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jié)
略頓了頓,方才露出真心話來,“牛琦瑩此人本色如何,相信不用我多加評述,愚蠢二字,尚且不足以形容。但此事煩就煩在,牛家也不是沒有厲害角色,不至于保不住她的位置,卻又不足以**住所有的聲音。一旦上位,只怕黨同伐異的動靜小不了,兔死狐悲、唇亡齒寒,他要弄倒的幾個人里,也有我封子繡的親眷?!?/br> 權仲白毫不懷疑,一旦牛淑妃上位成了太后,必定會和她頭頂?shù)奶侍舐?lián)成一體,再結合牛德寶一家,大肆排擠楊家、桂家,當然也不介意多對付一個封錦,反正燕云衛(wèi)統(tǒng)領這樣的職位,不落在自己人手里,他們也決不會安心的。至于宜春票號、東南船隊等等,估計也都會欣然笑納,以顯示天下之母的氣度。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是這個道理,封錦又不是傻的,當然要為自己的后半生考慮。 “就是肺癆,也有個發(fā)展的過程?!彼f,“皇上的身子,只要細加調養(yǎng),五六年起碼是沒有問題的,往多了說,十余年也大有可能?,F(xiàn)在的贏家,亦可能不是最后的贏家,皇上就是在最危急的時候,也不過是要立她為皇貴妃,而不是皇后。” “人總是要防患于未然?!狈忮\凄然一笑,低聲道,“別的事我也不多說了,這幾天,若是皇次子入侍醫(yī)藥時,私底下問你幾句話,子殷你如實回答他就好了,不用多說,也不要為誰遮掩?!?/br> 這要求,和孫家的請托竟是如出一轍。要不是知道兩家之間的恩怨過節(jié),權仲白幾乎以為他們早有默契,他一時不禁失笑,口中卻道,“皇子們年紀不大,最好是別靠近皇上。肺癆和一般疾病不同,很可能是會過人的。這件事,日后皇次子要是找到機會問我,我也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我一生人最不耐說謊,你們也都清楚?!?/br> 輕描淡寫,就為將來二皇子和養(yǎng)母離心離德,埋下了一個伏筆,雖說漁翁得利的是他未必有多喜歡的賢嬪,但封錦的神色也寬和了不少。他注視著漫天烏云,不再說話了,權仲白亦是負手而立,想著自己的心事,好半晌,才聽得封錦浩然一聲長嘆,低聲道,“輪回火宅,沉溺苦海,長夜執(zhí)固,終不能改,人生終究不過是一大苦海泥沼,想要開心逍遙,又哪有那樣簡單,是我太貪心,求得過多了?!?/br> 說完這句話,便像是放下了一點什么,他雙肩一振,也不和權仲白道別,便徑自轉身回去。只是走到院門前時,又轉過身來,輕聲道,“忽然入園,家人只怕有些擔心,子殷你不給佩蘭公子傳個話?雖說如今精舍上下是一頭鳥都飛不出去,但我也總有一點手段,可以為你安排送到。” 皋涂精舍的種種布置,都是封錦聯(lián)合連太監(jiān)層層布下,他要給權仲白送消息,那還哪能有送不到的?權仲白灑然一笑,也不裝清高,只道,“好,就煩和阿蕙說一聲,說我過幾天等皇上痊愈了就回家,讓她不必多加擔心。” 封錦唇邊的微笑,亦加深少許,他欣然道,“好,這句話,我一定為子殷送到?!?