冰涼涼,光喝井水就能趕去一半的辛辣,何況是冰鎮(zhèn)過的荔枝。 “客官嘗嘗我家山里種的荔枝rou吧?!笔⒀猿肿煨χ鴮⒔莺蟮睦笾o每桌分了一小碟,道, “今天多謝大家賞臉,這些個果子就當是我娘請大家吃的?!?/br> 桌上的人一看是新鮮的荔枝,當即樂了:“小娃娃,這是你家種了?” “對呀。”盛言楚將桶里的樹枝拿出來,職業(yè)化的微笑,“您瞧,樹上的枝葉還在這呢。” “這就稀奇了,”那男人擦擦嘴邊的油水剝了個荔枝進嘴,嚼幾下后沖盛言楚笑,“小娃娃,你家可還有這果子?我喜歡的很,若是有就給我裝一些,我留著路上吃?!?/br> 這些人是去西邊做生意的,本就不缺錢,看到合口味的吃食自然想捎帶一些在路上吃,畢竟出了靜綏縣再往西邊走就是水源缺乏的干旱之地,荔枝水多又輕巧,帶在身邊再合適不過了。 男人一開口,其余幾桌吃飯的人跟著喊:“給我也裝一斤,這果子甘甜可口好吃的很?!?/br> “我也來一斤?!?/br> “我來兩斤,一斤咋夠吃,怕是還沒嘗出味就只剩一堆殼了哈哈哈哈。” “小娃娃,你家還有多少,存貨多的話我去客棧喊我?guī)讉€兄弟也過來買些。” 聽到這里,盛言楚心里的喜悅幾乎要溢出胸腔。 他之前還擔心荔枝賣價太高會很難賣,沒想到開張第一天就碰上了幾桌大款。 程有福跑去后廚將剩余的荔枝全搬了出來,幾籮筐的荔枝一抬出來,桌子上吃完飯的食客們紛紛湊過來。 “嘿,瞧這果子水靈的很吶,我從前在南域做生意,經(jīng)常吃這玩意。以前總想買點回去給家里幾個小子吃,無奈這果子容易壞,還沒到到家果子就生了蟲腐爛掉了。” 盛言楚忙道:“我家特意撇了樹枝保鮮,客官放心,再放個三五天都不成問題?!?/br> “那敢情好!”男人笑著拍大腿,“從靜綏到我家就三天的功夫,行,小娃娃,你給我多稱一些,若是沒壞,我下次還來你家買!” “得嘞!”盛言楚學著小二的口吻麻利的去取來秤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