/br> # 他也是說到做到,才止第二天上午,便有人給清蕙把這句話帶到了。當時桂含春正在沖粹園做客,蕙娘和良國公商量了幾句,便將這消息向他露出,桂含春又有什么省不得的?當下心情稍安,便立刻起身回京,蕙娘也信任以他的身份,不會胡亂四處去透露這個消息,至于鄭家,鄭大少爺就在園中,想必也會設法給家里送信,畢竟這種消息,還是紙包不住火,不可能完全**的。 皇上的病并無大礙,則權家不必馬上站隊,別人不說,良國公先就松了一口氣,不說歡欣之情,溢于言表,可也的確是真真切切地松弛了下來。蕙娘雖然心里全都是事,但也做出歡容,還要安排良國公在沖粹園內游樂一番,良國公卻道,“這也不必了,我在先皇時,多次到靜宜園游樂,都是看熟了的景致?!?/br> 他隨指一處,讓蕙娘坐下了,又摒除閑雜人等,只留云管事,并蕙娘幾個心腹丫頭陪伴,沉吟了片刻,便道,“同和堂的事,你查得怎么樣了?” 蕙娘心底,突地一跳:沒想到良國公如此果斷,這邊才算是了結了皇上的身體問題,便又毫不猶豫地過問起了同和堂一事的消息。權仲白現(xiàn)在可還在靜宜園里呢,她一個女眷,和良國公交流也是多有不便,起碼很多話,兒子和老子說,更為理直氣壯…… 她前思后想了一會,畢竟還是忍住了現(xiàn)在就把權季青這個大麻煩給解決的沖動,只輕描淡寫地道,“確實是尋到了些不妥的地方,我懷疑的,主要也就是董三這個管事。” 良國公眼神一閃,居然尋根究底,“哦?你倒是說說這是為什么?!?/br> 蕙娘也就只好把自己略施的那點手段給交待了出來,良國公聽了,點頭不語,倒是云管事笑道,“還以為少夫人疑的是喬十七呢。” 見蕙娘做疑惑狀,他便解釋道,“這是京城分號的三掌柜,前一陣子失蹤了?!?/br> “我也聽說了這事,還疑惑他為什么不來這里呢,后來聽說是喝醉了酒栽進河里,才沒太在意。畢竟北方哪管得到南方,他們這些人過來,似乎也并不是為了查案?!鞭ツ镄χf,“也就沒往心里去了?!?/br> 云管事笑而不語,只是點頭,良國公也是微微一笑,便不追問,還反過來叮囑蕙娘,“不要把皇上的消息到處傳遞,其中道理,你也明白?!?/br> 便打道回府,回京城去也,至于他自己,會不會把這消息到處傳遞,則只能存疑了。 既然已經知道皇上的病沒有大礙,蕙娘便心定了幾分,良國公過得幾日,自然將同和堂眾人接走,除了柴房里的喬十七,圍墻外的熊友,甲一號內的王家姑奶奶等人,沖粹園又回到了那沒甚外人侵擾的悠閑氣質里,不管靜宜園的氣氛多么緊張,似乎還影響不到這塊凈土。 不過,在沖粹園之外,事情又不太一樣了?;噬线@幾天接連傳出旨意,人事調動相當頻繁,值得注意的,第一是將有少帥稱號的桂含春,調入京中任職,職位倒比他弟弟當年進京時高了半籌,非是御前侍衛(wèi),而是御前統(tǒng)領。第二,便是命許鳳佳、桂含沁兩人進京述職,原有職守,由廣州將軍暫代。 只這兩件事,便成功地在朝野中營造了風雨欲來的氣氛,如非楊閣老一聲不吭,奉行如儀,只怕中朝已大有人想要挑頭出來,質問皇帝的生死了—— 牛家的黃金時代啊…… 小錦估計要放開生育政策了| ☆、170訓子 朝局變化得如此迅猛,消息都還傳播開來呢,就已經變了好幾變了,權仲白除了托封錦送出來的那番話之外,竟并無半點消息,蕙娘還料著良國公怕是又要不安定了,沒想到老人家倒還有點城府,得了權仲白的那番話,也自安心,不論再怎么風風雨雨,都不曾來沖粹園問消息。倒是焦老太爺有些不甘寂寞,居然又親身到沖粹園里來看乖哥。 “你不是說,孩子滿月以后就回城里去的?虧我還信了你,夏天都要完了,你卻還不急著回來。我半夜想多看看我乖哥幾眼呢,都不知去哪里尋人?!崩咸珷敩F(xiàn)在是越發(fā)慈祥了,八十多歲的人,閑來無事,和幾個多年的老清客下下棋、講講古,腦子倒還和從前一樣靈醒,但畢竟久不在廟堂,那股算計殺伐之氣漸漸淡去,留下來的就只有恬然,他又愛做道士打扮,看起來,真有幾分仙風道骨似的?!暗惯€要我這把老骨頭,坐上車到沖粹園里來尋你!” “沖粹園地方大,您閑來無事,也可以多走幾步,”蕙娘哪把祖父的埋怨放在心上,“既然來了,就小住幾日——也該把母親和兩位姨娘接來么!您就只會和我虛客氣!” 老人家呵呵笑,“不明白你在這個家,能做得幾分主,貿貿然就把一家人都帶來,你姑爺知道了,心里嫌棄你呢。” 自從老人家致仕以后,蕙娘省親時便不大把煩難事說出來給他聽,她和權仲白的關系,自然也在煩難事里,她也笑了,“我姑爺再不為這個嫌棄我了,這里這么大,您就是在沖粹園養(yǎng)老,我包保家里都不會有人說什么的?!?/br> 現(xiàn)在的蕙娘,倒也的確有底氣這么說,反正她和權季青之間,已成無法共存之勢,權季青若留,她就和權仲白分家出去,到時候沖粹園就是小夫妻正兒八經的私產,權季青若去,一個未來的當家主母愿意如何款待自己的娘家親戚,又豈是外人能夠說嘴的?只是老人家當家做主慣了,終不喜寄人籬下,即使沖粹園景色可喜,他也只是笑道,“消閑幾日就好了,久住了,惹人的閑話呢。” 雖然還是這么客氣,但蕙娘遣人去接四太太等人時,老太爺也未阻止,只是在一邊逗兩個孫子玩樂:雖然打的是看乖哥的名號,但乖哥現(xiàn)在才多大?更多的,還是逗弄歪哥。 歪哥畢竟年紀還小,雖然喜歡小姨,但對這個只見過幾面的曾外祖父,很有幾分害怕,估計是怕他年老,因此畏畏縮縮、羞羞怯怯的,不知如何,竟又有點怕生起來,見老太爺沖他招手,便慢慢地挪到母親身邊,藏在她腿畔,只露出一點點眼睛來看老太爺。蕙娘欲要重施桂花糕故伎,老太爺卻笑道,“無妨,你先去忙你的,過一會回來,我們兩個就好了?!?/br> 這個老人家!蕙娘也有幾分無奈,索性便起身出門,親自指揮丫頭,為四太太、三姨娘鋪陳住處,又燒暖了熱水,使室內升溫,這么耽擱了一會,再回來時,果然歪哥已經趴在老太爺身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和他背,“天地君親師……” 老太爺很得意,“我一輩子收服了多少政敵,難道連他一個小娃娃都奈何不了?” 他又和歪哥玩了一會,倒真是把這孩子的心,給收得服服帖帖的,一會因乖哥醒來吃了奶,老太爺要過去抱,他還和弟弟吃醋生氣呢,一溜煙跑到老太爺身邊,要去抱老太爺?shù)耐?,“曾姥爺不和弟弟玩,曾姥爺和我玩!?/br> 蕙娘忙道,“以后你不能隨便抱老人家的腿,這要是抱倒了,可是鬧出大事?!?/br> 歪哥頗任性,哼了一聲,竟還要抱,蕙娘便命海藍,“把他抱開了?!?/br> 她語氣不大好,歪哥聽了,就抽抽搭搭的,做出要哭的樣子——這孩子,精靈起來,真是精靈得可愛,可任性起來,也是惹人的憎恨。蕙娘見他說不聽,心頭也是火起,便喝令海藍,“取一塊毛皮地毯來,把他放上去?!?/br> 海藍雖是孔雀的meimei,但卻要比jiejie出色得多,大有成為下一個大丫頭的意思,饒是以她的聰慧,聽到蕙娘吩咐,仍有些不知所云,倒是老太爺樂不可支,點著蕙娘道,“你可是有意思,和他一個孩子,計較這么多?!?/br> 蕙娘的收藏里,又哪能少得了成塊的毛皮?還有西洋來的長毛地毯,都是珍品中的珍品,海藍不多時,便令幾個仆婦,搬來了一卷五色斑斕的厚織錦毯,鋪在地上,蕙娘摁了一摁,見的確厚實綿軟,便親自把歪哥抱起來放到毯上,令海藍,“你捉住他的腿,也讓他看看,被人捉住腿了,可還怎么走路?!?/br> 歪哥小孩子畢竟靈巧,一聽蕙娘說話,立刻就要往毯子外頭跑,海藍雖然驚詫,可反應也頗不慢,一個魚躍倒地,已是抱住了歪哥的一條大腿,歪哥頓時失去平衡,一頭栽倒在毯子上,只是毯子厚足有幾寸,和幾層床墊似的,從聲音來看,他也并未摔疼。 老太爺樂得拍手大笑,蕙娘也覺得場面滑稽,只是她要教子,便千辛萬苦地忍了下來。歪哥也是倔強,急得一陣胡亂踢騰,想把海藍甩開,可海藍已經明白了蕙娘的意思,又哪里會由得他造亂?索性就把他雙腿一起抱住,兩個人在毯子上纏斗了片刻,歪哥便嗚嗚假哭起來,眾人均都木無反應。即使廖養(yǎng)娘已經趕來,見蕙娘神色,也都不敢胡亂開口說情。 一屋子人都看著歪哥,這孩子雖小,卻也頗為知道羞恥,估計是更覺得丟臉,便不肯再哭,只是屈膝在毯子上,也不用腿勁兒了,奮力要用手和腰的力量,把海藍一起拖著,爬出毯子去。但海藍的重量,又不是他能拖動的,他徒勞無功地劃動了一會,便再忍耐不住,小聲抽噎了起來。蕙娘給海藍使了個眼色,海藍一松手,歪哥便連滾帶爬,爬出了毯子,沖到廖養(yǎng)娘懷里大哭。 這里自然有人收拾殘局,那邊廖養(yǎng)娘雖然滿臉心疼,可卻也不肯縱容了歪哥,將他推到蕙娘身邊。歪哥抽抽噎噎、躲躲閃閃,就是不肯同母親對視,蕙娘道,“你知道你錯在哪兒么?” 見歪哥不答,便續(xù)道,“抱你曾姥爺?shù)耐龋静粸殄e,你并不知道這樣忽然抱上人的大腿,容易叫人受傷。你錯在我告訴你這一點,你還不肯聽從,覺得自己做法,并無不妥之處。你現(xiàn)在知道,抱人家的腿,有多容易令人跌倒了?” 歪哥雖然雙頰漲紅、上頭還掛了淚珠,但終究還是慢慢地點了點頭,以示自己明白母親的意思,蕙娘語氣稍緩,道,“做錯了就要受罰,今兒你的桂花糕沒有了,也不能和曾姥爺玩,回房去自個兒玩吧?!?/br> 小孩子最怕就是沒熱鬧蹭,如今母親、弟弟和曾外祖父都在一處,他卻要回自己屋里去,這比打歪哥幾下都讓他不樂意,他一下就又紅了眼睛,楚楚可憐地去看老太爺,老太爺笑瞇瞇地沖他打眼色,偷偷地指蕙娘,歪哥便只好不情不愿地到蕙娘身邊央求道,“我知錯了……” 蕙娘哼了一聲,指著老太爺?shù)?,“曾姥爺讓你留下,你便能留下。還不去求曾姥爺?” 歪哥一下又撲到老人家懷里去撒嬌,老太爺被他哄得大悅,便也隨口向蕙娘求了個情。便和曾外孫玩了起來,歪哥這下,對曾姥爺是真正親熱喜歡了,這一老一小,玩到晚飯后,歪哥才被廖養(yǎng)娘抱去睡了。 老太爺自然沒那樣早安歇,吃過晚飯,便和蕙娘在廊下泡茶談天——他情緒好,也就把話說得開,“你也別怨我偏心乖哥,這一次過來,也就是借他一個名目,我啊,還是躲過來的?!?/br> 躲的是什么?蕙娘心知肚明:王家和牛家,可沒什么仇怨,牛家除非倒行逆施到了極點,否則將來除掉楊閣老后,總是要扶植一個人起來的,王尚書的機會,這不就跟著來了?只是他又到底還是差了一步,沒有入閣,對皇上的消息知道得不多,現(xiàn)在楊閣老如此配合,王尚書自然不免有些疑惑,他疑惑了,他底下的人,自然也跟著疑惑,老太爺這個離開中樞沒有多久,又還有一個外孫女婿在御前服侍的老首輔,門前重新熱鬧起來,也是就順理成章了。 老太爺不跑到沖粹園里來,恐怕還未必擋得住這一班來問消息的門生,也就是在靜宜園附近,燕云衛(wèi)的眼皮子底下,老人家才能偷得一點清靜了。 權季青的事,畢竟還沒有水落石出,蕙娘也不想貿然就驚擾了老太爺,她給老爺子斟茶,“現(xiàn)在皇上生死不知,似乎也沒見大臣們,大家心里不安,也很正常??峙?,皇上也是想摸一摸重臣們的心思了。” 老爺子指了指蕙娘,淡淡地道,“你是說進他的心底了,這一場病,來得很突然,他也有點措手不及。眼下兩個皇子,都不大好……嘿,也是東宮的事,打亂了皇上的陣腳,不然現(xiàn)在,人心也就不會這么浮動了?!?/br> “按仲白的意思,他還是有把握讓皇上扛過這一關的?!鞭ツ锩技馕Ⅴ?,不自覺就有些為桂家擔心,過了片刻,才想起來看老太爺?shù)纳裆?,歉然道,“也不是我胳膊肘向外拐,不幫著王家……?/br> “王家沒什么好幫的?!崩咸珷斏裆唬巴豕膺M要是能看破自己的心魔,將來還有進步的余地,要是這一關過不去,貿然和牛家就勾結上了,他這一輩子都斗不過楊海東。楊海東這一陣子恐怕也未能得見天顏,卻如此聽話,他難道就不會想想個中的因由?” 蕙娘也明白老太爺?shù)囊馑?,這些朝中爭斗,因權家并無人在朝為官,因此始終也是隔了一層,她并不太在意,老太爺也未多說,只道,“現(xiàn)在各省大員,應該都得到消息,不過消息傳到他們那里,多少也都有些走樣,再往下,就是那些大商戶了。若是十多天內,皇上不能露面,宜春在山西老家,只怕都要遇到一點麻煩?!?/br> 宜春和朝廷合作,率先接受入股,無疑是為同行們出了難題,現(xiàn)在此事眼看又要生變,只怕幸災樂禍的人也就更多了。將來要是遇到什么困難,只怕雪中送炭的人沒有多少,雪上加霜的,卻大有人在。蕙娘眉尖一蹙,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在盛源一時半會也上不去,宜春好歹也還有牛家的股在呢,再看吧……” 祖孫兩人對視一眼,老太爺微笑道,“我隨常也為你們謀劃,文娘那里,是別去指望了,她不拖累你都好,要帶契你,那是千難萬難?;噬弦悄荜J過這一關,我看,你還是要用點心思,給你們家那位美人鋪鋪路,哪怕就是一個皇女,一個藩王,對你的幫助都要比別人大得多了?!?/br> “確實是這個道理?!鞭ツ锝o老太爺斟茶,卻也有幾分無奈,“但皇上是看慣了后宮三千佳麗的人,婷娘的長相,是有點太富態(tài)了?!?/br> 老太爺眼神一閃,有些訝異,“哦?” 兩祖孫各有各忙,蕙娘并非事無巨細,都會報給老爺子知道,如今老爺子有問,她少不得將婷娘的來歷、長相、才干等,一一告訴,老太爺聽了以后,沉默了良久,方道,“權世安這個人,很有才干,不會做此無益之事的。這件事你還是要和家里多溝通,不能在沖粹園住著,就和府里慢慢地都疏遠了。這不是你鬧脾氣的時候?!?/br> 在老爺子這里,哪里想到自己孫女連分家的想法都有過,只當她還是欲擒故縱,拿捏家里。同權仲白之間,自然也是慢慢地就占了上風,沒有反過來被他拿捏的道理…… 蕙娘心頭,不禁就有幾分感慨,她嗯了一聲,忽然想起一事,便問道,“對了,祖父,當時營造自雨堂時,鋪陳下水管道的那位奇人,不知現(xiàn)在正在何方,我倒是有心給府里翻修出這個呢。不然一旦回了京城,生活上就太不方便了,我們大人還好,歪哥第一個就不喜歡木馬桶??杉毠?jié)翻修不用找他,這管線圖,卻不能不找他了?!?/br> “這……”老太爺拉長了聲音,瞟了孫女幾眼,忽然一笑道,“我還真不知道,當時工程做完了,他拿了錢走人,便沒怎么再聽說過他的消息。倒是你這個沖粹園,不是自己也修了這樣的上下水道嗎?你倒是可以遣人去問問你公公,仲白不耐俗事,當時這個園子翻修一事,還是宮里人領著良國公府里的人做的?!?/br> 蕙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沉吟了片刻,便放下包袱,和老太爺談起了風月之事。老太爺因道,“歪哥這孩子雖然還趕不上當年的你,但卻也不是省油的燈,我看明年這個時候,可以給他開蒙了。蒙師務要好好挑揀,你要是少人,國公又沒有意見,我這里還可以給你找?guī)讉€人?!?/br> 他言下之意,已經是把歪哥當作將來的繼承人看待了,所以事事都要先問過良國公,蕙娘不禁便笑道,“還想著再拖幾年,讓子喬的蒙師來教他呢——” 提到焦子喬,老太爺面上蒙了一層淡淡的陰影,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淡道,“子喬那個先生,教他是夠了,教歪哥,你是不會滿意的?!?/br> “怎么。”蕙娘神色一動,“子喬他——” 老太爺欲語還休,到底還是嘆了口氣,他慢慢地道,“等明兒子喬來了,你自己看吧?!?/br>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寫得我很樂xdd ☆、172重任 四太太、三姨娘和四姨娘都要來沖粹園度假,焦子喬自然不可能被獨自扔在家里,當天晚上,一行人便到了沖粹園,只是夜色已深,到次日清晨,大家才正經相見說話。蕙娘給長輩們問過了好,便輪到焦子喬來給蕙娘請安了。 像他這個年紀的男孩,行事已經很有法度了,見到蕙娘,反而不比從前幾年相見時那樣,把心事都寫在臉上,拱手給jiejie問過好,便在下首坐了,一臉的沉穩(wěn)、寧靜,單從外表上看,也是個頗為標準的大家子弟。蕙娘因得老太爺一句話,便暗地里細查他的言行,粗粗看了幾眼,都沒看出有什么不對來。 因歪哥、乖哥都沒有回過焦家,三姨娘上回洗三、滿月都沒過來,今次見到兩個外孫,自然是喜之不盡,就連四姨娘都跟在一邊湊趣,看到小娃娃,便打從心底愛了起來,倒是四太太這幾年精神比較衰弱,趕了半日的路,歇了一個晚上都沒有歇過來,和眾人說了幾句話,便自又回去躺著了。 兩個姨娘圍著兩個哥兒看了又看,三姨娘還道,“歪哥看來比從前要乖了,也兩歲的人了,有沒有大名呀?老是歪哥、歪哥地叫,性子不歪都要被叫歪了?!鞭ツ锟赐岣缯0椭笱劬Γ鎏煺鏌o邪狀,知道他昨天被自己狠狠收拾了一遍,今日少不得要作出乖巧的樣子來,即使心底未必親近兩個姨娘,都不敢表露出來,因便隨口笑道,“他就叫權歪,已經上了宗譜了,姨娘不知道嗎?” 歪哥本來沒嫌自己名字不好,聽三姨娘這么一說,倒是也有三分嫌棄,頓時就著急起來,蹦蹦跳跳地,要和蕙娘說理,“我不要叫權歪,我不要叫權歪!”倒把一行人都鬧得笑了,焦子喬也露出笑容,瞅了蕙娘一眼,道,“十三姐,我想讓小侄兒帶著我去外頭玩,成嗎?” 這是想讓歪哥出去和他一道玩的意思,凡是孩子,肯定喜歡和同齡人在一起,都不大愿意同大人們在一處,歪哥沒有奶兄弟,一直沒有同齡的玩伴,也的確是個遺憾。 他都開口了,蕙娘自無不許,想到焦子喬兩歲多的時候,仿佛就在昨日,連自己拍拍他的頭他都要不高興,現(xiàn)在卻已經像個小大人一樣了,也是有幾分感慨,便笑著摸了摸焦子喬的頭,焦子喬抬起頭來對她一笑,彎下腰牽起歪哥的手,笑道,“來,歪哥,我們走出去吧?!?/br> 歪哥難得見到一個大哥哥,雖然要叫小舅,但是這并無損他心里的孺慕、親近之情,平時的頑劣大都收了起來,乖乖巧巧地抿唇被子喬牽了出去,一群養(yǎng)娘丫頭等人慌忙跟在后頭。蕙娘和兩個姨娘都笑著目送他們去遠了,四姨娘也起身道,“難得來大園子,上回文娘來了,都說好得不得了,想常住下來呢,我也逛逛去!” 便很有眼色地,將空間留給了蕙娘和三姨娘這對母女。 如今的焦家,除了焦子喬還是個變數(shù)之外,平日里死氣沉沉的,幾乎沒有什么變化。三姨娘的生活,也就是日復一日,在內宅打轉,隨著春花秋月,到焦家的莊子里去消閑,又跟著四太太聽聽說書罷了,連戲都沒得多看。三姨娘和女兒見了面,雖然歡喜,卻也沒有多少話可說,只是反反復復的打量著蕙娘,念叨著,“年紀到了,真是一朵花一樣地綻放開了。姑爺就是個石人,看到了也會心軟吧。” 從前蕙娘不大愿意嫁給權仲白,此事一直是三姨娘心里的一根刺。到現(xiàn)在兒子都生了兩個,她還是有些擔心女兒女婿的關系,蕙娘不免也安撫了她幾句,才問起喬哥,“現(xiàn)在也算是你們三個人帶他一個,這孩子今年……虛歲也有九歲了吧。開蒙都有幾年了,您看著,如何?” 蕙娘在九歲上下時,已經拜別蒙師,開始在家塾里上課了,從睜眼到閉眼,滿滿的都是課程,雖說心機到底不比大人,但稚氣也剩不下多少。倒是焦子喬,人看著很干凈,眼神也非常純潔,看起來,還是一臉涉世未深的璞玉模樣。